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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魔

作者:禾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在面前,那扇门后一定藏着秘密。冲上去打开它吗?梅大夫就在身前一步的距离,她回头请他走,带着那股稍纵即逝的血味,朝笙那边走去。


    他动身走了,在梅大夫前到了笙身边。接着亲眼看她拔针,棉签按压,拆解整理,笙好像察觉到了异样,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出了诊所后她问他。


    那门后有问题。枭说。


    笙提出:我们得找机会进去,不然怎么有突破。


    你能保证里面没有危险?枭反问她。


    回到房间,他打开了行李箱,把枪交给她之前,明确规定了原则。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


    考虑到月亮湾附近都是村民,贸然行事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他不愿意用枪声扰乱民心,但也不愿意让笙受伤。


    天色暗了下来,不知名的草丛中响着蛐蛐叫声,枭带着笙,到诊所后院贴墙根站着。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什么人来看病,只能听到梅大夫走来走去收拾屋子的声音。


    突然听到她吱呀一声推开门。


    “渣滓,想吃吗?”


    门里传来啊啊嗷嗷的声音,听着像有癔症的男性的声音,充满不明的痛苦。


    “爬。”


    声音还在继续,笙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扭过去抬头看枭,他不动声色地听着,整个人趋于静止态。


    “吃吧,我会治好你。”


    “再有下次,如出一辙。”


    痛苦呜咽的声音挥之不去,直到发出了类似人遭重击的一声大吼,才安静下来。


    笙正欲动作,却被枭伸手拦住,他摇摇头,不可。


    院子里各种杂音渐渐平息下来,伴随门哐一声被甩上,梅大夫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由近及远地慢慢变小,这里静谧又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听到的是一场空梦。


    枭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打道回府。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进去彻底弄个清楚?”走远后,笙在后面追赶着大步在前面走着的他,不断追问着。


    他反问:“你呢?”


    我?笙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病。”枭摆手,“多观察才能发现破绽,明天还有机会。”


    “明天,我需要你自己去,可以吗?我今天看到梅大夫的眼神,她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笙点点头,说好。


    晚上,笙蜷在被窝里打游戏,虽然感觉身体还是有点发热,但明显精神好多了,刚上线就发现有个亮着的头像,是云行。她传送到他身边,他的角色正在待机喝咖啡。


    笙:捉


    云行:哈哈哈,你也在呀


    笙:在高级训练营还有空打游戏呢


    云行:我正准备下,拜拜咯


    发了个挥手的动态表情包后,他的角色一鞠躬便不动了,接着他的头像也灰下去了,她操控自己的角色戳了戳他的角色,一分钟后他便原地消失了。


    真是个大忙人,笙点开收件箱,发现了云行刚送给她的游戏礼物,是一盘回血的菜品,寄语是:鸡蛋炒糊了,但只比原来少加一滴血,快尝尝我的手艺!


    她哭笑不得收下了,并顺手感谢了他,回复:用膳完毕,甚香,故谢之


    在她正热火朝天打游戏的时候,一墙之隔,枭在隔壁房间也忙的焦头烂额,他在笔记本电脑上传输着文件,同时不忘一边一张张翻看照片,一边回各方消息。他跟会内部队「长官」打过招呼,需要人力可随时调遣,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实施,如今他已不是独来独往,他需要考虑成本与兜底。


    第二天。


    与昨天一样,笙坐在熟悉的床位上输液,邻床康婆依旧话多,大到社会凉薄,小到柴米油盐,她几乎熟知这里所有的八卦,尤其是看笙愿意支着下巴听,她便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姑娘你是不知道我认识一个老头,他儿子死了,结果后来和儿媳乱搞!咦哟,要我说这么不要脸的怎么不是他死了呢!还生了个孩子,恶心坏了!”


    看康婆嫉恶如仇的样子,笙笑了,觉得她可爱,内心也不乏正义感,只是碎嘴子了些,观念上还是很正的。


    “我好喜欢有人跟我说话的,小姑娘你嫌我烦了跟我说,我马上闭嘴。”康婆揣着手说,“你想吃啥不?明天我就不输液了,叫个外卖咱俩吃吃聊聊天?”


    笙说行啊,随机康婆便叫了一个披萨,她一直推着叫笙多吃点,太瘦了,一边碎碎念这家的披萨老掉渣,但是便宜好吃,快点尝尝。


    康婆看着笙吃,感慨道:“哎,我这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个闺女!村里都爱说生儿子,我连拼仨都是儿子,放弃了,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说话的,现在看着大闺女还是羡慕的不行。”


    说罢,她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瞄了一眼在前厅的梅大夫,小声讲:“不该这么大声讲的,哎!梅枝闺女走了,她听到会不自在的。她闺女要是还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那么年轻……她完全可以再要一个的,那么好的人,受打击太大了……”


    康婆话锋一转:“今儿个你那个男人没来?”


    笙被突如其来的话蒙住了,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康婆嘴快,立即接过话头说:“我跟你讲呀,老男人最靠不住了!你这么年轻玩不过他的,他敢一天来一天不来,以后就敢不回家,不顾你,你到时候陷进去了,走要趁早……”


    笙连忙几个打断的语气词,强调他只是她的伯叔,并不是康婆想的关系,康婆半信半疑看着她表示不全信。


    “哪有小辈管老辈不许抽烟的,他还那么听话,我见多了这种偷摸的人,你呀别被骗了!”


    无论笙有多否认,康婆还是执意说下去,直到把话讲完才心满意足闭嘴。笙无奈,康婆说,感谢她愿意听自己说话,这两天讲的多了,心情也好的多。


    康婆输过液和她恋恋不舍地告别,虽然才认识两天,笙心里也有些不舍,她是个性情中人。


    梅大夫来收拾床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笙悄悄看着她,难以将昨晚听到的一切与她联系起来,这时前厅的座机突然响起,她慌忙去接电话,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出门去。


    好机会。


    笙自己关了点滴开关,一咬牙拔了针,迅速跑向后院,她早就发现后院门没有锁。


    在即将触及那扇门的前几秒,她能感觉到心脏扑通狂跳,几乎豁出去般撞开门,哐当一声,一股**的恶臭味率先抵达,随之而来眼前的景象使她生生定住。


    几乎可以被称为垃圾堆的杂物间中,一个失去双手双脚的裸男匍匐在地!


    男人见了笙,立即兴奋地嗷嗷嚎叫,和昨晚听到的声音一样,含糊不清地急切想表达什么,但脖子被铁链栓住,另一头系在生了锈的铁暖气片上,任他挣扎也无法挪动更远。


    男人向前爬着,张着嘴,持续的叫声与狭小的环境令笙不安,此人攻击性未知,她不敢贸然上前去,也没法置之不理。怎么办?梅大夫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枭也不在。


    “喂,你别出声,能听懂我说话吗?”


    男人安静了下来,但还是张着嘴不停做前扑的动作,笙后退半步,她看到他嘴边的血迹,似乎因为痛苦表情狰狞,口腔中的牙缺失几颗,爬在地上的样子,不像个人,倒像个动物。


    先撤吧。


    笙转身要走,一回头正好撞上卡在门框中央的梅大夫,她依然戴着口罩,但眼神不再温柔,相当木然,背也驼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可以用枯槁来形容,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失去生气的亡命之徒。


    笙被吓了一跳,进退不得。


    梅大夫抬手指着她,问:“你是谁?”


    笙说:“请你……和我走一趟。”


    梅大夫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步步紧逼,笙看到了她手中的剪刀,慌忙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枪支,平举到她前方,显然梅大夫被唬住了,她不敢再往前。


    “梅大夫,我们的工作是查明真相,解决问题,需要你如实交代,不要多余伤人!”


    梅大夫低着头慢慢后退,突然她像疯了一样用剪刀猛扎旁边的袋子,从口中泄出的粉末被她抓起来扬在空气中。笙呆住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随即伴随着有些粉末洒在身上,她摸了一把,很细腻像是面粉,散在空中的粉末太多,她不敢大口呼吸。


    身后的男人大喊大叫起来,梅大夫也已结束,弓着身子向这边冲来,笙这时脑海中才警铃大作:


    粉尘爆炸!禁止开枪!


    碍于眼前,她无法开枪,只得本能格挡闪躲,与梅大夫缠斗在一起,她的力气大的惊人,笙用尽全力握住她手中的老式剪刀,铁制的刀刃剌的手掌生疼。


    “梅大夫!不要再伤人了!”


    僵持中,笙对上了她死死瞪着的眼,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用力抵抗的身子微微颤抖,梅大夫没有笙高,但力气却大的多。笙一个没注意滑脱了,本以为要刺在自己胸前的剪刃却被梅大夫带走,像雨点般落在了趴着的男人背上。


    男人在地上无助地痛苦嚎叫着,鲜红的血淌到水泥地上,他不住翻滚逃到另一边,梅大夫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刺向他的皮肤。


    笙冲上去从背后架住她,她不再挣扎,但是却一反常态地大骂起来,夹杂着当地的方言,笙听不懂,但能听得出来她的愤怒,无休无止,歇斯底里。


    她拨通了枭的电话,说:来。


    这个叫梅枝的医生终于摘下了口罩,她呆坐在审讯室内,脸上一块赫然的疤痕。


    无论问询的警察问什么问题,她都不作声,只是要了一纸杯水,慢慢喝着,好像在打发时间。过了快三个小时,她开口,指明要笙来,理由是:


    “只有那个小姑娘能听懂我说话。”


    笙来了,不同的是她已换上那身灰色西装,头发也高高扎起,神情严肃面对着她坐下。枭靠墙站着,同样的黑色长西装外套,只是头发还未来得及梳上去。


    梅大夫望她良久,末了说一句:“我闺女要是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笙没有作声,只是转了一下笔。


    “开始吧。”


    她苦笑,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梅枝,家乡月亮湾,毕业于知名医学院。曾几何时,她也是成为了小时候羡慕的那种人,村里拉了横幅庆祝,村长送了她几里地,偷偷塞给她一袋干粮,叫她路上吃。


    村长说:不容易,几年就出了你这一个女娃娃嘞!


    她乘着绿皮火车,晃悠了几天到学校报道,大城市的一切让她不习惯,但经过几年的学习生活,也算渐渐融入了,最重要的是,她遇到了一个男生,爱情发生的刚刚好,她去外科,他去内科,两人就这样在实习的间隙一起吃饭,聊天。


    她说,想要回老家开一家医院,造福乡亲们。


    他说,好,我陪你。


    于是他们来到了月亮湾,当医院建成之日,大家置办了几大桌酒席,村民们送上由衷的祝福,她在声声贺词中笑到脸酸,右手拿着话筒发表感言,左手挽着他,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好像未来一切都亮了。


    医生总是很忙的,尤其是会做手术的医生。有时候她一天要好几台手术,很难在24小时内完成病历,只能回忆性地写,她努力尽快完成,但免不了有特殊情况。最忙的时候,夫妻俩一栋大楼,两个科室,三天不见一面。


    他说,我们的异地恋真辛苦。


    她说,但是值得。


    他说,我们不年轻了,要个孩子吧。


    于是梅枝在三十岁的年纪拥有了自己的女儿,产检一路绿灯,尽管生产过程耗费了很多心神,她看着襁褓里的小脸,仍觉得未来可期。


    然而在女儿几个月大时,医生的敏感性让她察觉到了问题,当另一个医生将诊断结果拍在桌子上时,她才感到晴天霹雳。


    脑瘫。


    她扑在他怀里哭,多少场高难度的手术没能让她屈服,如今孩子的问题成为了她的弱点。他沉默着,拍拍她的肩作为安慰,说别太难过。


    于是她从外科退出,摘下口罩,每天就是奔走在各个机构带女儿做康复训练,她头上多了白发,从前操手术刀的双手也苍老不少。他回了家,冷锅冷灶,看到不再有活力的她深深叹气,便轻轻走开。


    她整日疲于奔命,并没在意他回家的次数少了。直到村里闲谈的婶子们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她半信半疑,直到亲眼看到他送科室里的实习生回家,一并进了公寓才惊觉不对。


    孩子的病依旧没好,深夜,她独坐在漆黑的客厅,等到了回家的他。


    他被吓了一跳,问:怎么还没睡?


    她掏出了白天的证据,真真切切。


    没等到他的解释,却等到了他的勃然大怒。他冲她吼着,要离就离!我受够了!她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扭曲变形,失去理智的大喊大叫,心凉至极。见她没反应,他竟动了手后扬长而去,打翻的开水泼在她脸颊上,从此留下痕迹。


    故事的结局是一本离婚证,和他不要给她的女儿。医院没了他们照常运转,只是她更苍老了几分,依然十年如一日地每天带女儿做康复训练。


    女儿长大了,她对自己行动不便的样子感到难过,但她说妈妈我不怪你,你也不想我这样的对吧。梅枝搂过她,大颗大颗地落泪,说孩子,我只有你了啊,我们娘俩好好活比什么都重要。


    女儿说,好,妈妈一定要等我病好,我们一起去旅行看远方。


    她在村里开了一家诊所,相比之前的卫生室更大更干净,母女俩靠这间诊所生活,女儿有时也帮着她干活,日子尚且能平淡度过。梅枝诊断,女儿抓药,她也教女儿如何扎针,怎样配药,慢慢地女儿也成为护士的一员,她也偶尔接到医院的电话,那边恳请她回去指导手术。


    于是隔三差五的,梅枝会回去医院帮忙手术,诊所可以放心交给女儿。当再次穿上无菌衣,拿起陌生又熟悉的器械,她感觉往昔那个呼风唤雨的主任回来了,一切再忙也愿意付出。


    有来看病的阿姨说,现在日子过的好了,女儿也大了,该找个人家了!梅枝置若罔闻,她只希望能过上平淡的生活,并不想太多。


    某一天,她结束了医院的工作回到诊所,却里里外外找不到女儿的身影,她知道她有时候会出去买东西,但碍于行动不便不会出远门。她不停地拨打女儿的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她着急,问护士们,但无从知晓。


    直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女儿回家,梅枝跑到派出所求助,同时发了疯地骑着车找人,她跑到心慌气短,脑子一直往消极的结果想,控制不住,疲惫至极。警察同志的来电让她的心脏骤停,接通后却是要她回去等消息的话语。


    她等不了,她活着就是为了女儿。


    仲夏夜的气温,足以让人不活动便一身汗,湿透的衣服,头发,各种不舒适不足以让失魂落魄的她停下。


    女儿,你在哪里?


    女儿,女儿。


    在浑浑噩噩的两日后,她接到了消息,在西北角水库,一女性尸体被发现,已打捞上岸,通知她前去认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到现场的了,她只记得那被水泡胀的长长的一个大人,穿着由她前几天刚从超市买的衣服,脸上已面目全非,口角,眼角,鼻孔,全是蹦跳的蛆虫,她伸手拍打掉,也却怎么也清理不干净,腐烂的肉,任凭她是做过多少手术的外科医生也没法复原。


    是的,这是她的女儿,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月亮湾,这条生人养人的河流,成为了见证者。


    因为恶臭,围观的人群纷纷退散开来,只有她跪在旁边,魔怔般扒拉着密密麻麻的蛆虫,喊女儿的名字,拉她的手,拽她的衣服,无论再怎么面目可怖,都是她的女儿。


    只是,她无法再开口喊一声妈妈了。


    梅枝成为了行尸走肉,好像心被挖去了一块,女儿的离开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多希望此刻躺着的是自己,她想不通,脑瘫的女儿怎会去到河边,并成为那个样子。


    那一夜,她跪在派出所前,请求法医介入。


    尸检结果显示,女儿的死因不是简单溺亡,而是机械性窒息,生前颈部有皮下出血,最令她愤怒的是,法医检测到了微量精斑存在,但经河水冲刷和尸体**产生的细菌与酶作用下,几乎很难提取比对。


    梅枝攥着那份报告嚎啕大哭,跌坐在地要求立案查明真相还清白,派出所也表示尽力配合,只是还需要时间。


    她回到了诊所,里面女儿的东西无处不在,她无法深想,感觉脑袋痛到要失去意识。那一夜,她独坐在诊所前厅,在黑暗中睁眼到天亮,第二天,辞去了所有的护士,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内,什么也不干,只是坐着。


    女儿是她活着的念想,没了女儿,她打算把自己饿死在屋里。


    担心她的亲戚邻里们打电话,发短信,有说大妹子,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有说节哀顺变,人要向前看;有说不要自暴自弃,你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她挨个看过,没给一条回复。


    就当大家以为她要画地为牢放弃自己时,诊所突然开门了,室内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女人们涌进去安慰她,男人们给她提了东西,老人们握着她的手,叫她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梅枝除了瘦了很多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开始整日戴口罩,话也少了很多。


    她开始盼着派出所那边的消息,但每次问总是一场空,这个案子渐渐成了积案,除了她无人在意。家里开始催她再要个正常孩子,她当场掀翻了桌子,之后没人再提。


    她给自己买了棺材,就放在卧室里伴她一同入睡,她发呆时会默默盯着它,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到行将就木的那一天。


    她常常想,要是那天没去医院接手术,是不是女儿就还在身边?


    医院那边三番五次地请她,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才答应。忙起来就没空悲伤了,她想,活着的人更重要,她又变成了在医院里奔走的人,与最开始一样,只不过身边少了几个人,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她一人。


    在医院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她偶然知道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尽管人们会避开她,但种种传闻都在传村长的儿子大牛是杀害她女儿的凶手,这一点点风声就足够让梅枝抓住突破口。


    她等待着。


    等到了大牛头疼脑热来诊所的那天,他看不透梅枝口罩下暗暗咬紧的牙,一针药物注射进去,他嗜睡良久,待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嘴被贴上胶布。


    面前是踱步的梅枝,一手针管,一手刀片。


    她说,我问你话,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配合我就放你走,不配合就送你走。


    我女儿,是你杀的吗?


    大牛被吓破了胆,疯狂摇头,不住地发出呜呜声。


    看来不配合。


    梅枝用刀片在他脖颈上划出细细的刀口,渗出血来,大牛因恐惧不住地挣扎,几个回合下来,他的皮肤上已添许多划痕,经过长时间的疲劳战术,他终于点头。


    很好。


    她撕下胶布,叫他把所作所为讲个清楚,在他颤颤巍巍的讲述中,事情原委清楚再现。


    我没想掐死她,我实在太害怕了,就……


    梅枝为他准备了全麻手术,就在她狭小的杂物间内,待大牛苏醒过来,他已被卸去双手双脚,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四肢末端被牢牢裹着,颈上是沉重的铁链。他想要张嘴呼救,却发现舌头已不在,任凭喊破嗓子也无人应答,暗无天日的杂物间,是他噩梦的开始。


    这是第一个梅枝违规操作的手术,她操刀拿锯的手不住颤抖,愤怒吗?害怕吗?更多的,还是不甘吧。整个过程由她一人完成,做完一切,她累的浑身冒汗。


    为什么体力不能再大一点呢,如果她是男人就好了。


    从此以后,大牛成为了她后院杂物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承受着猪狗不如的待遇,几度想寻死却无门,理智也渐渐被消耗殆尽。


    白天对外是诊所,对内藏着她的复仇,每次梅枝的破门而入足以让他心惊肉跳,她说,既然是罪人,就来赎罪吧。针头插进他的血管,末端连接着一个血袋,至于一次被抽多少血,全看梅枝心情,抽出还带着体温的血,被送往镇上的爱心血站。


    一面一面锦旗被送到诊所,大家夸赞她的医术,赞美她的爱心,乡亲们送来水果和牛奶,说她是从炼狱重生的白衣天使。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个被怒火烧烬的恶魔。


    村长像多年前的她一样,发了疯地找人,报案,打电话,寻人便问儿子的下落,问到梅枝,她只是轻轻摇头,表示同情,并表示有消息会立即告知。


    村长不知道,也丝毫不怀疑她,她有几分歉意,但转身看到匍匐在地的□□犯,她便冷了心肠。


    脑瘫的女儿智力障碍并不严重,梅枝无法想象,女儿当时该有多害怕,清醒的看着自己残疾的躯壳被侵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哪怕到最后一刻,也是孤独一人死去,连死后也不得安宁,从上游漂流到下游,被围观,被讨论。


    女儿的魂灵一定无法原谅她罢,妈妈没能保护她,这么久了也不给妈妈托梦。


    现在妈妈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了不可逆的事情,她要让他不得好死,要让他付出代价,要让他千刀万剐。


    她回到卧室,将棺材盖起来,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我还不能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两年。


    在见到笙的第一眼,她脑海里跳出来的想法是:女儿要是还活着,应该也长的这么高了。为笙看病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连最后被笙发现她犯下的罪行,也想的不是杀人灭口。


    她累了,这些年除了悲伤,就是泄愤,被情绪吞没了自我。看被她逼疯的大牛,早已失去作为人的自尊的模样,梅枝并没感到多高兴。


    现在,她坐在这里,说该解脱了。


    笙没写什么笔录,只是在听梅大夫讲故事时拿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女孩,没有五官。


    “随你们怎么处置我吧。”梅大夫对结果并不在意。


    笙说:“我们只负责过程,不负责结果。”


    梅大夫看着她:“嗯。”


    笙收拾东西,站起身来要走。


    “孩子。”


    梅大夫叫住了她,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可以过来让我看看你吗?”


    笙看向枭,他说:“不必问我。”


    笙俯身,梅大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医生的手掌宽厚粗糙,带着一股陌生的消毒水味。她哭了,笙第一次看到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梅大夫落泪。


    笙出来了,枭在门外等她。


    “我问你,”笙跟上他,“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枭不解:“我记得我好像回答过?”


    “不是这个,”她接过他的电脑包,“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收一个男徒。”


    笙咽下去了半句话,她想说的是,为什么女人总是更不平等的一方?通过这么多案件,她总有一种隐隐的不适感,无论是被威胁,还是被当成谈资,又或是人身伤害,总绕不开强烈的性别感。


    枭没回答,他抿了抿嘴,双手抱胸继续走着。


    “你反对我,而且有事情瞒着我。”笙看着他,“你教过我分析微表情与动作,换作平常你要回忆或者思考,会不自觉掏出烟来。”


    被看穿了,枭深感无奈,两只手垂下来不知该往哪里放,今天他没开车来,于是更加无所适从。


    “先回去再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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