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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月轻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6章 第56章


    四月下旬, 清晨,京城遥遥可见。


    离得近了,陆语愈发急切,不肯再乘坐马车,改为策马赶路。


    沈笑山由着她, 也陪着她。


    因为不着调的赶路方式, 陆语拿不准进京城的确切日期,与亲友的书信之中,只说大抵夏日能到京城。


    有什么法子呢, 两个人都一样, 沿途遇见有趣的又有美食的地方, 便要停留三两日, 陆语顾着吃, 沈笑山顾着琢磨美食的诀窍在何处,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 拖延了进度。


    陆语总是想着, 横竖要去京城了,在路上了,晚几日也无妨。


    而离得近了, 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想念亲友。


    邻近城门, 陆语望见了城门内等在路旁的人:修衡哥, 薇珑, 飞卿哥,另有一名容颜明艳至极美丽至极的女子。


    那女子,大抵就是蒋徽了。


    陆语不免有些意外,问沈笑山:“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能到的?”


    “只要有心,便不难做到。”沈笑山笑微微的,“他们记挂你,自然愿意费些工夫。”


    陆语转头凝了他一眼,笑得温柔缱绻。


    进了城门,跳下马,陆语刚要逐一行礼见过,薇珑已克制不住欢喜之情,到了她跟前,紧紧地拥抱她,语气里难掩喜悦之情:“恩娆,你总算是来了。”


    陆语下意识地回抱她,拍一拍她的背,柔声说,“是啊,我总算是过来了。”


    “是回来了,不准再离开。”薇珑纠正道。


    “说的是,倒是我口误了。”陆语笑了。


    “瞧瞧,这哪儿是姑嫂,根本是大人哄小郡主啊。”一旁的董飞卿打趣道,“黎郡主,刚一见就霸着我妹妹,你怎么好意思的?”


    薇珑皱着鼻子,扭头睇他一眼,语气却是软软的:“就好意思,你能怎么着吧?”


    孩子气的话,惹得在场的人都笑出声来。


    薇珑也不理会,携了陆语的手,转到容颜明艳的女子跟前,“这是解语姐姐——我们把飞卿哥扔一边儿去,单论。”


    三个大男人又是一通笑。


    陆语也笑着,站定身形,要郑重行礼。


    蒋徽却及时抬手拦住了她,笑盈盈的,“不要讲那些虚礼。我盼着见你,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手暖暖的,稳稳的。


    陆语由衷地道:“我想见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蒋徽轻轻地拥抱她一下,“你这小孩儿,我怎么一见就这么喜欢呢?”


    陆语笑了,是啊,她也是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位嫂嫂。


    薇珑则接话道:“是我的功劳啊。”


    “有几分吧。”蒋徽转身,一手携了陆语的手,另一手伸向薇珑,“从长安回来那次,动不动就在我跟前儿哭鼻子,说想恩娆,说恩娆对她太好了……唉,让我说什么好?好像这些年白当了她姐姐似的。这个小没良心的。”


    薇珑在她说话期间,已将手交到她手里,活泼泼的笑着,“我可没冤枉你。恩娆就是对我好,好的没边儿。你啊,有几年都懒怠理我,还粗枝大叶的。”


    “黎清欢,”蒋徽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磨出这三个字,“你再埋汰我,我以后可拿你儿子闺女撒气了啊。”


    “那也得你舍得啊,甭吓唬我,没用。”薇珑有恃无恐,“恩娆就是好,好的无法无天了,你能怎样?”


    “我除了吃醋,想打你一顿,还能怎么着啊?”蒋徽掐了掐薇珑绵软的小手。


    薇珑雪雪呼痛。


    陆语和三名男子俱是笑得不轻。


    上马车之前,陆语回首,用眼神和唐修衡、董飞卿打招呼。


    两人俱是笑笑地颔首,打手势示意她上车。


    随后,他们上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面。


    路上,蒋徽和薇珑说起傅清明、原敏仪、林醉的近况。


    傅清明和原敏仪在京城开了新月坊的分号,人手有一些是从长安调来的,有一些则是在京城招募到的。程夫人对乐坊有诸多好奇,得空便过去,与原敏仪说说笑笑,一坐就是大半晌,也去过京城沈宅,看过陆语制的两架琴,赞不绝口。


    林醉出嫁时,风风光光的。杭七的聘礼琳琅满目,诸多价值千金的昂贵物件儿。


    沈笑山和陆语嫁妹妹,足足备了一百二十四抬嫁妆;在京城相处的九个来月,傅清明和原敏仪也真把林醉当成女儿了,亦准备了一百二十四抬嫁妆。送嫁妆一如陆语出嫁时,成亲前夕送去沈笑山和陆语的,成亲当日,他们备的嫁妆随花轿走。


    林醉成亲之后,新月坊的情形逐步稳定下来,便开始找自己的事由。先是盘下了一个客栈,这是做惯做熟的,能有个长期的进项。出嫁前又跟齐盛学了不少做生意的诀窍,打理客栈便得心应手。


    之后,因为常与薇珑、蒋徽走动的缘故,去过书院几次,喜欢极了那里的氛围,对蒋徽说,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差事,就算打杂都可以。


    蒋徽骇笑,说那怎么行,我要是真让你打杂,你姐夫会打死我的。随后与林醉促膝长谈,发现林醉对易经八卦见解颇深,而书院正缺这样的先生,便让她到书院,先在藏书阁适应一下环境,随后正式成了任教的先生。


    林醉起初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却是打心底喜欢这差事,分外用心,学子们就不消说了,都很喜欢这个年轻貌美又满腹学识的小先生。


    陆语听了,笑,“这个人,写信时都没提过这件事。”


    蒋徽解释道:“刚适应下来。也跟我说过,给你写信时,没好意思提,生怕自己做不好,今日刚告诉你,明日就出错丢掉了差事。”


    笑过之后,陆语问薇珑:“东宫整整修缮了一年么?”


    “哪有,十来个月而已。”薇珑说。


    “到冬天了而已,”蒋徽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要不是顾忌着天寒地冻的,工匠没法儿做事,你不定能磨蹭多久。”


    薇珑笑着揽住陆语的手臂,“但是,皇上和程叔父都说,虽然用时长,却没乱花银钱,比预算的少很多。”


    陆语问道:“太子喜欢么?”


    “喜欢。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挺满意的。”薇珑笑道,“去了长安一趟,我脑子里那根儿筋真的通了。皇上还说,我和程婶婶,是该得空就出去走走。婶婶去年出门游历了小半年,回来之后,画艺又有精进。”


    蒋徽笑着点头,“是啊。皇上有一次去程府,顺道赏看了婶婶的水墨新作,看完之后就顺回宫里了,张贴在了南书房。”


    陆语听了,只觉欢喜。


    蒋徽又笑眉笑眼地轻声道:“太子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薇珑,有一阵最怕的却是修衡哥。修衡哥要每日指点太子习武,习武方面,太子的资质不如程家、唐家的孩子,他指点的时候,总是提不起劲,也没耐心。


    “程叔父知道了,索性每日陪着他和太子,时时管着、劝着。修衡哥跟太子黑脸,叔父就跟修衡哥黑脸,这样,情形才慢慢好起来。


    “皇上这两年,每日都高高兴兴的,说程知行、唐意航这爷儿俩总在跟前儿,看着就舒心。”


    薇珑想到一事,忍不住笑了,“我家文昫、绎心,如今一个月要在程府住二十天,唐意航总有小半个月也住在程府。我和公公婆婆想跟他说什么事,不乏去程府找他的时候。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公公抱怨,说儿子是程家带大的,眼下倒好,长孙长孙女也要在程府长大,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话没过脑子就说出去了,说爹,要不然,咱们搬去程府算了,横竖抢不过,那就跟着孩子走。


    “公公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哈哈地笑,大家也都笑。后来这事儿真成了笑话,他们动不动就提起。唉……”


    陆语听着就已笑出声来,手抚着薇珑的后颈。


    蒋徽则伸手点了点薇珑眉心,“没心没肺的。”


    薇珑很放松地笑着,斜了身形,倚着陆语的肩。


    一路欢笑,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京城的沈宅。


    傅清明、原敏仪、林醉、杭七正在外院翘首等待。


    陆语下了马车,沈笑山走到她身侧,相形快步走到姨父姨母面前,恭敬行礼。


    傅清明和原敏仪分别伸手扶起二人。


    原敏仪起初红了眼眶,但并没落泪,外甥女气色极好,又是神采奕奕的,足见在外的日子并不辛苦,她心头便只剩了欢喜。


    林醉与杭七走过来,与陆语和沈笑山见礼。下一刻,林醉就握住了陆语的手,紧紧的,“姐姐。”


    陆语实在克制不住,用力地拥抱她一下。如果没有这个妹妹在家,她真是不能放心,哪儿都不会去。


    唐修衡等人走上前来行礼。


    沈宅的管家和几名管事和齐盛赶来,一起笑呵呵地给沈笑山和陆语请安。


    这时候,董飞卿看向蒋徽。


    蒋徽正与原敏仪说话,没留意到。


    “蒋……”董飞卿刚说了这一个字,便知不妥,硬生生地把“徽”咽下去,飞快地扫了唐修衡一眼,改口道,“夫人,不是说你要下厨么?不早了,快去吧。”


    “对啊。”蒋徽笑着对原敏仪道,“今儿我给您和姨父、恩娆露一手。”


    “那怎么行,怪辛苦的。”原敏仪道,“慕江这儿的饭菜就很不错,你跟恩娆说说话就行了。”


    “那不一样。”蒋徽笑道,“您别管这些,您跟恩娆好好儿说话才是正经事。”说着转身,问董飞卿,“食材都送来没有?”


    董飞卿嗯了一声。


    蒋徽举步去往厨房,走出去一段,回首道:“嗳,你得给我打下手,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董飞卿当做没听到,看向别处。


    “董飞卿?”蒋徽索性扬声唤他。


    董飞卿望向唐修衡,“听到没有?她可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你不管?”


    唐修衡微笑,“没听到。”


    “偏心眼儿!”董飞卿给了他一拳。


    大家一通笑。


    “董飞卿,快些。”蒋徽催促道。


    “你可真是我姑奶奶。”董飞卿嘀咕着赶上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继而转到花厅落座。


    寒暄一阵,薇珑对唐修衡递了个眼神,又打个手势。


    唐修衡颔首一笑,与她一同起身,“我们出去走走。”


    傅清明、原敏仪笑着说好。


    夫妻两个出门后,径自去了厨房。


    蒋徽和董飞卿正默契十足地忙碌着。


    董飞卿看到薇珑,便蹙眉,“你来做什么?快出去。你那挑三拣四的样子,我一想就脑仁儿疼。”


    “就是来给你们添乱的。”薇珑笑道。


    蒋徽则对唐修衡一笑,“你不来也要派人请你的,馋你做的红烧骨酥鱼和打卤面了。”


    “你倒是什么事儿都忘不了我。”唐修衡笑着,转身仔仔细细地清洗双手,“这两样,吃了这么些年,难为你也吃不腻。”


    “一年也就吃到一两回。”蒋徽笑道,“在程府,你可是没少下厨,老太爷最喜欢吃你做的菜。”


    唐修衡慢条斯理地道:“做菜也是没安好心。做了老太爷喜欢吃的,他能跟师父坐一起,喝点儿小酒,好好儿说说话。师父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总挨训可不成。”


    其余三个人都笑。


    董飞卿一面拨虾线一面道:“说起来,老太爷和叔父,最喜欢还是你家那两块宝,恺之那两个儿子总吃醋。”


    唐修衡笑着,整了整箭袖长袍的衣袖,走到砧板前,动手收拾蒋徽取出来的新鲜的鱼,“矫情,他们有皇祖父皇祖母疼着,动不动就在宫里住一段日子,还想怎么着?开林家那个也是。”


    薇珑坐到门口的椅子上,笑盈盈地看三个人忙碌。


    董飞卿问:“这一阵,你是不是没少带着我们家阿昭和筠心?”


    “嗯。怎么?”


    “那性子,越来越像你了。”董飞卿道,“别的像,我都高兴得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可那慢性子也像你,我瞅着他们是真发愁。”


    唐修衡哈哈地笑,“有招儿你就想,没招儿你就忍着。话说回来,阿昭、筠心那小脑瓜是真灵,也真是习文练武的好苗子,我最愿意教他们。”


    董飞卿笑道:“那你就带着他们吧。慢性子总比急性子强。”


    蒋徽则问唐修衡:“阿昭是这帮孩子里年龄最大的,有没有个哥哥的样儿啊?”


    “这还用问?”唐修衡笑道,“我跟师父带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懂事。”


    “得了吧。”董飞卿道,“没叔父婶婶在一旁管着你,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让你教成小悍匪。算来算去,数你最宠孩子。”


    唐修衡哈哈一乐。


    “得了便宜还卖乖。”蒋徽揶揄董飞卿,“有本事你自己教啊。”


    “那也得孩子愿意让我教啊。”董飞卿牵了牵唇,“再说了,修衡哥最没耐心的时候,我都不如他。这可不是逞强的事儿,我只能教大一些的孩子。”


    “我也差不多。”蒋徽道,“教自己家孩子,反倒拿捏不好分寸,晕头转向的。但是命好,孩子们有更好的师父,我这当娘的,最省心。”说着看一眼薇珑,“薇珑还好,得空就指点唐家那些侄子侄女笔墨。”


    薇珑微笑,“那些孩子总是问我,大伯父怎么又不在家?最小的更有意思,问大伯父是不是被唐家送给程家了,不然怎么会总在程家。”


    唐修衡莞尔,“这是尊师重道。”


    薇珑笑着凝他一眼,“明明是自己偏心,却要说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唐修衡说:“我们兄弟四个,师父只有恺之一个儿子,飞卿又闲不住,总走镖,我可不就得偏心。”


    “其实你三个兄弟,哪个都比我老实,比我省心。”董飞卿笑道,“可你小时候偶尔会抱怨,说他们害得双亲都顾不上你了,连你喜欢吃什么都记不住,衣服也不给好好儿做。”


    “对,我嫌弃他们,喜欢你。”唐修衡慢悠悠地看他一眼,“喜欢的咬牙切齿的。”


    这样不伦不类的话,他几年也说不了一句。董飞卿和蒋徽、薇珑一阵嘻嘻哈哈。


    唐修衡看到蒋徽依次处理的食材,心里便有数了:“要做佛跳墙?”


    “嗯。”蒋徽答道,“前两日就让厨房开始准备了。沈哥说我这道菜做的不错,今儿就让他再尝尝。”


    “没良心,没给我做过。”唐修衡蹙眉,“哪回都是让我给你做菜吃。”


    蒋徽见他一本正经地抱怨,笑得险些连刀都握不住,“这怪谁?再没良心,也是你惯出来的。”


    “……”唐修衡又蹙眉,继而笑了,“我现在这日子,就是你家阿昭以后的日子。”


    “应该的。”蒋徽和董飞卿异口同声。


    午间,大家坐在花厅分外宽大的长方花梨木桌前,享用着唐修衡、董飞卿和蒋徽一起做的丰盛的饭菜,推杯换盏。


    蒋徽不时拿过长长的布菜的筷子,给原敏仪、陆语、薇珑、林醉夹菜,董飞卿亦如此照顾着近前的傅清明、沈笑山、唐修衡和杭七。


    八宝豆腐本该用汤匙盛到碗里,董飞卿却懒得换汤匙,用筷子一块一块夹到杭七碗里。


    蒋徽微微蹙眉,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


    “你别这么看我,我手都要哆嗦了。”董飞卿对任何人,都不掩饰自己宠媳妇儿并且怕媳妇儿的事实。


    蒋徽失笑,刚要落座,就见那厮夹着的豆腐真的从筷子间滑落,掉向汤碗中。


    “嗳。”她出声之前,手中长筷就迅捷地伸了过去,稳稳地夹住了那块豆腐。豆腐完好无损。


    “厉害啊。”陆语忍不住叹息。


    “是吧?”董飞卿笑眉笑眼的,“知道我为什么怕她了吧?”


    一桌人都撑不住,齐声笑起来。


    蒋徽啼笑皆非的,把豆腐放到他碗里,“跟姨父、沈哥喝酒吧。”


    “行。”董飞卿应着,却给妻子添好几筷子菜才落座。


    几名女子吃完饭,由着男人们喝酒谈笑,道辞去了内宅。


    傅清明和原敏仪住在正房。


    原敏仪对陆语道:“起先我们是如何都不同意,可是修衡、飞卿都说,慕江根本不住内宅,常年在外书房、后花园的几个地方住着。他也提前吩咐管事了,说你们回来之后,就住在后花园的枫苓水榭或是静园。”


    “就该这样。”陆语笑道,“平时我们也不见外人,该住得清净些,您和姨父不一样,平时就得当家做主,管着我们。”


    原敏仪就笑,“我这外甥女婿,哪里是寻常人能管的。”


    薇珑与蒋徽并没久留,是知道该给陆语和姨母、妹妹留出说体己话的时间,笑着道辞时,薇珑说:“过两日再来找你。”


    蒋徽则说:“过几天和沈哥去我家,继续给你做好吃的。宅子也是薇珑给建的,小,但是很精致。”说着又握了握林醉的手,“你这一段太忙,我由着你,等闲下来,和杭七去串门,也给你做好吃的。”


    陆语和林醉俱是笑着说好。


    送走薇珑和蒋徽,回到正房,原敏仪问陆语:“是不是边走边调理着?瞧你气色特别好。”


    陆语就笑着照实说了。


    “就没有慕江不会的。”原敏仪感慨着,笑得欣慰,又携了林醉的手,“杭七也特别好,对恩姀特别周到。”


    “他怵姐夫,怕修衡哥,”林醉笑道,“只冲这些,他就不敢不对我好。”


    陆语自然知道,这是妹妹的托辞,心念一转,想起了代安、秦旭的事情,娓娓讲述。


    原敏仪和林醉只知道代安定亲了,却不知道二人的缘分如此动人,前者道:“这可是一见钟情啊。”


    “可不就是。”林醉叹息,“唉,真羡慕。”


    原敏仪转念一想,问陆语:“代安是慕江的义女,平时只是不计较称谓罢了,她出嫁,你们一定要在场吧?不露面可不成。”


    “要去的。”陆语笑道,“离开江南之前,他就把婚期定在了秋日,到时我们一定去。”


    比起山南海北的,从京城去长安而已,原敏仪并不担心,笑吟吟的,“我跟你姨父也好生想想,送什么贺礼。”.


    当晚,沈笑山和陆语歇在了枫苓水榭。


    第二日,夫妻两个给唐府、程府送去拜帖。


    管事回来禀道:“临江侯与唐夫人说先生夫人下午就能过去。首辅大人与程夫人则要到休沐时才得空——夫人每日要教孩子们功课。”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两人当日下午去了唐府,见到了临江侯唐栩、唐夫人和唐修衡三个弟弟、三位弟媳。当然,还有薇珑。


    很奇怪的。唐家人特别容易相处,唐修衡的手足,样貌与他相仿,却没有与他性情相似的,大多随了父亲母亲的爽朗直率。


    而唐修衡,性情沉郁,过于清冷了些。


    说笑间,唐夫人对陆语道:“你哥哥去衙门了,下午要去宫里陪太子爷习武,晚间要去程府给孩子上课。幸亏昨日他去接你们了,不然的话,我们还要派人去程府报信。一如以往,我们想见他,并非易事。”


    话里话外,很是认可儿子认下的这个妹妹,已经当做一家人。陆语笑着,“只是难为您了,平日少不得想他们父子三个吧?”


    “儿子也罢了,只是经常想文昫和绎心。”唐夫人笑道,“就像你哥哥说的,想他做什么?那不还有三个儿子么?唉,儿子多了倒缺理了。”


    陆语忍俊不禁。


    唐夫人笑着携了陆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早些年,一门心思要个女儿,偏偏就不能如愿。眼下好了。你可是你哥哥郑重其事认下的妹妹,往后这儿就是娘家,记住了?”


    陆语心头暖意涌动,用力点头,“记住了。”


    唐夫人转头望着沈笑山,和声道:“以往你的婚事,真是我和程夫人一块心病,却不想,你是在等最出色的女子。”


    沈笑山一笑。


    陆语低眉敛目。


    唐夫人又道:“恩娆是我们唐家的女儿,你可不准委屈了她。”


    二公子唐修征凑趣道:“可不是,不然我们兄弟几个可饶不了你。随意一划拉,就是一片舅兄,沈哥,你可掂量着来。”


    三公子唐修徽和四公子唐修衍亦是笑着附和。


    妯娌四个则是抿了嘴笑。


    沈笑山道:“这阵仗,也不怕把我吓坏。”


    唐栩则微笑道:“慕江不是那种人。只是,”他望向陆语,“恩娆啊,万一他让你不顺心了,可千万要告诉娘家人。”


    陆语笑着称是。


    沈笑山则按了按眉心,“您什么时候添了说话半道拐弯儿的习惯?我还以为您能给我撑腰呢。”停一停,笑问,“您不觉着我可怜么?”


    唐栩哈哈大笑。


    别人也都笑起来。


    盘桓多时,沈笑山和陆语道辞。


    唐家人知晓夫妻两个刚回来,手里定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便没强留,一起送到垂花门外。


    回到家里,沈笑山带陆语看两个琴房。


    一东一西,两栋楼遥遥相对,名字也很有趣,一个是月明楼,一个是明月楼。是他吩咐仆人改掉的,里面也做了修缮,与长安傅宅的月明楼一般无二。


    陆语自然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又见那些珍贵的木料已经送来,便有些手痒了,“处理完手边的事,安心制琴。”


    他说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随后几日,沈笑山和陆语差不多是被账册埋到了书房:一年多的生意上的账目,都要看一遍,做到心里有数,不然就断篇儿了,以后没办法给管事掌柜最相宜的安排。


    陆语的账少,但比起他,看帐的速度很慢。


    他看帐飞快,且能一心二用,常常是手里拿着一本,罗松捧着一本报给他听,两相里都不耽误,账面上微小的错处,总能及时标注、指出。


    陆语初时亲眼目睹,只觉得瘆的慌,心说这哪儿是人啊?那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随后才由衷地想,他的确是经商奇才,不论头脑之灵敏、心思之缜密,都是同行望尘莫及的。


    外人听闻他回到了京城,回事处便每日都会收到一大摞拜帖。


    他仍如以前,闭门谢客,看都不看帖子,并不让回事处给对方回话——他的日子照常,与傅清明原敏仪的日子互不相干。


    陆语抽空去了京城的新月坊一趟,见一切井井有条,账房存着不少客人定做的乐器明细单子,又去杭七、林醉家中看了看,所见一切亦让她心安。


    四月的最后一天,清晨,恍惚间,陆语听到无暇轻声通禀了什么事,沈笑山说声知道了,便起身出门。


    她又睡了一阵子,清醒过来,唤无暇入内,问有什么事。


    无暇有些兴奋,“程阁老来了,说是奉老太爷的吩咐,到附近的庙宇求几道平安符,顺路过来一趟,和先生下两盘棋。”


    阳奉阴违——陆语立时这样想着,心生笑意。随后,她匆匆起身,认真洗漱梳妆之后,让无暇带路,“去给阁老请安。”


    无暇称是,“此刻在竹林边。先生说您照常起身再去给阁老请安便可。”


    走出枫苓水榭,顺着石子路转了两个弯,趋近竹林。


    展目望去,见沈笑山与身着道袍的男子对坐下棋,她只能看到侧脸。


    男子看起来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只一个侧脸,已可断定是丰神俊朗的人。


    “那就是阁老。”无暇微声道。


    “真的?”陆语想着唐修衡的年龄——他可是被恩师程询带大的,可眼界中的男子,未免太年轻了些。


    “错不了。”无暇又道,“奴婢亲耳听到先生唤他程叔父的。”


    那么,这大抵就是相由心生的缘故了,心性通透淡泊,未尝不是一种驻颜术。


    陆语微微眯了眼睛,又看了那位传奇人物两眼。随后,唇角徐徐上扬。


    坐在那里的程询,仙风道骨,眉宇间透着内敛清冷。


    没来由的觉得,程询与唐修衡更像父子。


    走近了,沈笑山与程询同时转头,微笑着看她。


    沈笑山给引见:“内人恩娆。恩娆,这位就是程叔父。”


    陆语加快脚步走过去,端端正正地深施一礼,“恩娆问叔父安。”


    程询抬一抬手示意免礼,“看我跟慕江下两盘儿棋。”


    “是。”


    陆语站到一旁观棋,这期间,见程询的样貌果然如先前推断的那样,分外俊朗,双眼尤其好看。


    两男子都是可以一心二用甚至多用的人,一面下棋,一面闲谈。


    程询看向陆语,目光柔和,“说起来,你唤我叔父,不管从唐家还是陆家论,都没错。令尊比我年长一岁。”


    是的,父亲成婚晚,二十岁才与母亲相识,婚事又是一波三折,耗费不短的时日。而叔父连这都知晓,便值得她琢磨一番了。


    陆语对上程询的视线,不知何故,变得老老实实,有一说一:“可是,叔父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


    程询一笑,“你这小孩儿倒是会哄人高兴。”


    沈笑山则道:“要不修衡、飞卿总怀疑,叔父婶婶是不是偷着修道要成仙。”


    程询哈哈一笑,俊朗的容颜焕发着光彩,显得又年轻了几岁,笑容分外惑人。


    陆语则生出诸多感慨。这样的人,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吧?连中三元,未至而立便入阁,而立之年便成了内阁魁首,亲手带大教导的人,也都是顶天立地名扬四海的绝世人物。


    什么都有了,难得的又是痴情长情之人,与发妻廖怡君是无数人羡慕的眷侣。


    程询仔细端详陆语片刻,又看了看沈笑山,微笑,“像。难得。”


    陆语大抵猜得出,叔父指的是她与沈笑山的心性有些像,以前,飞卿哥和薇珑都说过。


    沈笑山则道:“叔父,你还没去庙里呢,别打机锋。”


    “我根本就不会去。”程询说,“等会儿你做几个平安符,我带回去应付老太爷。”


    陆语实在忍不住,又笑了。


    沈笑山倒是不意外,“好说。不过,不是我说您,也真不怪老太爷总训您,哪儿有您这么敷衍人的。”


    “年岁越大,他越迷信,这不要命么。”程询抬手,用指关节刮了刮眉骨,“今儿天还没亮,就让人传话给我,说做了个与几个曾孙曾孙女有关的梦,觉着不踏实,让我立时三刻去庙里求平安符。平安符要是那么有用,还用得着律法、大夫?都在家供一尊佛,每日烧香就行了。”


    陆语留意到,叔父那个小动作,亦是修衡哥习惯性的小动作。像,真像父子。她又一次这样想着。


    沈笑山笑出声来,“有个事儿,一直也没顾上问您。恺之科考的时候,怎么醉着就下场了?”


    程询笑微微的解释,“恺之惯会偷闲躲懒,跟我说,过了而立之年再下场考试,或者去军营历练几年。在那之前,就帮着意航打理唐府的事儿。


    “我是想,到那岁数了,锐气都快没了,不成。虽说意航就等于是我儿子,可跟前儿这个,该管也得管。”


    陆语微笑着,给两个人续茶。


    程询继续道:“就要下场考试了,他开始跟我找辙犯浑,说要是考得太好,最多与我持平,没什么意思;要是考得太差,便是给我和修衡、飞卿脸上抹黑。


    “一出一出的,比撒泼打滚儿还气人。


    “后来我也是气糊涂了,说既然这样,咱爷儿俩就喝酒。你把我灌醉了,明早起不来,你就别去考试,到你七老八十不下场,我也认了。可我要是没醉,第二日就算你成了醉猫,我照样儿把你拎到考场。


    “结果,那混小子酒量跟我差不多。都高了,但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再后来,就轮到我挨罚了。活了半生,活得去跪祠堂了。跟谁说理去。”


    沈笑山和陆语好一阵笑。


    没过多久,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程恺之寻了过来。


    陆语只一看,便能确定他的身份——样貌与叔父酷似,父子两个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程恺之一看就是性情开朗的人,笑容璀璨。


    程恺之大步流星走过来,程询看向陆语,给她引见:“我儿子,恺之。”又对程恺之说,“你嫂嫂。”


    程恺之紧走两步,对陆语躬身一礼,“恺之见过嫂嫂。”


    陆语含笑侧身避让,继而屈膝还礼。


    程恺之又对沈笑山行礼,“沈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沈笑山笑着起身拱手还礼,随后,两个人不轻不重地给了对方一拳,笑得开怀。


    程恺之站在父亲身边,问:“爹,嫂嫂是修衡哥的妹妹,这事儿没我的份儿?”


    程询道:“你又不缺妹妹。”他膝下只有恺之一子,但是别的房头儿女不少,恺之有三个堂妹。


    “那不一样。”程恺之道,“修衡哥比我这亲儿子跟您都亲,我们俩也比亲兄弟都亲,他认的妹妹,您把我晾一边儿,合适么?”


    “不准掺和。”程询一笑,用下巴点了点沈笑山,“慕江可是一堆如狼似虎的舅兄了,咱爷儿俩得给他撑腰。”说着,对陆语一笑,“只你董家哥哥,就够慕江头疼了。”


    陆语不方便接话,便只是一笑。


    程恺之则对父亲说:“您这话说的,我心里是真舒坦。”


    “你怎么来了?”程询问道。


    “祖父担心您不着调……啊呸,担心您糊弄他,让我到庙里看着您请平安符。”程恺之道,“我猜您就不会去,一准儿跑沈哥这儿躲清闲来了。”


    程询一笑,“午间在这儿用饭,回家时带上慕江和恩娆。”他看陆语,“你婶婶早就想见你了。”


    陆语点头,道:“原本今日就要去请安的。”


    程恺之道:“嫂嫂,观棋无趣,跟我下两盘儿吧?飞卿哥说,你棋艺精湛,他跟你学了不少,如今下棋时竟也很少胡来了。”


    程询先一步道:“这倒是真的。去吧,恩娆也指点指点恺之。”


    陆语忙称“不敢当”,唤人又摆了棋桌、棋局,与程恺之落座对弈。


    下棋期间,程询与沈笑山闲闲说话,只是,有一阵,说话一如打哑谜,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事。


    前两局棋,都是陆语赢了:没可能走出和棋,故意出昏招的话,反倒会让程恺之扫兴。她认真地看着他:“故意让着我?”


    “没。”程恺之轻笑出声,“我静不下心来的时候居多。跟你下棋算是好的了,你手法太稳,带得我心里清净些。”


    “别听他胡说。”那边的沈笑山接话道,“他与人下棋,前几局必输无疑,是在看你的路数、习惯。”


    “这样啊。”陆语笑。


    程询笑着接一句:“别让他看出你的习惯。”


    “嗯,”陆语乖乖点头,“我尽量。”


    程恺之望着父亲,“爹,您什么时候能向着我一回?好像我骗嫂嫂似的,我真没有,正高兴得晕头转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


    程询微微扬眉,“静不下心来下什么棋?你嫂嫂凭什么跟你虚耗时间?”


    “得得得,我用心些。”程恺之亮闪闪的眸子凝了陆语一眼,“当心了啊,我可动真格的了。”


    “好啊。”陆语欣然而笑。


    接下来的对弈,各有输赢。


    至辰正,几个人才想起来还没用早膳,转到枫苓水榭用饭。


    饭后,陆语让他们说话,自己去了月明楼.


    这日下午,程府正房的小书房里,陆语见到了程夫人。


    有着叔父一早引发的惊讶,所以,在看到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样子的程夫人的时候,她觉得是很自然的事。


    程夫人是美人,最美的是那双眼睛,当真灿若星子,顾盼之间,光华流转。她笑的时候,双眼之中或是如同落入了点点阳光,或是温柔如三月春水。


    如此美丽,真真如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行礼时,程夫人当即双手扶起她,“快免礼。来,让婶婶好好儿看看你。”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程家叔父婶婶面前,陆语便似回到了孩提岁月,一丝杂念也无,一丝心计也无,变成一个乖顺的晚辈。


    程夫人携了她的手,一并在三围罗汉床上坐了,笑盈盈地打量片刻,“怪不得,修衡、飞卿几个,都是与你一相见便很投缘。不要说看举止便可揣度出几分心性,就算都是以貌取人的性子,也与你生分不起来。如你这般的美人,实在是少见。”


    “婶婶谬赞了。”陆语微笑着看着程夫人,“您才是真的美人。”岁月亦眷顾,不肯留下痕迹,只增添清贵优雅的女子,才称得上是真的美人。


    程夫人莞尔。这样的言语,以前听过很多遍,大多时候认定是别人夸大其词,而由陆语说出来,感受却是不同。这一刻的沈慕江的夫人,曾经涉险算计沈慕江的女孩,眼神明澈单纯,言语间唯有诚挚。


    她噙着笑,握住陆语的手,“真是会说话。我们就不相互捧夸了。有几日没见到你姨父姨母了,你们回来,他们很高兴吧?”


    就这样,话题一步步展开来,陆语有问必答。


    在说笑间熟稔之后,程夫人带陆语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不用担心顾忌什么。老太爷只是对你叔父挑剔些,对别人都很慈爱。老夫人就更不需说了,从来是向着你叔父的。”


    陆语放下心来。


    到了两位老人家房里,程夫人引见之后,陆语恭敬而郑重地行礼问安。


    “这孩子,太好看了些。”老夫人夸赞着,抬手示意免礼,又对陆语招一招手,“来,来祖母这儿。”


    老太爷亦是笑眯眯的,对陆语颔首,又问程夫人:“知行呢?他不是和慕江、慕江媳妇一道回来的?”


    程夫人笑道:“和慕江一起被孩子们绊住了。”


    老太爷笑了,显得慈眉善目的,“这就难怪了。这一算,孩子们有两年没见到慕江了。一个个的,倒是有心。”


    “都随意航。”老夫人说。


    “……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话?”老太爷瞪了发妻一眼。


    老夫人一面携了陆语的手,一面笑道:“说错了不成?想当初,您老人家离京云游,意航才多大啊,就总给你写信,小话痨似的,那么小,一写就写满好几页信纸。眼下这些孩子们,大多是知行与他指点功课。他像知行,孩子们也像他——这怎么说,我都没说错。”


    “说起来,意航的确是最招人疼的孩子,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个孩子。”这样说着,老太爷的眼神变得格外柔软。


    陆语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心里也就明白了:就算只是为了这份儿老太爷对修衡哥打心底的疼爱,叔父就会一直迁就老太爷的脾气,被发作的时候,也无二话。


    老太爷喝了一口茶,示意儿媳落座,随后问陆语:“丫头,跟慕江出门,都去了何处?”


    陆语答说去了江南、海上。山中的事,她略去不提。


    老太爷对她现出慈爱的笑,“慕江是最缜密也最让人放心的一个。只要有机会,便不妨与他四处走走,开开眼界。我冷眼瞧着,你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爹也这样想么?”程夫人接话道,“我见了恩娆,也是这心思,就觉着,慕江与恩娆,真是天作之合。”


    不同于对儿子的挑剔、苛刻,老太爷对儿媳的态度十分慈祥,笑着颔首,“像。这份儿相像,又不是导致不睦的那种,算得罕见。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天作之合。”


    陆语不好搭腔,便只是低眉敛目。


    老夫人用力些地握了握她的手,话却是对夫君和长媳说的:“瞧瞧你们,没得说些让我们恩娆没法儿应对的话。打住,说些别的。”


    “嗳,娘,”程夫人故意道,“您对恩娆未免太体贴了些。”


    “不是投缘的,我自然要倚老卖老。”老夫人振振有词的,“恩娆不同。真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子,这一生,我也没想到能遇见这样标致的孩子。”


    程夫人欣然点头,“这倒是与我一样。”


    老太爷却是寿眉一扬,“一样什么?给你婆婆带沟里去了都不知道,还敲边鼓呢。你就惯着她吧,等她把京城的贵妇闺秀得罪尽了,收拾烂摊子的可是你。说起来,她可真没少办得罪人的事儿。”


    话里话外,都是在体恤儿媳,便惹得其余三人笑出声来。


    陆语便觉得,老爷子自有他的可爱可敬之处。


    说起来,老爷子赋闲之前,也是位居次辅的人物。当然了,程家情形很复杂,老太爷与叔父当年出过很大的分歧,到末了,叔父赢了——这些,陆语听沈笑山提过一些。


    幸亏是叔父赢了——陆语尊敬并喜欢老太爷,但这绝不代表她会认为别人能取代叔父。


    没有谁,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叔父,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人尊敬。


    如今,他是她的叔父,但是,她仍然敬他如神明。


    连带的,也敬今上如神明——没有那样一位明君,父子两阁老、师徒两奇才的局面怕是难以达成。


    多少年了,皇帝对师徒两个的信任从未更改,只有更深,将太子交给师徒两个教导便是最好证明。


    陆语知道,这年月,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与各路奇才同在人间,遥遥的或是近距离的,看着他们。


    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


    这天,陆语见到了酷似董飞卿、唐修衡的云昭、文昫,亦见到了眉眼昳丽精致至极的绎心、筠心,和酷似程恺之的两个孩子。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云昭是这帮孩子的孩子王,年纪小小,性情做派却已有唐修衡的模样。


    陆语瞧着,心知这是生涯于无意中在还修衡哥一份公平:他这些年甘之如饴,一直在拉扯着异姓手足,而董飞卿先一步成婚有了儿女,是在同辈中年长的,自然而然就要和他小时候一样,护着弟弟妹妹。


    最好玩儿的是,飞卿哥家的云昭样貌酷似父亲,做派却像足了他的修衡伯父,慢性子就不需说了,连用指关节按眉骨的小动作都一样。


    由不得她不暗暗称奇,又生出无限感慨。


    其后的时日,平静依然,温馨不断。


    要制作的琴的样式,两个人用了两个多月才定下了样式。


    到最终,定的是仲尼式。


    之后,夫妻两个都记挂着代安的婚事,索性提早赶赴长安,为她将嫁妆筹备得更细致些。


    蒋徽、林醉安排了手边的事,迟一些也去了长安,为代安添一份由衷的祝贺。


    代安出嫁那日,情形不输陆语出嫁当日。


    陆语瞧着,唯有喜悦。莫名觉得,不管多风光的出嫁,都该是代安这般的女子该享有的——一见钟情,一见钟情的姻缘呢。


    旁观者想起来都已是满心愉悦羡慕,何况局中人。


    代安出嫁之后,几个人逗留几日之后,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回京踏踏实实住下,近几年,不出门了。”沈笑山说。


    陆语欣然说好。


    他们随时可离开,却都不想再离开。因为,京城是他们的归处,是他们甘愿长久停留的家园。


    【尾声】


    回京城一年之后,沈笑山与陆语分别制出一架琴,又分别命名为海月、清辉。


    舞阳公主与驸马程恺之善音律,得遇这两架琴并即时弹奏之后,爱不释手。


    沈笑山与陆语爽快地送与二人。有些酿酒的人滴酒不沾,有些开赌坊的人从不涉赌,而夫妻两个,最大的乐趣在于制琴,弹琴倒是可有可无。


    皇帝寿辰当日,舞阳与程恺之的贺礼,除了精心挑选的物件儿,还一起弹奏了一曲琴音绝唱《广陵散》。


    皇帝与到场的臣子、命妇听得如痴如醉。


    随即,皇帝问起琴的来处。


    夫妻两个本就是存了被询问的心思,当下自是绘声绘色地道出。


    皇帝分外认真地瞧了海月,又更认真地看了出自陆语之手的清辉,低声喟叹:“巧夺天工。”又对舞阳道,“送与你,是委屈这琴了,日后千万要好生对待。”


    舞阳笑着称是,分外感激地谢恩。


    自此,沈笑山与陆语扬名天下的名头不再是商贾、雅士,而是制琴名家。


    到京城第二年的七夕,沈笑山与陆语在后花园的飞云渡遥望星空。


    飞云渡自然如其名,在山顶。


    他们看着传说中情形柔婉哀凉的两颗星,说了很多话,喝了一点点酒。


    继而,便是缠绵悱恻的亲吻……


    过后她回想起来,是在那一夜,他们有了阿离。


    阿离这小名儿,是沈笑山取的,意在时时警醒自己:要珍惜。孩子的大名沈让,则是皇帝与程叔父商量着取的。


    时光总如手中流沙,不经意间便已流淌而逝。


    越三年,夏日。


    程询、程夫人、唐修衡、薇珑、董飞卿、蒋徽来沈宅消夏,连带着带来一帮孩子。


    出面款待他们的只有沈笑山。


    这些人便问:“恩娆呢?”


    他说:“制琴呢,她制琴跟僧人道士闭关有的一比,不能打扰,打扰也没用。”


    众人释然而笑。


    沈笑山又道:“我传信给她了,晚一些她应该能看到。”


    “阿离呢?”程询与程夫人似是心有灵犀,同时问道。


    “睡着呢。懒,也不知是随了谁。”沈笑山指一指厢房。


    夫妻两个当即去了厢房,孩子们也都跟过去。


    陆语在月明楼看到沈笑山的短笺的时候,天色已晚,仍是忍不住抛下手边的事,匆匆出门,寻了过去。


    月光下,她看到阿离依偎在叔父怀里,近前,阿昭、筠心、文昫等几个孩子环绕着,温声哄逗着。


    叔父边哄着阿离,边与唐修衡对弈;沈笑山与薇珑对弈;董飞卿则与至亲至近的蒋徽对弈。


    陆语唇角缓缓上扬,款步走向他们。


    悠长隽永的生涯,终归是选择善待他们这些人。


    绵绵时光,情、义深长。


    生涯至此,其实便已无憾事。


    陆语觉得,自己是少见的幸运的人,在经历的时候,便已知晓所得的有多珍贵。


    而一切的开端,是因夫君而起——她不会忘,会一直感激。但是,不会告诉他。


    因为,她爱他,他爱她,无需赘言,更不需言谢。


    是以,融融时光,淙淙暖意,留待余生细品之余,用心偿还即可。


    ※※※※※※※※※※※※※※※※※※※※


    没想到终章会写这么多,所以也就一再延迟了更新时间~其实回头一看,不过是一些日常~


    抱歉,或许这就是一个注定让我对支持的小天使始终心存亏欠的文~不论更新情况还是其他~


    想想这个系列文,真是挺多感触~


    写修衡薇珑的时候,我本身也情绪不稳,要时不时去见心理医生,基友也总调侃我,说别写着躁郁症把自己熬成忧郁症。差点儿就让那乌鸦嘴应验了~


    随后又写程询、飞卿和本文,心态也在这期间逐步变得好起来了。


    说白了,真是特别爱意航、知行、飞卿和慕江,我感谢他们几个和伴侣陆续陪伴我两年多,更感谢陪伴我与他们两年多的你们~


    再不舍,这系列文也已完结~


    感谢支持至此的每一位,爱你们!(づ ̄ 3 ̄)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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