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排骨已经炖得脱了骨, 加上灵魂辣椒蘸水,就这么一个菜,他们也吃得很满足。
“明天用骨头汤煮面吃。”封映月和唐文生在洗水池这边刷牙时说道。
唐文生点头。
洗漱完了后, 封映月要去三楼, 唐文生提着煤油灯和她一块儿下去。
和以前一样,到了三楼后, 唐文生把煤油灯给了封映月,自己去了一楼。
等他们回到家时,隔壁的门还是锁着的。
“赵大哥只请了一天的假?”
“对,如果他今天晚上不回来, 我明天再帮他请一天。”
唐文生说。
“也只有这样了。”
晚上吃得有点撑,封映月便没坐着看书, 而是把书给唐文生,自己一边在外屋走着, 一边背给唐文生听。
唐文生拿着书认真看着, 见封映月没有一点停顿地背下去, 赞扬她真的很用功。
赵天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他回来时换了一身衣服,唐文生他们正好在煮面, 见他回来,便多下了一碗,赵天吃着热乎乎的面, 心里无比感慨。
走的时候跟封映月道:“要是囡囡她们今儿回来, 弟妹你跟她等我回家再跟她说情况。”
“好。”
封映月点头应下。
“我走了。”唐文生从她身旁路过时轻声道。
“慢点走,早点回来。”
封映月随口道。
唐文生嘴角一勾, 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瞧见这一幕的赵天心里酸唧唧的, 出了筒子楼的大门后, 对唐文生大吐苦水。
“你是不知道我把我娘送回老家后我经历了些啥,一个两个全都指责我不孝顺!我都不知道我还要怎么样才算是孝顺了……”
唐文生静静听他说完。
“也就是说,家里要你一个月给二十块钱,另外还有十斤粮票?”
“对。”
赵天点头。
“我一个月才多少钱啊?交二十块钱回家,那我和我媳妇儿还有囡囡怎么过?那日子怕是温饱都算不上了!”
赵天的工钱可不比唐文生一个月四十五块钱。
唐文生想起昨晚吃饭时封映月提过的建议,便跟赵天说了一遍。
“德高望重的长辈……我想想啊。”
赵天抓耳挠腮地想了大半天,最后都觉得不合适。
唐文生见此道:“那就请你们的生产队队长见证。”
“好法子!”
赵天一拍手,双眼亮亮地点头。
这边的封映月闲来无事,便端起凳子,和田婶子还有张大嫂到坝子上坐着说话。
坝子宽敞,人也多,孩子也多,热闹得很。
“对了,好几天没瞧见李婶儿,该不会真回老家了吧?”
一个嫂子好奇问道。
“没回,”三楼的刘三婶摆了摆手,对看过来的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她闺女生了!就昨天生的,我昨儿在供销社买鸡蛋的时候碰见她亲家,我一打听,就听她亲家说在那边住着呢!”
“这是去伺候她姑娘坐月子?”
“那可得一个月不回筒子楼,等她再回来,估计就当啥也没发生了。”
张大嫂笑道。
王大嫂整理了一下头发,闻言轻哼一声:“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只要她以后不那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我也就当那事儿过去了。”
封映月是真挺喜欢王大嫂这性格的,加上二人坐得也近,于是便说上了话。
王大嫂的儿子刚念一年级,回家做作业让她看着就着急。
“就那么一面的题,他得做到半夜!我和他爹气得要死,我没啥文化,他爹呢,每次跟孩子说题,说着说着就会急,然后骂人,有时候还会打孩子!
“可越打,这孩子他自己也难受,这一难受,更写不出来了。”
王大嫂叹了口气,看向封映月:“我听赵天媳妇儿说,你经常教囡囡数数,而且你和小唐同志每天都会看书学习?”
“是,”封映月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多看看书长长见识。”
“瞧瞧你们文化人,说话做事就是文雅,我们闲着要不就是睡觉,要不就是做点衣服鞋子啥的。”王大嫂掩嘴一笑。
“我是想厚着脸皮,请你帮忙给我家那孩子看看题,这样也不至于每天晚上都为了那点作业,搞得家庭都不怎么和谐了。”
王大嫂一想到儿子和男人因为讲题而关系疏远,就觉得不得劲儿。
“好啊,每天晚上来我家可以吗?”
封映月道。
“可以啊,”王大嫂见她这么爽快地应下,更觉得封映月和自己的性子差不多,更喜欢她了,“不过你放心啊,我会让他先在家里做,这不会的再上来麻烦你。”
“也行,锻炼一下自主能力也挺好。”
封映月点头。
王大嫂眉开眼笑:“可不是吗?我也没啥大期许,只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接他爹的工,也做工人,以后娶媳妇儿我也就不操心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还看几个孩子一起玩了一会儿篮球,便提上自家的凳子回家做饭了。
封映月烙了几个玉米面饼,热了排骨便就着吃了。
下午封映月找出家里唐文生看过的报纸,一一扫了一遍,发现上面登有散文或者是名家故事,封映月赶紧把地址给记下来。
然后总结了一下这些文章的共同点,以及各自的风格。
赵大嫂带着囡囡回来时,封映月刚准备做晚饭。
封映月跟赵大嫂交代了赵天让说的话。
赵大嫂扯了扯嘴角:“这要是三天两头的过来闹,我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
封映月弯下腰摸了摸囡囡的脑袋,听到这话直起身道:“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大嫂,试着相信赵大哥,他是在意你们的。”
“我就是相信太多次了,”赵大嫂想起那天赵母打囡囡的那股子狠劲儿,“你说囡囡在老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挨打?我问她,她也说不清楚。”
越说就越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赵大嫂昨天才没有回来。
可到底是丢不下赵天一个人,多年的夫妻,她也知道丈夫是个啥样的人,想了又想,还是带着孩子回来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各自开始做饭了。
赵天回来得早,跟封映月说唐文生被留下谈事,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家。
封映月道谢后,便也不着急炒菜了,就在家看书等着唐文生。
“你应该先吃饭的。”回来的唐文生见她在等自己,立马眉头一皱道。
“没事儿,我中午吃得多,也不饿。”封映月也没说假话。
唐文生再次叮嘱她,下次自己晚回来,就先吃,别等他。
接着放下布包洗了手帮着她做饭,二人吃饭时,唐文生说了外出学习的事儿。
封映月当下心中一紧。
“去哪里?去多久?”
“就在市里,五天。”
唐文生说。
封映月算了算日子,出事的日子不是这几天:“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吧?”
“记得,我现在上有老,身旁有人,下还有小,”唐文生笑道,“我会一切小心的。”
封映月被他这么盯着看,也有些不好意思:“别看我,快吃饭。”
吃过饭后,唐文生不让封映月插手洗碗锅的事儿,封映月刚准备拿出书看,就听见王大嫂的声音。
她出门一看,王大嫂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一个抱着书本的小男孩,站在赵天家门口和赵大嫂说话呢,见封映月出来,王大嫂赶紧牵着孩子上前。
“我盯着他做完的,今天她爹是夜班,吃了晚饭就走了,也没来得及看做对没有。”
“行,进来吧。”封映月笑看着小男孩道。
“谢谢婶子。”
小男孩有些紧张地抱着书进了门。
“我就不进去了,待会儿让他自己提着油灯回家,”王大嫂把油灯放下,接着又把提着的布袋给了封映月,“这是我娘家送的一点青菜,你别嫌弃。”
“嫌弃啥啊,王大嫂你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的。”
封映月连忙推了回去。
“你可别跟我在这推搡,我不爱这样,”王大嫂眉头一皱,“妹子,我这人也不会说啥漂亮话,反正你这个情,我是记下了!”
说完又叮嘱孩子听封映月的话,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封映月无奈地把东西放下,然后蹲下身问小男孩:“我记得你大名叫张卫军,小名叫军子?”
“对。”军子点头。
“好,来坐着,跟我说哪几道你不会,大胆地说,别怕。”
封映月笑道。
军子本就是个大胆的孩子,很快便放开了,见他说了不会的题,封映月也没像他爹那样,恨不得用凳子捶他后,就更放得开了,也更乖巧。
封映月让他把课本翻开,先把课本上相关的内容跟他讲解了一遍,接着让他再去做题。
唐文生把碗筷和锅放好,进来便瞧见这一幕,他没有打搅二人,而是从书架上拿出书,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书。
军子见到他,也唤了一声叔叔。
唐文生应下。
“婶子,我做好了。”
军子埋头做完后,给封映月检查,封映月看完后笑着点头:“你啊,就是课本内容没有完全掌握,所以这几道题不怎么会,现在理解了,也就能解题了,往前翻翻,还有不能理解的题没有?”
顺带把以前的作业也给理一遍。
被夸的军子鼓起勇气,把之前做了很多次,被他爹骂了很多次的问题一一指给封映月看。
封映月扫了一遍后,把课本对应的知识点一一找到,再次跟军子讲解了一番,另外再用铅笔把他原来改过的题擦了,让他再做一遍。
唐文生抬眼看着对面非常耐心地跟军子讲题的封映月,越看越觉得自己媳妇儿好。
军子回家是被唐文生送下去的,王大嫂道了谢,回头就把军子骂了一顿。
“咋地,自己回不了家啊?”
“唐叔叔说他下来也有事儿,”军子笑眯眯地把课本啥的放进布包里,“娘,婶子可真厉害,而且她好温柔,也不会吼我,一说我就明白了,不像爹,又吼又说不明白。”
王大嫂闻言扑哧一笑:“得亏你爹不在家,不然你又要被骂了。”
不过想到军子这么说封映月,那对方是真不错的。
于是从那天以后,军子每天晚上都会上去找封映月,时不时带上去一点青菜啊,或者是王大嫂做的玉米面饼啥的,不多,但也足够封映月和唐文生二人吃。
封映月拒绝不成,只能更加用心地教军子。
当然这是后话。
唐文生第二天和封映月一道去的纸厂,他今天就要跟着领导去市里,所以把封映月送到计件间时,他再三叮嘱对方。
“有什么事就去找赵大嫂他们帮忙,等我回来。”
“好,你放心吧。”
封映月点头应着,唐文生盯着她没说话。
封映月想了想也道:“你也记住我的话,什么事都要小心点。”
“嗯。”唐文生满意地离开了。
肖大嫂很快也来了,见到封映月,立马凑了过来:“可算把你盼来了。”
李主任分任务的时候,封映月还是和肖大嫂一起,二人本就熟悉,加上解了肖大嫂的那点心事,所以肖大嫂对她也十分照顾。
知道唐文生要外出学习几天,肖大嫂也拍着胸口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好。”
封映月笑着点头。
因为来过一段时间,所以对周围的人也比较熟悉,干起活来封映月也很熟练。只是回到家做好晚饭,随口一句文生吃饭了。
让封映月愣在那。
她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两个碗,坐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一个人默默吃完饭菜。收拾好没多久,军子来了,封映月便开始给他说题。
封映月提着油灯把军子送到三楼,她正好要来三楼方便:“慢着点啊。”
“知道,婶子你放心吧。”
军子提着自家的煤油灯,哒哒哒地就下了楼。
夜里,封映月怎么也睡不好,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纸厂。
肖大嫂瞧见后扑哧一笑,用手指了指封映月的双眼。
“老实交代,是不是晚上偷牛去了?”
“是啊,”封映月无奈道,“要不然也不会黑成这样。”
“你啊,”肖大嫂是过来人,有些事儿不用说也清楚,“是不是担心你们家小唐同志啊?”
“是,”封映月点头,半真半假道,“以前做过一个噩梦,所以他这次出门,我心里不踏实。”
“梦而已,别当真,”肖大嫂赶紧安抚她,“这都过了一天了,还有四天他就回来了。”
“是啊,”封映月呼出一口气,“干活儿!”
短短五天时间,却让封映月觉得过了快一个月似的,本以为明儿唐文生才回来,不想她回到筒子楼时,唐文生已经在家做好饭菜了。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封映月又惊又喜。
唐文生瞧见她这副模样也高兴。
“本来是明天中午回来的,但因为学习成果较好,所以让提前回来了。我没去厂里接你,就想做好饭菜你回来能吃上。”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当然其中也有想给封映月惊喜的意思。
“很惊喜,”封映月连连点头,“饭菜也很丰盛,我很喜欢。”
酸白菜炒回锅肉,香椿炒鸡蛋,还有青菜汤。
“这酸白菜是你泡的,味道不错。”唐文生先拿干净的筷子给封映月夹了点回锅肉后,这才吃自己的。
“是不错,你喜欢吃泡野葱不?等得空了,咱们回老家瞧瞧,挖点野葱泡着吃。”
“好。”
封映月觉得家里多一个人,是要热闹许多,晚上睡觉也睡得更香了。
第二天二人一同出门去纸厂,当唐文生来到技术间时,赵天正好有事儿来这边,于是便拉着他摸了一会儿鱼。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天,弟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当然这可不是我盯着看啊,是我媳妇儿发现的。”
唐文生扫了他一眼:“回去干活儿。”
“是是是。”
赵天耸肩一笑,回自己工作的地方了。
唐文生在他走后忽然一笑,一个老师傅瞧见后,立马对身旁另一个老师傅道:“瞧见没?小唐这次结婚后才像是过日子的人呢!”
“早说了当年乔家算计他,你还不信。”另一个老师傅立马一个瞪眼。
“那谁知道啊,他刚进纸厂就被你带着,你清楚他的事多,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去呢?”
自知理亏的师傅赶紧去干活儿了。
“师父。”
见自己的师父盯着自己看,唐文生疑惑上前。
“没啥,你师娘说想请你们去家里吃个饭。”杨师傅笑眯眯地说道。
“好。”唐文生点头,本来之前就想带封映月去师父家拜访的,但因为之前师娘都不在家,所以才没去。
几天后,唐文生和封映月下班直接和杨师傅一道回家,师娘已经做好饭菜,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帮忙。
这是杨师傅他们的孙子。
封映月刚要洗手帮忙就被师娘给拦住了:“你坐着,马上就好。”
师娘人不高,有些胖,笑起来还有梨涡,一瞧就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听你师娘的,文生,你带映月去书房看看,选几本喜欢看的书。”杨师傅说完就去帮着端菜了。
封映月跟着唐文生去杨师傅的书房看了看,选了两本比较感兴趣的书,这边杨祁阳也就是杨师傅的孙子进来请他们出去吃饭。
“祁阳今年初三,六月就要升高中了。”
唐文生跟封映月介绍了一下。
杨祁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封映月笑了笑:“我这成绩还不知道能不能上高中呢。”
作者有话说:
来咯来咯,明天再更新剩下的五千哈,此章掉红包!
第二十六章
杨师傅过来时正好听见这话, 顿时横眉竖眼道:“但凡认真学,也不会说这种话!来来来,吃饭去, 别理会这小子。”
师娘做的饭菜很好吃, 封映月独爱那条脆皮鱼,发现她喜欢后, 唐文生帮着收拾碗筷时,向师娘请教了一下做法。
封映月则是被杨祁阳拉着请教数学题去了,此时并不在这边。
师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啊,不过你这媳妇儿确实好, 谁看了谁稀罕,我和你师父都很喜欢!”
唐文生闻言一笑:“是啊, 我也很喜欢。”
“瞧你这话。”师娘掩嘴一笑,接着细细地将脆皮鱼的做法教给唐文生, 唐文生还怕自己忘记, 把上衣口袋里放着的笔拿出, 又去向杨师傅借了纸,一一写上去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帮忙。
从杨师傅家借了一盏煤油灯, 二人往筒子楼方向走去。
眼瞅着就是四月初,站在路边还能听见一点蛙鸣声,封映月拽着唐文生的衣角, 二人慢慢地往前走。
在路过一比较烂的路时, 唐文生反手握住封映月的手,封映月浑身一颤:“文生?”
“牵着走稳一点。”
只听他这么说。
封映月脸一红,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可手却没有抽走。
唐文生觉得她这句话还挺押韵的, 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不是个二愣子,现在追问太多反而破坏了气氛。
到筒子楼时,封映月没上楼,而是看向唐文生。
唐文生轻咳一声:“等我一下。”
封映月勾唇一笑:“好。”
唐文生出来时,因为洗了手,所以并没有再去牵封映月,到了三楼,封映月又去了茅厕,等二人回到五楼时,燕子还在走廊上和囡囡一起玩游戏。
“唐婶子,唐叔叔。”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唤着。
“乖。”封映月笑道。
赵大嫂从屋子里出来,见他们回来得这么晚,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回老家了?”
“没有,去师父家吃饭。”
唐文生回着。
赵天从门里探出头,闻言咧嘴一笑:“没喝酒?”
“师父身体不怎么好,戒酒了。”
说话间,封映月已经开了家门,于是唐文生同赵天挥了挥手,便跟着封映月进了屋。
作为临时工,封映月是没有歇息日的,唐文生倒是有,可他就愿意攒着,到时候和工友调一下班也成。
因为军子每天都往五楼跑,这学习成绩一天比一天好,在四月初十这天学校开家长会,回来的王大嫂简直走路都是带风的。
同样有好几个孩子,和军子在一个班,也是筒子楼的,这些孩子的家长都知道,军子以往的学习成绩是几个孩子里垫底的,可咋才过了十几天,成绩就一下子跑上去了?
于是便找到王大嫂,想“取经”。
王大嫂也不藏着掖着,把封映月从头吹到了尾,于是当封映月夫妇傍晚回到筒子楼不久,家里便来了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提着东西,带着孩子。
唐文生疑惑地看着带头的那位大哥:“你们这是?”
“小唐技术员,是这样的,我们听说封同志给王大志家的孩子讲题,这不,厚着脸皮想请封同志帮我们的孩子也说说题。”
“是啊是啊,这点小意思,请收下。”
“帮帮忙、帮帮忙,我家孩子成绩下降得厉害,我瞧着气也大!偏偏怎么跟她讲,她都好像听不懂一般!可气人了!”
“谁家不是呢?都是!”
封映月也没想到还有人请自己给孩子讲题,一听这几个孩子和军子是一个班级的,这倒是好办。
于是夫妻二人商量后,封映月应下了。
那五个人拉着孩子千感谢,万感谢,这才带着孩子回家吃饭去,几人约好了等军子来的时候一道来。
看着他们送来的东西,好家伙,每家都是送的鸡蛋,一家五个,这五家就是二十五个鸡蛋!
“咋办?”
封映月一点都不习惯这样,后世的老师收一点东西,都会被问过的。
唐文生想了想后道:“收下吧,不然他们会不安心,我明儿多买点糖啥的回来放着,孩子们做作业的时候也能吃。”
“也成。”
封映月点头。
晚上就吃的煎蛋面,一个人两个煎蛋,吃过后没多久,军子就带着五个孩子过来了。
饭桌这还坐不下,于是唐文生就把房间里的那张小桌子搬了出来。
他自己则是坐在长柜旁边看书,封映月一对一地问完每个孩子的情况后,再集中起他们的问题,把类似的错误全部拿出来一起讲解。
这花费的时间当然就比跟军子讲题时多了,但封映月并不觉得累,她很享受这种生活。
就这样,每天晚上家里都会有一群孩子过来听她讲题。
筒子楼也渐渐知道,小唐技术员的媳妇儿是个文化不错的人,特别是教孩子,更是有一手。
这年头对略有文化的人都是挺尊敬的,封映月便在她们心里高了一个层次。
封映月对此并不知道,她每天和唐文生一块儿去纸厂,晚上吃过饭就给孩子们解惑,一直到四月十五这天,唐文生和她回到筒子楼时。
唐文生拿出今儿发的工钱,还有补贴的粮票啥的。
封映月数了数后,惊讶地发现这个月多了两张两斤的粮票。
“这算是奖励吗?”
她问道。
唐文生轻笑:“算。”
封映月将那两张粮票拿出来放在一旁,把剩下的钱和票一一入账本。
他们不用往家里交钱,偶尔给点心意,所以攒下的钱自然一个月比一个月多。
这确实比在家务农收入高,封映月合上账本,和唐文生商量起什么时候回老家看看的事儿。
“我明天请假,回去一趟。”唐文生忽然说。
“你之前不是攒了几天假吗?”
“那个先不用,明天请假就成。”
封映月点头,尊重他的选择,然后又拿出十块钱,还有两张肉票,两张粮票交给他。
唐文生收下了。
第二天一早,唐文生起来做好早饭和封映月吃了后,便先一步走了。
封映月也没多想,她是过了十几分钟再出门的。
中午吃饭时,封映月和肖大嫂去食堂那边热饭,之后坐在一起吃。
她今天带的杂粮饭,炒青菜,还有一点酸萝卜丝。
肖大嫂带的居然又是咸菜,封映月已经看她连续带了好几天的咸菜了。
“家里的钱全紧着我男人治病呢。”她自己解释道。
“那吃点青菜啥的也好,别一直吃咸菜,”封映月还没开吃,所以筷子也是干净的,“我分你一点青菜,你扒拉一点咸菜给我。”
知道她的好意,肖大嫂抿了抿唇,垂下眼小心地把干净的咸菜挑过去,这个时候说谢谢显得矫情,她不会忘记就是了。
“小唐同志今儿没来?”
每一次唐文生都会过来一起吃饭的。
没看见对方的肖大嫂疑惑道。
“请假回老家看看,好久没回去了。”封映月笑道。
“这样啊。”肖大嫂点头,二人又说起别的事儿,聊着聊着肖大嫂就提起了张大力。
也就是封映月第一次做临时工时,来这里看见的那位迟到的男同志。
“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有未婚妻的!是他爹娘做主定的人,可他嫌弃人家是乡下姑娘,一心只想找厂里的人,所以一直没回去结婚。”
封映月有些惊讶,毕竟张大力确实喜欢撩姑娘:“他有未婚妻?”
“是啊,”肖大嫂一脸嫌弃,“以前我只觉得这人不正经,喜欢拈花惹草,结果现在看来就是个人渣!你不喜欢,那你跟父母说不清,还不能跟那姑娘的家人说清楚?
“但凡有点脸皮的人家,都不会让这门亲事继续下去,可他指定没说,两头套着,要不是他娘带着那姑娘来厂里看他,我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肖大嫂说起头就停不下来,一边骂张大力不当人,一边说起那可怜的姑娘。
“瞧着就是个老实人,以后也不知道会过成啥日子哦。”
封映月吃着饭,闻言微微皱眉,因为今天上午,她还看见张大力对另一个姑娘献殷勤呢。
显然肖大嫂也想到这点:“别人不想戳破他的脸皮,他倒是往前使劲儿凑,我跟你说,李主任对他很不满意,我看下个月他就得滚出咱们计件间了!”
结果没等到下个月,就在下午,李主任说开个小会,说了一下计件归类问题,最后点名张大力。
“你调去竹料那边,马上收拾东西就过去。”
张大力闻言慌了,谁都知道,竹料那边又脏又臭!是整个纸厂最不受待见的地方,他以前就是那边的,好不容易调到这边,咋又被赶回去了?
“李主任,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张大力着急地追上去问道。
“就是正常的调职,放心吧,这边的工钱是定了的,你到了那边一样会算上。”
李主任淡声道。
“不是这个意思。”张大力还想解释,结果李主任一挥手,说那边来领人了,然后就进了办公室,门当着张大力的面关上了。
张大力只觉得憋屈得很,双手紧握成拳,最后还是收拾好东西,跟竹料那边的人走了。
见他真走了,肖大嫂等正式工忽然就躁动起来。
封映月也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听明白了,张大力一走,计件间就少了一个正式工,如果别的厂间不调人过来,那就会再招一个进来。
这对大家来说是个机会,当然这个机会不是指给现在的正式工,而是他们自家的人。
肖大嫂忽然拉住封映月低声道:“要是再招一个进来,你也有机会呢!找你家小唐同志打听打听。”
封映月笑了笑,没直接应,继续忙自己的。肖大嫂倒也不会一直盯着她的反应,她正思索呢,娘家有个弟弟,小学毕业,这次要是能进来那也是大好事儿的。
封映月下班时,唐文生站在纸厂大门侧边等她,她一眼就看见唐文生了,不只是因为对方长得高,还因为唐文生面前有一辆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这是?”
封映月惊讶地走上前。
唐文生骑上去,转头示意她坐上来:“先上车。”
“我们家的吗?”
封映月坐下后,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问道。
“嗯,我去市里学习的时候,正好有个朋友在那边,我托他帮我弄的票,昨天票到了,今儿下午我从老家回来就去大楼那边买了。”
“怎么忽然就想买自行车了?”
感受着耳侧掠过的风,封映月追问道。
“用着方便,不管是回老家,还是带你兜风,都方便。”
唐文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封映月抱住他的手微微收紧,坐垫上唐文生用布反复缠了很多遍,所以坐着也不会硌屁股。
到了筒子楼后,唐文生推着自行车去停放的地方放好,然后锁上车,接着把钥匙给了封映月。
封映月笑着接过去:“我来管?”
“对。”唐文生点头。
“哟,小唐同志,你们买自行车了啊?哎哟,还是凤凰牌呢!”
一大伯笑眯眯地走过来盯着他们的自行车大声道。
不多时,便围过来了不少人。
二人一时间也走不了,匆匆回答了几句话后,唐文生才拉着封映月离开。
停放自行车的上方搭着木板呢,所以下雨下雪都不怕。
再说筒子楼的大楼是有人守着的,也不存在偷车的事。
到了五楼,封映月见赵大嫂和张大嫂都在洗水池那洗菜,于是笑着跟她们打招呼,结果二人对她一阵挤眉弄眼的。
封映月有些莫名其妙,而见唐文生站在走廊那等她,于是便赶紧上前,一道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发现柴火又堆满了不说,门也没锁,炉子还有些热气,瞧着就是刚用过没多久。
这是什么情况?
唐文生明明去接自己了啊。
“开门。”
本来站在她前面的唐文生往后一站,示意她推开门。
封映月转头盯着他看了看,唐文生只是笑。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封映月眯起眼问。
“推开门就知道了。”
唐文生没忍住,笑了一声。
封映月忽然有些紧张,她推开门,就有一个小娃娃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大喊一声:“娘!”
“元蛋?”
封映月一愣,先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再看过去,结果唐家一家子都在这!
桌子上摆满了菜,一屋子的饭菜香。
唐母和唐二嫂笑眯眯地让她赶紧进屋,唐父和唐二哥还有唐文慧也一脸笑意。
封映月牵着元蛋走过去,她想起今天是啥日子了,今天是她的生辰日,前世今生都是今天。
“爹,娘,二嫂,二哥,小妹……”
封映月的眼睛有些发酸,她一一打招呼,最后抱起元蛋,亲了亲他的额头,抬头时对上唐文生的眼神,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洗手吃饭。”
唐文生笑道。
“嗯。”封映月牵着元蛋的手去走廊水桶那洗手擦脸,元蛋乖乖仰着头给她擦脸。
“娘好久没回去,元蛋生气吗?”
“不生气,爹跟奶奶他们说了,娘在干活儿,忙。”
元蛋奶声奶气道。
封映月稀罕地抱着他蹭了蹭脸。
隔壁的囡囡躲在自家门边,偷偷看着元蛋。
元蛋发现后也害羞地往封映月身后躲了躲。
“囡囡,这是元蛋。”封映月向囡囡介绍道。
囡囡眨了眨眼,也没过来,在赵大嫂喊她吃饭时,一下就跑进屋了。
元蛋也被封映月牵着去屋子里吃饭。
八个人,饭桌坐得满满的,今儿有鱼有肉,别人面前是杂粮饭,封映月面前则是一碗手擀面,上面还铺着两个金灿灿的煎蛋呢。
这是唐母给她做的。
“年年月月健康无忧。”
唐母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娘。”封映月吃完了那一碗面后,唐文生又给她添了一小碗杂粮饭。
“这咋够吃,添满一点嘛。”
坐在封映月身旁的唐二嫂瞧见后说道。
“够了够了,”封映月赶忙拉住想要起身的唐文生,“我刚才吃了那么一大碗面呢。”
这点她都有些吃不完的感觉,只是一家子都在吃饭,她一个人下桌还不如陪着一起吃。
“我瞧着你好像瘦了些。”唐母仔细打量她后说。
“是吗?”
封映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倒是没啥感觉。”
“我也觉得瘦了。”唐文慧点头。
“娘多吃点儿。”
元蛋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
封映月赶紧把碗伸过去:“好好好,都吃都吃。”
吃过饭后,唐文生不让他们沾手,自己去洗碗刷锅,唐母、唐二嫂还有唐文慧和封映月在里屋说了一会儿话。
元蛋则是跟着唐父还有唐二哥在外屋。
“我听文生说,你白天去干临时工,晚上还教筒子楼几个孩子书?”
唐母拉着她的手问。
“也不是教书,就是给他们讲讲不懂的题。”
封映月笑道。
唐二嫂和唐文慧一脸敬佩。
“弟妹可真厉害,不像我大字不识一个。”
唐二嫂说完,唐文慧便掩嘴一笑。
“我和二哥二嫂都一个样,让我们念书,还不如让我们去砍柴呢。”
“可不就是。”唐二嫂连连点头。
在唐文慧出去时,唐二嫂和唐母盯着封映月小声问道。
“文生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七章
被问到的封映月噎住了。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 唐母以为是还没好,着急道:“上次不是答应去看大夫了吗?他没去?”
“可别因为那点自尊,不把身体当回事啊!”
唐二嫂也叮嘱着。
封映月轻咳一声, 对二人道:“文生身体挺好的, 放心吧。”
“真的?”
唐母还是有些不放心。
封映月把锅甩给了唐文生:“真的,不然娘您让爹问问去。”
“成, ”唐母点头,“我要是多问了几句,他又不高兴了。”
“三弟脸皮薄。”唐二嫂掩嘴一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元蛋跑了进来, 他右手拿着黄纸糖,左手拿着唐二哥给他做的小木马, 此时窝在封映月的怀里,吃着糖听她们说话。
封映月垂头看了看乖乖巧巧的元蛋, 之后对唐母说:“娘, 元蛋一直在老家也不是事儿, 以后念书啥的还是去县小学好些,我想把他接过来住。”
怕唐母和唐二嫂误会嫌弃他们带得不好,她还说了一句。
“这孩子和文生的关系不能一直那样, 以后天天带在身边,怎么也能有感情。”
唐母和唐二嫂对视一眼,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 说实话, 他们确实比较疼元蛋,特别是唐二嫂, 虽说元蛋是她的侄儿, 可她是很稀罕的。
这忽然接到城里住, 她心里肯定会惦记。
“你现在还忙着在纸厂那边的活儿呢,再等等吧。”
唐二嫂道。
唐母想了想也说:“你二嫂说得对,你和文生最近都忙,元蛋来你们也没空带,再等等吧。”
元蛋抬起头看封映月,封映月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觉得唐母她们说得对,他们每天一早就出门了,傍晚了才回家,这年头又没幼儿园啥的,元蛋就是搬过来,也没人照看。
“老婆子,该走咯,不然天太黑了看不见路。”
外屋传来唐父的声音。
他们来时,借了生产队的牛车,今天晚上是要回去的,刚吃过饭时,唐母就跟封映月提过。
唐文生和封映月他们送到坝子里,元蛋人最小,别人都坐好后,唐文生弯下腰将其抱起来,放在唐文慧的腿上。
元蛋的两只小手交握在一起,有些无措地看了眼放下手的唐文生。
封映月见此对他挥了挥手:“元蛋,等爹娘忙完,就回家接你。”
“……好。”
又看了一眼唐文生后,元蛋才小声应着。
“别送了,快回去吧。”
唐母说了一句,前面的唐二哥已经开始赶车了。
“慢着点儿二哥!”
唐文生喊了一声。
“知道知道!”
唐二哥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洪亮。
虽说不让送,但唐文生二人还是跟着出了筒子楼,封映月站在唐文生身旁,一直到牛车都不见影子了,他们才折回家。
“是你跟爹娘他们说的?”
上楼时,封映月被唐文生牵着手,封映月问道。
“随口一提。”
唐文生回着。
封映月轻哼一声,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其实不用这样的,害得爹娘他们摸黑回家。”
“他们坚持要来,我本来想着回家看看他们,回县里就去买自行车,再回家做好饭菜,骑车去接你的。”
唐文生本来是这个打算。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唐母一听今儿是封映月的生辰,想着封家那边和封映月算是没啥来往了,于是便拉上一家人来县里,让她的生辰热闹热闹。
因为他们一行人的到来,王大嫂便去给另外几家人传了口信,今晚别让孩子去找封映月,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他们倒是不知道今儿是封映月的生辰,只以为是老家来人了。
唐母他们这次来,带了不少自家地里的菜,还有唐母自己腌的咸菜。
把东西一一规整完了后,二人洗漱好,看了一会儿书便睡觉了。
睡觉前,封映月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的?”
唐文生笑了笑:“我之前问过你,你说过的。”
封映月也跟着笑,她还真忘记了。
“我今天很开心。”
“开心就好。”
被子下,唐文生的手松开又捏紧,最后还是本着心意抓住了封映月的手。
封映月的手一抖,到底没有抽回来,二人也不说话,在黑夜里各自都露出一抹笑,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二人睡觉都是很乖的那种人,睡觉时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就是什么姿势。
唐文生先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握了握牵着封映月的那只手,感受到手心里那热乎乎的一团,他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看窗外觉得天不早了,唐文生轻轻松开手,拿起自己的外衣,穿上鞋轻手轻脚地到外屋穿好,接着打开大门去打水。
赵天也打着哈欠提着桶从家门出来,看见唐文生,他立马凑过来。
“文生,你去哪里弄的自行车票啊?”
“一个朋友,在市区。”
唐文生道。
一听是市区,赵天竖起大拇指:“难怪呢,咱们这地儿搞那票,没有啥关系,几个月也蹲不到一张,你小子可真行!”
“你呢?老家的事儿办好了吗?”
到了洗水池,二人一人找了一个水管子接水,唐文生便问起赵天这事儿。
赵天耸肩:“队长说咱们这是家里事儿,他掺和进来也不是个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收了我的好处,反正算是婉拒了吧。”
“其实我也理解,本来就是我有求于人,别人有别人的考量,那是正常的,”赵天长叹一声,拧上水管,将水桶提出来,“不过这事儿不能拖太久,昨儿才发了钱,我看我娘今天怕是又要来。”
封映月醒来时,唐文生已经在煮面了,她赶紧去洗漱,回来时一边挂毛巾一边问:“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香,多睡一会儿。”
唐文生把面挑进碗里,用昨晚的酸菜鱼汤做汤底,加上一点点猪油和烫好的青菜,味道还不错。
封映月二人收拾好出门时,隔壁赵大嫂也背着囡囡准备出门了。
“这是?”
封映月见她还提着一个装有衣服的布包,像是准备出远门。
“我去隔壁镇看看我老姨,这两天就不回来了。”
其实就是躲赵母呢。
“这样啊,”封映月表示理解,见囡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那你们路上慢着点。”
“知道知道。”
赵大嫂笑道。
几人一块儿下楼,等唐文生把车推过来,封映月坐上去,唐文生骑着车出了筒子楼的大门。
路上封映月想起张大力被调走的事儿:“我倒是没想进去做正式工,你知道的,我想考初中,高中,以后有机会我还想考大学。”
如果现在就进纸厂,以后考试或者是别的,请假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到底就是不自由。
“我支持你,”唐文生说,“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谢谢。”
封映月大声道谢。
步行的工友听见后,打趣了他们几句,封映月怂怂地抱紧唐文生的腰,唐文生闷声笑了起来。
被封映月用额头顶了他后背几下。
这下唐文生笑得更厉害了。
“瞧瞧那两口子。”
一大姐瞧见封映月的动作后,一边笑一边跟旁边的人指了指。
“瞧见了,这小唐媳妇儿厉害着呢,做啥事儿都容易上手,我看这次计件间差的那个人,很可能被她顶上去。”
“那也不一定,就说出货间那边,王主任的姑娘也不差,我看说不定会被安排过去。”
一时间,都在讨论关于张大力腾出来的位置到底会给谁了。
封映月刚进计件间的大门,就被十几个人盯着看,她淡然地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的肖大嫂凑过来问道。
“跟小唐同志说了没?”
“说了,”封映月回着,“我们顺其自然,临时工也挺好的。”
听她这么说,肖大嫂只当她开玩笑。
李主任也迟迟没有宣布到底是谁进来,其余工人都在推荐自己的亲人或者是兄弟姐妹。
李主任听完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问几句。
一直到几天后,王主任的姑娘王燕燕的到来,让大伙儿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又塞了一个关系户进来。”
一大叔翻了个白眼。
“说啥呢,人家好歹是初中毕业,那个干临时工的,小学还没毕业呢。”
有人意有所指。
“没毕业,人家也没成正式工啊,而且那活儿干得比你我都好,你别不承认。”
大叔严肃道。
那人本就是嘴嗨,哪里想对方会忽然严肃,只觉得没意思,瘪了瘪嘴就继续干活儿了。
王燕燕之前在供销社那边帮忙,但是她一心想要进纸厂来,因为家里还有个哥哥,以后她爹就是退下来了,那工职也只会传给她哥哥,她一出嫁,啥也捞不着。
没想到这次机会来得这么快,王燕燕深深吸了口气,在李主任给她安排的人手下学习怎么计件。
又听人提起封映月,于是她便格外注意了对方一点。
封映月感受到她的打量,也觉得莫名其妙,盯着自己干啥?
肖大嫂也发现了,她微微皱眉,挡住了封映月,自然也隔绝了王燕燕的打量。
王燕燕见自己被发现,顿时脸臊得通红,之后便认认真真干起活儿了。
中午,唐文生来找封映月去食堂热饭吃,肖大嫂笑眯眯地与别人走了,没打搅二人。
“李主任来问了我后,才选择王燕燕进去的。”
吃饭时,封映月说起王燕燕老打量她的事儿,唐文生便低声道。
“这样啊,”封映月也知道原因了,“不过我觉得李主任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选我进去,也不怕别人怎么说她?”
“李主任喜欢用实力说话的人,王燕燕说是初中毕业,其实还没有念到初三,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怎么清楚,师父提过几句。”
唐文生见她不吃青菜杆,也是便夹到自己碗里,又把干净的炒肉夹了些过去。
封映月赶紧拦住:“别夹了,你不吃啊?”
“我够吃的。”
“那也不要了,我这点刚刚好,”封映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娘和二嫂说我瘦了,可我今天在计件称上一看,胖了两斤多呢!”
“胖点好啊,有福气。”
这个年代的人都觉得胖点好,那说明伙食好,人有福。
“我五官小,胖了瞧着就是一张肉饼。”封映月不敢想象自己胖起来后的样子,赶忙甩头。
“你啊。”唐文生发觉封映月有时候挺孩子气的,偏偏又那么可爱。
不远处正和王主任一起吃饭的王燕燕,瞅见他们一起吃饭后,小声问她爹:“他们是一家人?”
“是啊,小唐技术员的媳妇儿,才结婚一个多来月,我去随礼的时候,你去你大姐家了,没瞧见。”
王主任说。
王燕燕又看了他们两眼,这才赞叹道:“他们长得可真般配啊。”
“你还说呢,”王主任一个瞪眼,“当初我就说小唐技术员不错的,可你嫌弃人家二婚。”
“我怎么不能嫌弃?”
王燕燕瘪嘴,“我一个头婚的大姑娘,咋就要选一个二婚的?我就想要头婚的。”
“那你倒是瞧上谁?你跟我说,我打听打听去。”
眼瞅着姑娘越来越大,议亲的人是一个没看上,做父亲的能不愁吗?
王燕燕端着铁盒子就走了:“我吃好了,您慢吃。”
下午封映月发现王燕燕没怎么往这边看了,她很认真地在学习。
但是下活儿的时候,因为她没反应过来上面的数字转换,导致他们那一组的进度一下就迟缓了一个小时。
封映月结了钱都准备走了,王燕燕他们组还在干活儿呢。
李主任眉头紧皱,一句骂人的话也没说,却让王燕燕等人压力大得不行。
这越着急,就越慌,王燕燕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别人换位置,只能硬着头皮看记录的数据,急得满头是汗,同组的人见此更不吱声,她耽搁的时间越久,气氛就越沉。
肖大嫂拉着封映月在角落看情况,封映月扭头看外面,没发现唐文生,就知道对方还没过来,便没出去。
李主任往王燕燕那边走去,脚步听在他们那一组的人耳里十分清晰。
“你急什么?你越急就会越乱!你在头一排,你这一出错,后面的人都会跟着出错!”
李主任严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对、对不起。”
王燕燕垂头鞠躬。
其实第一个是最简单的,所以她刚来就被排在这个位置,刚才她分了一下神,结果一下就乱了。
李主任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封映月几人还没走,视线在封映月身上停顿了一下后,唤了肖大嫂的名字。
封映月暗暗松了口气。
肖大嫂笑眯眯地上前接替了王燕燕的位置,一边有序不乱地继续下去,一边跟王燕燕解说出现这种情况后,应该怎么应对。
王燕燕也不敢擦眼泪,认认真真地看着肖大嫂是怎么做的,短短十几分钟,他们这一组的任务就顺好了。
李主任手一挥:“回家回家。”
王燕燕跟着肖大嫂还有封映月出了计件间大门,她这会儿才掏出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走神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乱了。”
“第一天嘛,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肖大嫂说。
“是啊。”
封映月点头。
正好这会唐文生也来了,封映月对二人挥了挥手,便跑向了唐文生。
“今天晚了一点,等久了吧。”唐文生说。
“没有,今晚吃酸菜粉丝怎么样?”
“好。”
二人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去。
王燕燕抽泣了几声,也跟着过去了,她的自行车就停在封映月他们车的旁边。
“那我们先走了。”
封映月坐上车后,对正在开锁的王燕燕道。
“好。”
王燕燕赶忙点头。
回家后,她对王母说了一大堆,最后道:“我原本还担心封映月同志会对我忽然加进去有敌意,可一天下来,反倒是我盯着人家比较多,她很淡然的样子,瞧着气质也和别人不同。娘,您说这么好的姑娘,咋就嫁给了二婚的唐技术员了呢?”
“你可闭嘴吧!”
王母听得可头痛了。
“不要身后议论人,你咋就记不住呢?”
王燕燕瘪嘴,抱着布包就进了房间。
今天晚上军子他们来了,唐文生把买好的糖和瓜子啥的,全部装在一个大瓷碗里,放在桌子中间,让他们休息的时候吃。
回到家,军子他们自然跟爹娘说了,王大嫂等人第二天上午便凑在了一起。
“我们送那点东西,哪里值得这么多糖啥的,我听我儿子说,他一个人就吃了八颗!”
“我儿子也吃了五六颗呢,这样下去倒是我们占了人家的大便宜。”
“可不就是吗!”
于是当天封映月他们回到筒子楼时,家门口又站了好几个人。
王大嫂就是第一个。
唐文生开了门,请他们进屋坐。
“是这样的,这孩子每天都来打搅,你们呢,又给吃糖又给吃瓜子啥的,实在是让我们不好意思。”王大嫂第一个说话。
“我们去县里打听过了,有人把孩子送到老师那去做题,每个月是要给钱的,我们商量后,想着要不就按着那规矩,每个月给小封同志一点讲题的钱。”
“是啊是啊,该给的。”
“对啊,这不给我们心里都过不去。”
封映月赶忙摆手,站起身对他们道。
“我就是顺手帮忙,你们千万别这样,都是筒子楼的邻居,咱们互帮互助,再说我给孩子们讲题,我自己也在进步,也在不断地学习,钱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早知道她会这么说。
于是王大嫂便笑眯眯地接话道:“那我们就不送钱了。”
封映月松了口气。
“我们每家一个月给你们送十个鸡蛋。”
“对!十个鸡蛋!”
这六家人一共就是六十个。
封映月头更疼了。
鸡蛋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也挺稀罕的,她看向唐文生。
唐文生起身道:“一家三个鸡蛋,再送多,孩子就不用送来了。”
“三个鸡蛋?你可真不会心疼自己的媳妇儿哟!”
王大嫂立马骂道。
最后在几人的指责下,被王大嫂定在了每家送五个鸡蛋。
那一月就是三十个鸡蛋。
送走他们后,封映月叹了口气:“太热情了。”
开始封映月说一个鸡蛋也不收,结果王大嫂他们更生气,问她是不是不想给孩子讲题,看不上那点鸡蛋。
好家伙,她敢说啥啊?
唐文生见此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封映月抬眼看过去:“你把我当孩子哄?”
“我刚才一点忙都帮不上。”唐文生有些不好意思。
“全是嫂子,你能说啥啊,”封映月扑哧一笑,“三个鸡蛋就被指着说你不疼我了。”
唐文生也跟着笑:“我给你烧水洗头洗澡。”
“嗯。”
封映月把粉丝泡上。
洗澡水啥的都是唐文生提到三楼的。
封映月在三楼时,他就在家做饭。
等吃过饭,封映月给孩子们讲题的时候,唐文生又去一楼洗澡了。
孩子们走后,唐文生把他们拿来的鸡蛋放进长柜装鸡蛋的篮子里。
这里面还有十几个鸡蛋,是唐母从老家拿过来的。
封映月过去看了看:“天越来越热,蛋放不了多久。”
“那就吃。”
唐文生放下柜子盖,熄了灯后,提着另一盏煤油灯,与封映月进了里屋。
今天隔壁没有人,赵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回家。
封映月和唐文生说了一会话后,便睡了。
二人的手在被子下相互交握着。
临时工的日子结束时,已经是四月底了。
一共拿到了十八块钱。
封映月准备明天买点东西,回老家看看元蛋他们,要是能把元蛋带上来住些日子是最好的。
唐文生之前攒了几天的假,这次便准备和她一道回去。
因为要回去住上好几天,所以封映月他们也收拾了不少东西带回老家,第二天又去买了肉和白面还有玉米面啥的。
等他们到生产队时,正好碰上在开会,于是唐母和唐文慧把自行车上的东西拿回家,顺带推走了自行车。
而唐文生和封映月则是坐在她们之前坐的凳子上,听队长在上面讲话。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唐父就坐在侧边, 再过去一点就是唐大伯和唐三叔一家了。
队长正在批评人,还是点名批评那种。
“……这三个人,我们都在埋头苦干的时候, 他们居然找地儿睡觉!这是什么行为啊同志们?这是一种非常恶劣且懒惰的行为!”
队长四十多岁, 声音洪亮得很,那被点名的三人红着脸站在侧边, 封映月看了好几眼。
唐文生见此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吧,”封映月小声回着,“还知道脸红,那为啥还要偷奸耍滑呢?”
“侥幸心理罢了。”
唐文生说。
“也是。”封映月点头。
队长批评完人后, 又开始表扬队里干活儿积极的几家人,最后再说了一下地里锄草的事儿, 会就开完了。
唐文生把封映月坐的那根凳子一同拿上,与唐父等人一起往山坳那边走。
几个长辈走在前面说事儿, 唐文生和封映月则是走在后面, 一会儿看看这, 一会儿扯一根狗尾巴草把玩着。
刚到岔路口,就见元蛋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娘!”
元蛋喊着。
“欸,”封映月把狗尾巴草往唐文生手里一塞, 接住了小炮仗,“叫爹啊。”
“爹。”元蛋牵住封映月的手,小心地看了一眼唐文生后轻声唤道。
“嗯。”
唐文生点头。
“娘, 奶奶说今天不走?”
元蛋仰头问她。
“不走, 在家多待几天,再去县里的时候, 带你一块回去。”
“一直住吗?”
“一直住当然是最好的。”封映月笑道。
“可我会想爷爷奶奶。”元蛋满脸纠结, 封映月牵着他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这个简单, 想他们了,咱们就回来住些日子,不过等你念书之后,就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家了。”
元蛋不懂放假的意思,他今天格外开心,因为爹娘要在家住好几天,虽然有点怕爹,可他还是很开心。
到家的时候,唐文慧正在清扫院子,见他们回来立马迎过来:“爹,娘让您去后院帮忙搭架子,三嫂,我摘了好些山果子,已经洗了放在堂屋桌上,你尝尝。”
唐文生也跟着去后院了。
封映月洗了手后,被元蛋拉到堂屋吃山果,等唐文慧进来时,她问道:“怎么没看见二嫂呢?”
“二嫂今儿一早就回娘家看她大哥去了,”唐文慧坐下身后说道,“干活儿的时候伤了手,听说挺严重的。”
“这样啊,”封映月有些惊讶,“没去看大夫吗?”
“就在镇上的卫生院包了一下,没去县医院,我们也是队里有人瞧见了,回来跟爹娘提了一嘴,不然还不知道呢。”
唐文慧说。
封映月本想去后院帮忙,但唐母已经过来了,让她们别去,就坐在院子里说说话啥的。
封映月抱起元蛋,抬起他的小脚用手量了一下尺寸,元蛋乖乖地由着她摆弄。
“你们这回来好几天,那些孩子咋办呢?”
“这些天他们的课程我已经提前帮他们预习过了,只要上课认真听讲,做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封映月笑道。
“三嫂可真厉害。”唐文慧再次夸赞道。
“可别再夸了,再夸我会脸红的。”封映月扑哧一笑,见唐大伯家的孩子过来了,便放下元蛋,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玩泥巴。
看着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唐母低声提起唐大伯娘。
“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一天比一天瘦,让她去县医院,她就是不去,说自己是老毛病,不去医院费那个钱。”
“劝不了吗?”
封映月小声问。
唐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唐文慧也低声道:“大堂哥可生气了,前天还和大伯娘吵了一架,可越吵大伯娘的身体就越不好,听大堂嫂说,这两天他们母子话都不说。”
一个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去看病也费钱,还不如留给子孙后代。
一个想着自己的母亲病了,那肯定要治的呀,没有钱可以再攒,可人没了,那就啥也没了!
生产队每年都会分一点钱下来,加上他们自留地的菜有时候太多,就会背到农贸市场收菜那卖,也能得几个钱,家里还是有给老人看病的钱的。
“都是为了那个家着想,结果他们两个倒是干起来了。”
唐母不免想到前几年她自己重病时,家里人为了给她治病的场景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何尝不是和大嫂一样的想法呢?
要是自己不治病,老三就是大学生,前途无限……
一看她发神,唐文慧就知道唐母想到啥了,于是立马挽住她的手臂:“娘,我觉得咱们得多去劝劝大伯娘,她才五十出头,日子还长着呢,不想看重孙子吗?”
“是啊娘,这日子往后还长着呢,再说有些病越拖越严重,其实大伯娘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花不了几个钱。”
封映月接到唐文慧的眼色后,也跟着道。
唐母立马打起精神:“就是这个道理,你和文生也好久没去看过她了,待会儿等文生忙完,咱们一道去劝劝你们大伯娘。”
“好。”
唐文生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他在后院也听唐二哥和唐父说了关于大伯娘的事儿,所以过来后便从带回家的东西里拿了点吃的,与唐母还有封映月以及元蛋,一起来到了唐大伯家。
唐大伯娘确实比上一次他们来看的时候瘦了许多。
见到封映月二人,唐大伯娘十分高兴:“咋又拿东西?你们是不是把我当外人?”
“哪有,这东西味道不错,顺带拿来给您尝尝。”
封映月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客套,”唐母把东西直接塞给她,“快收好,坐下来说说话。”
“坐。”大堂哥和大堂嫂从堂屋里端来了凳子,堂屋有些黑,不如院子里亮堂。
大堂哥来到唐文生身旁时,弯下腰低声跟他说了一句话,唐文生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封映月就提起大伯娘的身体状况,大堂嫂赶忙接话:“怎么劝都不听,我们心焦得很!”
“有啥心焦的,”唐大伯娘并不赞成,“这人啊,命不同,寿命就那么点,老天爷让你走,这大夫能留得下?”
“大伯娘,您这是迷信,现在咱们不能相信那些,得相信医学。”唐文生轻声道。
作为唐家最有文化的人,唐文生自然也受长辈看重些,他说的话,大伯娘听得进去。
说到最后,也明白大伯娘为啥不愿意去医院了,第一就想把钱留着,这第二就是害怕,害怕自己得了大病,拖累家人。
唐文生和封映月前后劝着,加上大堂哥他们的哀求,当天下午,大伯娘就答应去县医院看病了。
唐大伯眉开眼笑地去找队长借牛车,和大堂哥一块儿把大伯娘送到县医院去。
“文生你没去啊?”
见唐文生回来,正在和封映月说话的唐母惊讶道。
吃过午饭后,唐文生也去了唐大伯那边帮忙,本以为他会跟着一道去医院的。
“大伯他们让我不去。”
唐文生在封映月身旁坐下,“我上牛车都差点把我推倒了。”
“你大伯真是的,”唐父忍不住一笑,“他就是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唐文生道。
“希望你们大伯娘没事儿。”唐母摸了摸元蛋的脑袋后低声道。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儿不多,队上也没啥事儿,锄草还要一些日子,所以封映月便跟着唐文生他们一道去后山砍柴。
元蛋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有一个小背篓,是唐二哥给他编的,很紧密,也很好看,背上身后,从后面看只瞧见一个小脑袋和一双小短腿。
封映月恨不得现在有手机,能把这一幕拍下来。
唐文慧走在她后面,唐文生则是在最后。
“这边上去,翻过山头,就能到大阳洞五队。”唐文慧一边走一边跟封映月说。
封映月看过去,只能看见连绵不断的山丘,瞧不到尽头一般:“得走多久啊?”
“那可久了,”唐文慧说起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翻山的经历,“我感觉走了一天,二哥还嫌弃我走得不够快,后来就背着我走。”
她越说越气,于是喊住走在前面的唐二哥。
“二哥你说是不是!”
唐二哥挠了挠头,扭过头大声回道:“本来就不想带你,你人小,又爱黏人,我们过去送东西,你非要跟着,后面我驮着你走了那么远,差点没累死!”
具体情况唐文慧因为过了太多年,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但是此时她是不信唐二哥话的,于是就找另一个当事人追问:“三哥,是这么一回事吗?”
唐文生手里拿着两根狗尾巴草,闻言抬起头:“我只记得你是偷摸跟着我们去的,爹娘因为没找到你,着急了好久,回家后,我们四个都被罚了。”
封映月听得有趣,在唐文慧追上唐二哥继续追问更多的时候,封映月和唐文生走在了一块儿,元蛋就在他俩人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
他们不用上山顶,在半山腰便停下了,唐二哥和唐文生上树砍树枝,封映月他们就在下面捡树枝,元蛋人小,又怕树枝砸到他,所以就让他去另一边守着背篓。
小孩子有了任务后,就一副不得了的样子,坚守在那树下就不动。
因为来砍柴的人不只是他们,还有别的人,自然也有几个八、九岁的孩子,一看见元蛋,他们就叫元蛋跟着他们去一边看有没有山果。
元蛋立马摇头:“我得守着背篓。”
“背篓有啥好守的,又不会长脚自己跑。”
高瘦的男孩准备去拉他。
元蛋往后一退,见封映月抱着树枝过来,立马小跑到她跟前:“我要跟娘在一起。”
封映月对那两个孩子一笑,还没说话,他们就跑了。
“跑啥啊,你们该叫唐三婶子!”
他们的娘见到后大喊道。
两个男孩嘻嘻哈哈地跑掉了,封映月说了声没事儿,把树枝放下后,蹲下身对元蛋道:“想去玩儿就去,但是不能去太高的地方,得让我们能看见你。”
“我不去,我就守着背篓。”元蛋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小脸在衣服上面蹭了蹭,看得过来的唐文慧心都化了。
“三嫂,元蛋他一般就和栓子玩儿,平日里和我们出来,都是跟着我们的。”
“这样啊,”封映月抱了抱他,“那成,你就在这等我们。”
“好!”
元蛋大声应着。
等树枝砍得差不多后,唐文生二人便下了树,帮着一块儿整理树枝,最后装背篓时,元蛋把自己的小背篓拿到封映月面前,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娘,帮我装。”
“好。”
封映月找了几张大竹子壳,用草藤捆好后,装进他的小背篓里。
竹子壳是干了的,做引火柴再好不过,这么几张大叶子加在一起也没有一斤多。
元蛋果然嫌少了,他看了一眼唐二哥他们的背篓,扭捏道:“我是男子汉,娘,帮我再装一点。”
“你现在是小男子汉,等你一年比一年大,娘就装得一年比一年多。”
封映月弯下腰笑道。
唐文生已经背上背篓了,见他还想缠着封映月装,便轻咳一声,元蛋转头见他就站在自己身后,正盯着自己,哪里还想再多装的事儿。
“快快快。”
封映月把小背篓提起来,元蛋二话没说便伸手背上了,见唐二哥走在最前面,他紧跟过去:“二伯等等我!”
“好好好。”唐二哥向来是疼他的。
“也等等我啊,”唐文慧笑道。
“等你。”元蛋站住脚步,见封映月走在唐文慧身后,唐文生最后,他又松了口气。
到家后,元蛋被封映月等人夸赞了一番,唐文生也在封映月的眼神下,掏出一颗糖递过去。
“还不错。”
元蛋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大手,最后红着脸收下,接着躲在了旁边唐母的身后。
唐文生见此有些好笑:“我不记得我凶过你,怕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可在唐父的默许以及唐母的疼爱下,唐文生也没打算将乔思雨算计自己的错放在孩子身上,平日里虽然亲近不够,但自问也没有凶过对方。
“你是没凶过他,可你也没对他笑过几次,”唐母瞪了他一眼,“行了,你爹去你三叔家帮忙弄灶房了,你和老二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唐父三兄弟中, 只有唐父他们家的房子是去年重修的,唐大伯和唐三叔都是老房子。
唐三叔家的灶房有些破烂,昨儿晚上终于打定主意, 要把灶房给收拾收拾, 所以木料从山上拉回家后,唐父就过去搭把手。
“好。”
唐文生应下, 与唐二哥一道去了唐三叔家。
他一走,元蛋眼见地放松活泼起来。
一会儿在唐母怀里撒娇,一会儿在封映月怀里抓着她的手玩儿,要不就是抱着唐文慧的胳膊, 姑姑姑姑地唤着。
唐文慧正听封映月和唐母说话呢,被他唤一声, 便垂头去看他:“咋啦?”
这个时候元蛋就嘿嘿一笑,把脸藏到她后背处, 唐文慧被他逗得没脾气。
最后一把将其抓住, 抱在怀里, 再顺手往他的小手里塞了一颗黄纸糖,元蛋不动了。
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再放进嘴巴里, 一脸享受。
唐母正说唐二嫂的大哥呢。
“也不知道伤到底严重不,要是没及时治,那可会遭一辈子罪的。”
唐文慧听到这摇头:“我看不会再去治了, 就说前年, 他伤了小腿,也是顺带一包扎, 回家自己找草药给弄过去了, 这次我看也差不多。”
“就是舍不得钱, ”唐母叹气,也理解唐二嫂大哥的做法,“他有三个儿子,上面还有两老人,这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分来用。”
封映月班里有个学生,家庭情况也是很艰苦,所以听到这话也点头:“都是穷闹的。”
“可不,”唐母连连点头,“你们大伯娘也是心疼钱呢,好在你们劝住了,只希望她没啥大事儿。”
说话间,唐二嫂回来了。
她双眼有些红,一看就是哭过,回来见封映月在,顿时也露出一抹笑:“回来了啊,我前些天还和娘提起你们呢。”
“二嫂。”封映月起身拉住她的手过来坐下,院子里的木凳多,随便一坐都行。
“亲家大哥伤怎么样了?”
唐母连忙问道。
元蛋从唐文慧身上下来,跑到唐二嫂面前,被唐二嫂抱住摸了摸脑袋,她哽咽了两声才道:“都能看见骨头了!还说自己没事儿呢,我多说几句,他还跟我生气了。”
“看见骨头了?”
封映月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伤得不轻啊!
“可不!瞧着吓人得很。”唐二嫂顺手抹了把眼泪,接着将元蛋抱起,让他背对着自己坐,红着眼继续道。
“我大嫂也气呢,家里明明都借了钱,要给他治手了,他呢?拿着钱转手就还了回去!你们说这叫啥事儿啊!”
“劝不了,软硬不吃,”唐二嫂想到那伤口就觉得心酸,“我们哪里不知道他是想省着点钱,可也没这么省的啊!”
“都伤到能看见骨头了,那可不能再拖着了!”
唐母眉头紧皱,“眼瞅着这天一天比一天热,要是伤口化脓,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是啊,可他、他就是不听,我多说几句还骂我,让我没事儿少回娘家。”唐二嫂委屈啊,说着又哭了。
元蛋扭过小身子,抬起小手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唐二嫂心都化了,把元蛋抱入怀中:“元蛋乖啊。”
“别哭了,”唐母让唐二嫂跟着自己进房间,给她拿了十块钱,“你去三叔家找老二,让他跟你一道回去,今天怎么着也要把你大哥拉去治手!”
唐二嫂拿着钱,眼睛又是一酸:“……娘。”
“行了,”唐母轻轻推了她一下,“还不快去。”
“欸!”
唐二嫂冲出去就要去唐三叔家,封映月也明白咋回事了,她一把拦住唐二嫂问道:“二哥会骑自行车吗?”
扫到院子里那辆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唐二嫂拉着封映月的手紧紧握了握:“他会,但要是带着我大哥就不好坐,我们还是去借牛车比较好,三弟妹你放心吧。”
说完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唐三叔家。
元蛋还跟着跑了过去,封映月让他慢着点,元蛋一边应着一边迈着小短腿往唐三叔家去。
唐文慧跑到那自行车面前,这会儿才惊讶问道:“三嫂,这车不是你们借的吗?”
“不是,是你三哥请市里一位朋友帮忙弄的自行车票,然后买的。”
封映月笑道。
“三哥可真厉害啊!”
唐母闻言也高兴:“老借人的车也不好,自己有自行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啊,文慧你会不会骑车?不会我教你。”
“我不会,”唐文慧兴奋得脸都红了,“我能学吗?会不会把车弄坏?”
“不会的,来,我教你。”
封映月把自行车推到院子中,唐母则是把木凳全部顺到堂屋门口放着,这样院子里没有杂物,学车也方便。
“慢着点。”时不时的,唐母会招呼一两声。
元蛋和阿壮一块儿回来时,便见唐文慧一脸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转圈。
“啊啊啊!三嫂快把元蛋他们叫开!”
转没人的圈子唐文慧还成,可这忽然多了两个小家伙,她就紧张起来了,怕不小心撞倒他们。
封映月让她别慌,上前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让他们坐在堂屋门口看唐文慧骑车。
元蛋和阿壮一脸的羡慕。
阿壮道:“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学!”
“我也系。”元蛋的牙齿有些漏风。
听得封映月和唐母忍不住跟着笑。
元蛋也不知道她们为啥笑,像个小憨包一样跟着她们笑。
唐文慧转得头都快晕了后,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自行车上下来:“三嫂,学会了是不是换一辆自行车也会?”
“对啊。”封映月点头。
不等唐文慧说话,唐母就眯起眼问道:“你还能去找另一辆自行车?”
唐文慧点头:“淑芬的二哥不是有一辆自行车吗?淑芬说等她二哥不在家的时候,就搭着我去镇上赶集呢!”
章淑芬也是队里的姑娘,和唐文慧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姐妹。
唐母的神情顿时柔和起来:“这样啊。”
见唐文慧带着两个孩子去弄别的后,唐母低声对封映月解释道:“她再过两年都能议亲了,我就怕出乱子。”
“怎么说?”
封映月不解。
唐母啧了一声:“咱们队里有个二混子,他有一辆自行车,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我就怕……”
即便她也知道不能从旁人嘴里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可她是亲眼见过,那二混子和别的姑娘在玉米地里亲嘴儿的,文慧要是和他沾惹上啥关系,她得气死!
“娘放心吧,文慧不会的。”封映月宽慰道。
唐文慧虽然年纪小,可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也很机灵。
“她喜欢跟着你玩儿,你打听打听,她喜欢啥样的。”唐母更小声道。
封映月看向院子门口招呼着两个孩子的唐文慧,十五岁,在后世还是个学生呢。
唐文慧一扭头,就发现娘和三嫂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她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难道是哪里脏了?
正奇怪呢,就见三嫂忽然脸色一变。
封映月感觉小腹传来熟悉的感觉,脸色一变,赶紧起身红着脸走到唐母面前低声说了句话。
唐母笑了笑,拉着她进了房间。
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张布缝的大姨妈带,这玩意儿中间是宽的,能放草纸进去,弄好后把绳子拴在腰上就能稳住了。
“这是我新做的,本来想给文慧,但她非要自己做,这就闲着了,你拿去用。”
封映月脑子里有关于怎么用这个的记忆,赶紧拿上这玩意儿和草纸去了茅厕。
幸好裤子上没有,不过用习惯了后世的姨妈巾,穿上这东西的封映月有些不自在,都不敢坐。
时不时就去茅厕瞧瞧,就怕漏了,结果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挺惊喜的。
唐文生回来时,便见他媳妇儿坐在堂屋门口,正用桑叶给元蛋编蚂蚱,元蛋一脸惊奇地站在她身旁瞅着。
“再这样穿过来,你看,蚂蚱就好了。”
封映月把桑叶编好的蚂蚱给元蛋,元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接着那个胖乎乎的蚂蚱道:“和二爷还有栓子哥给我的蚂蚱不一样,这个好胖呀!”
“是啊,它吃得好,个头大,是蚂蚱中的大哥!”
封映月故意道。
元蛋闻言对手里这个胖乎乎的蚂蚱更喜欢了:“娘真好!”
余光看见唐文生回来后,元蛋往封映月那边靠近了些,然后小声唤道:“爹。”
“嗯。”唐文生点头,他先舀水洗了手,等回过头时,元蛋已经不见人影了,奇怪道:“人呢?”
“去灶房找娘她们了。”封映月来事儿了,唐母让她就好好待着,新媳妇儿第一个来事儿,不会让进灶房,这习俗也是唐文慧刚才跟她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口,封映月也不好问唐文生,便问起唐二哥他们。
“二嫂过来的时候,他们就一道走了,”唐文生在她身旁坐下,“三叔留我们吃饭,我让爹留下,我回来陪你们。”
封映月闻言一笑。
唐文生并没有坐下多久,便去灶房帮着打下手,于是原本在灶房的元蛋,又举着胖乎乎的蚂蚱出来了。
“你们俩可真是……”
封映月都不知道说啥好,轻轻捏了捏元蛋的小鼻子:“走,我们去你阿壮哥哥家,看看你大爷爷他们回来没。”
元蛋用另一只手牵住她:“好!”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这会儿天还没黑, 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还能看见不少人正往家里走。
这不,刚出院子不远,就看见栓子娘正一脸气愤地骂着, 手里提着一个泥猴子往家的方向走。
“是栓子哥!”
元蛋大声道。
栓子听见他的声音后, 抬头看了过来,见元蛋牵着封映月, 又侧头看了看他娘,顿时嘀咕着:“都是后娘,咋差别这么大呢?”
栓子娘的脸一阵扭曲,最后努力扯出一抹笑, 与封映月打了个招呼,接着也不提栓子的衣领了, 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
栓子还在不停地嚎叫,结果当然是被栓子娘更大声的怒骂声给镇压了。
“栓子哥……”
元蛋有些担心地看向他们远去的背影。
“明天你再去找他玩儿。”封映月笑道。
“好, ”元蛋点头, 然后又问, “他会挨打吗?”
想到栓子那泥猴子的模样,封映月不敢保证,只能轻咳一声说:“明儿你偷偷问问他。”
“好。”
元蛋觉得很有道理。
二人来到唐大伯家, 大堂嫂和阿壮正在灶房做晚饭,见他们来,大堂嫂热情招呼着他们坐, 顺带留下来吃饭。
“我就是来看看大伯娘他们回来没。”
封映月赶忙婉拒。
“没回来, 不过请人带了口信,”大堂嫂露出更大的笑, “说娘的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吊几天水就好, 明天阿壮爷爷就回来,我替他去。”
“那就好,没有大问题就好!我这就回去跟娘他们说,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封映月也松了口气。
“是我没想到,”大堂嫂哎呀一声,“我今儿下午啊也忙晕了头,口信到了后只知道这是好事儿,却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于是她让阿壮去唐三叔家,封映月则是带着元蛋回家。
“阿壮哥哥一直在看我的蚂蚱大哥。”元蛋举着自己胖乎乎的蚂蚱说道。
“那不如你给他编一个?”
之前封映月就是在教他怎么编。
“好!”
元蛋立马点头,“我也编得胖乎乎的,让阿壮哥哥的蚂蚱做我蚂蚱的哥哥。”
“为什么呀?”
封映月配合地问。
“因为阿壮哥哥是我的哥哥,所以他、他那个也是哥哥。”
元蛋努力解释着。
二人手牵手在小路上走着,时不时还能听见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得知唐大伯娘身体没有大问题后,唐母当下双手合一往祖宗安眠的方向拜了拜:“真是祖宗保佑啊!”
“娘,您干啥呢?不准封建迷信。”
唐文慧笑道。
“在自己家还不能告慰一下先灵呢?”
唐母笑骂道。
唐文生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这边封映月带着元蛋洗了手后,也跟着上了桌。
吃过饭后,锅里温着的洗脚水也好了,元蛋,封映月还有唐文慧在一个盆里洗脚。
元蛋的小脚丫胖乎乎的,封映月用自己秀气的脚去碰了碰元蛋的小脚丫,元蛋顿时咯咯咯地笑。
唐文慧见此也跟着碰了碰他另一只小脚丫,直接把元蛋弄成了咯咯怪,笑个不停。
听着外面的动静,唐母笑了笑,看向身旁帮着编草鞋的三儿子,煤油灯下,唐文生正在熟练地编着草鞋,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便疑惑抬头:“娘?”
“文生啊,”唐母柔声道,“阿月可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跟她过日子,知道吗?”
“知道,娘您别操心,听爹说您最近不怎么喝药?”
“我都没啥事儿了,还抓药干啥。”
“大夫都说了,得长久养着。”唐文生轻声劝着,等封映月她们进来时,唐文生才出去洗脚。
唐父是被唐三叔的儿子送回来的,小堂弟唐文强二十岁,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的,还没结婚呢。
“喝酒了?”
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唐母了然。
“我爹劝着二伯喝了些。”唐文强解释道。
“就喝了半碗,这人老了,喝酒都不行了。”
唐父摇了摇头坐下。
唐文生与唐文强对视一眼,唐文强心虚地别开眼,见此唐文生和唐母了然,这可不只是半碗了。
唐三叔爱喝酒,家里时常备着呢。
唐文强提着煤油灯溜了,封映月去茅厕换了草纸,然后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她来事儿,今晚也没带元蛋一起睡,元蛋也听话,唐母找了个借口,元蛋便跟着她回房睡了。
唐文生和唐父在堂屋说了许久的话,等他回到房间时,封映月已经睡着了。
他很快就发现,封映月的睡姿和往常不一样,她弓着腰睡的。
唐文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她眉头微皱,想到小妹当年来月信时,家里只有他和二哥在,鸡飞狗跳后才弄明白咋回事,才没有傻乎乎地把小妹送到卫生院去,而是请大堂嫂过来帮忙的场景。
唐文生跟着躺下,熄灭了煤油灯后,也跟着侧身,然后一只大手轻轻放在封映月的肚子上。
迷迷糊糊中,封映月感觉肚子上多了一只手,顿时吓一跳,唐文生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是我。”
“你干吗呢?”
封映月轻轻挪开他的手小声道。
“……你不舒服,得暖着。”
“……你咋知道得暖着?”
封映月扭头问道。
“小妹当年……大堂嫂就是这么说的。”
他把事情跟封映月说了一遍,不过大堂嫂当然没有让他和二哥帮忙,只是随口一说,还让他们记住,以后就这么疼媳妇儿。
封映月听完后没说话了。
唐文生又把手放了上去,见她没推开,便老老实实地放在那。
他的手很大,也很热,封映月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唐文生还在身旁,手也依旧在她肚子上。
她缓缓坐起身,唐文生睁开眼:“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封映月红着脸把他的手挪开,“辛苦了,文生同志。”
被她这么一打趣,唐文生也轻轻一笑,顺势收回手:“不辛苦,再睡一会儿?”
“不了。”封映月整理好衣服,先一步出房门去茅厕。
刚出堂屋门,便见元蛋坐在院子里,正笨拙地用桑叶在那编蚂蚱。
她先去茅厕,等整理好了后,回来洗了手又去灶房看了看,最后被唐母赶了出来,她便端着凳子坐在元蛋身旁。
“还记得怎么编吗?”
元蛋看见她很高兴,把自己的作品举得高高的:“娘看!我编了这么多!”
是多,松松垮垮的一大堆,就是看不出一点蚂蚱样子。
封映月瞅见元蛋一脸求表扬的神情,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而是笑眯眯地点头:“是不错,但现在蚂蚱是不是有点太胖了?不精神,来,跟着娘一起把这边的桑叶拉一拉,咱们给它减点肉好不好?”
“好哦。”
元蛋凑过去,封映月拉着他的小手,把该收紧的地方一一收紧,小半个蚂蚱雏形一下就出现了。
元蛋惊呼不已。
“我编好后要送给娘,”他双眼亮晶晶地说道,“我要编得好看一点。”
封映月把蚂蚱给他,让他继续编。
在元蛋终于收尾想要送给封映月的时候,唐文生走了过来,他坐在一旁,拿起地上元蛋没用上的桑叶,三两下就编了一个又大又好看的蚂蚱出来,然后往元蛋面前一晃,接着直接给了封映月。
封映月:
元蛋看了看自己编的,又看了看唐文生编的,这样一比较,他的好丑,于是小嘴一瘪,双眼一红,拿着自己编的丑蚂蚱,然后哇的一声跑进了灶房:“奶奶!”
唐文生一愣:“他哭什么?”
封映月看着手里的大蚂蚱,总算知道元蛋为什么怕他了。
当唐母牵着泪巴巴的元蛋出来时,封映月也起身来到元蛋身旁,接过他捏得乱糟糟的蚂蚱:“娘喜欢元蛋这个,元蛋第一次编的,当然和你爹那种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相比要稍微差一点,但元蛋第一次编的就送给我,这一点就比你爹强!”
“就是,”唐母连连点头,接着数落起干巴巴站在院子里的唐文生,“咋和小孩子比这些呢?”
“我看他半天没编好一个,就给他稍微示范一下。”
唐文生道。
唐文慧端着面出来,闻言扑哧一笑:“然后就把元蛋逗哭了?”
“吃面,”唐父也难掩笑意,“元蛋的面是我给挑,还是怎么样?”
“我想要娘给我挑。”
元蛋已经被封映月安抚好了,此时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期待地看向封映月。
“好,不过我们得先去洗洗脸,不能当小花猫。”
封映月把手里的两个蚂蚱别在墙上,然后牵着元蛋的手去洗脸。
唐文生走过来,看着墙上那并列的两只蚂蚱,一只大一只小,一只就像是真蚂蚱,一只勉强能看出一点蚂蚱特征。
“三哥,你可真行,”唐文慧端着碗凑过来,“还是三嫂会哄孩子,你算了。”
“吃你的面。”
唐文生抬起手轻轻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成功把她的头发给弄乱了。
唐文慧气得不行,大喊一声:“娘!三哥他欺负我!”
“你们都给我消停点!”
唐母的声音从堂屋传出。
封映月给元蛋挑好面后,给他加了一点猪油,还有葱花,最后给他搅拌均匀,“有点烫,我帮你端到桌子那边去。”
“好。”
元蛋双手放在灶台墙上,他人小小的一个,还没有灶台高呢。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