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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焦糖冬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51、我会记得


    “没关系的, 外婆不会生气的。”陆然走过来,轻轻抹开江暖脸上的泪痕。


    他的手指带着属于他的温度,好像被他轻轻一触碰,心里冰凉的部分就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当然不会生我气……她从来不会生我气, 她只是会难过而已……她那天说‘小暖呀,可不可以留在这里跟外婆睡一晚啊’,


    我却觉得跟她睡觉很烦……她一定又会唠叨我幼儿园的事情……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不想听呀!我就骗她说学校要补课……她站在门口看着我呀, 一直看着我……”


    那一刻,她有很多话要说, 憋不住的泛滥成灾,她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她不在乎, 哪怕陆然批评她没耐心,不懂得长辈的心意都没关系。


    她只想要说给他听。


    但是没有任何批评的话,对面的男生只是伸出了他的胳膊, 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轻轻将她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上。


    “咚咚咚……”


    那是属于陆然的平和而沉稳的心跳。


    “就算她不记得现在的你,


    但她还是把你放在心上。哪怕受伤了躺在床上也仍旧挂念着你。”陆然就这样抱着她,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安静的夜晚,她躺在外婆的身边,外婆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一样。


    “对啊……大概这样,


    她就不会记得我拒绝了她……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不是会把幼儿园的我也忘掉呢?等到那个时候,就再没人记得了……没人记得过年的时候要给我买大白兔了……”


    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后悔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拥有的时候却没好好珍惜?


    “我会记得。”陆然的手轻缓地嵌入江暖的发丝里, 轻轻地揉了揉。


    好像送给了她一朵云,塞进她的脑海里,将她所有的思想和记忆都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陆然松开了江暖,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让江暖有一种要么抱紧自己,要么再次上前抱紧眼前人的冲动。


    陆然拿下了背上的书包,从包里抓了什么,伸到江暖的面前,当他的手指打开,掌心里就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江暖愣在那里。


    鼻子眼睛骤然酸了起来,刚才正要收住的眼泪,像是又要奔涌出来了。


    “不会我过年给你的奶糖……你还留到现在了吧?”


    “路口的便利店里就有。今天我看见了,就买了,因为我记得你小时候是被大白兔哄去幼儿园的。我的记忆力很好,就算到了你不记得的时候,我肯定还记得。”


    这个世界好安静。


    安静到让她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她听他说的话也不像真的。


    因为……这个人大概不会说让她觉得好听的话。


    但总是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她最想要的。


    我不知道自己会记得什么,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我永远都忘不掉今天的你。


    哪怕所有的公式定理、哪怕是我所喜爱的漫画游戏都不记得不在乎了,我还是会记得此刻的你。


    江暖从陆然的手心里拿过了那两粒大白兔。


    “别再想了,我们回家了。”陆然轻声道。


    “我们”两个字,落在她的心头,一点一点沉下去。


    因为有“我们”,所以不怕所有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的东西随着时间消失不见。


    就连“回家”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你要一直这样啊,陆然。


    每当我的世界裂开哪怕一点点的时候,你总是能将它补上。


    对我而言,抚平所有凹陷的不是时间。


    而是你。


    江暖跟着陆然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上,就听见江暖的肚子发出幽长的“咕噜——”一声。


    “你上补习班之前不是吃了东西吗?”陆然问。


    “……消化掉了。”


    “那上楼吧。吃点东西,正好把没做完的题写完。”


    “你要做东西给我吃了?我跟你讲,我不吃什么青菜面!我要吃肉的!”


    “我们吃牛肉面。”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立刻就来劲儿了。


    一进陆然家的门,又是黑漆漆一片。


    “你爸爸又出差?你妈妈又当班?”江暖自己翻出鞋柜里的拖鞋穿上,根本不用陆然招呼。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


    说完,陆然就进厨房了,江暖吧嗒吧嗒踢着拖鞋跟在陆然的身边,发现他竟然在拆塑料袋。


    “这不是方便面吗?你不是说吃牛肉面吗!”


    “有错么?”陆然扬了扬袋子,上面写着“□□红烧牛肉面”。


    江暖歪了歪嘴:“你还真行啊,选的经典款……”


    “你吃几个鸡蛋?”陆然打开冰箱门,回头问。


    “当然是吃两个呀!”


    随着陆然把调味包放进沸腾的水里,浓郁的香味漫溢开来,江暖都快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陆然直接端着锅来到了餐桌前,江暖拿着筷子,直接用锅盖就夹了一筷子。


    陆然拿着碗回来,就看见江暖手里的盖子上已经盛了小半份面了。


    江暖听见陆然放碗的声音,一边抬起头,嘴里还在嗦着面。


    “我下了三袋面。”陆然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锅里。


    “哦!我说怎么这么经吃呢!”


    陆然端起碗,筷子往锅里转了一圈,直接把三分之一的面卷进了他的碗里。


    江暖睁大了眼睛,他果然擅长使筷子呀!


    她刚吃完锅盖里的,就看见陆然要去夹第二碗了。


    “你手下留情!我才吃了两口呀!”


    陆然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看着又是一大筷子,锅里面就快空了,江暖想也不想,就把锅盖盖了上去。


    “哐啷”一声,正好压住陆然的筷子。


    “上次一锅面,等我来就剩下面汤了。”


    “不就是个方便面吗?你再煮就好了呀!我比你饿啊!”江暖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爱啊?”陆然的眉梢抬了抬,筷子向上很轻松地就把扣上来的锅盖给顶开了。


    “没有啊!吃个泡面哪里有‘可爱’可言?”江暖问。


    “既然不可爱,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一整锅面让给你?我有义务给你煮面吗?”陆然反问。


    江暖一下子就被噎着了。


    他靠向她,轮廓漂亮的眼睛越来越近,“我和你很熟吗?你对我很不客气?”


    “就……就……”江暖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陆然在和她一起拍大头贴的时候说的话,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我们当然熟啊!我们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这还是你说的!”


    陆然顿了顿,隐隐能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笑意,就像是直入云霄的城墙的缝隙间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可是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挪不开眼。


    “你可真会占便宜。”陆然把碗放了下来,说了句,“吃完了把锅和碗洗掉。”


    “我是客人呀,你招待客人了好意思让我洗锅刷碗啊!”


    “只有猪是吃完了之后什么也不干的。我没有养猪的爱好。”


    “……”江暖在心里拿着板砖砸小人,砸的不亦乐乎。


    “诶,陆然,鸡蛋你不吃了呀?”


    “就两个蛋,你不是都要吗?”陆然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这里,江暖忽然觉得让她洗锅刷碗,她都甘之如饴。


    江暖收拾好了锅碗,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来到了他的房门前,刚打开门,柔和的灯光下,就看见陆然坐在椅子前,他的手捧着一本书,垂着眼,靠向那本书,好像那里面有一个他一直期待的世界。


    他越靠近那本书,眉眼拢入阴影里,他的侧脸就像将要没入夜色的孤独的峭壁,那些隐匿着不被人读懂的心思,昭然若揭一般只等着江暖再靠近一步。


    门发出“吱呀”一声,陆然的肩膀似乎怔了一下,缓缓地把那本书合上,放到了一边。


    “你收拾好碗筷了?”


    “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江暖歪了歪脸。


    “不了。已经这么晚了,赶紧把你的作业做完了,洗脸睡觉。”


    江暖点了点头,立刻就把化学卷子端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


    遇到她最不擅长的某气体通过某化学溶液又通过某某气体,然后又和某金属发生反应变成了某某某,江暖这一天本来就有点疲倦,这会儿咬着水笔的笔头,脑子就快要成浆糊了。


    只听见啪嗒一声,她就干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


    反正……有陆然在身边,该做完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完的。


    迷迷糊糊的,咬在唇间的水笔似乎轻轻地离开,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江暖忍不住抿起了自己的嘴唇,好像那柔软的东西也被她抿住了。


    那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还有让她眷恋的温度,毫无隔阂地触上她。


    她舍不得放走,像是固执的孩子一样用力地抿着,好像这样就会安眠,就会好梦,就会一直不失去。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她的脸一直被人戳着,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化学卷子下面垫了一叠餐巾纸。


    卧槽,还好有餐巾纸,不然自己的口水就把化学模拟卷给浸湿了!


    可是,自己睡到流口水的样子陆然不是都看到了?


    他是不是又高高在上地“哼”一下?


    “都十点半啦!我卷子写不完啦!你看见我睡觉怎么不叫我啊!”


    “你困成那个样子,做了题也没效果,不如干脆好好睡觉,养精蓄锐。”


    “明天要讲解的!怎么办呀!”


    “你就好好跟老师说你今晚去了医院,如果能掉几滴眼泪,老师只会安慰你,不会怪你。”


    “我是那种轻易掉眼泪的人吗!”


    “是谁在楼下掉眼泪呢?”


    “那是因为是你呀!对着老师我压根哭不出来!”


    陆然忽然沉默了。


    江暖看着他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算了算了,她确实一点都不想熬夜写卷子,明天就随缘吧。


    “你那支笔是我的吧?”江暖伸手要去拿,却被陆然直接翻手扣在了桌面上。


    “没收。”


    江暖无奈了,拉了拉陆然的袖子。


    “你还是还给我吧。我现在就剩这一支完整的笔了。”


    其他的都缺胳膊断腿了。


    江暖正要去抬起陆然的手,谁知道陆然又扣起手指,把那支笔拿走了。


    “好吧好吧,给你给你!就当支付了那两包□□方便面外加两个蛋的钱。”


    “是三包□□方便面。”


    “随你。”


    江暖背着书包就离开了陆然家。


    她来到了家门口,打开门却发现灯不亮了。


    “难道跳闸了?”


    房间里很黑,她借着走廊的灯光,向前走了两步。


    前面很黑,江暖咽下口水,她从小就怕黑。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她的想象力总是异常丰富。


    好不容易找到了电闸开关,全部抬上去,但马上就“啪啦”打下来,根本没用。


    “怎么这么倒霉呀……”


    爸妈不在家,她一般都会把客厅的灯都打开才睡觉的,现在别说客厅了,整个房间除了门口的那点光,什么都没有。


    外婆还需要人陪着啊,她又不好意思跟爸妈说自己害怕需要他们回来。


    江暖吸了一口气,关了门,房间瞬间就暗了下来。


    她用手机的灯光进了洗手间,打算刷牙洗脸,这不停电了,又有了不做作业的好借口了。


    她挤上了牙膏,一抬头冷不丁看见镜子里自己透着白光惨惨的脸,差一点没把牙膏扔上去。


    卧槽……这“女鬼”是她自己呀!


    江暖赶紧把手机灯光给摁了,这有光比没光更可怕。


    江暖一边刷着牙,一边觉得自己身后汗毛直立,总觉得有人看着她,但是她却没有抬头看镜子的勇气。


    她草草刷完了牙,最终还是觉得她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进了电梯,上了楼,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什么从家里飘出来,跟在她的身后,在电梯里的那会儿,她都觉得四周角落里有什么。


    到了陆然家的门口,就拼命地摁起了门铃。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陆然没有像之前那么快就开门了,忽然之间走廊的灯暗了下来,而身后的电梯发出“叮咚”一声,竟然自己开门了!


    江暖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各种恐怖片场景涌入脑海,就在她抬手又要猛按一阵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陆然就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看着她。


    那一瞬间,所有牛鬼蛇神都不见了,只有眼前这个人的身影。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陆然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了?”


    “我家没电了……”


    “你去检查电闸了吗?”


    江暖立刻点头:“检查了,检查了!但是没用!”


    “那你等等。”陆然侧身,从柜子里找了个工具箱,就跟着江暖走了。


    大概是陆然的“阳煞”比较重,江暖觉得电梯里很“干净”,走廊上也很正常,就连打开门黑漆漆一片的家里,好像隐隐约约也能望到底了。


    陆然拿着手电筒,照着里面,他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又倒腾了起来。


    江暖伸着脖子,说了声:“你小心一点呀,别电着自己!”


    “嗯。”陆然侧过脸,将手电筒夹在脖子边,又用电笔测试了一下,然后靠向了江暖,“你帮我举一下手电筒。”


    江暖伸手,陆然便侧向她,他颈间那阵淡淡的雪松般的气味让江暖莫名觉得心跳有点快。


    大概是见她的手一直没有去接电筒,陆然抬起眼来看向她。


    在逆光下,陆然深邃的眼眶轮廓和高挺的鼻骨连成让人充满遐想的线条。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疑问,但是他不知道这在江暖看来,就像是电视里亲吻的预兆。


    江暖连呼吸都不敢,赶紧去把手电筒拿下来,她的心跳得乱糟糟,一片兵荒马乱,还好没有亮光,陆然肯定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陆然又试了试,然后回答说:“不是电容的问题,可能是你的主电闸出问题了,要换掉。”


    “啊……那今晚都亮不起来了呀……”


    “反正你又不打算写作业了,睡觉又不用开灯。”


    陆然从江暖那里接过手电筒,一副准备要回家的样子。


    江暖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到了门口换鞋子,心里面成千上万次想要拽住他,但还是努力地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


    看着陆然正要开门,江暖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陆然……”


    陆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陆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在黑暗里仿佛拂过她的耳边,心脏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好好跟我说你怕黑,会死么?”


    江暖心里咯噔一下……陆然怎么又知道了呀!


    “我怕你笑我呀……”


    “呵呵,我笑完了。”


    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轻,特别是在没有光线的时候,听力就变得格外敏锐。


    ☆、52、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他说话时候的吐息在江暖的脑海里都格外的清晰, 像是在她的心头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那……怎么办嘛……”


    “有什么怎么办?把换洗的衣服拿了,跟我上去洗漱。”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就差没原地鼓掌。


    陆然把手电筒又拿了出来, 往江暖面前一照,真是“前途一片光明”呀!


    他陪着江暖回了卧室, 江暖找衣服的时候, 陆然就在旁边举着手电筒,江暖不好意思地说:“你能回避一下么?”


    “回避什么?你穿的又不是维多利亚的秘密, 没有可欣赏性。”


    江暖又被暴击了,她侧过脸去, 在心里“呸”了一下,但是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那要不然我攒钱给你买个维多利亚的秘密?”


    “可以啊。”


    “啊?给你买维多利亚的秘密,你真的穿?”江暖有一种发现什么天大秘密的感觉。


    难道……陆然有什么难以言传的秘密?


    “‘买给我’, 意思难道不是你穿给我看?”陆然一副理所


    她赶紧把贴身衣物随便一抓就起身了。


    跟着陆然回到家, 感觉那亮堂堂的客厅和房间, 江暖顿觉自己回到了“文明世界”。


    “赶紧去洗漱,我困了。”陆然的潜台词是“我没时间招呼你”。


    江暖赶紧抱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可怜兮兮地将脑袋探出来说:“那是不是洗完了你要让我回去啊?我可以睡你家客厅嘛?”


    “不可以,赶紧洗。”陆然坐在沙发上晃了晃手背。


    不加掩饰的嫌弃。


    你家客厅很金贵呀!


    江暖气嘟嘟地打开了水, 洗了个热腾腾的澡。


    当她去拿沐浴液的时候,发现舒肤佳的旁边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瓶子,江暖打开来嗅了嗅——真的是陆然的味道!


    他肯定一直就是用这个沐浴液的!


    江暖心里可开心了, 忍不住还哼起了歌。


    当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坐在沙发上,正在沙发上铺摊子,初夏的夜晚,一床薄被也够了。


    江暖立刻开心了起来:“你在给我铺沙发吗?”


    “你是不是傻?哪有女孩子睡别人家客厅沙发上的。如果我妈妈半夜回来,你小心她还没看清你就把你当贼给了结了。”陆然指了指自己的卧室,“你去那里面睡。”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到碗里的豌豆,不停的蹦跶蹦跶。


    “你可以睡你爸妈房间呀!”


    “他们有锁主卧的习惯,没给我留钥匙。”陆然从后面掐着江暖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的卧室,“都几点了,你赶紧睡觉。”


    江暖进了房间,陆然说了句:“晚上一个人睡觉记得锁门。”


    “啊?为什么?你不是就在客厅嘛?”江暖心想陆然身手多好啊,随便一个毛贼都会被他给ko掉。


    “我在客厅你才要锁门。”陆然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一下。


    江暖完全不了解陆然的逻辑,随口就说了一句:“你又不是坏人,我锁什么门啊?”


    江暖很想说这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是肯定会被有涵养有逼格的陆然嘲说言辞粗陋了。


    陆然低下头来,只说了一句:“如果我是衣冠禽兽,你怎么办?”


    江暖愣在那里,他用那么清冷的语气说出“衣冠禽兽”四个字的时候,江暖的心脏像是被扣住一样,当他转过身去,关上门的时候,江暖仍然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良久,当她的心脏“咚咚咚”跳起来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神……神经病!”


    然后她跑到床边,把被子扯开,一下子就钻进去,把自己裹了起来。


    那四个字不断在她的耳畔响着。


    她的眼前是陆然说那句话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匪气冲天。


    更要命的是,被子里全都是陆然的味道。


    江暖转过身来,看着门缝,发现门外的微光随着“啪嗒”一声,暗了下来。


    陆然睡下了。


    这时候,江暖扔在枕头边的手机颤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陆然的短信,江暖点开一看,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好好休息,明天下课了我陪你去看外婆。


    江暖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


    每当手机屏幕要暗下去,她都忍不住再一次点开陆然发给她的短信。


    原本一直很疲倦的她,此刻了无睡意。


    陆然现在是不是睡下了?他是侧着躺的吗?


    江暖坐起身来,靠着床头,不经意瞥见了那本今天被陆然看过的书,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借着手机的微光,江暖看见了那本书的名字《三行情书》,作者是北川理惠。


    江暖是惊讶的,根据她一直以来对陆然的观察,他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有时候还理智到欠抽。他看书的品味应该是什么科技期刊、名家论述,而不是《三行情书》。


    江暖忍不住伸手,将那本书拿了过来。


    随手一翻,发现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照片,就是自己和陆然照的大头贴。


    她忍不住打开了台灯,看见了照片上的自己靠在陆然的肩膀上,笑得有腼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拿起那张照片,就看见照片之下的书页上印的那首诗:


    我打赌你会爱上我,


    让我赢这么一次好吗?


    以后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心脏如同被猛地撞击,崩裂向四面八方,当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页的纸已经被她捏皱了。


    她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想象无限奔腾。


    如同脑海中灵光乍现,她惊觉今天当她推开陆然的房门,看见他端着这本书的时候……他其实是在亲吻夹在里面的照片吧?


    而照片里的只有他和她而已。


    他不可能那么自恋地去亲吻他自己……


    所以只可能是在吻她。


    突如其来的答案让江暖觉得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


    陆然总是那么专注,无论是对击剑还是对其他任何事……他解决问题和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都理性的要命……


    江暖简直无法想象他喜欢上某个人的样子,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是她?


    心脏就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江暖用力捶了捶自己。


    是她看错了吧……


    江暖再度确定夹在书里的是他们那天的大头照。


    既然那是陆然这一辈子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照大头照,他将它收藏很正常。


    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将它夹在《三行情书》里呢?


    难道只是随意?


    可如果真的是随意,他又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地看着这本书?


    为什么会靠的那么近?为什么会去吻那张照片?


    江暖无数次将那本书放下,又放回原位,但却又无数次将它拿回来,打开,确认着那张照片,和那首只有三行的情诗。


    她就像是着了魔,脑海里回忆着和陆然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他耐着性子为她讲解每一道题的样子,他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追出来对她说话的样子,他载着她去找丢掉的挎包的背影,迟到翻墙的时候他一把接住她的力度……


    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她,好像一直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耐性,好像她不属于他的理智却从没有被他舍弃。


    她无法按耐住自己如同潮涌般澎湃的心绪,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打开了门。


    她开灯,黑暗中那个睡在沙发上的身影便坐了起来,她隐隐能辨识他的轮廓,清晰而深刻。


    “怎么了?”陆然的声音就像是空谷中悠风的回响,将她心底奔腾的千军万马轻而易举地挡住了。


    江暖吸了一口气,她心里知道问出那个问题的后果,但是她根本按耐不住。


    “你竟然在看《三行情书》!”江暖说了出来。


    是的,你在看《三行情书》,你想要向谁表白?


    “北川理惠?”


    陆然的声音是平静的,但这样的平静里江暖能感觉到如同轻微震颤的琴弦,哪怕没有奏出声音来,它也是跃动着的。


    “对啊!”江暖又走近了他。


    “那是上学期你留在我这里的。”


    “我……我留在你这里的?”江暖愣住了。


    所以……这本书不是陆然的,而是她的?


    “这……真的是我的?”


    “好像是饶灿送给你的。”


    江暖万分窘迫了起来,她从没有像今晚一样庆幸自己没有开灯,否则在明亮的灯光下与陆然对视,她会希望自己死过去呀!


    “我明明看见你也有在看……”


    “我偶尔会看看。”


    “你看《三行情书》干什么呀!”


    “研究。”


    “研究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陆然的声音很稳,但却沉稳到让江暖觉得怪异。


    如同被狠命地压抑着,仿佛要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那是无形的城墙,将一切预兆和端倪都掩藏,可偏偏许久之前露出的无数细若游丝的缝隙,都透露着如同瘟疫一般疯狂蔓延的渴望,透彻地将她感染。


    “研究你脑子里的想法。连韩剧都不看的你,为什么会看《三行情书》。”


    这样一个貌似没有波澜的回答,却瞬间将她倾没。


    “那你研究出来了,我为什么喜欢吗?”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是什么?”江暖的心又开始跳了起来。


    “因为只有三行,适合你的记忆和理解。”


    说完,陆然又躺了回去,将毯子拉上肩膀,继续睡了。


    江暖咬牙切齿,不知道为什么,她肚子里憋着一团火。


    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是又觉得自己肯定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然只是她喜欢而已,他干什么要去花时间研究?


    喂,你不是威胁我说你也有可能是衣冠禽兽吗?


    是狐狸,就是会露出尾巴的。


    你憋着,你忍着,但是被我江暖踩到你的尾巴,我让你哭出来!


    江暖就站在那里,看着陆然侧着身的背影。


    转过身去,江暖回了陆然的房间,继续睡觉。


    直到她离开了很久,沙发上的身影绷紧的线条在略微地松开。


    黑暗中,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在这之后,江暖睡得很好,她是被人拍着脸睁开眼的。


    “小暖,起来了。”


    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起伏,但是却让江暖有一种可以安心犯懒的感觉。


    “嗯……”她轻轻应和了一声,立刻卷着被子翻到了另一侧。


    她的睡衣向上,露出了一小截光洁的腰,她抱着被子将脑袋埋进去,睡衣被挤到更上面去了。


    “江暖!你不打算去上课了么?”


    那个声音压得更低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直被拷打的耐性就快被折磨出裂缝,而一点点的裂缝就足够全盘崩塌。


    “上课……上课……再睡一下……”


    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恨意一般,拽住江暖的睡衣用力向下一扯!


    “再给你三十秒,还不起来我就扔你下去。”


    那声音如同通透冰润的玉髓,被折磨出了裂隙,带着一丝让人莫名脸红的嘶哑。


    江暖猛的睁开了眼睛,骤然想起她并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陆然的卧室里!


    刚在叫醒她的不是妈妈,而是陆然!


    她立刻坐起身来,脱掉睡衣正准备换上校服的时候,门忽然开了,陆然就站在那里。


    江暖刚穿好了校裤,睡衣撩起到一半,带着十几岁少女纤细感的腰肢因为上身绷起的动作而充满了柔韧感。比一般女孩锻炼更加得当的腰背就像是在日光下即将弹裂的豆荚,细腻柔润。


    “诶……我穿衣服呢!”江暖猛地把自己的睡衣拉回来,而眼前的陆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的喉部蠕动了一下,尽管他很尽力地克制了幅度,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锁门么。”


    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不轻,甚至带着一丝愠恼。


    “我锁门!我现在就锁门!”


    江暖也觉得自己差一点没羞死呀!


    如果再晚哪怕半秒,陆然看见的就是她的飞机场了!


    于是,两人一起搭公交车去上课的时候,虽然被众多的乘客将他们两人挤在一起,却没说半句话。


    早上第一堂课结束,江暖就迫不及待的借着和饶灿去小卖部的时候问她:“喂,你是不是送过我一本《三行情书》?”


    站在货架前看了半天威化饼干的饶灿点了点头说:“对啊,我是送了你一本。但是后来你送给陆然了!”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饶灿看了江暖一眼,立刻就笑了:“那时候陆然要过生日了,你说要送一份有‘心意’的礼物给他,还找我和豆豆商量了呢。后来你觉得送他一本书,然后我就帮你选到了这本《三行情书》,一看你就是想借送陆然的生日礼物来表白。”


    “是……是么?”


    所以陆然没骗她。


    可是没骗她为什么反而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呢?


    “你还用买了树叶书签,抄了其中一封夹在里面。”


    江暖捂住自己的脸,果然,没有饶灿这个狗头军师,自己怎么可能会想到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选择这样一本书呢?


    饶灿看她那副囧样子,不由得乐了,戳了戳她的脸说:“你还记得自己在树叶上抄的是哪一首诗吗?”


    江暖想也不想,随口就说出了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我打赌你会爱上我,让我赢这么一次好吗?以后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谁知道饶灿摇了摇头。


    “你选的不是这首。”


    “那是哪首?”


    “你写的是……”饶灿看着江暖,“一直等待着。泡面要等三分钟,排队进店要等十分钟。而你,我会一直等下去。”


    江暖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暴击了。


    “泡面?排队进什么店?炸鸡店吗?”


    江暖觉得接地气接地都让人费解了。


    “你还轰炸机呢!你抄的当然接地气了!”


    但是虽然饶灿一副把江暖当作接地气的轰炸机的样子,江暖还是决定要“上天去转一转“。


    “饶灿,我跟你说……”江暖朝饶灿勾了勾手指。


    “什么?”饶灿靠了古来。


    “我觉得陆然喜欢我。”


    江暖用手挡在饶灿的耳边轻轻说。


    “哦。”饶灿点了点头。


    “你怎么就这反应?”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毫无证据的假设就永远都只是猜测而已。”


    “好吧,你赢了。”


    饶灿笑了笑,用力摁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别做不切实际的美梦了,我和你都脱离了看童话的年代了。”


    虽然饶灿这么说,但是江暖还是免不了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53、我是你的孙女婿


    “但是……”饶灿故意拉长了声音, 凑在江暖的耳边轻声说,“如果陆然不喜欢你,我就再也不相信任何童话了。”


    江暖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 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还要说多久的悄悄话才肯买单?”


    心念一颤,江暖一回头, 就看见陆然拿着矿泉水站在她们的身后,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我们现在就买单!”


    江暖把刚才拿的东西往小卖部阿姨的桌子上一摁,这才惊觉自己拿的是一包苏菲。


    额……好囧!


    一旁的饶灿已经没脸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江暖付了钱, 把苏菲往校服口袋里一塞,就拉着饶灿快步跑出了小卖部。


    “小暖……小暖你慢点儿, 不就是一包‘小翅膀’吗?陆然又不是没常识,你害羞什么呀!”


    回到教室,上课铃还没响, 仍有不少同学在聊天, 江暖坐了下来, 刚想要把口袋里的苏菲取出来,却发现它竟然不见了!


    江暖两边口袋都找了一遍,竟然都没有,她用力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好像当时自己太着急了,只是做了一个把苏菲塞进口袋里的动作, 但未必真的塞进去了吧!


    因为自己一路走过来似乎并没有那种口袋里有东西的感觉!


    难道落在小卖部里了?


    江暖用力摁住自己的眼睛,真的超级希望自己还在做梦。


    这时候有人的手指间戳了戳她的肩膀,说了声:“起来, 让我进去。”


    是陆然回来了!


    江暖赶紧起身退到了一边,陆然侧着身走进去的同时,听见轻轻“啪”的一声,一包苏菲就落在江暖的桌子上。


    “诶……你怎么……”


    “你直接把它扔在小卖部里了。”


    江暖一把将它塞进自己的抽屉里,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发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怎么能把它就这样扔在桌上呢?如果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就看见了,能怎么办?”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所有人归位,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来,江暖瞥了陆然一眼,只好把想回对方的话咽下去了。


    翻开书的那一刻,江暖忽然意识到……陆然在小卖部里是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捡起了那包苏菲?然后……他就这么一路用手捏着回来的?


    确实没见他从口袋里取出来……


    他走过的这一路难道没有同学笑话?没有同学好奇?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天经地义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样子?


    啊……一想到这包苏菲是被陆然捏了一路,江暖根本就不好意思用它了呀!


    下课的时候,江暖肚子胀疼,脸蛋贴在课本上,直想睡觉。


    身边的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压低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像是来来去去的羽毛,偏偏不肯坠落下来。


    “你还不去洗手间换一下,小心下节课变成血染的风采。”


    江暖立刻侧过脸来看向陆然,却猛地发现陆然也是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闭着眼睛休息,但是他半开半合的眼帘间,他正看着她。


    “不想去……”


    一旦知道陆然在看着自己,江暖就完全不想动了,就像这样和他一起趴着。


    陆然忽然抬起了一侧的胳膊,手背在江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指尖勾过她的刘海碎发,轻声说了一句:“去洗手间换了,我给你冲牛奶。”


    江暖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小孩儿,去洗手间换尿不湿,回来就能喝到爸爸泡的牛奶了。


    江暖还是不想动,陆然又说了一字:“乖。”


    她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蜜糖里一样。


    慢悠悠地起身,江暖揣着那片苏菲去了洗手间。


    蔫蔫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拎着她的水杯回来,给她放在了桌面上。


    江暖的眼睛眯了起来,从她对陆然有记忆以来,就没见他给哪个同学打过开水,更不用说冲奶了。


    “你对我真好。”江暖歪着脑袋说。


    陆然伸过手来,把她的书页翻好:“就祈祷你高考的时候好朋友不会来找你。”


    “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三天后的期末考试,我的好朋友差不多该走了。”江暖喝着热牛奶喜滋滋地说。


    过了两秒,陆然又开口了:“是不是有人给你冲个牛奶,你就会觉得他对你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暖总觉得面前的陆然似乎蹙着眉头,有点儿不高兴?


    “啊?冲个牛奶……在这个人情淡薄大家都各自只关心自己的社会里,是多么温暖啊……”江暖用一副“歌颂全世界的爱”的夸张语气说。


    她的话才刚说完,正在黑板上写着字的化学老师忽然回过头来,瞪向江暖,惊得她差点岔气。


    “江暖,你来告诉我,这道题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江暖一看黑板上老师画的又是某气体经过某溶液,又加热,又与某溶液反应,又有某种气体进入管道……这是她最头大的题目。


    这时候,陆然那家伙竟然还不嫌事大,手指在她的腿上滑来滑去,痒死了。


    要不是站起来了,江暖特别想抓起桌面上的笔在他的手背上狠狠扎一下。


    “江暖,这题你会做么?”化学老师再次向她确认。


    她几乎可以想到如果自己说不出答案,老师一定会说“不会就好好学,不要那么热衷于交头接耳”。


    可是她会啊,只要静下心来慢慢推测,她总是能做对答案的,只是从打心底里不大喜欢这种题型而已。


    陆然的手指还在江暖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这简直就是骚扰呀!


    江暖特别想把他的这种行为公诸于众,看是不是还有那么多人信服他,觉得他又清高又牛掰。


    就在她想要弯下腰拍走陆然的手时,忽然意识到其实陆然是在她的腿上写字呀。


    “老师,最后剩下的气体是二氧化碳。”


    化学老师点了点头,说了声:“你这个学期化学进步了很多,但还是希望你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学习。”


    “我会的,老师。”


    江暖坐了下来,瞥向一旁。


    严格来说,刚才陆然就是在帮她作弊。


    她一直以为给同学暗示答案这样的事情,陆然永远都不会做,但就在刚才,他已经踩在了这道界限上了。


    这也许是他从来都不曾做的事吧。


    想到这里,江暖更加觉得得意了起来。


    外婆是在期末考试前的晚上出院的。


    她的血糖控制住了,但是退化的记忆是找不回来的了。


    江暖的爸妈一开始也说了让江暖好好回家复习,准备迎接明天的期末考试。但是江暖却不乐意,她对父母说如果不让她陪着外婆回家,她晚上会连睡都睡不着。


    离开学校站在路口准备拦车去医院的时候,忽然想起之前去医院的时候,陆然都有陪着她。


    但是今天下课的时候,陆然被好几个同学围着问问题,他说了一声“你先去吧”,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会陪她了。


    毕竟,陆然并不是她的家里人,对外婆没有感情也没有义务,而且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哪怕是自信如陆然,也会想要放松一点调整一下心情吧。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这样对自己讲道理,但是心里还是涌起一丝失落来。


    江暖刚抬起手,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她的身侧就传来了陆然的声音。


    “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江暖侧过脸,就看见陆然蹙着眉头看着她。


    “啊?我没听见……”江暖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赫然发觉手机没在里面。


    她赶紧把自己的书包拿下来,脑袋都快埋进去了也没翻到。


    “啊呀!陆然,我可能把手机忘在教室里面了!我得回去找找!”


    江暖背上书包就要回头往教学楼冲,身后的陆然一把捞住了她,她半边身子就撞回了陆然的怀里。


    那阵好闻的味道从衣服里,从他的颈间瞬间涌了出来,那阵悸动让她僵在他的手臂之间。


    “你是不是傻啊。我打你手机,就看见你的手机在桌子上根本没拿走。”陆然从口袋里将江暖的手机拿了出来,顺带转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赶紧进来吧。”陆然站在出租车的门边,朝她扬了扬下巴。


    江暖赶紧钻了进去,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金属的外壳上还留有陆然的温度。


    当他们来到医院,老人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罗晨正扶着外婆起身,一点一点往门外走。


    “妈,你看,小暖来了!”


    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缓缓出现了笑容,眼睛里满是期盼,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暖,然后又有些疑惑:“这是小暖吗?小暖变成这样了?”


    江暖赶紧握住外婆的手说:“我是小暖啊!外婆,我长大啦!”


    “哦……哦……”外婆懵懂地点着头,时不时地看着江暖,好像在说“确实很像小暖,可是怎么忽然就这么大了呢”。


    罗晨和江怀也很感谢陆然能够来,走在走廊上,罗晨还悄悄地问陆然:“陆然,我家小暖最近学习还好吗?我们都顾不上她了,怕她心情不好。”


    “阿姨放心,她挺好的。”


    “也是,有你做她的同桌。”


    江暖当然是听见了妈妈的话,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她的心里却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也觉得很安心,有他做自己的同桌,好像每次遇到难过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他会永远在她的身边吗?


    他们都会长大的,都会离开学校这个如同温室一般的地方,那时候……陆然会改变吗?


    当他们来到外婆家的楼下,顿时为难了。


    外婆和江暖的舅舅舅妈住的是一栋八层楼的老楼,里面没有电梯,而外婆家在五楼。


    老人家刚从医院出来,没什么力气,根本上不了几级台阶。


    “我们轮流把妈背上去吧。”江怀弯下腰。


    罗晨却担心了起来:“你也别逞能了。你做运动员的时候也没少受伤,腰不能太用力了……”


    “还是我来吧。”


    陆然淡淡地说了一声,就来到了外婆的身边,“外婆,我背你上去吧。”


    “陆然这怎么能行呢?你明天还有考试呢!考试完了暑假就是比赛了!你……”


    “可是我比教练你年轻,比你力气大。”


    陆然这么一说,堵得江怀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舅舅也不好意思了:“同学,还是我来。你能陪着小暖来看外婆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让你背老人家呢?”


    “舅舅别想太多了。我来背吧。”


    这时候,外婆忽然看着陆然说了句:“啊!小伙子!你是不是我的孙女婿呀!我的小暖长大了,是不是嫁人了呀?”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张口无言。


    “妈——你说什么呢,人家陆然就是小暖的同学,也是阿怀带的学生……”罗晨扶着老太太赶紧解释。


    舅舅也觉得尴尬了:“小伙子别介意啊,我老娘记事情记不大清了。每次跟她说些她不记得的事情,她就会岔到别的方向去,包涵啊!”


    “啊……那小伙子不是我们家的人啊?那他怎么要背我呢?这样不好!我自己上去……上去……”


    老太太想要自己扶着楼梯边的扶手上去,江暖和罗晨赶紧上前去撑住她。


    “妈——你别乱来了!我们背你!”江怀和舅舅都赶紧上前。


    罗晨只好扶着老太太趴上了江怀的背,但是江怀的腰确实使不上力气,他无奈地笑了笑说:“真是,我这还没到五十呢,身体就不行了……”


    只好让舅舅来试试。


    老太太其实并不重,但是舅舅身型比较胖硕,老太太背上去了但是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让后面的人看着觉得危险啊。


    到了楼梯转角,舅舅扶着扶手喘气,陆然走了上去再次说:“还是我来背吧。”


    “那怎么行……”


    舅舅的话还没说完,陆然就靠在外婆的耳边说:“外婆,我背你啊!”


    “你是谁啊?”老太太又不记得刚才的事了,转过头来懵懵地看着陆然。


    “我是你孙女婿。”


    跟在后面的江暖差点没跌倒。


    罗晨捂着嘴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要是我女婿,我们家祖上烧香了!”


    “哦,暖暖长大了!嫁人了啊!我孙女婿真好看,真俊俏呀!”外婆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江暖的耳朵快要起火,赶紧说:“我婆,我还没长到那么大呢!”


    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但是陆然这么坚持,罗晨看了江怀一眼,江怀点了点头。


    老太太趴在陆然的身上,轻而易举就起来了,陆然走路很稳,刚才舅舅走了好半天才上一层楼,陆然很轻松地就上了一半了。


    这让江怀不得不感叹“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


    “那是人家陆然一直保持锻炼。哪像你啊,你现在又抽烟,又不按时吃饭,还和陆然比身体呢!”罗晨没好气地说。


    江暖就陪在陆然的身边,扶着他们。


    她的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感激,除了哄着眼睛快要哭出来,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伙子呀,你叫什么名字呀?”老人家趴在陆然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起来。


    “我叫陆然。”


    “我的小暖好看不?”


    “好看。”


    “外婆,你别跟他说话了!”


    “哦,那你跟他说话呀!我听你们说话。”


    “……”


    沉默了一层楼,外婆又开始说话了。


    “我家小暖,你要对她好啊!她发小脾气你要让她。”


    “我会让着她。”


    “她生病了你要照顾好她哦!不能像她外公那样不懂事……冷暖不知……”


    “我会照顾好她。”


    “她跟你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生气,你让让她……别跟她外公一样得理不饶人哦!”


    “我都让她的,外婆放心。”


    陆然的声音有一种安宁而透彻的感觉。


    好像所有让她烦心的,所有不确定的,都沉落了下来。


    她第一次这么希望,他们一起这么走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


    终于到了外婆家,舅妈赶紧把门打开,陆然把外婆放在了沙发上。


    外婆抓住了陆然的手,眼睛里满是殷切的期待。


    “你和小暖还会来看我吗?”


    陆然转过身来,单膝蹲在外婆的面前,拍了拍她的手说:“我们会呀。外婆放心。”


    “嗯,真乖!真乖!”外婆摸了摸陆然的脑袋。


    当罗晨他们继续整理外婆的东西时,江暖来到陆然的身边,小声说:“你这下亏大了,又出了体力,连清白都没有了。”


    她明白自己心里的期待,她知道自己不想把陆然对她的关心再仅仅放在“青梅竹马”上。


    她有一个愿望——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忽然一点都不抗拒曾经大家都说的自己追着陆然跑的“传闻”。


    因为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追着他跑。


    “在你这里,我有什么清白可言吗?”


    ☆、54、谁


    江暖立刻明白陆然所指的应该是上学期自己十分“热情”地追在他的身后, 闹得全校人尽皆知。


    可这样一想,今年的陆然变得如此“微妙”。从寒假的时候主动来为她补课,到后来当她被父母扎心了跑出去,追出来的却是他。


    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把那些所有不可能是陆然做的事情, 变得理所当然?


    回家的路上,江暖坐在出租车里, 看着车窗正好映照出陆然的侧脸。


    从她失去那一年的记忆开始, 好像她没有为陆然做过任何事,反而是陆然, 不需要她说任何话,他就在她的身边。


    这样看来, 明明不是她追过他啊!


    而是他在暗恋她嘛!


    然后,江暖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


    “你在笑什么?”陆然忽然问。


    江暖惊讶地转过身来:“诶,我没让你看见我的脸啊!”


    “你哭还是笑, 不需要看见你的脸。”


    江暖赶紧绷起自己的唇线, 生怕陆然问她为什么笑, 因为她根本回答不出来。


    这时候,罗晨开口了:“陆然,阿姨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专门来帮忙的。但是让你背老人上楼还是过意不去。正好我们都没吃饭,你跟我们去那家‘家常饭’吃完饭吧!我知道你爸妈肯定又没在家了。”


    “谢谢阿姨了。”


    出租车停在了家常饭的门口, 他们找到了一张桌子,罗晨和江怀坐了下来,让陆然和江暖去点菜, 嘱咐他们选自己喜欢吃的。


    江暖和陆然站在那一整面墙的餐牌前,江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外婆菜”。


    饭馆里很热闹,人来人往,觥筹交错,谈笑声不绝于耳。


    但是江暖想到自己的外婆,下意识说了一句:“是不是我们越长大,失去的就越多?”


    虽然只是一句问自己的话,但是陆然却在这样的嘈杂声中听见了。


    “比如呢?”陆然揣着口袋,看向她。


    他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当所有人习惯了年华逝去,他还是站立在哪里,仿佛在百转千回里为她凝固她不想失去的时光。


    让她很想把自己脑子里那些话都对他说。


    “有时候我觉得长大,就是曾经疯狂眷恋的,上瘾一般的事物,比如说漫画、比如说言情小说、比如说《仙剑奇侠传》,都可以放下了。因为要为更加疲惫的,更现实的事物奔波。”江暖回头看向那些酒桌上的大人们,她忽然有点害怕变成那样的大人。


    放弃所有他们曾经觉得重要的事物,变得全然平庸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被时间淹没了。


    “小暖,在我看来,长大不是学会妥协,也不是习惯放弃和失去,而是最终达到我们最初所追求的天真。比如说,我和你在长大之后,会成为世锦赛甚至于奥运会的世界冠军。然后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不再拿你和任何人比较,因为你是最完美的自己,哪怕外婆最后也不记得你了,但是一定要让她看见你最灿烂的样子。”


    江暖的忍不住笑了。


    “喂,你觉得你自己能拿到世界冠军没问题呀!你别带上我啊!我可没有那么膨胀的自信心!”


    “等你看过外面的世界,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出类拔萃。”陆然的侧脸是坚定的。


    仿佛他说过的所有话都会成为成真。


    但是陆然,你和漫画、和游戏、甚至于和击剑都是不一样。就算长大了,我还是会喜欢你。只是也许这种喜欢到恨不得每天你都在我能看见地方的热情变成……啊,我曾经喜欢过那么好的一个人。


    “你真好。”江暖由衷地说,“灌给我的鸡汤都是宇宙级别的。”


    “我一点都不好,只是因为你喜欢我。”陆然说。


    江暖的脑袋里瞬间炸了锅,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说:“谁……谁喜欢你了?你能不要总把我都忘记的事情拿出来说!”


    “对啊,因为你越长大见过的事物越多,当我跟不上你的眼界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曾经追在屁股后面的自己很傻气了。”


    陆然的声音似乎平静,但是江暖却能听出一种惆怅和叹息。


    她真的从没有想过,自信如陆然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我永远不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傻气,反而会很遗憾,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点个外婆菜吧。”陆然说。


    “好啊!外婆菜看起来很下饭!”


    “期末考试加油。”


    “我会加油的。世锦赛和奥运会的冠军太遥远,我们还是先拿下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的冠军!”江暖朝他伸出自己的拳头,两人碰在一起,就好像时光打下的一个印记。


    当江暖走进期末考试的考场,摊开卷子的时候,她的思路是清晰的,她知道自己付出过什么,也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


    第一天下午当数学考完的时候,她还没走出考场就被一堆的同学给围住了。他们都想要和她对答案,但是江暖记得陆然对她说过的话,笑着说自己肚子太饿了,要回家吃饭去了。


    才刚走到拐角,就听见两个从第一考场出来的人正在讨论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江暖就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听。


    两个人争论来争论去的,不等式的证明情况根本没有定论。


    “那个……不用考虑x=0的情况吗?”江暖开口问。


    两个人回头看到发现是江暖站在那里,都摇了摇头。


    “根本不用管好吗?”


    “x=0的情况是不会存在的!”


    “哦,这样啊……”江暖抓了抓后脑勺,看来自己最后一道不等式证明题还做错了。


    那两个第一考场的学生继续高傲地向前走,好像故意要和身后的江暖划清界限一样。


    这时候,自己的脑袋被人轻轻揉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陆然单手将书包挂在肩膀上,一副又高冷又潇洒的样子。


    “你没掉进陷阱里,出乎我意料之外。”陆然开口道。


    江暖愣了愣,立刻问:“所以要讨论x=0的情况?”


    “当然要。”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那两个人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陆然,想要说什么,但是陆然没有和他们讨论的意思,拿过江暖的书包,说了声:“回家了。明天理科综合也要像今天这么脑袋清醒。”


    陆然拎着江暖的书包,从那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忽然之间,江暖觉得自己信心百倍。


    特别是第二天的英语和理科综合,江暖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啊。


    交完卷子的时候,江暖看看周围的气氛,那叫做“愁云黪淡万里凝”啊。


    一见到饶灿,对方就一直问她各种题的答案。


    “饶灿,你是不是特别相信我做的答案啊?”


    “那当然,你这学期成绩突飞猛进,比我好多了呀!”


    “所以啊,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不是你有那么多道题不确定,而是和我对完答案之后发现,那么多道题的答案都不一样啊!”


    “江暖你找打!”


    饶灿抡起书包不断地砸向江暖,江暖嘻嘻哈哈挤开站在走廊上讨论的同学们,回头看一眼饶灿佯装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


    大概是因为期末考试真的结束了吧。


    谁知道哗啦一下,江暖就整个冲进了某个人的怀里,对方站得很稳,甚至一抬手就摁住了江暖的肩膀。


    她一抬头,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睛,还有唇角的浅笑,江暖愣住了。


    “简……简明哥?”


    半天回不过神来。


    简明不是应该在帝都的吗?怎么在南市?而且还出现在他们的学校?


    果然,简明高挑修劲的身型,一身简约的运动t恤和休闲裤,这种利落干净却透着几分儒雅的气质,瞬间吸引了周边的目光。


    初夏的蝉鸣声一阵一阵地响起,明亮的日光落在简明的身上,就连他的五官都在日光的检阅下找不到瑕疵。


    这个男生很完美。


    四周的眼睛似乎都在说:这是谁啊?怎么好像又是和江暖认识的?


    “大学里已经放学了。所以我回南市了,因为想起期末考试结束,你就要备战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了,对吧?”


    江暖傻傻地点了点头。


    简明的手指在江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那还能不来看看你?而且这个比赛陆然也要参加,我当然要好好观察一下我的对手进不到了什么程度吧。”


    这时候,一声清冷的“江暖”穿透了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来到了江暖的耳边。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陆然背着书包,揣着口袋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压迫感。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了,之前的他总是包容的、偶尔无奈、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而不是像此时,仿佛要从他们的身上碾过去一样。


    陆然生气了,江暖很清楚。


    她微微退开了和简明之间的距离,然后大大方方地问好:“简明哥是特地到学校来找我的吗?”


    简明笑了:“对啊。我本来正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想起你妈妈说你现在在第二考场了,想看看你出考场的样子,是霜打的茄子呢?还是喜笑颜开呢?”


    “简明哥……你这也太坏了吧!”


    陆然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向简明,说了句:“既然来了,一起去吃饭。”


    简明点了点头:“对,今晚师母做了好菜,还叫上了徐梓天和穆生,我们几个师兄弟好好吃一顿。”


    饶灿凑到了江暖的身边,小声说:“这个就是简明吗?”


    “对……”


    “我的天,好帅!而且好有气场!”饶灿揽着江暖的肩膀,在下一层和豆豆汇合。


    陆然和简明并肩向前走,简明倒是神色和悦的和陆然说着话,陆然虽然也会点头,也会回答,但是江暖能感觉到陆然绷得有些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把简明当成对手。


    可上一次简明来南市的时候,陆然并没有这样啊。


    程豆豆和饶灿开始了一轮比较陆然和简明的无脑谈话。


    “论脸,陆然和简明都属于长相精致但又不缺乏阳刚气的,颜值都是十分!”程豆豆说。


    饶灿乐了:“你果然第一步就知道看脸!好吧,颜值都十分这点我同意。”


    “那下面论身材。陆然今年好像又长高了,和简明差不多了吧?”程豆豆兴奋地眼睛都快放光了,看得江暖超级尴尬,一直暗示她们不要再比下去了,但很显然程豆豆没有收到她的信号,而饶灿则压根不想停下来。


    “而且都是宽肩窄腰,背脊挺拔,九头身的长腿欧巴!”


    江暖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如果不是走到那两个家伙之间会更尴尬,江暖早就跑了。


    “所以身材,他们两个你都给十分?”饶灿好笑地问。


    “对啊。”


    “那下面比学习,陆然是我们全年级的第一,只要考试不脱靶就是一流学府的料。至于简明,人家已经是b大的高材生了。这个你怎么打分?”饶灿问程豆豆。


    “那就还是都给十分好了!简明已经在b大了,而陆然可是我们师大附中的学神啊!最重要的是,他还带领着小暖进入了第二考场,很有可能在今年内冲进第一考场年级前三十名的嘛!”


    江暖的脸上燥得发慌。


    “还有一项专业技术,就是击剑了!简明囊获了那么多全国性比赛的冠军,而且还入选了国家青年队,但是陆然似乎只要碰上有简明的比赛,都会稍逊一筹,如果简明是十分的话,陆然应该只能得到九分了。”饶灿一本正经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样的比较,江暖很不乐意。


    “怎么能以比赛的胜负论英雄呢?一场比赛,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实力都是十分的选手面对九分的对手,也不一定能场场获胜,而且陆然也是有赢过简明的。”


    饶灿像是嗅到了什么,凑到江暖的身边:“哎哟,你还真的很护着陆然啊。也不枉费这么多人看着你和陆然每天秀恩爱却缄口不言啊!”


    “什么秀恩爱啊!”江暖这么一嚷,走在前面的两个男生都齐齐地回头了。


    简明的眼底是戏谑的浅笑,而陆然的目光幽深,像是要将江暖和她身边的世界都包裹起来。


    江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假装没看见,继续和饶灿他们聊天。


    “你……你凭什么说我和陆然秀恩爱啊!我们根本没有恩爱可言好吧!”


    还不等饶灿开口,程豆豆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陆然每天和谁一起放学回家啊?”


    “我们两人住一栋楼啊!”


    “每天替谁拎着书包啊?谁迟到了,陆然在墙根下等着她翻墙啊?谁被十六中的篮球砸到流鼻血向来低调的陆然会上场和对方来场厮杀啊!”


    这还不够,饶灿继续补刀:“谁每次一有不会的题目,陆然就特别耐心地教她啊!连脑袋都快凑到一起去了!谁好朋友来了不舒服,陆然会给泡热牛奶泡红糖水啊!谁偷懒不想打扫卫生,陆然会在下午课结束前都给收拾好啊?谁轮到擦黑板够不到黑板最上面陆然早早就给擦好了啊?谁的课本边上的空白页上都是陆然写好的笔记啊?”


    江暖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饶灿和程豆豆的话就像是一股力量要把她给推出去,然后撞进陆然的怀里。


    就这样低着头,江暖特别想要离开这两个烦人的家伙,谁知道这两个家伙就是不肯放过她。


    “你们的种种行径,早就构成了张主任找你们谈话的理由了!你知道张主任至今没有逮住你的小辫子,要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因是什么吗?”


    江暖直接掰开了程豆豆的脸:“陆然那么高冷,他会喜欢谁!”


    掰开了程豆豆,饶灿又来凑热闹:“当然是因为陆然放过话啊,谁都不敢说你们两。”


    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距离两个男生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了,简明偶尔还会回过头来笑一笑,似乎在说:“这群小丫头们聊什么呢。”


    谁知道程豆豆起了坏心眼,忽然推了江暖一把。


    结果好死不死,江暖向前一扑,双手下意识拽住前面人的衣服,额头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背上。


    整个就是投怀送抱呀!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周围的同学们都侧目,眼中带着惊讶。


    江暖一抬头,看见的是转过身来的陆然,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深,深到涌出某种力量让她不知所措。


    江暖抓住的不是陆然的校服,而是简明的t恤。


    江暖刚要松手,简明的手就扣了上来,覆在了江暖的手背上。


    “豆豆!你到底瞄准了没有啊!”饶灿崩溃地用脚踢了豆豆一下。


    “我……我觉得自己瞄准了呀……”


    ☆、55、暗潮汹涌


    简明的莞尔一笑, 瞬间瓦解了江暖的尴尬。


    “暖暖,不是每一次扑街,都有我在前面垫着的。”


    “嗯……”江暖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立刻看向了陆然的方向。


    他的双手还是揣在口袋里, 只是她曾经觉得只有她看见过的温和目光冷淡了下来。


    “简明哥,你来是今天才来南市的吗?其实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不然你到学校来找我, 万一没找到呢?”


    简明笑了笑回答说:“可我觉得我一定能找到你。”


    江暖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陆然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声:“问清楚了你在哪个考场, 怎么可能找不到。”


    简明毫不介意陆然此刻冰冷的态度,说了一句:“对啊, 所以我找到小暖靠的不是‘缘分’,而是早有预谋。”


    “她的脑子不是很好用,你的预谋她未必能接收。”


    江暖的脑子里嗡嗡地都要炸裂开了。


    总觉得这两人一来二去的不是好好“交流”, 而是互相“攻击”。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车站, 江暖就站在陆然和简明之间, 那感觉真的是块儿豆腐,被他们两个再碾压一下,就真的变成豆腐渣了。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饶灿和程豆豆,这两人交头接耳聊得正欢。


    “小暖的表情好像要被毁灭了一样……”程豆豆说。


    “如果我是她,就让我这样被甜蜜地毁灭掉吧。”


    这时候公交车来了, 开门的时候陆然先上去了,江暖赶紧跟上,才刚伸手要去抓门边的把手, 就被陆然一把扣住了手腕,拽了上去。


    虽然全程他都黑脸,但是被他这么一拽,用力得手腕都在疼,但江暖心里总算放心了。


    还是没有位置,陆然和简明都拉着吊环,江暖又被夹在他们中间了。


    今天是周五,没过两站,车里的人就特别多。


    江暖觉得自己就是夹沙糕中间的豆沙馅,也不知道是谁释放了“有毒气体”,江暖差点没吐出来。


    就连程豆豆都忍不住嚷了一句“空气有毒呀!”


    这么一嚷,车厢里好几个人乘客都抱怨了起来。


    “这是吃的红薯还是韭菜啊!”


    “我看是黄豆吧!”


    “卧槽……谁给开开窗啊!真要命!”


    江暖侧着脸,朝着陆然的身上靠,因为他的身上有她喜欢的味道。


    一旁的简明垂下眼,看着江暖半边额头已经要到陆然的怀里去了,忽然伸长了胳膊,把车窗打开了。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吹散“毒气”的同时,也淡化了陆然身上的味道。


    这时候车到站了,忽然一停,江暖随着惯性又倒向了简明的方向。


    江暖下意识伸手撑向简明的胸口,这时候一大波下车的乘客挤了过来,直接把江暖挤进了简明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江暖一边道歉一边抬起头来看向简明,那一刻,她看见的不是简明眼底温和的笑意,不是儒雅的风度,而是仿若再赛场上那个无往不利带着杀气的男子。


    江暖正要挣扎,但是简明的手掌却摁住她的后腰一个用力,江暖几乎贴进他的怀里。


    当下车的门关闭,车厢里空出了几乎快一半的时候,一切遮掩都消失,饶灿和程豆豆看见被简明摁在怀里的江暖,都惊呆了。


    “这是要上天的节奏了……”饶灿说。


    “好可惜……我下站就要下了!”


    “你还可惜?你想看他们两个在公交车里互砍么?”


    饶灿看向陆然,陆然的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已经没有揣在口袋里了。


    虽然隔着一个又一个要下车的乘客,但是饶灿明明看见陆然伸出了手要把江暖拉回自己,但是却被简明先动手了,现在陆然那只手扣紧的手指,骨节之间都在发白。


    陆然周身散发出的萧肃气息,哪怕是觉得和他算是有交情的饶灿都能感觉到沉默中的剑拔弩张。


    “我现在站稳了!谢谢你!”江暖一开口道谢,简明眼底那即将奔腾而出的战意瞬间被压抑了下去。


    他就像是担心吓坏了江暖一般,笑了笑:“站稳了就好。”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但是摁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那边有座位。”


    陆然的声音响起,如同冰覆寒霜的利刃,即将出鞘。


    他的手伸过来,直接绕过了江暖,挤入了她和简明之间,强势地将她带离了他的怀抱。


    陆然带着她转了半圈,将她带离了他和简明之间,她劫后余生一般,立刻冲到了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程豆豆和饶灿都相继下车了,江暖看着陆然和简明站在她身边,总觉得气氛比之前有人放毒气的时候还要压抑了。


    又忍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到站了。


    江暖赶紧起身,和陆然还有简明一起下了车。


    站在狭窄的电梯间里,简明神色如常地看着手机信息,而陆然就站在江暖的身侧。


    江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陆然,但是还没碰到电梯门就开了。


    简明一回头,江暖就将手背到了身后,露出紧张的表情。


    原本简明已经变得温和的眼睛,在那瞬间沉冷了下来。


    家门打开,徐梓天和穆生就站在门口。


    “等了老久!你们终于回来啦!”


    “不就是个期末考试吗?你看看我,卷子胡乱填满了交掉就好了!”徐梓天咧着嘴傻笑着说。


    简明轻笑着揉了一下徐梓天的脑袋:“小暖和陆然都是想要以文化生的能力考进大学的。”


    “这不就是娱乐圈说的,明明靠颜值能吃饭,偏要靠演技?”


    “进屋吧!”江暖双手摁住徐梓天,把他给推进去了。


    大概是因为有徐梓天和穆生在,江暖觉得气氛没有公交车上那么紧绷了。


    这时候,罗晨端着一锅水煮鱼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你们几个呀!就是爱吃这种麻麻辣辣的!”


    徐梓天馋到流口水,敲了敲碗说:“真是馋死我了!”


    “家里煮的就真的是水煮鱼了,没那么多油!不过吃着也健康!”


    江怀走到了江暖的面前,随口问了句:“今天考得还好吧?理综还行吧?”


    江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爸——我好不容易才从理综里走出来,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么?”


    “好,你先休息啊!不过说好了,你这次成绩如果退步了,我可不会给你的报名表签字。”


    江暖瘪了瘪嘴。


    陆然开口说:“这次理综的化学难度不是很高,在她可以应付的范围内。”


    简明拉开了江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笑着说:“看不出来,陆然对小暖的学习能力很了解啊。”


    江怀立刻笑了:“简明,之前告诉你小暖这学期进步很大,但是忘记告诉你,那是因为陆然一直辅导小暖的功课啊!他们两个是同桌啊!小暖有什么不会的,陆然立刻就教她了!比外面报的辅导班还管用!”


    江暖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陆然比辅导班还管用,你就让我退了那个化学辅导班吧!真的没什么用!那个老师讲的还没陆然好呢!”


    简明撑着下巴,侧过脸来看着江暖。


    他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嘴角带着一丝笑,但是他眼底那一抹赛场上的锐利若隐若现,而当他的眉梢微微挑起的时候,江暖莫名感觉到压力。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仿佛是站在了剑道的两端,简明随时会一剑劈开空气,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战栗起来。


    但是当属于陆然的冰凉嗓音响起时,这种紧张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们这学期做的同桌。以后如果小暖能考到帝都,除了她自己努力之外,还要看谁能教会她。”


    徐梓天还在用筷子夹水煮鱼,但是穆生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说了一句:“今天这么多好菜,怎么没可乐呀!”


    罗晨听到了,立刻从厨房走出来说:“可乐在冰箱旁边不是有一箱吗?”


    “是吗?”穆生起身去找,然后说了声,“没了!估计上次来聚餐的时候就喝完了吧!”


    “那我去买!”江暖立刻站起身来,她是主人,大家想喝可乐竟然没有了,她当然得下去买。


    “我跟你去。”


    “我陪你去。”


    陆然和简明同时开口说。


    江暖立刻说:“陆然跟我去就好啦!简明哥你是客人,你在这儿等我们吧!”


    “陆然也是客人吧?”简明微笑着歪了歪脑袋,“还是你觉得自己和陆然更亲近,所以不好意思麻烦我了?”


    江暖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然已经走到门口穿鞋了,江暖只好摸了摸脑袋:“那……那一起去呗……”


    看着他们三个离开,穆生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我的妈呀,本来还以为可以借可乐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只是把战场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呀!”


    “什么?”徐梓天一边咬着粉蒸肉,一边说。


    “你觉得简明是什么样的人?”穆生问徐梓天。


    “那还用说?剑技一流,反应迅猛,赛场上气场强大,现实生活里很好说话……”


    “别犯蠢了。一个在赛场上气场强大,对对手毫不留情的人,在生活里不可能是一个温和的悲天悯人的好好先生。他只是把自己收进鞘里而已。简明和陆然,都是很相似的人,但却又像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人。”穆生眯起了眼睛。


    “听不懂……简明哥不是挺好的么……”


    这时候,江怀安静了下来,看向穆生:“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对啊,师父你教了简明那么久,他在能收住自己,也瞒不住师父,对吧。”


    “他和陆然,都是清楚知道自己目标是什么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可以隐忍、可以蛰伏、可以用失败来获取击垮对手的经验。陆然不擅长隐藏自己,所以最好的隐藏就是沉默。而简明,更擅长收起锋芒,当这种压抑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像是爆发一样锐利难挡。他们两个都是在爆发的时候可以气势全开并且擅长把握一击必中的典型。陆然和简明,是真的棋逢对手。只是……”


    “只是什么?”徐梓天好奇地问。


    穆生却明白江怀的下一句:“只是人生并非赛场,不可贪胜。”


    再次和陆然还有简明进入电梯里,江暖总怀疑如果没有她在,他们两个会直接在这里打起来。


    “我记得小区门口就有小卖部吧?买一箱罐装的应该就够了。”简明侧过脸来,看向江暖。


    他的笑容很轻和,就像是小时候陪着她在雪地里玩耍的少年。


    他偶尔让她感觉到压力的目光,就像是错觉。


    “嗯,是哦。”


    他们来到小卖部,可乐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江暖还是下意识沿着货架看着上面的东西。


    “小浣熊干脆面!”江暖立刻就拿了两袋。


    “咪咪虾条你要不要。”陆然的声音从货架的另一面传来。


    “哪儿呢?”


    “你把干脆面搬开。”


    江暖挪开干脆面,就看见了货架另一边的陆然正拿下一包虾条,他缓缓抬起的眼帘,就像是无数掠过她心头的翅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做,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从干脆面和咪咪虾条的缝隙间,刮了一下他的眼睫毛。


    陆然看着她,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那么做。


    江暖有些紧张,虽然自己和陆然算是挺熟的了,但是“动手动脚”还是从前没有过的,这让江暖紧张了起来。


    但是陆然没有生气,他只是一直看着她。


    她听见了简明走过来的声音,慌乱着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陆然却扣住了她的手。


    倒吸一口气,江暖能感觉到简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试着收了收自己的手,陆然却扣得很紧,直到简明开口了:“你们还拿了这么多的零食呢?拿到老板那里一起付钱吧。”


    简明转过身了,江暖呼出一口气来,这时候对面的陆然松开了她。


    她脑子里嗡嗡直响,赶紧抱着她的干脆面跟着简明上前,因为太紧张了,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简明停下了脚步,结果直接又撞到了他的身上。


    干脆面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江暖真想骂自己脑子怎么那么不好用!走路怎么不长眼!


    她赶紧蹲下来捡,简明也转过身来,单膝跪下帮她捡。


    “谢谢!”


    江暖抬头那一刻,对面的简明微微前倾,他温润的眉眼在逆光下带着一种神秘的侵略感,当他那一声“没关系”从他的唇间溢出的时候,江暖有一种对方即将靠得更近的错觉。


    老板的声音传来:“弄碎的面要买单的啊!”


    “我们都买。”简明回过头去说。


    那种侵略感终于减轻,江暖赶紧抱着干脆面起身,一抬眼就看见陆然站在货架的出口,看着她。


    他的目光如同即将沸腾的冰海,某种肃杀战意铺天盖地而来。


    江暖愣住了,这不是平时的陆然。


    他的情绪总是收敛得很好。


    而不是像此时此刻,仿佛要从深渊的裂隙间迸发出来。


    简明缓缓转过身去,用很从容的语气说:“我参加不了青少年击剑锦标赛了,因为年龄过了。大学联赛和你碰面至少还要等一年多。剩下俱乐部联赛,也要等很久。”


    “那就今日一战。”陆然的声音听起来很淡。


    就像是说今晚不喝可乐改喝雪碧一样简单。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今日一战?到哪儿战?”江暖觉得这两个人今天都不正常啊!


    “也是,今天师母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明天吧。”简明说。


    “可以,明天。”说完,陆然从口袋里拍了两张毛爷爷在老板的台面上,“干脆面一起。”


    江暖第一次后悔了,她怎么那么手贱,拿什么干脆面啊!


    他们把可乐搬回去,两人神色如常,就坐在江暖的左右两边。


    大家打开可乐庆祝,就连不喜欢孩子喝汽水的江怀也开了一罐。


    “简明,你不远千里从帝都过来,可就是为了你这些师弟师妹的啊!”


    “师兄是为了我们?”徐梓天很惊讶。


    “对啊,为了你们。”简明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随和惬意,一只手拎着可乐罐,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侧过脸来看向江暖,“也是为了小暖。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全国性的比赛,我算是来给她做陪练的。重点是假动作和各种复杂还击。”


    “原来是为了小师妹啊……”徐梓天有些失落。


    “如果是陪练的话,小暖的假动作和复杂还击在技术上已经很完美。”陆然开口道。


    “是吗?我怎么忘了小暖也在怀风。看来除了学习考试,连佩剑的技术练习都是你陪着了?”简明笑着问。


    ☆、56、陆然很吸引你吧


    江暖张了张嘴, 另一侧的陆然就已经开口了。


    “对,她在怀风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做陪练。”


    “那是因为整个怀风,小师妹的水平只有陆然能匹敌了嘛!”穆生赶紧缓和气氛。


    “诶,电视剧里, 小师妹都是和大师兄在一起的啊!”徐梓天话音刚落,他的脚就被身旁的穆生狠狠踩了一脚。


    江暖看了一眼简明, 他的眉眼间笑意更浓, 看得让人心绪莫名轻颤。


    “别想了,大师兄和小师妹通常没有好结果。参考令狐冲和岳灵珊。”陆然伸长筷子夹了芦笋。


    “那陆然不就成了林平之?”徐梓天又开口了。


    他的后脑勺冷不丁被穆生敲了一下。


    “谢谢你没说自己是东方不败。”陆然抬起眼帘, 瞥了徐梓天一眼。


    “那你愿意当杨莲亭的话,我可以东方不败呀!”徐梓天乐呵呵地说。


    江暖差点没把可乐给喷了出来。


    这顿饭吃的让江暖消化不良。


    吃完了饭, 穆生和徐梓天离开了,穆生临走时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江暖。


    饭后,江怀泡了一壶普洱茶, 在阳台上一边欣赏着小区院落里的婆娑夜景, 一边和简明还有陆然喝茶聊天。


    江暖忍不住在阳台外面假装看电视, 其实在听他们聊天。


    “你打算在南市留多少天?”陆然问。


    “其实只留三天而已,之后就是全国锦标赛的训练了。你应该会被选入省队吧。”简明还是撑着下巴,眉眼很温和,另一只手执着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三天你住哪里?”陆然又问。


    “住这里。”江怀开口说, “我那个书房不是还空着嘛!简明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上回书房被贺正抢占了,我还有些羡慕呢。”简明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聊起了赛制,聊起了这一次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女子佩剑的水平,


    还说起了有哪些人会对江暖造成威胁,江暖都竖着耳朵听,直到晚上十点多了,江怀说了声:“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睡!明天不是就要开始应对全国青少年联赛的特训了吗?”


    陆然这才起身,走出阳台的时候,看了坐在沙发上的江暖一眼。


    罗晨叫了一声江暖:“小暖,你过来一下,帮我给你简明哥铺一下床!”


    “哦!我来了!”


    简明带来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背包,就搁在沙发床的旁边。


    江暖和妈妈一起刚铺好床,江暖绕过沙发床,却不小心撞倒了简明的包,正好他的钱夹从没拉紧的拉链间掉落了出来。


    还好老妈没发现,径自走出去招呼简明怎么使用家里的洗手间了,江暖赶紧把钱夹要塞回去。


    不经意,她发现了简明的钱夹边缘似乎露出了一小节照片的白边,她手指捏着往外扯了一点,顿时觉得这张照片眼熟,下意识就将它整个从钱夹里捏了出来。


    那不是别的照片,正是当初那张妈妈答应给简明的照片。


    照片上就是她站在梧桐树下拨掉落叶的瞬间,像是在亲吻梧桐叶的叶稍。


    江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简明怎么会一直把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钱夹里?老妈说过他拿这张照片是要和摄影社的朋友们研究的啊,放在钱夹里很容易引人误会吧!男生不都是把女朋友的照片放钱夹里吗?


    江暖正想着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简明的声音。


    “被你发现了啊。”


    江暖一抬头,就看见简明站在书房的门口,缓慢地关上了门,就像是将她封闭在一个没有其他杂音的世界里。


    门闭合的声音,让江暖肩头一颤。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看起来就像受惊一样。明明小时候,那么喜欢粘着我。”简明信步而来,江暖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张照片和他的钱夹,不知所措。


    简明淡淡地把钱夹接过来,然后拿过那张照片,浅笑着看着。


    “你小时候很多照片,都是我给你拍的,你还记得吗?”


    “其实……不记得,但是我妈妈跟我提过。”


    简明那种像是老同学见面回忆往昔的口吻,让江暖的尴尬瞬间缓和了下来。


    “你爸爸给我发邮件的时候,偶尔也会把你中学毕业的照片,还有高中一些活动的照片发给我看。老实说,随着我在帝都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对你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看见你爸爸发来的照片,我也仅仅是觉得,这是儿时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女孩而已,我甚至连把你当成小妹妹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曾经认识的陌生人一样。”简明坐在床边,手指间夹着那张照片。


    “简明哥……你这么说我可就扎心了啊!你每次比赛,我都扒在电视机前看……”


    “那么你就没有觉得陌生?”简明侧过脸来看向她,“就没有觉得我并不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


    “有啊,当然有。赛场上的你太凌厉了,几乎所向披靡。但是小时候的你很温和,好像我无论对你说请帮我做什么,你都会特别有耐心地帮我。”


    “是啊,所以当我看见你爸爸发给我的所有照片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的想象小暖变得和小时候也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奶声奶气了,不会像是小尾巴一样粘着我了,因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力,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因为不一样了,所以我并没有那么把你放在心上。”


    第二次被扎心了。


    江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心脏都会给扎成筛子了。


    “可是当你在海川大学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的时候,我的心态被你颠覆了。”简明看向她。


    他的目光里没有攻击性,但是却有一种无法逃离的力度感。


    “那个仅仅存在于照片上的小女孩儿变得鲜活起来,你敢和爆发力和速度都比自己强悍的男选手叫板,你在对手前面可以很从容,你能够步步为营出奇制胜,你总能走在我的想象之外。”


    “简明哥,你在夸我厉害吗?”


    “对啊,我在夸你厉害。”


    江暖的脸红了起来。


    简明缓慢地直起背脊,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他单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缓慢地靠近江暖,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亲和,却带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力度感。


    “于是我变得好奇了起来。我开始想要了解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我把你父亲给我发过的那些邮件找出来点开,可惜所有的照片都已经失效了。我喜欢听江教练说起你的考试成绩,喜欢听他说你在学校又惹了什么事,我很想打电话听你对我说这些而不是听你爸爸告诉我。而每次我打电话给你的理由,仅仅是你月考成绩更好了而已,然后枯燥地给你介绍几本参考书,想着如果你能到帝都来读书,我要怎样走进你的大学生活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哪怕只有一个周末,我从帝都赶过来就想要再亲眼看看你,但是我却发现从前那个总是看着我,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她在意的已经不是我了。”


    简明的手伸过脸,轻轻托着江暖的脸,似乎手指会随时用力地掐进去,江暖下意识向后退,但是却被简明拉住了手,坐在了沙发床的边上。


    “陆然很吸引你吧?”


    这样一句话,直截了当地拨开了江暖一直按耐的心事,让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简明。


    “你说你喜欢看我的比赛,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却期待着陆然把我打败,对吧?”简明还是笑着,像是在看一个因为不懂事而伤害到他的额孩子。


    “简明哥,你怎么了呀?”


    简明靠近她,垂下的眼帘就像是洞悉一切的神祗雕像。


    “因为我嫉妒了啊。所以我要你看看,陆然只能追在我的身后,而我会是他永远不可超越的目标。”


    简明忽然在江暖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就像是一个终止符,他会对她透露的仅仅到此为止。


    江暖的脑袋跟着颤动,简明温淳的笑容仍旧在那里:“回去睡吧。”


    江暖赶紧起身,刚走到门口,简明再度开口:“暖暖,这张照片还给你吧。”


    江暖回过身来,看见简明的指尖夹着那张照片朝着自己伸长了胳膊。


    “哦,好……”


    “我已经不打算再用你生活里的几个画面或者片段来想象你全部的生活了。”


    江暖接过照片,赶紧关上书房的门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靠着门,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刚才简明哥话里面的意思好像是在暗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而且他很不高兴她对陆然的在乎?


    “这算怎么回事?”江暖坐在床头,一点睡意都没有,总觉得自己这一整天就像过山车,云里来雾里去。


    这时候,她的手机颤了颤,短信是来自陆然的:晚上锁好门。


    “锁好门……”


    所以这一整天陆然和简明之间的不对劲,是因为陆然感觉到简明的敌意?


    问题是简明哥怎么会对她有不同于大哥哥对儿时小妹妹的感觉?


    就因为她不小心撞到他的怀里了?就因为她在他的面前挑战了贺正?就因为他们每个月打的那么几次电话?还有他特地从帝都赶来南市,不仅仅是为了替b大击剑队招募她,儿时他本来就希望她考取b大?


    而且简明说的没有错,自己确实一直看着陆然,一直从心底深处期待着陆然能够打败简明。


    在自己的心里,简明和陆然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还没起床,家里的门铃就响起来了。没多久,就听见老妈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小暖,起来了!小暖!”


    “期末考都考完了……让我睡觉……”江暖夹着薄被直接转过身去。


    “哎哟,我是不觉得能把她叫起来了啊!得她老爸出手哦!”罗晨无奈地笑了笑,“不然你试试看咯。”


    感觉到自己的床边有人坐了下去,江暖猜想是不是自己的老爸,但是当对方的一只手撑在床的边缘,靠向她的后背,那一阵淡淡的雪松味道,让她的心弦瞬间绷了起来。


    他扣住她的肩膀,身体前倾的时候,撑着床沿的小臂正好就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睡衣的衣摆早就上去了,那一小节腰就和他轻轻贴着,却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你起不起来?”


    江暖蹭地一下坐起身来:“我起来!我现在就起来!”


    陆然就坐在床边,仍旧保持着撑着床沿看着她的姿势:“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要把房门锁起来吗?”


    “我锁起来了我妈早晨怎么叫我起床啊!”江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睡衣拉下来。


    “暖暖,早饭已经好了。赶紧吃了我们要去怀风。”


    简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暖一抬头就看见他单手扣着门站在那里,在看见陆然的那一刻,眉梢似乎向上挑了一下。


    瞬间,昨晚上简明对她说过的话就全部涌进了脑子里。


    整个早餐吃的她食不知味。


    当他们来到怀风俱乐部,江怀特地介绍了一下简明的来意,一时之间,他成为了整个俱乐部的中心。


    就连陈露也按耐不住,很想要和简明较量一下。


    当大家殷切地看着简明,期待着他的指点的时候,他却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看向陆然:“还是从我们之间的较量开始吧。”


    “当然。”陆然的应战让其他人都隐隐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江怀点了点头,对其他教练也表示简明和陆然的现场对决应该是最好的教材,能够让怀风里无论是击剑的入门学员还是专业的运动员都能见识到国内青年击剑运动员的最高水平。


    简明很淡定地单手扣着护面和江怀聊着天,而另一面的陆然坐在长椅上,他低着头,正在给自己戴手套。


    他很沉静,这种沉静让江暖感觉到无声的力量和决心。


    他的右手握着剑柄,佩剑横卧在他的双腿上,左手从剑身轻抚向剑尖,江暖的视线也下意识跟随,他松开剑尖的动作很洒脱,仿佛一旦起身,劈开的就是万里无垠。


    江暖第一次有这样一种感觉,陆然天生就是属于击剑的。


    陆然起身,他的眼睛让江暖明白此刻的他已经专注了起来,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分心了。


    他从江暖的身边走过,那并不是一种冷若冰霜的寒意,而是遇神杀神的决心。


    简明唇上的笑容也逐渐敛去,他压下了自己的护面,两人互相执剑行礼。


    江暖站在外侧,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简明与陆然的对决,可是这两人之间浓重的厮杀气氛,和之前的那次完全不同。


    甚至于通过电视看他们的比赛录像,江暖能感觉到那时一种游走在理性边缘的锋芒对阵,而此刻,江暖有一种预感,他们会挣脱这种束缚,随欲而来。


    两人都摆好了姿态,如同绷紧的弓。


    “我紧张……”徐梓天小声说。


    “紧张什么?”穆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你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在决赛对峙。”


    陈露和几个女生拉着手观望着,陈露的眉头微微皱着。


    每个人都希望能在这场交战中学到什么。


    只听见江怀下令开始,第一剑便是雷霆万钧,两人起速相当迅速,江暖的呼吸还哽着没有喘出来,两人头顶的灯就亮了。


    “互中!不得分!”江怀示意两人分开。


    这时候,现场观看的人才呼出一口气来。


    “太快了……你看清楚了么?”


    “没有!而且我感觉刚才两人的步伐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暖握紧了拳头,是的,他们用了最利落简单的步伐,完全调动了腿部的爆发力,因为几乎瞬间击中对方,就像是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简明很淡定地转过身去,甩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而陆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二剑即将到来。


    两人起势凶猛,仍旧是电光火石一般的交锋,简明如同暴雨奔袭,陆然被压迫着降下速度,就在简明的第三个交叉步迈出去的瞬间,陆然忽然压剑还击,节奏骤然改变,陆然宛如脱缰野马,一路追击,将简明逼到了剑道的另一头。


    周围观战者冷汗淋漓,这才第二个回合,超高水平的步伐调度和节奏调控已经展现了出来。


    眼看着简明即将稳下节奏,随时可能会还击,陆然却骤然放弃了打压,一个近乎飞蛾扑火的飞扑,一剑刺向简明。


    这一剑看似凌厉决绝不顾一切,但是简明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本以为陆然会失去平衡却没想到他向后完全将自己收住,这一剑意不在进攻,而是让简明暴露出有利位置!


    ☆、第57章 陆然VS简明


    在众人睁大的眼睛里, 陆然如同闪电一般的横劈, 击中了简明的手臂。


    江暖久久地愣在那里。


    好厉害……


    这个陆然,比起平时陪着自己练习的陆然,厉害了不止百倍,就像是已经到达另一个收放自如的境界了。


    陆然并没有因为这一剑而松懈,光是看着他的身型, 江暖就能想象他绷紧的神经。


    而简明侧了侧脸,他的剑尖仿佛是刻意挑向江暖,似乎在说:看清楚我。


    又是一剑, 简明杀伐之气大开,迅速冲向陆然, 这一件是速度与力度的完美结合,如同崩裂的星火, 瞬间压下了陆然的抵抗,紧接着甩劈砍出去,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纯粹的速度与爆发力,江暖很清楚,这是痛下决心的一剑,看似没有值得评论的技巧, 可这样的在转瞬间得分的气势,没有人能够复制, 只因为他是简明。


    陆然的气势和决心并不会被这一剑击倒, 他就像比赛开始前那样, 整理着手中的剑。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也许别人会误以为他被那一剑所震撼,但江暖却知道,此刻才是他思想的回归。


    他微微抬起了互面,穆生立刻扔了毛巾给他擦掉了脖子的汗。


    他再度回到了原点,又是一场拼杀的开始。


    两人袭向对方,扬起手中的剑,碰撞的瞬间立刻转变,只听见“砰!砰!砰!”令人神经颤栗极其紧密的三声,陆然瞬间退离,而简明被击中了。


    “卧槽!又没看清!”几个学员捂着眼睛,他们怪的并不是场上的两人,而是自己的反应没跟上他们的动作。


    但是江暖却看得很清楚——简明和陆然即将互中对方的瞬间都改为抵挡对方,于是第一次“砰”响发生了,那一刻简明抵开了陆然发起第二次进攻侧劈陆然的肩膀,陆然横剑抵挡于是第二声“砰”响,陆然压剑还击,简明反手抵挡,这两人的相互防御在江暖看过的这么多次比赛里已经不是敏捷的反应或者炉火纯青的防守所能形容了。


    而在那之后,陆然冒着暴露自己胸口有效位置的危险,一剑甩批在简明的手臂上,并且已经做好了一击未中的准备迅速撤离简明的进攻距离,转攻为守,这样的攻防转换让江暖叹为观止。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下一剑,简明再次发挥了他淋漓尽致的还击技巧,如同急风骤雨的三剑,江暖仅能识别他第一剑劈甩陆然的肩膀,第二剑就迅速转移到了腰侧,第三剑如同弹簧一般在撤出陆然攻击距离的同时命中了他的手臂。


    延绵不绝,防不胜防。


    “妈呀……我感觉在看奥运会……”


    已经结束四剑了,而这四剑所花费的时间才一分多钟,如果不计算教练裁判和每个人归位准备的时间,每一剑不过几秒就结束了。


    随着他们之间的交锋不断升级,比分来回拉锯,从2比2平一路飙升到10比10平。


    江暖心绪沸腾,这就是全国一流的水平啊,如果陆然的对面不是简明,而简明的对面不是陆然,谁都无法表现出如此高超的剑技!


    她握紧了拳头,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后悔选择这条道路,她想要就此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她的心潮汹涌,想要去到陆然和简明的那个高度。


    剑道上的陆然,侧身挡开了简明的进攻之后骤然一个半弓步,如同滑翔一般破风前行,狠狠击中了简明的肩膀,比分来到了14比14。


    这才是他们两人真正交锋的开始,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但却又在另一个高度。


    江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太明白对于陆然来说,超越简明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了。


    陆然握着剑,回到了原处,而简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就像一只随时即将狂奔而出的猛兽。


    江暖咽下了口水。


    但显然,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交锋,接连三剑都是互中,无人得分,将现场的气氛紧绷到了极限。


    此时的对战不再是技巧或者速度的对战,而是到底谁能比对手先一步抓紧那一隙的时机。


    眼见着简明一剑横劈向陆然,陆然反手抬剑抵挡,又是一剑劈向他横起的手臂,江暖无数次想要闭上眼睛不敢看但是理智告诉她必须看到最后。


    这一轮对战持续了十几秒,进攻和防守的转换快到让人呼吸不畅,陆然仿佛被简明穷追猛打,但是他每一次挡下简明的剑击都让江暖由衷的敬佩,因为每一击在江暖看来都是无可抵挡,陆然就像是全身充满了狂飙的肾上腺,将每一次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陆然猛地起身,压住了简明即将击中自己腹部的一剑,毫无预兆地忽然甩向对方的肩膀,而简明的剑也刺向他,江暖看得头皮发麻,陆然的剑尖端刺中了简明,而紧接着简明也击中了陆然。


    场内忽然一片安静。


    大家纷纷看向了江怀。


    江怀抬起了手,示意这一剑陆然得分。


    陈露将举着的手机拿了下来,身边的人都围上去观看最后一剑的视频。


    陈露调慢了速度,这才隐隐能看出来应该是陆然先命中,然后简明再命中。


    江怀先一步鼓起掌来,接着穆生和徐梓天他们也鼓掌,叫“好”声连连。


    江暖在这一阵喝彩声中却很安静。


    陆然和简明都摘掉了护面,江暖的身后被谁推了一下,就看见穆生拿了两瓶矿泉水,给了一瓶给江暖:“你去给陆然送,我拿给简明哥。”


    “哦。”


    虽然江暖不明白穆生为什么要把分工说的这么明确,但她还是拿了矿泉水去给陆然。


    此时的陆然正好和简明握手,两人都是夹着护面,手握佩剑,闷在护面里的汗水此时就挂在他们的发稍上,雄性搏杀后的荷尔蒙仍旧在弥漫,江暖刚靠近,就感觉那种互相之间对撞的压迫感似乎又明显了起来。


    “你又变厉害了。”简明笑着说。


    一时胜负对于简明来说并不是天大的事情。


    “全国联赛的时候见。和我碰面之前,别被其他人拉下来。”陆然侧着脸,眼底的冰凉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奋力搏杀而沸腾。


    “简明哥喝水!”穆生已经凑了上来,将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了简明。


    “谢谢。”简明拿着矿泉水,笑了笑。


    “喝水不?”江暖跟着陆然走到了长椅边,他刚坐下,江暖就用矿泉水瓶碰了碰他的鼻尖。


    “拧开。”陆然一边说,一边将护面放到一边。


    明明是江暖最讨厌的祈使句,但陆然的声音和平常的冷淡不同,暗哑而低沉,带着一种磨砺着神经的磁性,江暖只觉得心头血液一阵下沉,瞬间没拿住手中的矿泉水瓶,跌落在了地上。


    她赶紧蹲下去捡,瓶子滚到了椅子下面,她直接趴在地上去够,半边脸颊直接贴在了陆然的腿上,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蹲在最尴尬的地方,一抬头的瞬间对上陆然低下来的视线,相触的一刻,简直要烧起火来。


    “……你傻不傻……”


    他的喉结滑动的时候,江暖的耳边是嗡鸣般的声响。


    江暖赶紧站起来,她就站在陆然两条长腿之间,他的双腿曲折,似乎因为江暖也僵直在那里,小腿的线条绷着,江暖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四下打量,发现几个男生正在那里笑,而被师弟师妹们围着的简明,正看着她,他的目光就像他的剑,挑起的不仅仅是空气,还有神经。


    陆然一把拿过了江暖手里的水,利落地拧开了盖子,抬起手,小臂修长而富有劲力的线条瞬间绷起,水流从头顶浇了下去,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水流沿着他的眉骨和鼻梁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在蠕动的喉结一个停顿,接着没入他的脖子里。


    就像一只无形而大胆的手,勾勒出他的线条。


    江暖只觉得空气里燥热的厉害,她又退了一步。


    陆然仰起了脖子,将属于他的线条完全展露了出来,把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走了。听教练怎么说。”


    他的声音似乎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泊,和简明一起来到了江怀的身边。


    其他的学员们也都围了上来。


    江怀对于他们两的这场对决,没有任何技术上的质疑,反而点评的是进攻与防守距离的把握,各种还击战术的应用等等。


    其他人不断地点头,只有江暖的脑海中随着江怀的点评那些让人心跳迸裂的瞬间一一回放。


    接着是普通学员的基础练习,而当陈露正要走到简明的面前提出对练时,简明已经朝着江暖喊了一声:“小暖,过来。”


    大家的视线瞬间看了过去。


    “简明哥?”


    “我们来一场吧。”简明笑着整理自己的剑尖,少了之前锋锐的气势,一切缓和了起来。


    “啊?我吗?我水平可不怎样……”江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还是你觉得刚才我输给陆然了,所以你没兴趣和我对练了?”简明笑着问。


    “怎么可能呀!简明哥你手下留情,不要打击我的自信心哈!”


    江暖的话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本来已经安排好对练的几组人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虽然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邀请,但陈露也是兴致勃勃,这位小师妹可是他们怀风的一匹黑马,平时陆然和江暖的练习赛可有不少,江暖这段时间的反应力和速度越来越朝着男队员的层次拔高,让陈露都不由得担心等到江暖成为了大学生,全国大学生的八强只怕再难有她陈露的一席之地了。


    简明笑着走过来,手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我想看你最真实的水平。看看陆然把你带到什么地步了。所以,我不保证……”


    那一刻,江暖感觉到了这场比赛并不仅仅是一场大学生对高中生的“指导”,更像是简明借由江暖再一次和陆然对战。


    简明也许是要粉碎所有陆然在这几个月以来带给江暖的技术和信心。


    江暖咽了一下口水,她握紧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小时候自己举着佩剑砍向简明,那个时候的简明会不断地让着她,会把自己的手臂让给她砍,会低下自己的腰,压下肩膀做她的靶子,那个时候的输赢并不重要,他只想哄着那个小丫头哈哈笑而已。


    而此时,他要赢她。


    而且退一万步,他也必然会赢她。


    江暖一个紧张,夹在手臂间左手的手套就这样掉落下去了。


    江暖半蹲下来,正要放下手中的剑,有人也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怕什么?”


    陆然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仿佛无形的力量抵住了她不断坠落的心。


    他捡起了她的手套,替她戴上。


    他的指尖拉着手套的边缘,向上扯了扯,他的指尖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江暖忽然之间超级想要握紧他。


    陆然的手离开了,当江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陆然似乎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暖,江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正要松开,陆然却扣紧了手指,隔着手套用力地握住她。


    “不要失去你的距离感。进攻与防守之间的距离感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要被他压制你的节奏,一旦感觉自己被压制了,就顺应他再谋求改变,一切企图颠覆简明节奏的意图都会被他反过来打压你,他会让你更着急。”


    “嗯。”江暖点了点头。


    陆然松开了她,然后替她拉紧了鞋带,很有耐心地将过长的鞋带塞进去。


    “去吧。你不是为了证明我而和他对抗,你是要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陆然站了起来,当他走开时,对面站着的就是简明,他的脸上一切表情收起,压下了自己的护面。


    空气里是一种干燥的热度。


    江暖压下自己的护面,看着前方的对手。


    她向对方行礼,无论是简明也好,陆然也好,他们代表的都是他们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也许是最高超的佩剑水平,而且还是她在正规赛场上无法体会的高水平。


    不是每一个女子佩剑运动员都能得到和他们交锋的机会,而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江暖摆好了自己的准备姿势。


    穆生有些担心地来到陆然的面前,小声说:“简明哥会留情的吧?毕竟小师妹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而且……简明哥看起来很喜欢她……”


    “他不会留情。在他看来,小暖能有现在的水平是因为长期和我练习而拔高后的结果。小暖的进攻和防守都有我的影子,而简明想要的就是毁掉我的影子。”


    “那样……小暖万一失去信心怎么办?”穆生皱起了眉头,听陆然这么说,简明绝对会来真的。


    “在小暖的眼里,简明是绝对的强者。输给强者,只会让小暖像海绵一样去吸收简明展现给她的一切。就像是小暖在每一次练习里学习我的一切一样。小暖没有什么大型比赛的经验,在她之前的俱乐部里,唯一能做她对手的是贺正,但是贺正的水平还不够。来到怀风……”


    “来到怀风,她唯一的对手就是你,所以她的经验都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她的打法会越来越像你。‘向陆然’在女子佩剑,会让小暖对对手很有杀伤力,但是面对简明,这将会是致命缺陷,因为简明太了解你!”穆生立刻就明白了陆然的意思。


    “这样也好。我也不希望她像我或者像任何人。我希望她是‘江暖’。”


    第一剑开局,简明毫不留情直刺而来。


    江暖早就习惯了陆然的速度和劲力,面对简明的直接攻击,江暖瞬间准备好了防守,简明的劈砍速度太快,江暖险些没有守住。


    握剑的手才感觉到那强大的力度,紧接着第二剑立刻袭来,如此惊险的瞬间,江暖迅速撤离简明的进攻距离,简明却迅速推进,脚下的步伐完全快过了江暖,出手迅捷命中江暖的肩膀。


    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来。


    陈露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她很清楚江暖的抵挡水平已经很高,在整个怀风里,哪怕是女子佩剑的黄教练恐怕也没办法扛住。


    隔着护面,江暖听见了简明的那一声“专心”。


    和平时他温和的声音不同,带着一种肃然。


    江暖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回到了中心线的两侧。


    第二击再度开始,简明的臂长让他的攻击范围比江暖要更远,他的刺袭和甩劈交织,随着他前行的步伐越来越快,他的进攻速度拔高到了让江暖神经都快断裂的地步。


    她像是游走在发丝之上,微妙的偏离和犹豫都会让她跌落下去,这一次她的防守很好,在那一刻她抓住了简明前进的间隙反击,可是没料到简明却顺势滑剑转移进攻,刺中江暖。


    ☆、第58章 江暖VS简明


    视线仿佛被刺穿, 江暖的神经一阵痛,再次失分。


    “再来。”简明的声音依旧冰冷,这是赛场上对待对手的态度, 至死方休。


    围在陈露身边的女孩子们都捂住了眼睛。


    “好惨……不敢看下去了……”


    陈露却拉下她们的手。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惨。反而觉得江暖真的厉害,扛住简明的连续进攻, 你要知道简明面对陆然都能卯住一口气将速度发挥到极致一击必中, 但是对小暖却并没有那么做,这并不是单方面的碾压厮杀, 而是真正的指导。”


    其他的女孩子们放下手来。


    江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动了动脖子。


    别着急, 别害怕, 江暖。


    她低下头, 脚尖随着某种节奏在地面上踩了踩,然后她抬起头来,回到了中心线的另一侧。


    连续八剑, 江暖一分未得, 她似乎一直在负隅顽抗, 但即便是行至末路, 她都没有片刻放弃,反而让周围的人心中生出一种敬佩。


    “你感觉到了吗?”穆生搭着徐梓天的肩膀说。


    “感觉什么?”徐梓天问。


    “当然是简明每一次压制江暖的难度在增加, 就好像一场反抗, 好似每一次都被强势镇压, 但最终会绝地而起。”


    已经到第九剑了, 江暖的脖子里都是汗水, 她抬起了护面,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在简明的碾压下一点一点的坍缩,凝聚成一个点,一个等待爆发的原点。


    当简明的剑力再度落下,仿佛劈开了风暴与尘埃,即将将她压垮,江暖抬手,一个逆行的滑剑反击,由下至上刺破了呼吸,击中了简明的胸口。


    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这是将简明刚才击中江暖的那一剑在瞬间逆向使用的一剑,被击中的简明都顿住了。


    江暖终于得到了一分,而且是极其精妙的一分。


    它也许只是江暖在激动之下的巧合,但是那一刹那的攻守变化超出了想象。


    “你总算拿出了一点不属于陆然的东西。”简明淡淡地说。


    就像是一道火光擦过江暖的大脑,瞬间光明肆意地冲了进来。


    江暖向后退回原位,她用力地看着对方,脚尖按照自己心跳的节奏点了点。


    又是一场厮杀的序幕,这一回江暖主动出击,随着她的嘶吼,汗水在护面之下飞扬,仿佛她才是风暴的制造者,击打简明的剑甩出锐利的弧度。


    “好快——”陈露的心神绷起,这恐怕是她见过的女子佩剑里最快的一击。


    但是仍然在简明的反应范围内,只是简明抬剑要完全破坏江暖击剑线的时候,江暖却在两人相互触剑之后,迅速退出对方的进攻距离,当无论是现场还是简明都以为江暖是一击未中开始防守,她却忽然迅速地向前,连贯而迅捷,就像是刚才与简明对阵的陆然,逆风呼啸而来,就像是江暖被简明破坏的一切再度拼凑起来的回归,简明挥剑就要镇压她的进攻却没想到江暖骤然停步剑尖与简明相触碰,她早就做好了与他硬碰硬的准备,将一个女孩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下去,紧接着一剑挑刺,简明绷起自己的身体向后撤离,那一刻他的心里一声“糟糕”!


    江暖早就料到他会后撤躲避,而她真正挑刺的就是他的手臂!


    这一剑太精巧,融合了陆然的半弓步加急停的假动作,同时又糅合了简明的急停挑刺。


    陈露愣在那里,她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天赋的不同,而是江暖的学习不仅仅是把某个人的杀招再现,而是以江暖的方式再现。


    简明呼出一口气来,无论是对阵陆然还是海川大学的庄云,都不及此刻的命悬一线……让人上瘾。


    江暖也完全没料到自己那一剑能延伸到自己预设的进攻距离之外,瞬间好像对自己的进攻有了新的了解。


    “厉害……”穆生眯起了眼睛,“真的太运气小暖不是男生,不然我和徐梓天真的没机会在全国青少年锦标赛里入选省队了。”


    “这一剑,会让小暖延长自己的进攻距离,她会对自己所能到达的边界更自信。”陆然抱着胳膊回答。


    果然,从下一剑开始,江暖的进攻外延仿佛向外延伸了一个维度,她甚至更加大胆,挥臂以及假动作的程度夸张到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


    而简明的镇压与反击也向上了一个层次,在抵挡江暖进攻之后所展现的反击水平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江暖在简明那里拿下了六分,但简明却已经到达了第十四分。


    也许是最后一剑,江暖的脚尖在地面上点了点,身体的重心随着脚掌而前移后撤,似乎寻找着最合适自己的重心。


    对面的简明抬起了胳膊,压了压,这一剑看来仍旧会是接近巅峰水平的一剑。


    当他们站在中心线的脸侧,腿部绷起的时候,围观者的呼吸也就此停顿。


    佩剑的胜负很快,快到要回味那一刻都必须用力去回忆每一帧的画面都未必能想明白。


    两人几乎全速崩向彼此,像是碎裂开的山石,飞溅而起,简明的臂长让他的剑先一步劈甩向江暖的护面,这是一种极强的威慑力!


    江暖的脚尖点住,后撤时候背脊向前绷起,还未落地简明的剑迅速无比地袭来,她横剑挡开,几乎要失去重心,她右脚向后点住,在那半秒的时间里她顺应着简明的节奏不断后退几乎被压制了四分之三的剑道!


    这看似一面倒的局面在她的左脚后脚跟向后撤之后在简明试图劈甩她另一侧肩膀的瞬间她果敢地破坏了简明的击剑线,反手横劈被简明稳健防守,紧接着江暖调度起自己的交叉步,连续三个交叉步将简明逼回另一边。


    穆生与徐梓天的背部都是冷汗,而陆然抱着胳膊的手死死握紧,胜负在此一刻。


    江暖一个压剑,用下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但是简明却反压制了她,转而破坏了她的进攻,但是江暖在转瞬间调整了自己进入防守状态,挡下了简明的进攻,就在她抬剑反击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刚才简明那一剑的力度根本不够,而果然简明与她触剑之后立刻后撤,紧接着发力刺了过来。


    江暖睁大了眼睛,那是技巧与力度融合的一剑,刺中江暖的时刻,剑身弯曲,江暖向后退了半步,而简明已经拿下了这场练习。


    十四比六。


    看起来输的好像很惨。


    简明抬起了护面,汗水就坠在他的鼻尖,他摘下了手套,将湿润的发向后捋了捋。


    “不错。”简明说。


    而江怀则站在原处。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有天赋,从每一个周末在俱乐部里她和陆然的对练,他就有一种骄傲。


    但是这一次,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江暖可以被挖掘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而简明仅仅用一场练习,就把这一切都划开,给了江暖释放的出口。


    江暖站在那里,看着简明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


    他用调侃的语调说:“输掉了就不给握手了?”


    简明侧过脸,方才的压迫感已经消失在他带着笑意的眉眼之间。


    但就像是曾经无数次观看简明的比赛时的感觉,赛场上的简明,才是真正的简明。


    “谢谢。”江暖握住了简明的手。


    她走到江怀的面前,江怀皱着眉头的样子让她压力很大,但是父亲没有责怪她一句话,而是将她几次失分在战术上的失误总结并且极尽各种可能地带着她反思。


    江怀说完之后,她回到长椅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对阵,每一剑仿佛都延伸出不同的可能。


    陈露以为江暖是因为只拿到六分被江怀责备而不开心,正要上前去安慰,却被简明拦住了。


    “让她自己好好地去想。安静的思考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可缺少的练习。”


    “哦……”陈露点了点头。


    简明和陆然坐在江暖对面的长椅上,两人都喝着矿泉水,看着对面抱着膝盖皱着眉头的女孩儿。


    “陆然,现在你明白了吗?要让她看着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你觉得自己陪着她练习,把自己在赛场上所学到的一切传递给她是教给她那些她不曾拥有的经验。但你只是一个人,你给她的是一个看似很高的玻璃顶。任何一个人,都能把这个玻璃顶击碎。”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和你的对战,你会输掉么?这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小暖在看着我们。你太想赢我了,你比从前更急躁。而我却知道,我给她的每一个玻璃顶,本来就是为了让她击碎而存在的。”


    简明沉默了。


    “接着啊!”徐梓天的声音传来。


    坐在长椅上的江暖下意识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徐梓天将一瓶矿泉水扔过来。


    瓶盖没盖紧,被甩开来,矿泉水瓶在空中倒转,站在江暖不远处的穆生冲了过来,但是晚了一步,江暖随即伸手一握,将瓶身捏住,瓶子里的水哗啦一下倒了出来,直接流了她满脸。


    那瞬间,涌入江暖脑海里的就是耳边咕噜噜的水声,她仿佛看见了自己落入水里……


    所有的思维猛然间向下一沉,彻骨的寒冷来袭,让她全身战栗,她骤然坠入了记忆深处并不清晰但却经常会回想起片段——那个空旷的击剑馆里,自己的面前是身着击剑服的陆然。


    她越是接近这个领域的巅峰水平,似乎那一晚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


    筋疲力尽之后的他们躺在剑道上,看着头顶明亮道晃眼的灯光,她侧过身,眼里是陆然胳膊抬起遮挡在眼睛上,从鼻尖到下巴,是利落而优雅的线条。


    “你不要放弃击剑好不好?”


    “为什么?”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没有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你,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到哪天我得到了什么女子精英赛或者什么什么联赛的冠军,我就可以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不比陆然差。”


    她用带着恳求的口吻对他说。


    她是知道,陆然是根本不可能回在乎她的想法的,但是她的心中满怀期待。


    但是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让江暖都快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直到因为运动而上升的温度逐渐凉了下来,她打了个喷嚏,而身边的陆然蜷起了膝盖,小臂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她看向他,他开口不疾不徐地说:“你有本事期末考进前三考场,年级前九十名,我就不放弃。”


    她心里一惊,立刻也坐起身来:“考试和击剑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一直都在一百多名徘徊啊!你要我考进前三考场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陆然站起身来了,拎着剑和护面走向男子更衣室。


    “你求我啊。”


    这么一句话在击剑馆里回荡着。


    “我刚才不是求你别放弃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求啊?”


    “求我教你数理化。”


    “啊?”


    “你爸不是说你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绝对不会给你签字让你参加比赛吗?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不放弃击剑,你也没有追上我的机会。”


    即将离开的陆然回过身来,他的唇角凹陷,那是无法捉摸的笑意,却让那一刻的她充满了希望。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彼时彼刻,他弯下了腰,告诉她——我愿意拉你一程。


    “你没事吧!”陆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瞬间把记忆中的片段再度推离。


    江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本在对面的长椅边和简明说话的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她的身边。


    “徐梓天,你长点心好不好!哪有你这样扔矿泉水的?你砸到小师妹了!”穆生的声音响起。


    简明已经去找了毛巾来给江暖擦脸。


    江暖被水呛得一阵咳嗽,仿佛刚才出现在脑袋里的东西都是幻觉。


    “我没事了……谢谢……”


    整个下午,江暖都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一直看着陆然,如果自己刚才想起来的东西是真的,那么陆然果真从上学期就一直在教自己了吗?


    练习结束,她跟着陈露他们进了更衣室。


    在淋浴间里,她打开水,任由水流从她的头顶流下来,那种沉入水下的感觉再度涌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自己曾经端着卷子,忐忑地来到陆然的书桌边,“你教教我这题呗……”


    然后陆然就在一个本子上画了一笔,连成了一个“正”字。


    他抬起眼说:“我要是教会你这题,凑一起就是五道题了。”


    “好吧,好吧,五道题了,你要我怎样?”


    “买个自行车,每天骑车上下课。”


    “我不要……上次你教我五道题,我答应帮你打开水,班上都说我喜欢你。”


    “那你回家自己想,最好靠你自己能考进年级前三考场。”


    “啊,好好好,我去找我妈要钱买一辆好吧?就当每天早上锻炼身体啊!你先教我这道题,老师不是说是期末考必考题型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就像是被拖拽而走的记忆。


    江暖猛地关掉水龙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就像是隔着什么屏障,是她忘掉的事情吗?


    她傻傻地推开门,就听见陈露的声音。


    “小暖,你就洗好了?你头顶上都是肥皂泡啊!”


    “啊……哦……”江暖又退回到了淋浴间。


    脑子忽然乱了起来。


    那些声音和画面是怎么一回事?


    她貌似和陆然有什么约定?


    因为想要老爸给她的报名表签字所以要考进前三考场?


    陆然答应了教她,但是每教会五道题,就要答应他的条件。


    什么上下课帮陆然打水,买自行车跟在陆然后面上学放学……搞不好那条傻兮兮的围巾都不是她自愿织的!


    哦——我擦!


    弄不好上学期她压根没追过陆然!


    江暖迅速洗掉泡泡,草草擦干净了自己就出来了,一出门,就看见陆然背着他的运动背包站在更衣室的走廊外面。


    好想上前问个清楚!


    但是简明也走了出来,正好看着她,说了声:“走了,回家了。师母肯定做了好吃的等你。”


    江暖正要兴师问罪的冲动只能暂时压制下来。


    坐在回去的车上,江暖一句话都没说,她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咬着她。


    也许是因为今天看陆然和简明的练习赛太激动了,而简明和自己的对战也不知道刺中了她的哪根神经,又或者是拿瓶从头顶浇在她脸上的矿泉水,把她的记忆给刺穿了,一下子许多东西都涌进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然回他自己家了,因为袁阿姨和陆叔叔都回家了,他们一家三口难得吃一顿饭。


    反而是江暖面对着老妈做的红烧排骨,却咬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9章 那一晚


    身边的简明将一块排骨夹给她,笑着说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一整个下午都在魂游!”


    “啊?哦……没什么……”


    江暖咬着排骨, 就像是咬着某个人的骨头。


    “今天的练习, 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简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江暖骤然回神,筷子都掉桌上了。


    “看来真的是被吓着了。”简明笑着替她把筷子捡起来。


    “她能这么没用?”江怀好笑地说。


    “没……没被吓到, 我还觉得挺过瘾的呢!能在你面前屹立不倒, 我还能怕谁啊!”


    “真的吗?”简明的声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真的。”江暖赶紧往嘴里塞米饭。


    “我还以为你更怕陆然。”


    仅仅“陆然”两个字,就像是撞进了江暖不怎么清醒的世界里,她把饭都给喷了出来。


    “小暖啊!你吃饭好好吃啊!到处都是!”


    “对……对不起……”


    江暖正说着,旁边的简明就帮她把脸颊边的饭粒都取了下来。


    吃完了饭,江暖帮着罗晨把盘子和碗收拾到了水槽里,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小暖, 这么晚了你又上哪儿去啊?”


    “我想起有道题不会,上楼问问去!”


    “啊?”罗晨站在原处莫名其妙, “去问题目空着手就去了?而且期末考试都考完了……她还能这么有学习积极性?”


    简明眯着眼睛,低声道:“怎么更像是去兴师问罪的?”


    “唉, 她就一直毛毛躁躁的。老实说,陆然能对她那么有耐心, 我都觉得惊讶。”罗晨摇了摇头, “不过小暖这学期成绩上去的那么快还得真谢谢陆然。她几乎每天都要端着作业去问陆然。”


    “是吗?”简明轻笑了一声, “师母就不担心小暖是喜欢陆然?”


    “啊?会么?”罗晨似乎思考了起来。


    简明笑得更明显了:“师母你还真开始担心了?小暖是一脑子栽进一件事里就出不来的性子,她如果是上去找陆然别有所图, 时间都拿来想入非非了, 成绩还能上升?”


    罗晨也跟着笑了:“是哦!小暖的脑袋瓜子你倒是一眼就看透了。”


    简明侧过脸, 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是啊……谁要她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江暖用力摁着陆然家的门铃, 袁阿姨立刻就来给她开门了。


    “哎哟,是小暖呀!你怎么来了呢?”


    江暖心里虽然急迫,但还是按耐住冲动,对袁阿姨很有礼貌:“阿姨晚上好,我有问题要问问陆然。”


    “哦,进来吧进来吧。陆然在洗碗呢。你上他房间里坐着。”袁阿姨对江暖的到来习以为常。


    “好!”


    江暖进了陆然的房间,这个小空间她来过无数次了,但只有这一次,莫名地觉得自己腰板笔直,她觉得陆然一定骗了她什么,一定是陆然理亏。


    她歪着脑袋用力地想着,除了打水、骑自行车之外,还有什么?


    江暖拍了拍脑袋,用力地想了半天,一下子没想起来。


    这时候,陆然已经打开门进来,淡淡地说了句:“期末考试之后没有布置作业,你跑来问我什么题?”


    江暖本来就藏不住话,直接就开口了:“喂!我想起一些事情!我觉得上学期我根本没有倒追过你!”


    陆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在床边就着桌角和她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江暖,目光里像是整片天幕要从无边的夜色里坠落。


    这样的安静消磨着江暖本来就不怎么多的耐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倒追我吗?你想起什么了?”陆然撑着桌角轻微一个用力,就坐上了桌子,他侧着脸,垂着眼,看着江暖。


    原本暖色的台灯灯光,被陆然的身影所遮挡。


    逆光之下,陆然的五官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我想起来我和你之间的约定!”


    “什么约定?”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另一只手却扣着桌子的边缘。


    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但是江暖却隐隐感到他在紧张。


    而且……是很紧张。


    尽管他压抑得很好,但是江暖却觉得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如果我考进了前三考场,你就不放弃击剑!你不是想要留学去学什么通信工程吗?”江暖用力地看着陆然的表情,只要他露出一点点缝隙,她就会狠狠钻进去,把他所有没说的话,所有藏着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所以我不是一直遵守自己的约定吗,哪怕你不记得了,我也没有放弃。上学期你考进前三考场了,而我现在还握着剑。”陆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很认真,而这种认真让江暖忽然觉得自己又不是那么有理了。


    “不是……不仅仅是这样的!你教我题目也是有代价的,每次我问你五道题,你就会记一个‘正’字,然后我就要答应你一个条件!”


    “哦,这有什么问题吗?”陆然又问。


    “当然有问题!你要我每次课间帮你打开水,搞的全班同学都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你还让我买自行车陪你上下课,还把书包挂在我的自行车上!然后大家又有话题说我喜欢你了!还有那条毛线围脖,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织,你非要我手织!搞得我课间都在那里织,大家都笑话我因为喜欢你又再做无用功了,你一句否认的话都没有!你就是在用这种方法来逼我放弃!你想让我觉得被同学们误会很尴尬很不好意思很丢人,就不会来找你!然后我自己又学不通!就考不进前三考场了!”


    “可你不还是要我教你吗?”


    “对!我还问过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如果不想帮我打开水,不想和我一起骑自行车上下课,不想替你擦黑板,不想替你值日就算了。’”


    “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陆然看着江暖的眼睛,缓慢地靠近她,他越是接近,他身后的亮光越明显,而她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他的眼睛。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你说……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误会你,也不在乎我提什么要求来让你被误会。你说你都会做到,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评价,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做到的事情。你理直气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最可爱。”


    江暖愣住了。


    陆然曾经觉得她“可爱”?


    “你越可爱,我就越想你为我做那些事。”


    “啊……什么?”


    “最重要的,你还是想不起来。”陆然伸出手,捂住了江暖的眼睛,“去年的俱乐部联赛,我输给了简明。我就在后院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是你自己跑过来的。你记起来我叫你做的那些事,却不记得我们真正约定的是什么。”


    江暖愣在那里,她的思绪被陆然牵引着,像是忽然有了方向,一路下沉,当陆然将他的手移开,她的肩膀轻轻一颤,好像有什么倒退着涌入她的脑海里,像是要将她脑袋都撑开来。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一百五十分的数学卷子,只考了七十四分,离百分之五十都还差一分。


    这真的是要死要活。


    她把卷子折起来,揣在口袋里,到楼下的院子里吹吹风,打算等鼓起勇气了再去找老妈签字。


    才刚走到院子后面,就看见一个身影。


    后院的路灯很昏暗,她隐隐只能看见一个身型,可即便是那样,她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陆然。


    因为她再没有见过其他人的身影像陆然一样有着挺拔而陡峻的气质。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亮光时隐时现,江暖一走近就呆住了,因为她看见了陆然坐在长椅上,抱着腿,晚风偶尔拨弄他的发丝,他半闭着眼睛,正在抽烟!


    当时心里面就像炸了一样。


    她冲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陆然!你竟然抽烟!”


    陆然根本就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我爸根本就不准他的学生抽烟!吸烟影响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江暖当时是惊讶的。


    陆然在她心里面的印象,就是那种不管他人说什么永远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而他克制自律,绝对不会出格。


    “那你跟你爸爸说吧。”陆然回答。


    江暖被梗住了,她说了,也得她老爸信啊。


    “你现在可以去找你爸爸过来,我一样抽给他看。”陆然的眼底是一种漠然,他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对于江暖来说,父亲花费在陆然身上的心血那么多,他竟然在楼下抽烟!江暖有一种自己本该得到的父爱都被浪费掉的感觉!


    她二话不说就回了家,正要冲进书房跟她老爸讲这件事的时候,她听见老爸正在和老妈聊天。


    “我早就说过了,让老陆不要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陆然已经很优秀了,老陆却耿耿于怀这一次陆然输给简明!今天陆然跟我说,他不打算击剑了!你不知道吧,他背着他老爸考了雅思,第一次就考了八分,还自己申请了学校!死活都不肯继续学击剑了!你说这要怎么劝啊!”


    “陆然本来就是读书的好料子,其实如果通信工程是陆然喜欢的,为什么一定非要逼着孩子去击剑呢?陆然在击剑上是有天分,如果不练了是可惜,但是能选择自己热爱的,才是真正的幸运啊!”


    站在门外的江暖听到这里,心里像是被狠狠地锤击了无数拳,她冲出门去,冲下楼。


    满脑子都是陆然真的要放弃击剑了!


    陆然还在那里,椅子边是被抽完的烟蒂,他已经点了第二根了。


    他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的江暖,淡淡地说:“你爸呢?”


    江暖却不由分说拽着他的领子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击剑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回答。


    “我不相信!”江暖说。


    陆然却直接吐了一口烟,江暖别开脸,他很轻松地就掰开了江暖的手。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你不喜欢击剑!”


    “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喜不喜欢?”陆然向后靠着椅背,半仰着头,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江暖。


    “因为我看了这一场你和简明的决赛!”


    “那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如果你不喜欢击剑,仅仅凭借天分,你怎么可能和简明拼到那个地步?”


    “因为我爸逼我。”


    “我爸妈还逼我考重点大学呢!我也努力了呀,可我就是不喜欢数理化,我到现在都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呢!只有天赋和努力如果不热爱,是根本没用的!”


    “对啊,只有天赋和努力如果不热爱,根本没用。所以我一年之内两次重大比赛都败给了简明。


    所以从我第一次和简明交锋到现在,在重大比赛里我到现在还没赢他。不正好说明我不热爱?”


    江暖一把拽起陆然的手,丝毫不在乎烫人的烟灰落在手背上。


    “你干什么?”


    “我们比一场!反正你都要放弃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一个能把简明逼到背水一战的陆然了,你跟我比一场!”


    “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比你喜欢击剑!我不知道多想得到爸爸的支持光明正大地站在剑道上!”


    “我是男生,就算你上赛场也不可能和我做对手。”


    “但是当我看见你和简明的比赛时,我那么那么那么想要成为你!我以前看简明的比赛,没有你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老天爷简明真厉害,简直就是未来的奥运冠军,闪耀得不得了!可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差点打自己耳光子——这家伙总有一天是要把简明拉下去!这家伙会让简明败北!然后我看着你!学习你的一切!你的交叉步!你的弓步长刺!你的转移还击!我都偷偷地模仿!你每天高傲得像是在云端,我连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好意思!反正现在你就要放弃了!那就给我一个亲身体会的机会啊!如果你连我都赢不了,那你正好可以放弃了!”


    被江暖拽着的陆然发出了轻笑声。


    清冷里带着一丝孤独的意味。


    “你赢我?”他侧着脸看着她,冷峻的五官里带着一丝嘲意。


    “对啊!”江暖红着眼睛说。


    “好啊,我让你五剑。也就是说你能先从我这里拿走十剑,我就算你赢。”


    “好啊!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可以。如果你输了,不要再多管我的事。最重要,别再学我,别再拿我当你的范本,因为简明更合适。”陆然低下头,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天的晚上十点,他们去了怀风的击剑馆。


    所有的人都走了,馆里空荡荡的。


    陆然打开了馆里的灯,他们在没有观众,没有裁判的击剑馆里,开启了第一次较量。


    她拼尽全力从他那里拿到了十分,每一剑都惊心动魄,她这辈子发誓自己没有那么神勇过。


    她记得自己最后击中陆然的那一剑,他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就是被人这样击中。


    她累得不得了,躺在地上,捞开自己的护面,由下而上地看着陆然。


    她以为陆然会走掉,但是他却躺在了她的身边。


    “如果留在国内的话,你会读哪个大学?或者考去哪里?”她问他,根本没有指望他的回答。


    “大概会考去帝都吧。”


    “哦,那样就能经常和简明较量了!你还说你不热爱击剑?”江暖眯着眼睛看向他。


    “没有你那么热爱。”


    “我也想考去帝都。这样就能在现场看见你和简明的对战了。”


    “你是简明的粉丝吧。”


    “不是,我觉得我更喜欢你的击剑。”江暖侧过身来看向他,“你不要放弃击剑好不好?”


    “为什么?”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没有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你,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到哪天我得到了什么女子精英赛或者什么什么联赛的冠军,我就可以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不比陆然差。”


    “你有本事期末考进前三考场,年级前九十名,我就不放弃。”


    “考试和击剑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一直都在一百多名徘徊啊!你要我考进前三考场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你求我啊。”


    “我刚才不是求你别放弃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求啊?”


    “求我教你数理化。”


    “啊?”


    “你爸不是说你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绝对不会给你签字让你参加比赛吗?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不放弃击剑,你也没有追上我的机会。”


    “那我肯定好好学习!你也不要出国!我们一起考去帝都!帝都那些大学的通信工程肯定也很好啊!你可以一边继续击剑,一边读你想读的专业呀!”


    “如果到了帝都,那么大的花花世界,你还能看着我说你要一直学我?如果我在那之后也一直赢不了简明,你还能说一直模仿我?”他用看待无知孩子的眼光看着她。


    “到那个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这才是那一晚,最完整的记忆。


    ☆、第60章 谁壁咚你啊!


    她怔怔地看着坐在桌角的陆然。


    对方的眉眼正不可自己地轻轻颤动着。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许诺, 因为我知道诺言就是因为没把握。但是你说你想和我考到帝都去, 我是当真的。”陆然说。


    总算,江暖明白为什么自己说考海川大学的时候, 他会不高兴。为什么陆然会那么在意她决定以帝都的大学为目标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简明。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却还要教你那些你讨厌的数理化,因为我记性太好你说过的我都记得。你忘掉你说想和我一起去帝都念大学, 但你好像连带着把你说‘比起简明我更想成为你’这样的话都扔掉了。”


    江暖半张着嘴, 所有的情绪都被梗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心里面宛如盛满了被揉碎的冰。


    “可……可我到现在,还是特别想要成为你呀!”


    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都只足够让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面前的陆然低下身来一把将她抱住了。


    像是坚守了太久终于崩溃的城墙。


    他那么用力, 像是要把她勒碎一样。


    “我一点都不喜欢击剑……真的不喜欢……因为有人说想要成为我,我才忽然那么喜欢。”


    他的声音暗哑, 甚至有点委屈,江暖的眼睛烫了起来,眼泪掉落下来。


    原来他是因为她才没有离开啊!


    江暖抬起手来,也抱紧了他。


    从前觉得世界那么大,有很多厉害的人, 也会经历无数过千钧一发的瞬间。


    但现在江暖忽然发觉, 其实一切的原点一直在这里呢。


    原来她有那么多的愿望呢,她想要去帝都读书, 她想要成为陆然。


    还好, 还有人记得她忘掉的事情。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啊。


    那天跳到水里去救自己的陆然, 一定吓坏了吧?知道她把记忆弄掉的陆然, 一定很难过吧?走进她的房里,一道一道题教她却被她反感的陆然一定很委屈吧?她因为父母的比较而离家出走的时候,陆然一定很伤心吧——因为她明明说过很想成为他的。


    这时候,陆然的房门被敲响了,袁阿姨的声音传来:“小暖啊,你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江暖忽然意识到,这门如果被打开了,他们这么抱在一起,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她一把推开对方,抹开脸上的眼泪。


    陆然这家伙就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一样,伸手用指节把江暖眼睑下面的眼泪刮掉了。


    “我进来了啊。”袁阿姨把门打开了,侧着脸,一眼就看见江暖的眼睛红彤彤的,马上眉头就蹙起来了,“陆然啊,你是不是又说话直接伤人了啊?小暖来找你,你就好好教人家!你怎么又把小暖给说哭了呢?”


    “阿姨……不是的,陆然他没说我……”江暖赶紧替陆然解释。


    陆然却直接说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那样说她了。”


    袁阿姨听到儿子认错了,愣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暖站起来,推开椅子,“那我回家了!袁阿姨再见!”


    江暖回头看了看,本来以为陆然会来送她,但是他被妈妈给拦住了,继续接受批评教育。


    “陆然啊,不是妈妈说你,你聪明那是好事,但是一个人因为聪明就自负了,可不是好事!不是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像你一样的……”


    袁阿姨大概是忍自己的儿子也忍了很久,这回江暖哭了,她终于得到机会好好说他了。


    江暖刚想要告诉袁阿姨自己真的没被陆然损到,但是却看见陆然的手挥了挥,暗示她回家。


    转念一想,自己从前是被陆然说的那叫不爽,现在换他被人教育,很公平呀。


    江暖离开了陆然家,进了电梯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说……陆然每教她五道题,就让她去做那些被人误会她喜欢他的事情,就是想要她忍耐不了别人的误会和绯闻而放弃,逻辑说不通啊!因为从陆然开始教她,心里面就在期待她能跟上他的脚步,又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让她放弃呢?


    “这家伙肯定没说实话!”


    “谁没说实话?”


    电梯门打开,江暖一抬头,就看见简明站在电梯门口看着她。


    “啊……没……没什么……简明哥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回来,我当然是要上去看看了。”简明轻轻拍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看看陆然的房间里有什么,让你乐不思蜀。”


    “哪有。陆然正被他老妈教训呢,这样的场面多难得,多解恨,我当然要多欣赏一下。”


    “你鼻头那么红,是不是哭了?”


    “啊?我没哭啊!”江暖立刻开了门,换了拖鞋进屋了。


    简明看着她的身影,眉头蹙起来,一句话都没说。


    江暖带着那个疑问入睡,到了第二天进了怀风,看着男生们都进了更衣室,陆然揣着口袋走在最后面,江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将他拉到了角落里。


    陆然低头看了一眼江暖,就要从旁边走过去,江暖立刻一伸手撑在他的胳膊下面,挡住他的路。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劲。你别把我当傻子。”


    陆然看着她,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你确定你要在男洗手间门口壁咚我?”


    江暖眼看着几个小学生学员背着包颠颠地跑向更衣室,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谁壁咚你啊!”


    “是啊,你本来就没有完成壁咚的海拔。”


    陆然就要侧身过去,这家伙也不问她觉得什么不对劲,肯定是心虚,江暖立刻拽住他。


    “你说你为什么要我去给你打开水,买自行车跟着你后面上下课?还要我织那个鬼围巾!”


    “你不是觉得被人误会喜欢我很委屈吗?你委屈了,就不会来烦我了。”


    陆然又要挤出去,江暖又把他给拽回来。


    “撒谎!昨晚上你明明说你可想我和你一起去帝都读大学呢!怎么会觉得教我烦啊?你这么欺负我,让我被人误会,到底什么目的?”


    陆然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张一向清心寡欲的脸竟然红了。


    “你不是说了就是想欺负你么?那就是欺负你。”


    陆然又扯开了江暖的手,往更衣室里转。


    “你才没有欺负人的瘾呢!”江暖又要把他拉回来,陆然直接反手把江暖给转出去了。


    最让人气急的是,他还扔下一句说:“我看你就是想进来看男生换衣服。”


    “鬼才想看你换衣服呢!”


    “哦?”陆然侧过脸,他的笑容让江暖感觉阴测测的,他的手指指节在江暖的脸上刮了一下,明明没有轻佻的意味,可差点没让江暖的小心脏崩掉,“我刚才说的可是看男生换衣服,不是看我换衣服。闹了半天你是想看我啊,你早说啊。”


    江暖一抬眼,就看见陆然要拉开他的运动衣拉链。


    这时候,简明从更衣室走了出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还没等江暖说话,陆然就先开口了:“她一直在男子更衣室门口晃荡,想干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


    说完,就进了更衣室了。


    江暖瞪圆了眼睛,她指着陆然的背影说:“这家伙可无耻了!”


    “是吗?”简明一副饶有兴致地样子,等着江暖开口。


    江暖压根无从说起啊,扔下一句:“反正他就是无耻”,就进了女更衣室了。


    越想越得气。


    旁边的陈露忍不住提醒说:“小暖,你击剑服前后套反了啊!”


    “啊……哦!”


    这时候衣柜里的手机还颤了一下,滑开一看,就是陆然的名字。


    他的短信真没这么欠抽过:你赢我试试,我就告诉你。


    “赢你?我今天就赢给你看!”


    “你要赢谁?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陈露问。


    “陆然。他挑衅我!”


    陈露乐了:“他哪里会挑衅人啊!”


    陆然的人设还真是建立的很成功啊!


    江暖一走出更衣室,就正好看见陆然握着佩剑拎着护面走出来。


    我戳瞎你!


    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出去了。


    教练早晨正在做练习的分组,江暖和陈露被分到了一组。


    江暖正要举手表示自己要先和陆然比,没想到陆然先一步举手说:“先让我和江暖比一场吧。不然等她和别人比完了,体力就不够了。”


    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一副完全为了保证练习质量,一切为江暖考虑的样子。


    江暖哼了哼,就站了出来。


    其实自从江暖加入怀风之后,她和陆然几乎每次都会大战好几回合,这也是来怀风训练的学员们每次的必看的大戏。


    穆生他们纷纷退开,当穆生退到简明身边的时候,就听见简明低声说了一句:“他这是不甘心。”


    “什么?”穆生抬起头来,不明白简明话里的意思。


    “小暖的学习能力很强。他想知道,昨天小暖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就好像一个硬盘,他想要复写里面的内容。”


    穆生觉得简明说的有点夸张,刚想要说这两人之间的较量是常态的时候,发现简明的脸上丝毫没有温和的神情,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审度对手的力度感。


    他说的是认真的。


    此时的江暖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她站在中心线的另一侧,向后仰了仰,习惯性地点了点自己前面的脚尖,手腕活动者,佩剑随之转了大半圈又转了回去。


    陈露站在旁边喊了一句:“小暖,加油啊!要突破12分大关啊!”


    江暖朝着陈露的方面扬了扬下巴,一看就知道她正“哼”呢。


    “小暖没在陆然那里拿下过12分吗?”


    “没有。最多的一次是11分……那1分还是陆然放水给的。”穆生用手遮着嘴,小声道。


    “陆然会放水?”


    “别人没看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那天师母生日,陆然想要小师妹比完了早点回家。”


    “哦。”简明沉默了。


    如果说大部分人对江暖和陆然的比试已经习以为常的话,今天他们又被刷新了认知。


    第一剑就是两人的主动冲杀,江暖来势汹汹,却并不在一剑击中陆然,而是横剑隔挡,紧接着压住了节奏将反击拉高到了新的层次。


    就连旁观的江怀和黄教练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在气势上完全释放了自己,而是在攻防转换上简明那种无缝对接的技术特点完全带了出来。


    曾经在江暖面前一直在进攻上占据主动权的陆然被她紧密却一直没有露出破绽的进攻逼到不断地撤退。


    甚至于前面的八剑,两人平分秋色。


    江暖回到自己那边,向上跳了跳,甩了甩手腕,外人都看得出她今天的状态超级好,像是憋了一口气,一直打压着陆然。就算陆然忽然以爆发力和速度压制住了她,她也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信心。


    而陆然退回去之后,转过身,仰起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的手指从剑柄滑向剑的尖端。


    虽然他背对着江暖,只留下挺拔的身姿,他绷紧的并不是身体,而是思想深处的某种执念。


    江暖皱起了眉头,她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剑,甚至好几剑都会是一个熟悉但又绝对陌生的陆然。


    他转过身来,和江暖对面而立。


    再度撞击的两柄剑又一次挑战着围观者视线的极限。


    陆然脚下步伐瞬间的变化让江暖险些摔倒出去,她凭借敏锐的反应顺势而去,剑击陆然的肩膀,却被对方掣肘,他的再度变化就像是忽然之间发生,江暖就像个狼狈的追随者,一点一点从意气风发的猎人变成了心惊胆战的猎物,胸口被刺中的感觉让她的脑仁一阵闷疼!


    “精彩!”


    “厉害!”


    周围的学员们忍不住叫好。


    江暖看着陆然,脚尖前后移动,她调整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重心,还有自己的认知。


    她观察他,从那么多次的练习中感受他,本来她以为自己最紧密的跟随者,但是仅仅一剑而已,她有一种陆然随时会甩开她扬长而去的预感。


    简明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这一次的节奏变化太快了,又快又流畅,脚下的步伐、重心的转移还有对剑的控制完全找不到任何切入点,灵巧如小师妹都没找到机会,完全被动啊。”穆生发自内心地称赞。


    “这一剑不仅仅是随意而发,陆然在脑海中恐怕早就模拟了成百上千遍了,才能在面对小暖这种水平的对手发挥出来。”简明回答。


    “是吗?”穆生的拳头握紧,“他真的很强大啊。”


    此时的陆然低着头。


    在赛场上,哪怕仅仅是练习之中,他都不曾像现在这样郑重。


    一两秒短暂的时间而已,陆然便抬起了头,两人再度隔着护面对视。


    江暖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剑的陆然更加决绝,当江暖已经做好准备将会把自己的劈甩调度回来抵抗陆然比自己速度更快的剑袭,却没想到陆然骤然撤离,在江暖反应的瞬间,陆然风呼海啸一般凶猛来袭,这一进一退之间不仅仅让江暖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对距离的判断,更加带走了江暖对自己所擅长的脚下步伐的判断。


    就像是瞬息万变的太极,江暖成为被困在陆然掌心里不知掉如何飞离的麻雀。


    接下来连续两剑,陆然所展现出来的变化,都让周围的学员们感到望其项背。


    “那是因为他对面的是小暖。如果不是小暖这种擅长进退和以对手节奏变化那一瞬间的衔接为机会的技术特点,陆然根本展现不出来这样的变化性。”


    到此刻,江暖已经落后了陆然4分了。


    她知道简明夸奖过自己学习能力很强。


    一场比赛就能给她感觉。


    大部分的学员,也许经历一场比赛,在赛场上专注的是自己的对手,而赛后才是反思的过程。那么对于江暖来说,她从来不习惯反思。


    因为反思只是理论上的,从技术上来说她已经没样明显的需要改进的缺陷了,而赢下对手那一剑的感觉才是至关重要的。


    她要延续这种“感觉”,进入这种感觉就是在战胜对手。


    而此时的她,很明白陆然已经击碎了她对他的感觉了。


    江暖看着自己的脚尖,歪着脑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晃了晃自己的剑尖,轻轻点在自己脚尖的左右两侧。


    她有点生气,怎么简明来之前,她和他还好好的,简明来之后,陆然的剑就有了变化呢?


    也就是说自己实力未够,境界也不够,所以陆然一直没有明显的进步咯?


    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江暖做好了准备。


    这一场练习赛,大多数时间,陆然都是后发制人,江暖显得更加主动。


    可是当他们再次对立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江暖好像会和之前那几剑有所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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