《反派师兄他总在自我攻略》 第1章 破庙重逢 【阅读指北/详细排雷】阅文前必看!!! *1v1 HE 师兄弟强强双洁 情线纯粹身心唯一 结局圆满 *攻(李聿)自恋臭屁黑化后依然疯狂求关注的魔头,骨子里保留少年赤诚,对受纯情恋爱脑 *受(谢池)外冷内也冷(真的吗)专治各种不服神医,轻微情感回避,理性至上,看上去“性//冷淡”,实际上会用行动代替语言 *无替身、无白月光、无第三者,感情障碍主要源于内部沟通与外部压力 *攻受皆非完人,攻又疯又骚,手段狠辣,背负人命,非正道君子,有偏执、疯批属性。受又冷又狠,生死较为淡漠,为达目的会有利用,非圣母型 *攻是真反派,名声极差,且拒不洗白 *受始终保持独立人格,医术高超,并非依附型角色 *攻堕入魔道后主要对外狠辣,对受是“纸老虎”式虚张声势,本质应该算女王训犬 *所有的情节&人物大概率都是为了两个人谈恋爱出现 *文案情节正文都有,正文大概率很短,内容其实也就是解开误会然后谈恋爱去了 *正文有微强制内容,番外if线有真强制(囚//禁) *背景非传统仙侠世界观,私设惊人,胡编乱造(有) *如有逻辑不通或者觉得文笔幼稚均是本人水平问题(先滑跪orz) *还有啥想到再写吧 * 不同于传统仙侠,这这个世界灵气是会腐化万物的危险能量。受污染灵气影响,所有生物都有变异可能。青鸾鳞片下会长出血肉触须,灵泉里会游动着长着琉璃骨架的银鱼… * 九幽司的刑堂深埋地底,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几盏以腐兽油脂点燃的长明灯,吐着幽绿的焰苗,将粘稠如墨的黑暗烧出几个诡异的窟窿,光影跳动间,墙壁上扭曲的刑具影子也随之张牙舞爪。 李聿斜倚在玄铁铸成的宽大座椅上,那座椅冰冷坚硬,雕满了狰狞的鬼怪图腾,与他此刻的心情倒是相得益彰。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沉闷的“叩、叩”声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像催命的更漏,敲在殿下跪伏之人的心尖上。 那名黑衣下属几乎将头颅埋进冰冷的地砖缝隙里,连呼吸都屏住,生怕稍重一点的气息,便会引来座上那位的雷霆之怒。跳跃的绿光掠过李聿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半映得他面容如玉,另一半却沉入深邃的阴影里,尤其那双深邃的紫瞳,平日里流转着玩世不恭的华彩,此刻却只剩下化不开的浓稠戾气,以及一丝深埋其底、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厌倦。 “君上。”黑衣手下声音发颤,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目标,目标又被救走了。属下等亲手确认已断绝心脉,绝无差错!可……可等我们折返查验时,尸体已不见踪影,现场……现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未留下。” 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寒意刺骨。匍匐在地的手下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一点点冻结的声音,额角的冷汗滑落,滴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良久,一声低哑的轻笑自玄铁座上传来,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却比先前的死寂更让人毛骨悚然。 “呵。”李聿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顿时将殿下之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绿焰在他身后摇曳,将他唇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映得既兴味盎然,又残忍无比,“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他拖长了语调,紫眸微眯,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脚下颤抖的身躯,“就是有人不知死活,专程来打我的脸了。”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自己去‘孽屠渊’领三日罚。” 说完,他拂袖转身,玄色衣袂划破沉闷的空气,再不多看那面如死灰的手下一眼,径直离开了这阴森的大殿。 九幽司,是北境荒原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聚集着三界不容的亡命之徒,专接那些见不得光的重金委托,不论是非,只认报酬。而李聿,便是这恶名昭彰的组织的头领,“渡冥君”。关于建立九幽司的缘由,他曾对心腹嗤笑:“有钱不赚是傻x,何况这世道,本就烂透了。”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无人敢问,也无人知晓。 沿着幽暗的回廊缓缓走向寝殿,李聿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玄铁扶手上冰冷的刻痕。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翻涌——那并非纯粹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被精心设计的挑衅所点燃的、混合着强烈好奇与被冒犯的暴戾。冰冷的杀意与探究的**交织攀升。 有趣。 真是有趣得很。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又长了几颗不怕掉的脑袋,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偷天换日的把戏。 * 夜色如墨,浸透了城外荒山。风穿过嶙峋怪石的孔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这一次的目标,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藏匿于山腰那座早已被香火遗弃的破庙之中。 任务简单得近乎乏味,李聿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只派出了麾下一队精于暗杀的影卫。他隐在不远处一棵枯树的阴影里,仿佛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很快,破庙方向传来了短暂的、被压抑的兵戈交击声,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又迅速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没。 影卫的效率向来令人满意。确认现场再无活口后,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破庙中掠出,向他遥遥一礼,便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山林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任务结束,该验收结果了。 李聿身形微动,如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飘向那座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破庙。腐朽的木料和尘土的气息,此刻已被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彻底覆盖。 然而,就在他距离那扇残破到仿佛一触即碎的木门仅数丈之遥时,脚步倏然顿住。他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不仅如此,还有极轻的、布料摩擦的悉索声,以及类似药瓶或工具碰撞的细微清响。 “一群废物!”李聿眼底瞬间凝结寒霜,杀意如实质般涌出。连灭口这等小事都做不干净,他麾下何时养了这等无能之辈?怒火裹挟着一种被冒犯的不悦,他猛地抬脚,裹挟着凌厉劲风,狠狠踹向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 “砰——!” 朽木门应声碎裂,尘土飞扬。破庙内景象映入眼帘:残肢断臂,血迹斑斑,中央地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身影。而就在那身影旁,跪坐着一人。 月光与破庙屋顶的漏洞交织,恰好落在那人身上。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几乎与这血腥场景格格不入的青衣,正微微俯身,专注地为地上的伤者处理伤口。他的动作稳定而迅速,指尖萦绕着极淡的、带着药草清香的灵气。 李聿的目光首先被那专注救人的背影吸引——就是这鬼鬼祟祟的家伙?他正要冷笑出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上移,看见了那人束发的簪子上。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深处。 那是一根……海棠玉簪。 玉质算不得上乘,雕工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用力过猛的稚拙。那朵半开的海棠,伏在花边那只有些呆板的蝴蝶……即便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他少年时,在炼器堂里耗费了无数个日夜,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雕成的第一件像样的作品!是他在某个的夜晚,强作镇定又难掩期待地,美名其曰是做赔罪礼 ,塞进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师弟手中的海棠玉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无数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跪着的人似乎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包扎,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平稳地直起了身子。 那人转了过来。 月光恰好照亮了他的脸。 清俊的轮廓仿佛经年未变的冷玉,眉眼间是李聿记忆深处那种熟悉的、仿佛对万事万物都疏离的淡漠。只是比起少年时,似乎更瘦削了些,唯有那双浅蓝色的眼眸,还是如同回忆中那般平静无波地,直直的迎上他翻腾着惊涛骇浪的紫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破庙、血腥、任务、未死的目标……一切都被剥离。李聿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以为早已被埋葬、却又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模糊勾勒的容颜。 “呵……”一声沙哑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某种扭曲狂喜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他收回指尖的黑焰,周身翻腾的魔气诡异地平息了一瞬。他抬脚,踩过地上粘稠的血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玄色的衣摆拖曳出一道暗红的痕。 直到阴影完全笼罩了施救者,李聿才停下。他弯下腰,凑得极近,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几乎喷在对方白皙的颈侧。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玩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啧,今日运气当真不错。杀个老狗,竟还能碰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支带着海棠的发簪,最终定格在对方因他的靠近而瞬间绷紧的侧脸上,一字一顿吐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 “师弟” 第2章 回忆1(摔伤) “师弟——!” 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呼唤,清越又散漫,划破了云隐宗清晨的宁静。演武场上,新入门的弟子们正随着大师兄的口号一板一眼地练习基础剑诀,闻声,不少人的动作都顿了顿,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演武场边缘那棵高大的百年棠梨树上,一个少年正悠闲地斜躺在粗壮的枝干上。晨光透过繁密的花叶,在他棕色的发丝和绣着暗纹的亲传弟子服上跳跃。他嘴里叼着根草茎,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另一条腿则十分不羁地翘着二郎腿,晃呀晃的,震得几片雪白的棠梨花瓣簌簌飘下。 树下,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清冷的少年。谢池甚至连头都没抬,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枚新采的、形状奇特的草药,语气平淡无波:“自己爬下来。” “我腿麻了!”李聿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腔调,还故意用力晃了晃树枝,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引得更多弟子侧目。他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紫瞳,试图让树下的人心软,“昨晚修炼过头了,现在浑身都不得劲。好师弟,帮师兄这一次,就签个到嘛,回头师兄带你下山吃好吃的!” 这番鬼话,连旁边正在收拾器械的几个外门弟子都忍不住偷笑。谁不知道李聿师兄是宗门里最散漫的存在, “勤奋”二字跟他从不沾边。 谢池终于抬起眼,浅蓝色的眸子在晨光下澄澈如琉璃,却没什么温度地扫了树上那家伙一眼。他将草药收入袖中,只回了两个字:“哦。” 然后,他竟真的转身,径直朝着演武场中心、负责记录晨练考勤的执事弟子那边走去,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诶?!谢池!你真走啊?”李聿傻眼了,趴在树枝上喊道,“没良心!我可是你亲师兄!” 谢池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影决绝。 李聿悻悻地缩回去,嘀咕着“小古板”,试图换个姿势坐起来。许是刚才晃得太用力,又或是真的腿麻不听使唤,他身子一歪—— “哎哟!”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只听“咔嚓”一声细枝断裂的脆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那道潇洒不羁的身影,竟直直从棠梨树上栽了下来! 好巧不巧,他落地的位置,正好是通往主殿的青石小径。而更巧的是,一位身着杏色道袍、面容威严的女子,正领着一众长老缓步走来。 “嘭!” 李聿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正好摔在掌门宁窈面前一寸之地,扬起一小片尘土。 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宁窈是出了名的严苛,心知李聿又要被罚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连喊口号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景、延!”宁窈的声音蕴含着压抑的怒火,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晨练时分,衣衫不整,姿态散漫,还敢惊扰尊长!你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李聿被摔得七荤八素,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闻言抬起头,正好看见谢池在执事弟子那里淡定地划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师尊!我……我是因为……”李聿试图辩解,目光却哀怨地锁定了那个无情的背影。 “闭嘴!”宁窈厉声打断,“看来是精力过剩,绕山跑,十圈!现在!立刻!跑不完不许吃午饭!” 李聿哀嚎一声,哭丧着脸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开始了他悲催的罚跑。经过演武场边缘时,他忍不住冲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大喊:“谢池!你见死不救!师兄我记仇了!”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谢池,闻言脚步微顿。 他侧过半边脸,阳光下,他发间那支素雅的海棠玉簪流转过一道温润的光泽。他瞥了一眼狼狈不堪、正对他张牙舞爪的师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聿和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弟子耳中: “活该。” 说完,他再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药圃的小径尽头。 * 栖霞山高千仞,十圈下来,饶是李聿修为不俗,也累得够呛。等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灰头土脸地挪回弟子房时,早已过了午膳时辰。膳堂空空如也,只留给他一个冷灶。 “谢池……你个没良心的……”李聿有气无力地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造反。肚子也恰合时宜的叫起来,心里对谢池的“控诉”又添上了“饿死师兄”这一条重罪。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李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胡乱擦了把脸,也顾不上浑身酸疼,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弟子院,目标直指后山那片静谧的药圃。 夕阳将药圃小院的青石板染成暖橙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药香。李聿推开药庐的竹门,只见谢池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小药碾前不紧不慢地研磨着药材,侧影专注而安静,仿佛清晨那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哼!” 李聿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几乎是砸进了谢池身旁的那张竹椅里。椅子立刻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他双臂抱胸,下巴微扬,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灼灼的目光紧紧锁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就等着对方哪怕投来一丝不耐烦的视线,或是一句冷冰冰的嘲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药碾子在槽中循环往复、规律到近乎冷漠的“咕噜”声。谢池连肩头都未曾晃动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顶撞更让李聿憋闷。他憋不住了,开始拖长了调子唉声叹气,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痛苦:“哎——哟……我的腰啊……肯定是刚才那一下摔出内伤了……哎哟,我的腿也快断了……某个狠心的人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师兄我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居然见死不救,心肠真是硬得像块石头……” 见谢池依旧没反应,他立刻转换话题,开始声情并茂地诉苦,音量又拔高了几分:“十圈!整整十圈啊!我的腿都快跑断了!嗓子也喊哑了!到现在连口热饭都没吃上,饥寒交迫,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自己今日如何被师尊严厉训斥,如何被路过的同门暗中嘲笑,如何凄惨可怜,语气跌宕起伏,表情丰富得能登台唱戏。 终于,那“咕噜”声停了。 谢池放下药碾,抬眸看他。浅蓝色的眸子在跳跃的烛光下,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波澜不惊。“所以?” “所以?”李聿猛地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话,身子夸张地前倾,几乎要从竹椅上弹起来,“所以你要负责啊!师兄我这都是为了谁才受这无妄之灾?要不是你见死不救,我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又怎么会那么‘刚好’地砸在路过的师尊面前?”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尽了天理,索性把脸凑到谢池跟前,紫瞳里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光芒,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无赖的腔调:“我——不——管!反正你得补偿我。听说你新研制了一种药膳,能缓解疲劳、疏通经络?正好,给师兄我来一碗,补补元气!还有,你上次做的那个茯苓饼,我瞧着就好吃,肯定还有剩的吧?” 谢池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已料到他这番胡搅蛮缠的最终目的。他没什么情绪地瞥了李聿一眼,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小几底下拎出一个食盒,打开,取出一盘洁白如玉的茯苓饼,推到了李聿面前。 盘子里的饼,与山下市井卖的甜腻糕点截然不同。没有馅料,只是一张张极薄的饼皮,叠得整整齐齐,透着一种素净的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李聿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还是师弟懂我,知道我不耐烦那些甜得发腻的东西,特地做了这个……”那满足的样子,仿佛片刻前那个在心里咬牙切齿发誓要“记仇”的人根本不是他。 谢池懒得搭话,起身走到墙边那排小巧的药柜前,熟练地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看也不看,随手就抛了过去。 李聿正吃得欢,见状手忙脚乱地接住。玉瓶触手温凉,质地细腻。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冽沁人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吸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连身上的酸痛感似乎都随之减轻了几分。 “这是什么?”李聿好奇地晃了晃瓶子。 “化瘀活络散。外用,涂抹在酸痛处。”谢池坐回原位,重新拿起小刀和药材,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省得你明天赖床不起,误了早课,又被掌门师尊罚跑二十圈。” 李聿握着玉瓶,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那惊讶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所取代。他“蹭”地站起来,三两步凑到谢池身边,几乎要把脸贴到谢池的耳侧,压低了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和窃喜:“嘿嘿,嘿嘿嘿……我就知道!师弟你心里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白天看我摔下来就心疼了?是不是怕我跑十圈累坏了?啧啧,口是心非,嘴硬心软,说的就是你……” 谢池微微蹙起眉头,侧身避开他过近的接触,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嫌弃:“聒噪。再废话,还我。” “不还不还!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李聿立刻把玉瓶像宝贝似的紧紧捂在怀里,他心满意足,不再纠缠,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脚步却异常轻快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他又突然回头,冲谢池飞快地眨了眨眼:“对了师弟,明天早课!记得帮我占个位置!最好离师尊远点的,越远越好!” 回答他的,是谢池头也不抬、冰冷干脆的一个字: “滚。” 李聿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得意,笑嘻嘻地拉开门,身影融入外面的夜色中,还体贴地轻轻带上了门扉。 听着门外那家伙哼歌的声音渐行渐远,谢池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轻轻取下发间那支温润的海棠玉簪,极轻地叹了口气,唇角却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弧度,借着月光将簪子细细摩挲了一遍。 第3章 回忆2(送簪) 玉簪在清冷的月华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像一泓被时光凝固的秋水,静静卧在谢池的掌心。这抹熟悉的微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聿将这支簪子塞给他时的情景——那大概是一年多前,也是一个这样月色清朗的夜晚。 那时他正式拜入师尊宁窈门下不久,与李聿成为同门师兄妹还未满三个月。可李聿那“缠人”的功力却已登峰造极,总有数不尽的由头跑来他的药庐或住处。 记忆中的那晚,露水初降,药圃里的草木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谢池刚将最后一味"星见草"的炮制要点记录完毕,正欲合上笔记,窗外便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叩击声——三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难掩其中的迫不及待。 他推开窗,夜风裹挟着药草的清苦气息涌入。李聿就趴在窗台上,棕色的发丝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额前。可他那双紫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谢池。 "这么晚了,你倒是清闲。"谢池语气平淡,手下整理书案的动作却未停。 "再忙也得来看看我的好师弟不是?"李聿笑嘻嘻地应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出一个细长的木匣。匣子是普通的紫檀木所制,但表面打磨得极其光滑,边角处还精心镶嵌着银丝,勾勒出简单的云纹。"喏,给你的!" 谢池的目光在木匣上停留一瞬,微微蹙眉:"这是何意?" "你打开看看便知!"李聿不由分说地将木匣塞进他手中,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我敢说,整个山上都找不出第二件这样的宝贝!" 谢池迟疑地拨开铜扣,揭开匣盖。一支白玉簪静卧在深色的绸布上,簪体线条流畅素雅,并无冗余纹饰,唯有簪头处,精心雕琢了一朵半绽的海棠,花瓣蜷曲的弧度恰到好处,旁边栖着一只似乎正在小憩的蝴蝶,翅翼的纹路清晰可辨。雕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生涩的用力感,还有略显呆呆的蝴蝶,在流淌的月光中,整个簪子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手艺虽非大师之作,但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制作者的无比用心。 "你雕的?"谢池难掩诧异。他知李聿在炼器上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却不知他连这种玉雕也擅长。 "自然!"李聿下巴微扬,一脸得意,"我可是在炼器堂泡了整整七日,失败了多少次才成的。"说着,他伸出右手,指尖还留着几道新鲜的划痕,"瞧见没?这都是为它付出的代价。" 谢池的目光在那伤痕上停留一瞬,又落回玉簪上。这雕工虽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生涩,但那份用心却是一目了然。 "我见你平日就用根木簪,也太素净了些。"李聿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难得的局促,"这暖玉最是养人,尤其适合你们这些整日与药草为伴的。冬暖夏凉不说,还能宁神静气......"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一旁:"就当是赔罪。上回弄坏了你的月影草,是师兄不对。" 谢池这才想起半月前的事。李聿来药圃寻他,不慎碰倒了一排药架,虽及时扶起,但那株他精心照料多年的月影草还是折了茎叶。当时他确实动了怒,三日未同李聿说话。 见谢池久久不语,李聿有些急了:"怎么?不喜欢?我可是特意选了海棠的样式,感觉你和这种花还挺配的" 谢池抬眼,对上那双写满忐忑的紫眸。月光下,李聿的耳根微微泛红,这与平日那个张扬肆意的天才判若两人。 "太过贵重了。"谢池将木匣合上,推了回去,"月影草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李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一把按住木匣,语气急切:"这算什么贵重?不过是一块寻常玉石罢了!你若不要,我现在就把它扔了!" 说着,他竟真作势要往窗外扔。谢池下意识地伸手阻拦,指尖不经意触到李聿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怔。 晚风吹拂着药圃里的海棠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几片花瓣随风飘入窗内,落在谢池的衣袖上。 最终,谢池看着李聿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虽心下怀疑大半是装出来的),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他重新打开木匣,取出那支海棠玉簪,抬手,轻轻抽下了发间那根毫无雕饰的桃木簪,换上了这支新的。 莹白的玉石在他浅色的发间,顿时添了一抹温润的色彩。 “如此,可好?”他抬眼,望向窗外那个瞬间由阴转晴的人。 “好!极好!”李聿的眼睛唰地亮若星辰,笑容灿烂得压过了天上明月。他趴在窗台上,仔细端详着,啧啧称赞:“我就说!这玉簪最配你!衬得你……嗯……愈发清俊出尘,仙气飘飘!” 之后,他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玉簪的妙处,从冬暖夏凉说到安神醒脑,最后甚至夸张地宣称内里刻了微缩防护阵法(谢池对此深表怀疑),直到谢池以“需歇息了”为由关上窗扉,他才心满意足地噤声,脚步声轻快地远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渐渐融入夜色。 窗外,重归寂静,唯有风过药圃的沙沙轻响。 窗内,谢池移至屋角的水盆边,借着水中微微荡漾的模糊倒影,看了看发间那抹突兀的温润白色。他抬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那朵半开的海棠,初时是玉石特有的微凉,但很快,便被体温熨帖成一片暖意。 触感,的确比木簪要细腻舒适许多。 他踱回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向外望去。夜色浓稠,早已不见那跳脱的身影,只有月光无声洒落,为他发间的玉簪镀上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久久不散。 第4章 回忆3(变故) 这枚玉簪,自那日后便不曾离身。就连沐浴时,他也习惯性地将其置于触手可及处。起初或许只是不愿辜负那份笨拙的心意,久而久之,竟也成了身体记忆的一部分,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敛藏着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一丝隐秘的欢欣。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那日黄昏,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李聿刚结束修炼,正准备前往药庐——谢池前几日似乎提过,新配的药方还缺几味药材,或许可以陪他再去一次后山。然而,他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一位面生、眼神闪烁的杂役弟子拦住,递上一封无名信笺。素白信封上墨迹淋漓,笔触仓促: 「封印禁地有异,速查。——知情人」 他捏着信纸,指尖微捻,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禁地关系重大,纵是陷阱,他也必须亲自确认。尤其是不久前,药堂长老亲自找来,言说极西之地的“赤炎荒漠”突现罕见毒瘴,需精通药理的弟子携带专用法器前往采集一种独特的解毒草,点名要心细且灵力纯净的谢池前去,往返至少需十日。师尊宁窈真人更是在三日前便被一纸加急传讯支往数千里外的北境冰原——据报,那里有上古魔物苏醒的迹象,需顶尖战力即刻前往镇压。一时间,他身边最亲近、最可能为他说话的人,竟都因各种“正当”理由不在宗内。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李聿心底警铃微作。但他身为首席弟子的责任,让他无法对禁地可能的异动置之不理。 他未曾料到,从他收到这封信开始,从他最在意的人相继被调离开始,每一步都已踏入那精心编织、算无遗策的罗网。 禁地入口处的玄铁石门竟虚掩着,一道暗紫色的诡谲雾气正从门缝中丝丝缕缕渗出,带着不祥的气息。李聿心头一沉,按剑悄声而入。甫一踏入幽暗甬道,便听得深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脆响! “何人在此?!”他厉声喝道,身形如电,直射封印核心所在的地窟。 眼前景象让他血液瞬间逆流——守护宗门气运的镇魔柱上,赫然裂开一道狰狞细纹,几缕浓黑如墨的浊煞之气正如同活物般缠绕啃噬着光洁的柱身!而更让他浑身冰凉的,是柱旁阴影里肃然而立的几人——执法堂主和三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他们在此,仿佛已等候多时。 执法堂主闻声猛地回头,眼中惊怒与一种近乎刻意的厉色交织,戟指喝道:“李聿!你竟敢趁宁窈师妹不在,破坏封印?!” 李聿如坠冰窖,瞬间明了了一切!调虎离山,环环相扣!连师尊都被刻意支开,是为了杜绝任何意外,是为了让他彻底孤立无援!“是你们……好狠的算计!” “放肆!证据在此,还敢狡辩!”不等他话音落下,身后厚重的石门轰然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与希望彻底隔绝!强大的禁制光幕瞬间升起,将他困于死地。 “孽障!”一位平日待他颇为亲厚的长老踏步而出,脸上满是痛心疾首,袖中甩出一物——正是李聿从不离身的剑诀玉简。可此刻,那温润玉简表面竟爬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血纹,与镇魔柱上正在蔓延的裂痕气息同源,诡谲异常! “你还有何话说!竟以自身剑意温养魔煞,里应外合,意图破封!” 李聿瞳孔骤缩,失声道:“这玉简昨日陈师叔方才借去参详,怎会一夜之间变成如此?!是你们动了手脚!” “死到临头还敢攀诬!”执法堂主不容分说,一掌蕴含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劈来。李聿仓促横剑格挡,却发觉佩剑灵力滞涩,竟似被暗中下了禁制!砰然巨响中,他被那蓄谋已久的浑厚掌力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喉间涌上腥甜。 他强压翻腾气息,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冰冷或漠然的脸,心中雪亮。这是一个死局,从他踏入这里开始,就已注定。 “李聿勾结魔道,证据确凿!” “我亲眼所见!他持剑欲彻底毁坏镇魔柱!” “若非我等察觉有异及时赶来,宗门万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指责声如同毒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李聿忽然笑了,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嘲讽与绝望,他望向西方赤炎荒漠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寂灭:“好……好得很!为了除掉我,你们真是……算无遗策,连他都……不得不在局外……” 他猛地挥剑,纵然灵力受阻,剑招依旧凌厉如霜,悍然扫向围拢上来的执法弟子,纵然身陷绝境,亦爆发出首席弟子最后的锋芒与悲愤。然而寡不敌众,几番惨烈缠斗,终究是力竭被擒,被特制的锁链死死缚住,押往戒律堂。 接下来的七日,是暗无天日的酷刑。锁灵钉穿透肩胛,蚀骨鞭笞裂后背,他们用尽手段,逼他画押认罪,欲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李聿咬碎了牙,和血吞下,始终只有一句:“我没干!等师尊回来……等谢池回来……自有公断!” 这信念,是支撑他不肯屈服的唯一支柱。 第七日,掌门亲临阴森牢房,看着他不成人形的惨状,叹息道:“李景延,北境传讯,宁窈师妹被要事缠身,归期未定。你若认罪,念你往日之功,尚可留你修为,从轻发落。” 李聿勉力抬头,血污糊住了他半边视线,却遮不住眼底那点淬了冰的讥讽与彻底的了然:“怎么?是怕他们回来彻查,你们无法交代?还是这镇魔柱的裂痕……已非你等所能掩饰?” 掌门脸色骤然阴沉,拂袖而去。 最终判决响彻戒律堂:“逆徒李聿,罪证确凿,执迷不悟!即日起,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回!” 在修为溃散、意识模糊的剧痛中,他恍惚听见旁观的弟子中小声议论: “可惜了……宁窈掌门和谢师兄若在……” “嘘!听闻他们在外面都遇到了麻烦,怕是自身难保……” 李聿想笑,却猛地呛出一大口瘀血,心如死灰。连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他被像丢弃废物一样扔下山门时,暴雨如注,无情地冲刷着山阶上的血迹。修为尽毁,灵脉寸断,连站立都需倚靠断剑。混乱中,一名小弟子偷偷塞来一瓶伤药,声音哽咽:“师兄……保重啊。” 李聿目光空洞,未曾看一眼,任由那瓷瓶从掌心滚落,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吞没。这伤药,再好,又如何能治这彻骨之寒、穿心之痛? 他望着云雾深处再也回不去的山门,望着西方那遥远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哑道:“若有机会……告诉谢池……” 话一出口,他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个极致苦涩、荒凉到极点的自嘲笑容。 “算了。” ——那个整日只知埋首药典的呆子,此刻或许还在万里黄沙中为宗门奔波吧?若他知晓这一切,以他那执拗的性子,定会不顾一切回来……然后呢?不过是徒劳挣扎,甚至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这漫天的风雨,这彻骨的冤屈,这肮脏的算计,他一人承受,便够了。 * 三日后,谢池风尘仆仆赶回宗门。赤炎荒漠的毒瘴比预想中更难对付,为采集那味解毒草,他几乎不眠不休,方才勉强在规定时限内返回。 一踏入山门,那股异样的寂静便扑面而来。往来弟子神色惶惶,目光相接时皆迅速闪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他下意识望向药圃边——那方李聿最爱蹭坐的青石凳,空荡荡的,再没有那个叼着草根、一见他就眼睛发亮、喋喋不休的身影。 心底莫名一沉,他快走几步,拦住一位相熟的师弟,声音因连日奔波而微哑:“李聿呢?” 对方身体一僵,眼神游移,半晌才嗫嚅道:“谢、谢师兄……你回来了……李师兄他……他三日前,叛宗了。” “叛宗?”谢池站在原地,山风穿过回廊,带来刺骨的凉意。这两个字太过荒谬,以至于他需要片刻才能理解其含义。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他却感觉不到疼。 “不可能。”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不再理会那弟子的欲言又止,他转身直奔戒律堂方向。 刑堂内,气氛森严。值守长老见到他,未等他开口,便已沉下脸,厉声呵斥:“谢池!你回来得正好!李聿罪证确凿,已被掌门亲自下令废逐!此事已了,宗门耻辱,休要再提,更不容置疑!” 谢池定定地看着长老那双隐含威压与不耐的眼睛,所有到了嘴边的质问——证据何在?师尊可知?可曾容他辩解?——都在那冰冷的目光中冻结、消融。他明白了,在这里,得不到真相,只有早已定下的“罪”。 他不再发一言,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一礼,随即沉默地转身,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 那夜,他回到熟悉的药庐。推开门,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气息弥漫开来。烛火摇曳,映出屋内熟悉的陈设,却唯独少了那份惯有的、带着点吵闹的生气。李聿常坐的那把竹椅孤零零地待在角落,椅面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视线移动,看到桌上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茯苓饼,是他离开前做的。饼身已经干硬发黄,边缘甚至有了细微的裂痕,但是仍然保持着被人随意咬下的形状,仿佛它的主人只是临时起身,转眼就会回来继续吃完。 谢池盯着那半块饼,眼前似乎闪过那人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眉飞色舞地讲着琐碎小事的模样。一股混杂着恐慌、愤怒、以及巨大失落的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他骤然抬手,狠狠将身旁沉重的药碾扫落在地! “哐当——!” 一声巨响,檀木药碾被蛮力掼在地上,瞬间碎裂!旁边架子上几个盛放药粉的瓷罐受到波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各色药粉飞扬起来,在月光下弥漫成一片苦涩。 谢池扶着桌沿,微微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失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墙边那面模糊的铜镜上——镜中的自己,发髻间,那支海棠玉簪依旧稳稳地簪着,花瓣旁的翠榴石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冷而固执的光泽。 谢池猛地抬手,一把抽下那支玉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冰冷的墙壁狠狠砸去!带着一种想要摧毁什么、连同自己那份愚蠢的牵挂一起毁灭的决绝。 然而,在簪尖即将触及砖石的前一瞬,他的手腕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硬生生僵在半空,卸去了绝大部分力道。簪子最终只在粗糙的墙面上刮出一声短暂而刺耳的锐响,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摊开手掌,那朵半开的海棠依旧完好无损,静静躺在他汗湿的掌心,花瓣的弧度依旧稚拙,一如当初少年献宝时那般清晰。 良久,寂静的药庐里,响起一声极低极沉的骂声,不知是在骂那个不知所踪的混蛋,还是在骂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 “白痴。” 第5章 回忆4(转机) 看着满地狼藉,谢池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他拾起碎裂的药碾,扫净飞扬的药粉,动作机械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只是幻觉。 接下来的几日,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却感到宗门内的压抑无处不在。药圃边的石凳空着,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在看到他时戛然而止。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但在李聿“叛宗”风波未平、师尊未归的敏感时刻,他这个与李聿关系密切的弟子突然要求下山,势必引来猜疑和阻挠。 契机在他萌生去意的第二周到来。宁窈师尊重伤而归的消息传遍宗门,说是北境之事乃调虎离山之计。翌日,一道微弱的传音符飘入谢池的药庐,是宁窈师尊身边侍剑童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谢师兄,师尊……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 静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苦涩中夹杂着一丝清心宁神的檀香,却依然压不住那份从榻上之人身上透出的虚弱与沉重。 宁窈师尊靠坐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往日丰润的双颊也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目光扫来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她见到谢池,未等他将关切问候说出口,便强撑着抬手,迅速布下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 “棠絮,不必多礼,时间紧迫。”她的声音因伤势而略显沙哑,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直奔核心,“景延之事,是构陷。此事你知我知便可。” 谢池心头巨震,虽早有猜测,但由师尊亲口证实,依旧让他呼吸一窒。 宁窈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显然已在心中筹谋良久:“但我伤势极重,非短期可愈,宗门内各方耳目交错,此时若我强行翻案,不仅难以服众,更可能打草惊蛇,将你也置于险境。”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池,“如今之势,我需一个绝对可信之人,离宗暗访,在外寻找突破口。” 说着,她自枕边取出一张烫金描红的精致请柬,封面上“橘井岭论道法会”几个字古朴大气。“下月初,橘井岭举办十年一度的论道盛会,各方势力云集。我已安排妥当,由你代表我脉前往参会。这是目前最能让你光明正大、不惹猜疑下山的理由。” 接着,她又取出一枚触手温凉、色泽内敛的古朴玉牌,玉牌上仅刻着一个飘逸的“宁”字。她将玉牌递过,声音压得更低:“此乃我私人信物,见牌如见我。这样你出入一些地方会更加方便。” “师尊是想让我借助这些民间暗线?”谢池立刻心领神会。宗门内部的记录可以篡改,人言可以统一,但江湖之大,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不错。”宁窈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官方文书可以伪造得天衣无缝,但活人走过的痕迹,尤其是受过重创之人,必然会在民间留下线索。李聿被废去修为,灵脉寸断,若想存活,甚至被转移,必然需要大量的药物医治,尤其是治疗灵脉重伤的珍稀药材,来源和流向便是关键。你精通药理,从这方面入手,或能有所发现。” 她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势,眉头微蹙,却仍坚持说完:“记住,你此行,明为参会,扬我脉声威;暗则查访,寻觅真相。橘井岭鱼龙混杂,亦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但凡事切记,谨慎为上,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弟子明白。”谢池双手郑重接过那沉甸甸的请柬和带着师尊体温的玉牌,深深一礼。他明白,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师尊在自身难保之际,能给他的最大限度的信任和庇护。 离开,不再是逃避,而是以退为进,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去寻觅真相的蛛丝马迹,也去……寻找那个不知流落何方、是生是死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谢池开始为下山做准备。他先是去药堂整理了此行可能需要携带的药材,又去藏书阁查阅了有关橘井岭及周边地域的风土志。每一个举动都合乎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启程那日,天刚蒙蒙亮。谢池背着药箱,手持请柬,在几位同门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山门。他走得不疾不徐,直到转过山坳,再也看不见宗门牌楼时,才稍稍加快了脚步。 * 橘井岭的论道大会,终究在看似高深、实则空洞的辩经论法中落下帷幕。十日间,高台之上仙音袅袅,各方修士谈玄说妙,言辞机锋不断,却皆围绕着虚无缥缈的天道感悟、或是些无关痛痒的修行见解。台下,则是暗流涌动,宗门间的试探、势力范围的划分,在推杯换盏与笑语寒暄中进行。 谢池代表师门出席,举止合仪,应对得体。他甚至依仗精湛医术,在一次小范围的丹道交流中,轻描淡写地点拨了一位因炼丹岔气而痛苦不堪的宿老,赢得了些许真诚的感激与“宁窈真人高徒”的赞誉。然而,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完成师尊交代的“扬我脉声威”的任务,如同完成一剂复杂却无关于病的方子。 他看似平静地周旋其中,耳听八方,却未能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那个名字,连同那场变故,仿佛从未在这光鲜的修真界发生过。这里的喧嚣与繁华,与他内心的沉寂和追寻,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壁障。 大会结束那夜,月色清冷地洒在客舍庭院。谢池独立窗前,望着远处依旧灯火辉煌、进行着最后应酬的山谷,心中一片索然。橘井岭,这条师尊指明的、看似最稳妥的路径,已然走不通。官方渠道的消息被把持、被净化,想要触及被刻意掩埋的真相,就不能再困于这修真界既定的规则之内。 他需要换一个战场,换一种方式。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种子,悄然破土而生——下山,真正地融入凡尘,游历人间。 这不仅是为了提升医术。人间百态,生老病死,爱憎怨憎,或许藏着比清修更接近本源的道。他的医术,需要在最真实的悲欢离合中淬炼,方能真正通达。 更是为了……那一点无法言说、却日益清晰的私心。 李聿灵脉尽毁,若他还活着,修真界昂贵的灵丹妙药他必然无法触及,那他靠什么维系生机?只能是凡尘。最基础的金疮药,吊命的参汤,甚至可能是乡野郎中的偏方,市井流传的土药……他受的伤如此之重,必然会在人间留下求医问药的痕迹。这些痕迹,是高高在上的修真界永远不会留意、也永远无法抹除的线索。 与其在这论道清谈中徒劳等待,不如主动沉入那万丈红尘,像一味药融入水中,去细细品味,去默默寻觅。或许在某个边陲小镇的药铺,某个行走江湖的铃医口中,某条荒僻小径的草药摊前,会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被所有人忽略的线索,正等待着一个懂它的人去发现。 次日清晨,谢池并未与任何宗门同道告别,只向大会执事留下一封简短的辞行信,言明欲游历四方,精进医术。 他一步步走下橘井岭缭绕的云雾,将身后的仙家盛景与喧嚣彻底抛却。前方,是炊烟袅袅的村庄,是叫卖声声的城镇,是绵延无尽的凡尘路。 谢池最后看了一眼橘井岭恢弘的山门,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下山的小道。他卸下了代表宗门身份的服饰,换上了一袭半旧的青衫,却依然戴着那玉簪。谢池背起装满寻常药材的木箱,将玉牌和请柬仔细收好,混入了南来北往的普通人潮之中。 第6章 破庙对峙 死寂的破庙里,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李聿僵在原地,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哈。” 这笑声干涩沙哑,带着刻意拉满的讥诮,却又像是某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即将失控的前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而现在,他就站在他面前,依旧冷淡疏离,依旧……戴着那根他亲手雕的簪子。玉质在惨淡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无声地嘲笑着他如今的满身狼藉。 李聿的瞳孔剧烈收缩,紫瞳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紧握着剑。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九幽司’的好事——” 他缓缓抬起手,剑尖直指谢池。 “原来是我那…好师弟啊。”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带着某种危险的玩味,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猛兽在猎物面前慢条斯理地踱步。 谢池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依旧平静,仿佛眼前这个浑身煞气、杀意凛然的“渡冥君”和当年那个张扬自恋的师兄毫无关联。 “别来无恙” 他开口,声音清冷,像是一捧雪落在灼热的剑锋上,瞬间蒸发成雾。四个字,明明是轻飘飘的,却像是狠狠砸在李聿心口上的一记重锤! 李聿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眼底的暴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他死死盯着谢池,像是要把他盯穿,看看这副冷淡皮囊下到底藏着什么。 “别来无恙?” 他忽然笑了,笑容邪肆而疯狂,劫炎顺着剑身蔓延,映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师弟啊师弟,你倒是真敢问。” 他猛地一步上前,剑尖几乎抵在谢池的咽喉上,灼热的煞气逼得谢池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救的这个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恨意,“是我要杀的。” 谢池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但眼神依旧未变。 “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所以呢?” 李聿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李聿还是当年那个在宗门里张扬跋扈、却总爱缠着他的师兄,而不是现在这个满手血腥、人人畏惧的“渡冥君”! 李聿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而来! “所以?!” 他猛地一把掐住谢池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墙上!劫炎在掌心燃烧,灼得谢池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可谢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蓝瞳依旧清冷如初。 “谢池!” 李聿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用这副态度对我?!” 谢池的呼吸被扼制,脸色微微泛白,可眼神依旧未变。 “…师兄。” 李聿的脑子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瞬间空白! 他叫他…师兄。 不是“渡冥君”,不是“魔头”,而是…“师兄”就像当年一样。 李聿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松开了力道。 谢池轻轻咳嗽了两声,抬手揉了揉脖颈,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差点被掐死的不是自己。 “你变强了。”他忽然说道,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但脾气也变差了。” 李聿:“……?” 这算什么评价?! 李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冲散了怒火,让李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预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刀剑相向、恶语相加、或是形同陌路……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般……让他措手不及的平静!平静得让他所有的愤怒和狰狞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李聿的胸口剧烈起伏,紫瞳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猛地后退一步,将剑狠狠劈在一旁的香案上,瞬间将其斩成两半! “谢池!”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 谢池抬眸看他,眼神依旧清冷。 “知道。” “九幽司的‘渡冥君’,手段狠辣,杀人如麻。” 李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这副态度?! 谢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但你还是李聿。” “师兄。” 李聿的脑子再次炸开! 他死死盯着谢池,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 谢池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从药匣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点心,递了过去。 “糕点。” 他平静地说道。 李聿:“……???” ——这是什么发展?! 他们不是在生死对峙吗?! 为什么突然开始投喂点心了?! 李聿的脑子彻底混乱了。 李聿的思维彻底陷入混乱。他瞪着那块看起来香甜软糯的点心,又瞪回谢池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最终,他像是被冒犯般,猛地一把拍开谢池的手!油纸包掉在地上,精致的糕点滚了出来,沾满了污秽的尘土。 “谢池!” 他试图找回刚才的杀气,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谢池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点心,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 “哦。”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若无其事地弯腰,又从药匣里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油纸包。 “还有。” 李聿:“……”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李聿的额角青筋直跳,最终,他猛地转身,劫炎剑狠狠一挥,庙内残余的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中,他的声音冰冷而压抑。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 “我就连你一起杀。”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只余下一地血腥,和那块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糕点。 谢池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弯腰捡起那块沾了灰的点心,轻轻拍了拍,放回了药匣。 “……脾气真差。” 他低声自语,随即转身,继续处理墙角那个重伤的幸存者。 李聿离开后,破庙内重归死寂 谢池半跪在墙角,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伤者的呼吸逐渐平稳,谢池收回银针,从药匣中取出一枚暗青色的药丸,捏碎后敷在伤口上。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某种腐蚀被强行遏制。 他垂眸看着伤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他不喜欢这种糕点。” 李聿其实讨厌甜食 当年在宗门时,谢池偶然发现李聿每次收到女修送的点心,都会转手塞给其他师弟,自己一口不碰。后来某次,谢池熬药时顺手做了些咸口的茯苓饼,李聿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厚着脸皮天天来讨。 “师弟!今天的饼呢?!” “没了。” “不可能!我闻到香味了!” “……你属狗的?” 回忆如潮水翻涌,谢池的指尖微微一顿。 刚才,他递给李聿的,却是甜腻的糕点。 ……故意的。 谢池闭了闭眼,将药匣合上,起身时,目光扫过地上那块被拍落的点心。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 暴躁、骄傲、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连说谎……都这么破绽百出。 * 庙外,夜风凄厉,卷着砂石与枯叶,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古树的枝桠在风中疯狂摇曳,投下扭曲晃动的暗影。 李聿背靠着粗壮的树干,劫炎剑深深插在身侧的泥土里,剑柄上那紫色剑穗,正被狂风扯得纷乱不堪。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烫的温度,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血脉里奔涌冲撞,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刺痛难当。 他死死盯着百米外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匍匐在黑暗中的破庙,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斑驳的墙壁,看清里面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身影。 “谢池……!”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狠狠抠进粗糙的树皮,木屑混合着冰冷的夜露,簌簌落下。 ——他怎么敢?! 怎么敢用那种……仿佛一切从未改变的眼神看他?!平静,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看待闹脾气孩童般的无奈!就好像他李聿这些年浴血挣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所有挣扎与蜕变,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场无谓的胡闹! 更荒谬的是,当那人递出那块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糕点时,他的指尖,他的身体,竟比他的理智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几乎刻入骨髓的习惯,源于无数个在药庐外蹲守、死皮赖脸讨要点心的午后。 该死! 一股被看穿、被轻易牵动情绪的羞愤猛地涌上心头,他反手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树干上!沉闷的巨响中,坚硬的古木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君上?” 阴影里,一名“九幽司”的杀手被这动静惊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在触及李聿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暴戾紫芒的瞳孔时,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杀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四周重归死寂,只剩下风穿过林梢的呜咽。李聿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风,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不对…… 谢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恰巧路过?天下哪有这般巧合! 他猛地意识到,近段时间以来,他下令灭口的数个目标,总是在最后关头被人出手救走,行动屡屡受挫。他原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敌对势力在暗中作对,如今看来…… 全都是他做的。 这个认知让李聿的心猛地一沉。 他是在故意与“九幽司”为敌?是因为所谓的“正道”立场? 还是说…… 一个更加荒谬、却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他在找我?! 他是循着“九幽司”的踪迹,一路找过来的?他做这一切,破坏他的计划,是不是……就是为了逼他现身?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震得他心神俱颤,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那股横冲直撞的灼热感,再次席卷了全身。 对不起,上一章卡了好久,我哭,中间一直没灵感不知道怎么衔接,这两天来劲了,浅更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破庙对峙 第7章 相约 破庙内,血腥气未散。谢池为最后一道伤口系好绷带,动作精准利落。起身时,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庙门外那片浓稠的黑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带着灼热与暴戾的煞气,并未远离。它像一头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困兽,在百米外的林间焦灼地徘徊,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挣扎。 谢池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特制的传讯符。指尖灵力微吐,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烟丝,悄无声息地飘向门外,径直没入黑暗。符文中只蕴含着一道简短的神念: 「明日午时,枯骨林见。」 青烟消散的刹那,远处黑暗中立刻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树枝被硬生生捏断的脆响。那声音里混杂着惊怒与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谢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极小,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他戴上斗笠,背起沉甸甸的药匣,踏出破败的庙门。夜风骤然掀起他素色的衣袂和浅绿色的发丝,发间那支海棠玉簪在惨淡的月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固执的光泽,像一句无声的宣战。 翌日,午时,枯骨林。 此地名副其实,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骸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李聿早已抱剑而立,身影在稀疏的枝桠投下的光斑中显得格外孤峭。他紫瞳深处翻涌着不耐与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死死盯着林间那条唯一的小径。 “谢池,你最好别耍我……”他低声自语,带着威胁,却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焦躁的神经。 话音未落,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便踩着精准的时辰,缓步从林荫深处走来。依旧是那身素净的布衣,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那支玉簪稳稳簪着。然而,他手中竟拎着一个……与这肃杀环境格格不入的朱漆食盒? 李聿瞳孔骤缩,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谢池在他面前三丈处站定,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在安全范围内,又足以让彼此看清对方最细微的表情。他旁若无人地打开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碟点心——金黄油亮,散发着淡淡麦香和茯苓清气的……茯苓饼。 李聿的瞳孔经历了第二次,更为剧烈的地震。这算什么?! 谢池抬眸,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询问语气: “吃吗?” 李聿:“…………” 这算什么?!故人重逢的温情戏码吗?!在这鬼地方野餐?! 谁要跟你吃这个?! 半晌,李聿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蛮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喂我。” 这次轮到谢池微微一怔:“?” 李聿下巴微扬,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魔头架势,试图夺回主动权:“看什么看?老子现在是大魔头!九幽司的渡冥君!大魔头吃饭,难道还要自己动手吗?!” 谢池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果然,一点没变。 然后,在李聿灼灼的,甚至带着点隐秘期待的目光中,谢池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茯苓饼,手腕一扬—— “啪!” 一声轻响,饼精准地糊在了李聿那张写满了嚣张和别扭的脸上。饼屑沾了他一脸。 谢池语气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吩咐药童般的自然: “自己擦。” 李聿呆立当场,足足三秒。他抬手,缓慢地抹掉脸上的饼渣,指尖触及皮肤时,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不正常的升温。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某种被精准戳中软肋的狼狈感,让他紫瞳危险地眯起,煞气暴涨。 “谢、池。”他嗓音低沉喑哑,每个字都像咬着说出来的,“你是不是觉得……仗着……我就真的不会对你动手?” 谢池平静地收回手,甚至还好整以暇地从食盒底层又取出一块完整的茯苓饼,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然后,他才抬眸,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清冷得像雪山之巅的湖泊,清晰地映出李聿此刻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影子。 “你会吗?”他轻声反问。 李聿握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沸腾的杀意,像是被一捧无形的冰雪当头浇下,发出“嗤”的声响,徒留一片升起的白雾。 *的!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却无法否认那个从重逢那一刻就清晰无比的事实——他下不了手。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如何虚张声势,对这个叫谢池的人,他永远都狠不下心。 枯骨林的死寂雾气似乎更浓了,远处传来乌鸦嘶哑不详的啼叫。 李聿忽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一种认命般的烦躁。他大步上前,一把抢过谢池手中的食盒,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抢夺战利品。 “行啊,谢池,几年不见,长本事了。”他抓起一块饼,泄愤似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那凶狠的模样不像在吃点心,倒像在撕咬仇敌的血肉,“敢拿饼砸你师兄了?” 谢池看着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李聿被这单音节气到,瞪眼:“……‘嗯’就完了?!” 谢池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不然?” 李聿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得够呛,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赔礼!” 谢池从善如流:“怎么赔?” 李聿的紫瞳倏地暗沉下来,像是酝酿着风暴的夜空。他忽然逼近,瞬间拉近的距离让谢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劫炎气息的灼热体温。李聿的呼吸几乎贴着谢池的耳廓,嗓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危险的、蛊惑般的意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告诉我……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谢池垂下的睫毛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如同蝶翼掠过水面。 ……果然还是这么自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眼,迎上李聿那双紧盯着他、不肯错过一丝表情变化的眸子,轻声道: “你猜。” 这两个字,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李聿强压下的所有情绪!他猛地收剑,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拽住谢池的衣领,将人抵在身后一棵枯死的老树上!撞击力度不大,却让干枯的树皮簌簌剥落,掉进谢池的发间和衣领。那支玉簪被撞得微微歪斜,簪头的翠榴石在透过枝叶缝隙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刺眼的光芒。 李聿盯着那抹熟悉的光,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还戴着…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直戴着…… 谢池任由他拽着,并未挣扎,只是因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动作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满: “衣服皱了。” 李聿:“……” 这是重点吗?!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你想没想我!是生离死别!是爱恨情仇! 他气得几乎要吐血,可拽着谢池衣领的手,却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甚至,鬼使神差地,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竟抬起来,有些笨拙地替谢池拂去了落在肩头的枯树皮碎屑。 做完这个动作,李聿自己都愣住了。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为了掩饰,更加凶狠地板起脸,语气恶劣: “咳!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说!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九幽司’的事?!” 谢池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救人。” 李聿冷笑,试图重新占据道德的(魔头版的)制高点:“那些人都是该死的货色!” 谢池:“嗯。” 李聿简直要抓狂:“……‘嗯’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认同我吗?!” 谢池抬眸看他,眼神清澈见底:“你说他们该死,那他们就该死。” 李聿:“???” 这是敷衍吧?!是最高级别的敷衍吧?! 他正气得额角直跳,却听谢池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但我还是要救。” 李聿:“……” ……更气了!这简直是在他的怒火上浇油! “谢池。”李聿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威逼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蛊惑,“跟我回‘九幽司’。” 他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冰冷的剑锋,一丝极细的血线立刻从谢池白皙的脖颈上渗了出来,缓缓滑下。 “否则……”他盯着那抹刺目的红,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我就把你救过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杀光。” 这是**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谢池静静地看着他,颈间的刺痛似乎并未让他动容。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一个让李聿猝不及防的问题: “为什么?” 李聿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谢池的目光直视着他紫瞳的深处,清晰地问:“为什么非要带我走?” 李聿噎住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因为想。 因为你是我的。一直都是。 因为……我受不了你不在视线之内…… 千言万语在胸口冲撞,却一句也说不出口。那些话太软弱,太不符合他如今“渡冥君”的人设。最终,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谢池一眼,用一种近乎蛮横的语气来掩盖心虚: “老子乐意!需要理由吗?!” 谢池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李聿:“……” 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吧?!简直是对我魔头尊严的侮辱! 他正想再做点什么来找回场子,却见谢池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左耳上那枚燃烧火焰形状的玄色耳钉——那是当年李聿亲手炼制,与他送出的海棠玉簪,本是一对。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耳廓最敏感的皮肤,李聿浑身猛地一僵,仿佛有一股细微的电流从那接触点窜遍全身,烫得他耳根瞬间漫上血色,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谢池的指尖一触即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耳钉旧了,有裂痕。” 说着,他收回手,从随身的药匣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打磨光滑的小木盒,递到李聿面前。 “新的。” 李聿愣愣地接过,下意识地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柔软的黑色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枚耳钉。主体是色泽纯正的赤玉,被雕琢成更加灵动炽烈的火焰形态,边缘镶嵌着细碎的金色桂榴石,在林间斑驳的阳光下,折射出温暖而璀璨的光芒,与他此刻一身煞气的形象……格格不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巨大的悸动,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合上盒子,紧紧攥在手里,别扭地转过头,梗着脖子,用嫌弃的语气掩饰翻涌的心绪: “……丑死了!什么品味!” 谢池闻言,伸出手,语气平淡:“那还我。” 李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把盒子紧紧捂在怀里,速度快得惊人:“休想!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 他像是生怕谢池反悔,一把将小木盒塞进自己衣襟最贴近心口的内袋里。然后,像是为了挽回最后一点颜面,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走出几步,又猛地停下,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明天午时!还在这里!” “敢不来……你就死定了!” 谢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却依旧强撑着嚣张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枯骨林的浓雾深处。林中重归死寂,只有风穿过嶙峋怪石的呜咽。 “嗯。” * 李聿到得极早。 他背靠着一棵虬结的古树,指尖反复摩挲着左耳上那枚崭新的赤玉火焰耳钉。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桂榴石上跳跃出细碎的金芒,映得他凌厉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一个带着点得意又别扭的念头冒了出来: 算他识相……知道要赔罪。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林间只有风声呜咽。 午时正刻,林外小径空无一人。 李聿蹙了蹙眉,换了个姿势,目光仍紧盯着路口。 未时已过,日头开始偏西。 他嘴角的弧度早已消失,环抱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周身气息渐渐冷凝。 申时将至,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 枯骨林依旧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 李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阴鸷得能滴出水来。紫瞳中最后一丝期待被翻滚的怒火吞噬。他猛地抬脚,携着雷霆之势狠狠踹在身旁需两人合抱的古树上! “咔嚓——轰隆!” 巨树应声而断,木屑纷飞,惊起远处一片飞鸟。 “谢、池——!” 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带着被戏弄的狂怒。劫炎煞气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暗红色的火焰将他周身映照得如同地狱修罗,林中残存的鸟兽惊恐地四散奔逃。 敢耍我…… 你竟敢耍我! 好……好得很! 三日后,边陲小镇,无名医馆。 谢池正垂眸为一位老妪诊脉,药碾搁在一旁,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小镇午后本该是慵懒而平静的。 突然,街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 “是‘九幽司’的煞星!快跑啊——!” 人群如同潮水般退散,瞬间街巷一空。灼热而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瞬间笼罩了小小的医馆。 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蒸腾扭曲的空气,裹挟着漫天煞气,一步步走来。李聿一袭玄色暗纹劲装,紫瞳猩红,死死锁住医馆内那个依旧安坐的青衣身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抓到你了。”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又淬了火。 谢池缓缓放下老妪的手腕,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病人的脉还没诊完。” 李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关我屁事!” 他身影一闪,已至谢池面前,带着玄铁护手的手掌猛地扣住谢池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人狠狠拽到自己身前。灼热的呼吸喷在谢池额前: “跟我走。” “现在、立刻、马上!”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谢池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却并未挣扎,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太过平静,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忽然,谢池的视线落在他左耳上,轻声提醒: “耳钉。” 李聿浑身一僵,扣着谢池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左耳——那枚赤玉雕琢、金桂榴石点缀的新耳钉,正稳稳地戴在那里,早已取代了旧物。 他看到了…… 这个认知让李聿心头莫名一悸。而谢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谢池转向角落里那个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老妪,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婆婆,明日这个时辰,您再来。药方不变。” 说完,他竟主动反手握住了李聿那只戴着玄铁护手、布满灼痕的手。掌心温凉的触感让李聿猛地一震。 “走吧。”谢池说,语气自然得像只是要出门采个药。 李聿:“……?” 这么乖?!就这么跟他走了?! 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愣住,狐疑地眯起紫瞳,审视着谢池毫无波澜的脸: “你耍什么花样?” 他压低声音,充满警惕。 谢池摇了摇头,眼神坦然:“没有。” 李聿心头火起,积压了三日的怒火和委屈瞬间爆发:“那为什么那天不来?!你知道我在枯骨林等了你多久?!” 谢池抬眼看他,答案简单得让人吐血: “采药。西南三十里外的绝壁上有株五十年生的‘月见幽兰’,花期将过,不得不去。” 李聿:“……” ……就因为这株破草?!他为了采一株破草放了我鸽子?! 他气得牙关紧咬,太阳穴突突直跳,可看着谢池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一腔怒火竟不知该往哪里发泄。最终,他恶狠狠地瞪了谢池一眼,像是要挽回最后一点颜面,猛地弯腰,手臂穿过谢池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哼!从今天起,你归我了!” 他宣布,语气霸道专横,抱着人的手臂却收得极紧。 劫炎剑感应主人心意,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暗红流光。 谢池并未挣扎,甚至顺势将头靠在他颈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吹散。 ——反正,他也没打算逃。 内容提要我看看后面能不能重新补一下吧(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相约 第8章 回殿 九幽司的总部,盘踞在一座犹如利剑直插云霄的孤绝山峰之上。整座殿宇由玄黑巨石垒砌而成,线条冷硬陡峭,终年笼罩在灰紫色的瘴气之中。飞檐翘角下悬挂着无数青铜铃铛,山风穿过,发出的并非清越之音,而是沉闷、滞涩的呜咽,如同巨兽垂死的喘息,预示着不祥。 李聿一路将谢池打横抱着,旁若无人地穿过层层森严的禁制。所过之处,黑衣杀手们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齐刷刷垂首躬身,连呼吸都屏住,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恐惧。 然而,那低垂的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地、疯狂地往自家尊上怀里瞟去。 这、这位是?! 尊上不是去屠灭那个屡次作对的小医馆吗?!怎么……怎么抱了个人回来?! 看这衣着打扮……不像俘虏啊…… 还、还他妈是个气质这么清冷出尘的美人?!尊上从哪里抢来的?! 无数惊骇、疑惑、甚至带着一丝隐秘八卦的念头在众人心中疯狂翻涌,却无一人敢表露分毫。 谢池对四面八方射来的、试图将他穿透的视线恍若未觉。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李聿怀里,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更舒适地观察这座魔窟的布局结构。他的目光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处药材的生长环境,而非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巢穴。 行至一处通往主殿的悬空廊桥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凌凌地划破死寂:“此处的防御阵法有漏洞。” 李聿脚步未停,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的气音。 谢池继续道:“西南角第三处阵眼,灵力流转滞涩,若以水属阴力冲击,一炷香内可破。” 李聿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猛地低头瞪他,紫瞳里燃着被质疑的不爽:“我九幽司的阵法,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谢池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浅蓝色的眼瞳里波澜不惊:“哦。” 李聿:“……” 他憋着一股无名火,抱着人的手臂收紧,几乎是踩着怒气,大步流星地踏入了位于峰顶最深处的寝殿。 殿内景象,与外部森冷肃杀的风格截然不同,堪称……奢华到刺眼。 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的暗纹灵兽毛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穹顶镶嵌着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最显眼的,是那张极尽夸张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面铺着赤金色丝线绣满繁复花纹的锦被,在珠光下折射出暴发户般的光芒。 而更令人侧目的是,四周墙壁上,竟挂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姿态的画像——画中人均是李聿本人。或执剑睥睨,或倚榻浅笑,笔触细腻,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家手笔,但这般毫不谦虚地挂满一屋子,实在让人不知该作何评价。 靠窗的紫玉案几上,还摆放着一个异常精致的玄色玉盒,盒身雕刻着繁复的封印符文,隔绝了内外气息,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珍宝。 谢池的视线缓缓扫过这“精心”布置的殿堂,最终定格在那床赤金被子上,微微蹙眉,给出了极其精炼的评价: “好土。” 顿了顿,他补充道,“品味好差。” 李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懂什么?!这都是……都是最好的材料!最厉害的画师!你这种只知道摆弄草药的药呆子,懂得什么叫气势、什么叫格调吗?!” 谢池没再说话,只是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墙上那幅最大的、李聿正侧首45度角望天、眼神忧郁中带着不羁的画像,然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李聿被谢池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对方最后沉默的移开视线,简直比直接嘲讽更让他恼火。 "看够了没?"他猛地停下,转身瞪着谢池,"这就是本座的地盘!以后你就住这儿!" 谢池没理会他这幼稚的宣告,反而伸手摸了摸身下的被子,指尖传来一种过于光滑、甚至有点廉价的触感,他微微蹙眉:"料子一般,华而不实。" "你!"李聿气结,指着谢池,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识货!这可是江南进贡的锦被,水火不侵!" "哦。"谢池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但睡着不舒服。" 李聿:"..."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又在突突直跳。这人怎么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火气,又用最平淡的方式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为了扳回一城,李聿转身,从案几上抓起那个精致的玉盒,谢池面前:"打开!"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池平静地打开玉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小小的药瓶,每个瓶身上都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药名:清心丹、化瘀散、安神膏...全是修士日常最常用的药品,而且从成色来看,都是上等品质。 "这些是你..."谢池难得露出了一丝诧异。 "随手炼的!"李聿立即打断,别过脸去,耳根却微微发红,"练手之作而已!你要用就用,不用就扔了!" 这欲盖弥彰的态度,让谢池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药,恐怕是李聿这些年在九幽司,一边修炼魔功,一边却还在暗中练习着师门的炼丹术。就像他始终戴着那枚耳钉一样,这些丹药,也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谢池轻轻合上玉盒,抬头看向那个别扭地站在窗边的身影。夕阳透过窗棂,在那人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炼丹房外,嚷嚷着"师弟今天炼的丹必须分我一半"的张扬少年。 "多谢。"谢池轻声说。 简单的两个字,让李聿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始终没有回头,但谢池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谢池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寝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青铜铃沉闷的声响隐约传来。 在这诡异的静谧中,李聿忽然意识到——谢池从进入九幽司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或厌恶。即便是此刻,在这个充满他"魔头"印记的寝殿里,谢池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恼火的平静。 就好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谢池眼中,他始终都是那个需要被包容、被理解的李聿。 这个认知让李聿感到一阵慌乱。他原本准备好的所有狠话、所有用来维护"渡冥君"威严的表演,在谢池平静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窗外青铜铃沉闷的声响似乎变得有些遥远,夕阳的余晖透过玄窗,在光洁的黑石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暖色调的光斑,与这森冷殿宇的基调格格不入。 李聿背对着谢池,站在窗前,身影被光勾勒得有些孤峭。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和远山如黛,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棂。谢池那句轻飘飘的“多谢”,像一根柔软的羽毛,不经意间搔刮过他心底最坚硬的痂壳,带来一阵陌生的酸胀。 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殿内的光线都开始偏斜、转暗。 李聿背对着谢池站在窗边,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落寞。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半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就不想问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 谢池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浅蓝色的眼眸中,像是寒潭映照晚霞。 "你想说吗?"他反问,声音依旧清淡。 李聿像是被噎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禁地的陷阱,栽赃的玉简,锁灵钉刺穿肩胛的剧痛,还有被逐出山门时那场冰冷的暴雨。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底。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谢池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这句话说得太平静,太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有好奇,没有逼迫,甚至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包容的理解。 这比他预想中的所有反应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李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预想了所有激烈的反应,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近乎包容的平静。 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那些带着刺的辩解,那些故作轻松的笑谈,此刻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池不是不在乎,而是太清楚那伤口有多深,深到轻易触碰只会让彼此都再次鲜血淋漓。 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渐渐隐没,殿内暗了下来,只剩下青铜铃在渐起的晚风中发出悠长的回响。 李聿别开脸,声音有些发闷:"...没什么好说的。" 他走到案几边,拿起那个装着丹药的玉盒,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状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嚣张:“既然你以后就住这儿了,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座大殿;第二,我让你炼的药,一颗都不许少;第三……” 他顿了顿,紫瞳斜睨着谢池,带着点恶劣的趣味: “我要是受伤了,你得第一时间来治!听见没?” 谢池看着他这副强撑起来的气势,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仿佛在说,随你。 第9章 回忆5(入魔) 殿内的沉默被窗外渐起的雨声打破。起初是零星的雨点敲击着玄石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便连成一片,淅淅沥沥,最终化为瓢泼之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仿佛要将这孤峰上的血腥与污浊一并冲刷干净。 殿内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沉闷的青铜铃在风雨中发出的声响,也变得愈发呜咽不清。 李聿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险峻山景,紫瞳中映着跳动的烛光,却仿佛透过这片雨雾,看到了另一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 那天的雨,下得比今夜更大,更冷,更无情。 李聿被像扔垃圾一样丢出山门时,全身灵脉寸断,修为尽废,连站立都做不到,只能瘫倒在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泥泞石阶上。雨水混着血水,从他破碎的衣衫下不断渗出,将身下染成一片淡红。每一滴雨点砸在身上,都像是冰锥刺入骨髓,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刺骨的寒意。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头顶那块象征着宗门威严的巨匾,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冰冷、讽刺。 视野一片血红和模糊,耳边是山门沉重闭合的轰隆巨响,以及雨水敲打地面的、永无止境的喧嚣。除此之外,世界死寂。曾经仰望他的同门,敬重他的师弟师妹,此刻无一人出现。 结束了……一切都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一点点收紧。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望向山门的方向。 雨水迷蒙中,他似乎看到,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彻底决裂的巨大门扉旁,一个瘦小的身影不顾阻拦,正拼命地想从门缝里挤出来——是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叫他“大师兄”的小师弟阿阮。 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被风雨声吞没。 李聿眼睁睁看着阿阮小小的身影软软倒下,被里面的人迅速拖了回去,门缝彻底合拢,再无痕迹。只有地上那一小滩迅速被雨水冲淡的血色,证明着方才那短暂而惨烈的一幕。 阿阮…… 那一刻,李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捏碎。比灵脉尽毁更痛的,是这种被彻底抛弃、连累无辜的绝望。 也正是在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化作了蚀骨的恨意。他对着那扇再也不会为他打开的山门,在心里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好……好得很! 既然你们认定我是魔…… 那我便……成魔给你们看! * 雨水冰冷刺骨,冲刷着身上的血污,也带走最后一丝体温。李聿趴在泥泞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吞咽着碎玻璃,灵脉断裂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山门紧闭的巨响和阿阮的惨叫仍在耳边回荡,比身体的疼痛更甚的,是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一股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混合着滔天的恨意,支撑着他用肘部一点点撑起身体,拖着残躯,向山下爬去。雨水模糊了视线,石阶冰冷粗糙,磨破了手肘和膝盖,留下蜿蜒的血痕。每移动一寸,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不知爬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雨势渐小。他终于滚下最后一级石阶,瘫倒在荒草丛生的山脚下,气若游丝。 意识涣散之际,他感到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从身下的土地深处渗出,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缓缓缠绕上他破损的躯体。那是沉积在此地不知多少岁月的秽气与残魂怨念,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是剧毒,但对于他这样灵脉已废、道基尽毁的人而言,却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能抓住的“生机”——一种通往毁灭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放弃了残存的正统心法,凭着记忆中不知从何处瞥见的、被视为禁忌的魔功残篇,开始本能地、贪婪地汲取周围那令人作呕的污浊能量。 过程如同凌迟。阴寒的力量粗暴地冲入他寸断的灵脉,如同将碎玻璃强行塞入血管,所带来的痛苦远胜于当初被废之时。他蜷缩在污秽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却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昏厥。 力量……我需要力量…… 报仇……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恨,是唯一的燃料。 不知煎熬了多久,当他终于勉强能够坐起时,周身已缭绕着一层淡淡的、不祥的暗紫色煞气。原本清朗的眉眼间,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鸷与戾气。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虚弱、却蕴含着诡异力量的手掌,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他曾经最不齿的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般的跋涉。他如同孤魂野鬼,躲避着正道宗门的清剿,挣扎在修真界最阴暗的角落。为了一口能维持生机的丹药,他可以与最凶残的亡命徒搏命;为了一卷残缺的魔功秘籍,他可以潜入危机四伏的古修士遗迹。 他变得冷酷,出手狠辣,凭着过人的天赋和一股不要命的疯劲,以及那日渐精纯诡异的魔功,很快在魔道中闯出了一点凶名。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而是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渡冥君”。 他刻意遗忘过去,将那个曾经的少年彻底埋葬。李聿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再不会被任何往事牵动。 直到……在那座破庙里,再次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和那支他亲手雕琢的海棠玉簪。 * 窗外,雨声渐沥,敲打在黑石殿瓦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仿佛永无止境。 李聿站在窗边的阴影里,背影僵硬如铁。那些被他用暴戾与杀戮强行尘封的、沾满泥泞与血腥的记忆,因谢池的出现,再次变得清晰无比,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左耳上那枚崭新的、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温度的赤玉耳钉。 谢池…… 你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 在我已满手污秽,再也回不去的时候…… 李聿背对着谢池站在窗边,方才翻涌的记忆让他指节发白。他需要做点什么——不是命令,而是试探。他想知道,谢池的底线在哪里,他留在这里,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猛地转身,紫瞳中已不见波澜,只剩下一片冰冷与强势。 “既然留下了,就要做事。”他几步走回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池,语气不容置疑,“本座近日修炼,煞气反噬频繁,旧伤时有反复。从明日起,你每日需为我行针一次,配制药浴。” 这并非完全虚构。强行修炼高深魔功,驾驭劫炎煞气,反噬之苦确实如影随形,只是他以往从不屑于,也信不过任何人来缓解这份痛苦。 谢池抬眸看他,没有立刻应声,目光平静地扫过李聿看似无恙的周身,最终落在他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郁结上。医者的本能,让他能察觉到那完美掩饰下的、能量流动的滞涩与混乱。 “可以。”谢池淡淡应道,“但需依我的规矩。” 李聿挑眉,带着几分戏谑:“哦?你的规矩?说来听听。” 在他地盘上,还敢提条件? “一,行针时需静心凝神,不可妄动真气,更不可运功抵抗。”谢池语气平稳,如同在陈述医理,“二,药浴需用我指定的药材,你府库中若无,需派人按方采购。三,”他顿了顿,看向李聿,“治疗期间,忌酒,忌怒。”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李聿听完,几乎是气笑了。忌酒?忌怒?在这九幽司,他就是规矩!喜怒无常、饮酒纵性才是他渡冥君的常态! “谢池,”他俯身,逼近,带着压迫感,“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在我手里,不是我在求你。” 谢池并未后退,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医病救人,自有法度。你若不愿,现在便可让我离开。” “休想!”李聿几乎是立刻出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强行压下火气,冷哼一声,“……行!就依你!” “明日辰时,开始第一次行针。”谢池不再多言,重新垂下眼眸,仿佛刚才一番言语交锋只是寻常。 李聿盯着他低垂的、显得异常顺从的侧脸,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他总觉得,谢池的平静之下,藏着更深的东西,让他捉摸不透,也……隐隐不安。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再次走向殿门。这一次,他的脚步放缓了些,在门口停顿片刻,背对着谢池,声音低沉地扔下一句: “需要什么药材,列个单子,交给殿外的守卫。” 说完,他大步离去,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最主要剧情其实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后面基本上就是谈谈恋爱(划掉)小日常[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回忆5(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