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赵王当夜就留下了外衣, 嘉宁也没抱,只放在枕边,便好似身边依然有人在陪着。
后半夜,她不知不觉的,就当真这样睡着了, 快至午时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福山同样起得晚, 稍微比她好那么点儿, 本已经觉得十分赧然,去隔壁一问, 才知道小六嫂至今眼都没睁,“虽说有孕后身子容易困乏, 六嫂这也睡得太久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殿下放心,主子时常如此的, 睡少了才是真的不舒服。”小娥包子老神在在。
福山到底不能完全放心,独身入内察看,起初没瞧见人, 而后才在里侧找到了整张脸蛋儿都粉扑扑的少女,睡得安心又自在。
静静望了会儿, 福山不由一笑,想起六皇兄那样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 却屡屡在六嫂面前破功。光是脑中浮现那场景,就觉得异常温馨。
她这样望着,自己也很快就犯起了困, 一时也忘了是来做什么,伏在榻边就再度睡了起来,而后鬼使神差地同嘉宁睡到了同一个被窝。
…………
日上三竿,嘉宁悠悠转醒,感觉身边格外温暖,而且还软软的,叫她情不自禁蹭了蹭,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唔……等等,软软的?嘉宁懵了下,迷茫睁眼,温柔的藕合色撞入眼帘,触及之处原是光滑柔软的丝绸。
她昨夜难道梦游,游到福山这儿来了吗?
这个问题只在嘉宁脑中过了那么一瞬间就被抛下,她顺势抱得更亲密了。
原来女孩儿抱起来这么舒服……嘉宁满足地合眼,像小动物一样拱来钻去的动作很快把福山惊醒。
福山仍记得睡前之事,瞥见在怀中窝得惬意的少女,顿时失笑,“六嫂怎么和怀恩一个模样?”
“福山抱着舒服。”嘉宁认真道,“今后我们都一起睡,怎么样?”
一起睡啊……福山有点动心,但还是摇了摇头,“我睡相不大好,万一伤着六嫂就不美了。”
她以为嘉宁有身孕所以顾忌,而嘉宁转眼想到身边实打实是两个人了,若她梦中不小心做出什么,也确实不大好,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最后在福山怀中待了会儿,嘉宁磨蹭起身,饿了。
在她洗漱期间,福山就一直安静耐心地等待,唇角微弯,令人一望便觉得十分舒服。嘉宁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割舍不下这样的温柔,甚至忍不住亲自占有,因为实在太让人安心了。
福山带给人的安心和王爷不同,但毫无疑问,只要领略到了其中一种,任何人都会舍不得。
嘉宁兀自想了会儿,没有上妆,素面朝天地去用早(午)膳。
皇城的三餐四季,美得各有千秋。约莫是先帝太过不喜凋敝的风景,是以各个角落都移栽了不同季节的花草,甫一入眼,都是充满生机的颜色。
深秋转冬的时节,宫婢早已退下轻薄纱衣,各式棉服上身,少了婀娜,却又是一种风景了。
嘉宁和福山在池边漫步,远远看着几个小公主在那儿玩捉迷藏,都是六七岁大的模样,天真烂漫,玉雪可爱。
“她们真可爱,是吗?”福山问。
“嗯。”
“她们自幼长在皇宫,生来便已站在了权势中心,繁花锦簇,烈火烹油……常人的烦恼,她们注定都不会拥有,正如我一般。”福山目光有淡淡的怅然,“但也正因此,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稍微一点曲折,对她们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她此刻望着美景如画的御花园,已然想到了赵王举事后,这里会有的纷争,届时这儿将不再能为她们遮风挡雨。
赵王攻入皇宫,也许不会伤害这些小公主,但她们的下场注定不会多好。
嘉宁好似听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长睫微微扇动,不置一言。
福山也只一声感慨罢了,因为她更记得,当年东宫失火和皇后母族那场突如其来的恶疾中,又死了多少无辜的孩子。
何为血债血偿,她这样置身之外的人,根本没资格评判。
她已经做了逃兵,要只身一人离开这里,发发感慨已是矫情,如何还有颜面去要求什么。
离开这里时,嘉宁一度回首望了好几眼,看见的却不是小公主们天真的笑颜,而是不知怎的,闪过了梦中赵王的脸。
在梦境中,她一直看不清他,这一刻却仿佛拨云见雾,清晰无比。
造|反成功的他,并没有感到多么高兴,神色反而愈加掩在了厚厚的寒冰下。大仇得报前,他的眸中仍有火焰燃烧,而此时,那些火焰已经彻底熄灭,仿佛再也没有了什么渴望与所求。
母亲、兄长、外祖以及怀恩,一一离他而去,叫他的心渐渐变成最冷硬的石头。
暴君之名,随之而来。
这样的心情嘉宁无法切身体会,但只要想想爹娘、兄长、舅舅等人都相继离开,就大概能窥见一二了。
如果她从来都不认识赵王,就不会在乎,但现在显然不可能。
嘉宁忽然有点难过,情绪低落下去,且直到夜里入睡时分都不见好。
她自然不知自己让赵王身边人避过了多少祸患,如果没有她,福山注定会死在那场小宴,怀恩也会在此次被传召入宫无法脱身,最终死于一场“意外风寒”,还有太夫人……
就连当初使计让嘉宁成了赵王妃的尤娉婷都不会想到,自己一个最初的无心之举,帮了赵王这么多。
而嘉宁觉得,自己似乎帮不了王爷什么,纯粹提不起精神。
这十多日俨然要成为墙上君子的赵王见了,不由问,“怎么了?”
他当嘉宁在宫中受欺负,“在宫里待得不舒服?”
摇摇头,嘉宁抬眸,犹豫问,“王爷,我是不是没什么用?”
这可不像素来自信的她会说的话。
赵王沉默片刻,方道:“无用,有用,可曾有过定义?”
他曾经以为,天生聪慧绝伦、才华横溢又温和仁爱的长兄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若要说到有用,兄长无疑能位于前列。可这样有用的人,最终又有多少人真心喜爱?又得了什么下场?
父皇猜忌,兄弟暗害,最终在一场大火中消逝,如果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注定如此,谁会想当?
无用的话,即便是最卑微的乞丐,也许都有他自己的用处,你又如何评价?
于赵王而言,他想要、他喜欢,便足够了。
自然,这些话赵王不可能逐字重复,他不是那样惯于言语的人,让嘉宁大概了解其意就行。
嘉宁很快抓到了重点,双眼亮晶晶,“王爷的意思是,我对你很重要吗?”
赵王微咳一声,轻轻别过眼,而后才点了点头。
放在两个月前,这样的坦然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三月,这样会不会太快了?”嘉宁苦恼小声道,“我知道自己就是这么受欢迎,连王爷也抵挡不住。”
赵王:……
她高兴就好。
若以世间夫妻的定义来评判二人,他们无疑是不合格的,男女之间的深情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早,时机也未到。
但在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前,两人先成为了朋友和亲人,已属难得。
“那王爷一定会相信我吧。”嘉宁如此道。
“嗯?”
敛了笑容,嘉宁神色认真无比,“如果相信我,王爷就答应,在你离京之前,一定要让人先把怀恩和老夫人带走。”
嘉宁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他没有这样做,但既然这个梦像是预兆,她就应该提醒。
因为……其他的大事她也不记得了qaq。
莫名有点儿心虚,嘉宁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厉害,连那样重要的梦都记不清楚内容。
赵王微怔,亦道:“我早已部署好,本就是如此安排。”
“嗯。”听到这样安排,嘉宁就放心了,“那就没事啦。”
只要怀恩和老夫人都能安全,嘉宁相信,面前的人一定不会再变成那个模样。
赵王没有猜测其他,只当嘉宁在宫中听到风声,叮嘱,“这几日少见他人,若有传召,能拒便拒。”
“嗯嗯。”嘉宁答应得干脆无比,她也不想见到帝后那两张脸,一点儿都不好看,自然待在漂亮又温柔的福山身边好。
最重要的是,福山比王爷对她还要好呀,从不会管束她。
想到无人会抓着自己练武,还可以每日窝在福山香香软软的怀里,享受宫廷御厨做的美食,嘉宁别提多幸福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嘉宁这十多日就像飞入林中的鸟儿,其实快活极了。
不过,乐极生悲大概也就是这个模样,她正准备抱着赵王再酝酿会儿睡意时,忽然神色一变,小脸变得极为严肃了。
受她影响,赵王也很慎重,察看四周没有不对,“怎么?”
“我似乎……唔。”嘉宁飞快眨眼,不大好意思,声音小小的,“那个、咳,来啦。”
“……?”赵王满头雾水,而后才在她低到不能再低的解释下明白过来,是来了葵水。
女子来葵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是,现在嘉宁还是个“孕妇”。
二人一时面面相觑,竟都不知该说什么。
“需要什么?”赵王先反应过来。
嘉宁便把月事期间所需的东西一股脑儿交待了个遍,这些宫里自然都有,可她不能光明正大用啊。
被自家小王妃用闪亮亮的期待眼神望着,饶是赵王都有些压力,“我去去便来,你先忍一忍。”
嘉宁小鸡啄米般点头,等赵王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
这个……要怎么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想到了网上那个段子
女生:我来大姨妈了,快帮我买姨妈巾
男朋友: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先憋一憋,忍着!
女生:????
hhhhhhhh中午见
☆、第052章
依靠赵王每夜潜入皇宫的帮助, 嘉宁勉强度过了这次难关。
她第一次在包子小娥身边都要躲躲藏藏行事,不习惯之余还有点新鲜感,不由在某夜两人小聚时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王爷,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赵王:“……”还真有点像。
当然, 这话不能如实道出。
赵王深觉自己的王妃还小, 正是要给她灌输正确观念的时候, 沉声道:“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这二字不可乱用。”
“嗯。”嘉宁乖巧点头, 但微微闪动的睫毛表明内心想法并非如此。
想了想,赵王又觉这也没什么, 私下活泼无状些而已, 又无外人,便没再纠正。
算起来, 往日在王府中,二人说的话和相处的时辰反而没有现在多。多亏了帝后,他们的默契倒是一日千里, 渐渐的,嘉宁还能十分坦然地对他说些小姑娘的秘密, 信任度俨然更上一层。
一时间,赵王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其他。
等到了给福山准备好的日子, 她就开始表演了。
起初,是福山和嘉宁同称身体不适,常有梦魇, 还伴随腹疼,请太医来问诊。
皇帝心知福山有孕,自然不敢派别的太医去,去的是只为他效忠的常太医。
常太医一番切脉,察看了眼寝殿周围部署,回去就汗涔涔道:“殿下这是中了暗算,那屋外的荷花池混了屋内的香,对常人无碍,但对有孕的女子而言,会神思恍恍、彻夜难寐,长此以往,患上失心疯也不是不可能。”
“赵王妃也是如此?”
常太医一愣,他知道长公主的特殊,刚诊出异状就急匆匆赶来了,竟是忘了赵王妃,“臣还未来得及为王妃诊脉,不过王妃亦有身孕,想来是一样的原因。”
皇帝颔首,目光沉沉,有理由对福山下手且能够对她下手的人,除了皇后,还会有谁?
“去帮长公主调理,挑些其他缘由。”
常太医很懂,应声去了。
皇帝坐在原位沉思片刻,终究按捺不住怒火,提步去了皇后寝宫。
当日便有人报,帝后又打了一回,毁坏瓷器壁画无数,皇帝出去时脸上还挂着彩。不过皇后也不见好,据闻独自哭了许久,太子闻讯后赶去安慰才渐渐好转。
福山听得大宫女手脚并用地比划,淡淡一笑,“这么高兴?”
“奴婢是为殿下高兴啊!”大宫女道,“谁让陛下和皇后他们……殿下,这都是他们活该,报应!”
没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福山敛眸,轻声道:“并不全与我有关,没有我,还有其他许多事,他们二人……终究要如此的。”
她还不至于那样自信,认为二皇兄是因自己如此。帝后二人,积怨已久,只要找到一点小缺口就可能爆发,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事情并没有因帝后的争执结束,三日后,福山长公主落水,虽然只是浅浅的荷花池,被救起来后也生了一场大病。
皇帝没有因此再去寻皇后大闹一场,但朝堂上看何家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了。
他犹豫良久,终于在一天夜里下了决心去探望福山长公主,却被大宫女挡在门外,“殿下说,病容憔悴,仪容不整,不便面圣。”
皇帝动容,“朕与福山是兄妹,何必在乎这些。”
原来陛下还记得,自己与殿下是兄妹呢。
大宫女笑了笑,“殿下坚持,陛下,还望莫要难为奴婢了。”
福山不愿见他。皇帝意识到这个事实,面上有瞬间失落和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痛楚。
皇帝知道,是自己对不起福山。
当初皇后要对她下手时,自己曾有过犹豫,甚至认为借皇后的手来打掉那个孩子也不错。
如今福山定是发现了,她那样温柔的人,真的会生气吗?还是,更多的是伤心?
皇帝心中愈发担忧,却不好强闯进去,道:“那让福山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
然而,明日他也没有了机会。
当夜,福山长公主寝宫走水,大火映红了半个天空,将每个人的面容都笼罩在里面,有惊慌,有沉默,有隐隐的高兴,还有伤心……
“公主呢?公主呢?”皇帝闻讯跑来,衣衫不整,满头的汗水,整个人狼狈极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随手扯住一个內侍,“长公主救出来了没?她应当无事罢?”
內侍战战兢兢,伸手一指,皇帝立刻望去,却听得他道:“回陛下,赵、赵王妃刚被救了出来,长公主殿下还在里面,如今正……正在灭火。”
灭火?皇帝张惶四顾,又茫然地望向这座宫殿,熊熊大火似吞噬的巨兽,张口就把整座宫殿变成了片片残垣,福山还出得来吗?
梦中燃烧了多年的烈火在眼前浮现,皇帝知道,再这样下去,这场火也许会成为他第二个梦魇。
下一刻,皇帝做了件自己都意料不到、此生也许都不会再做的事。
他脱下外袍往水桶里浸了浸,而后披上身就往里冲去,速度之快让侍卫心中一悚,完全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做。
当下不知多少人惊叫起来,齐齐唤“陛下”,侍卫更是拔腿就追,最终在大火前拦住了人,“陛下,此处危险,您不能进去!”
“让开!”皇帝看过来的眼似寒冰、又像烈火,君威如山,这一刻的气势叫侍卫几乎想要跪地谢罪,“福山有难,朕作为兄长岂能坐视不理,派人和朕一起进去,没找到人,谁也别想出来!”
这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可是陛下怎么能进去呢——
所有人急得团团转,却没有人拦得住此刻意气正盛的皇帝。最终还是禁卫统领犹豫再三,大着胆子从背后绕过去,一手刀打晕了皇帝。
迎着众多属下敬佩的目光,统领里衣早就被汗水浸湿,沉声道:“按陛下吩咐,都入内去找长公主殿下。”
末了,他低声添了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禁卫统领抬头看了眼无云的天色,又看火势,在心中摇头。
长公主殿下……只怕不好了。
嘉宁从旁看了全程,歪头瞄了眼一处隐秘的角落。
皇帝这番举动,倒是真出乎意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鸭
我总是写着写着就把女配给忘了……下次,我一定要写个能打的女配【认真
☆、第053章
如果不是这场大火, 谁都想不到,素来自私多疑的皇帝会有这样的一面,连常年睡在他枕边自诩已经十分了解皇帝的皇后也不曾料到。
得知皇帝为了福山长公主曾试图闯进大火救人时,皇后大受打击般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 “他竟然……”
他竟然对福山如此用心。
皇后不禁想, 如果是自己被困在大火, 她这位夫君,会不顾一切来救自己吗?
答案是否定。
太子正在此处, 突然被皇后拉住,“如果母后也被大火困住, 长泽会来救母后吗?”
“母后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 怎么会被困住?”太子奇怪。
“母后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可能啊。”太子一琢磨, 灵机一动,母后莫非是在暗示他,身边的人伺候不尽心?
皇后简直被这倒霉孩子气死, 又问了几遍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最后气得直跺脚, 毫无庄重的模样吓了太子一跳,悄悄道:“母后是不是被福山姑母的事, 刺激得这里出了问题?”
太子指指脑袋。
皇后:“……”她真是当初不如在这小子刚出生时就直接掐死,父子两一块来气她的!
还是最后小顺子灵机一动,“娘娘也许就想听殿下说些好话呢。”
太子恍然大悟, 哦一声,总算说出了皇后想听到的话。
虽然皇后也并没有多么高兴:)
“娘娘,殿下——”禁卫统领匆匆赶来,满头大汗,“长公主殿下,似乎找到了……”
“找到就找到,什么叫似乎?”太子一拧眉,“莫非这宫里还有和福山姑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禁卫统领面露难色,“臣的意思是,找到了几具……尸首,其中有一具,疑似长公主殿下。”
便是皇后,也不由一惊,更别说太子,脸色黑沉如墨,“让孤知道你在胡说,定要叫你好看!”
统领垂首,太子抬步,“走,带孤去看看。”
说完回头望去,“也不是什么好看的,母后在这好好歇息吧,莫再受了惊吓。”
皇后怔怔点头,一时都没有注意这是太子难得的体贴,依旧沉浸在这则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皇后想要福山长公主死,想了不止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是当这事当真可能发生了时,她依然有种这也许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的想法。
她仍记得,自己刚见到福山时,福山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乖巧柔顺,便是她都时常忍不住把人当成小妹妹疼爱。
福山喊了她好些年嫂嫂,她便也真心疼爱了好些年。若非因某次意外发现了福山和皇帝之间的秘密,她到现在也不会对福山有任何反感,毕竟,这实在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
最初有多喜爱,发现此事后就有多憎恶,憎恶到皇后无时无刻不想将其除之而后快,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感。
且不说兄妹人伦,单说她这些年对福山的疼爱,福山竟能忘得一干二净,背着她和陛下搅到一起,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越是回想,皇后的手越是颤抖,可如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颤抖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福山的死。
…………
在得知福山“死讯”的瞬间,嘉宁就成功“昏”了过去,宫婢们手忙脚乱地把她移到附近一处宫殿,留了几人伺候,其余的便继续因这场大火忙碌去了。
闲杂人等一走,嘉宁就睁眼蹦了起来,把小娥包子唬了一大跳,随之惊慌,“姑娘快躺下,这怀着小公子呢!”
嘉宁慢慢摸了摸肚子,“小公子没有,大概……有一只烧鸡和两个包子。”
两人一愣,“啊?”不是她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对呀,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嘉宁歪歪脑袋,无辜地看她们。
两人却觉得有点儿心肌梗塞,小娥艰难道:“姑娘是说,从头到尾,这身孕就是假的?”
嘉宁点头,简单把事情说了遍,叫两个小丫头心从天上到地下来回转了好几圈,
包子幽怨无比,“姑娘连我们都开始瞒了……”
说完被摸了把脑袋,嘉宁道:“毕竟这事需要每日提防他人,瞒着骗着,太累了。”
包子脸一红,如此说来,这其实是姑娘对她们的体贴了。
这种事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两个小丫头也并非无理取闹之辈,当下就放了过去,道:“那现在就应该去收拾好行李了?”
“随便收拾些吧。”嘉宁眼眸一转,“太多了也不好行动,只要些必要的东西就好。”
两人应声而去,嘉宁想了想福山他们的路程,思忖自己要走的时刻,应该也没多久了。
令她安心的是,父母和兄长祖母他们都已经撤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趟是去赵王的漠北封地,一直以来众人对那儿的评价就是贫瘠落后、民风彪悍,而嘉宁除了偶尔担忧那儿的美食问题,其余的竟也是十分心大。
嘉宁含了块枇杷糖,打窗慢慢望向远处,朱红的宫墙早已染了霜色,园中红绿渐褪,看起来,已经快到了下雪的时节。
她的思绪飘了一下,想的是,漠北的雪,会比京城更冷吗?
漠北的雪会不会比京城更冷,嘉宁暂时不得而知。她在宫中又待了五日,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等待的日子,确实太漫长了。
据消息来报,她本来应该在两日前被接应出皇宫,但这几日不知怎的,宫中守卫突然换了一批,原先准备好的内应自然也被换走,她就暂时留了下来。
她不怎么紧张,小娥包子倒是急得团团转,因为赵王府内老夫人和怀恩都以去郊外温泉庄子的名义走了,而鲁氏等人也早已离开京城,知晓消息的帝后几乎一碰见她们此行人,便会隐隐用沉思的目光看来。
皇帝还好,福山的死分去了他一半心神,而皇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而今似乎琢磨出了点什么。
嘉宁身边伺候(监视)的人,更多了。
“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小娥微微蹙眉,“如果姑娘没及时离开,等他们发现了王爷的打算,到时候姑娘就……”
“车到山前必有路。”嘉宁仍是那副慢吞吞不急不慌的模样,反而弯弯眉,“我是在想,如果是怀恩在宫里,现在肯定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了。”
她想,她大概能够确定为什么梦中怀恩和老夫人会不见了,当初也许是同样的原因,让赵王没能及时接他们离京,他们最后便成了帝后发泄怒火的炮灰。
现在换成她自己,嘉宁不仅不担心,反而有种蜜汁自信,她是一定能走的。
毕竟,她这么好看,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上天怎么会忍心看她红颜早逝呢。
对此,听过她想法的小娥和包子表示:……:)
姑娘开心就好。
不得不说,嘉宁的淡定极大安抚了两个小丫头,她们叹过气后想着,反正自己都是要陪在姑娘身边的,姑娘在哪儿,她们就在哪儿,不分开就好。
这日,嘉宁照旧慢慢用了晚膳,耳畔传来哀声阵阵,那是不远处的宫殿中,宫婢们在为福山哭灵。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福山至今还未下葬,她被烧得面无全非的尸首仍停在那儿,时常有人去哭一哭。
嘉宁没有装样子也去哭,她有很好的理由,有了身孕无法受刺激,何况她的确也昏过好几次,谁也不敢喊她去。
众人都知道,福山长公主和赵王妃之前有多要好。
“啊呀”包子忽然轻叫一声,走到窗边,“下雨了。”
这个时节的雨,是很少见的。
等嘉宁自己一看,便发现,其实算不上完全的雨,应当是小雨掺杂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雪籽,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倒是把那隐约的哭声遮盖了,整片天地一时只剩下雪籽落地声,还了清静。
“本来这种时候,在廊下摆上一桌热锅子,再温点儿糯米酒,最合适不过了。”包子咂嘴。
嘉宁深以为然,她在家中时就偏爱雨雪天。文人墨客喜爱这种天气独有的诗意,她觉得自己的立意也不错,能够体会到这种天气独有的美味。
主仆三人一时沉浸在以往的美食中,直到窗缝突然被塞进一张纸条。
上书【子时,惜云阁,东角门】。
终于能走了!包子小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嘉宁眨眨眼,也很是高兴,“把东西都带上吧,不要包袱,必要的都贴身带。”
“嗯嗯。”
其实早就备好一切,三人很快就一起坐在了小凳,等待子时来临。
选在子时,自然是因为这时的宫人来往最少,有的只有伺候在长公主灵前的那些,包子挑帘张望许久,呼出一口气,“果然,陛下和皇后今夜都不在。”
那人应当是知道这两人不在,便选在今夜离开。
子时,万籁无声之际,主仆三人打开一角侧门,一个接一个准备迈步离开。
此时的雪籽已经变成了飘摇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嘉宁才迈出一只脚,裙边便染了水渍。
“赵王妃娘娘——”门外忽然传来尖细一声,几人同时怔住。
这是传人的內侍,声音已经十分熟悉了。
內侍约莫猜到这位主子在熟睡,虽纳闷怎么都无人守着,到底又耐心唤了句,“王妃娘娘——”
嘉宁收回脚步,微微沉思,伸手把两个小丫头往外一推,无声作口型,“你们先走,我随后再去。”
“姑娘——”包子大惊要跟上,门却已经被砰得关上。
內侍再次唤,“王妃娘娘?”
片刻,里面才传来不大清醒一句,“好吵。”
內侍记得这正是赵王妃的声音,心下一松,隔着门解释,“王妃恕罪,皇后娘娘深夜传唤,奴才也是不得已为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随后,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张素净小巧的脸蛋直接现在眼前,叫內侍惊得连忙低头,嘀咕:怎么不见那两个小丫头,竟是王妃亲自来。
嘉宁随口道:“其余人都睡熟了,也懒得吵醒她们,先走罢。”
赵王妃对下人果然很好。內侍心中感叹了声,犹豫着往里瞄了眼,心想传唤的毕竟是赵王妃,少两个小丫头也没什么,那就这样吧。
当下,他领着人慢慢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郊外等候的赵王很快得知消息,嘉宁并没有如约出宫。
他只思考了一瞬,立刻走至屋外翻身上马。
谢秋大惊,连忙上前,“王爷不可——”
但是,谢秋未能拦住。
赵王回首淡声道了一句,“她是我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见~
☆、第054章
出乎意料, 嘉宁见到的并非皇后,而是等待已久的太子,而在太子身侧,还有被绑起来根本不能开口的尤娉婷。
她被这组合弄得一时懵住,说不出话来。
“婶婶怎么只身前来?”太子先问了句, 而后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内侍摆手, “你退下吧。”
您明白什么了?嘉宁和内侍都挺想问这句。
数日不见,太子憔悴了很多, 十多岁的少年郎都冒出了胡茬,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他和福山的感情说不上深厚, 但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姑母, 二人儿时还曾在一起玩儿过。
福山突然离世,太子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父皇和母后的不对劲, 许多事少不了要他操办。
正是在这操办过程中,他察觉出了不对,更别说, 尤娉婷还突然找到他,对他说虞家二房一家不见了。
准确来说, 是齐齐游玩去了。
但尤娉婷重活一世,早就知道赵王会有的举动, 自然紧紧盯着二叔一家。她手上没什么势力,盯起来费劲,是以等她发觉不对时, 人已经不见了。
这种敏感的时候一大家子出门游玩,结合尤娉婷知道的种种,她轻易就猜出这其中缘由,又打听到赵王妃仍在宫中,不惜冒着危险也要进宫来告诉太子。
她没明着告诉,只提示太子要着人看顾好赵王妃,而太子显然误会了,加派过去的人是为保护嘉宁。
尤娉婷还隐隐告诉太子,赵王有造、反的意图,可惜这事每日都有人在太子耳边说,帝后都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太子根本就没放心上去,更没想到这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
待过了几日,他回过神来,才琢磨出意思。
该说到底是太子,平日是蠢了些,关键时刻立即意识到了尤娉婷的不对劲。他对尤娉婷可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当即就把人抓了起来,令擅长刑讯的人去撬开嘴。
尤娉婷吃不了那个苦,除了下意识把重生一事捂得严严实实,其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慢慢的,这才彻底了解到多年前东宫那场大火始末。
那场大火燃起时,太子其实不小了,但他提前数月就被帝后安排去了别地,回来后所有人又对此事讳莫如深,他最后都只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要了皇伯父一家和伯母阖府的性命。
再然后,便是他的父王登基,他成了太子。
若说没有高兴是假的,而且太子和皇伯父感情极淡,又素来缺乏政治敏锐性,哪会去关心什么内幕。
正如皇后一直以来担心的那样,得知过往的那些事后,太子果然对赵王生出了同情,连赵王以往对自己的严苛和冷漠都自动为其找到了理由解释。
怪不得皇叔一直看我不顺眼,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同情归同情,如果知道赵王要造、反,且就站在面前,太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嘉宁,他曾经一见钟情的姑娘。
太子苦恼了许久,才决定把尤娉婷绑来,又着人传来了嘉宁。
便有了这一幕。
“小婶婶……虞姑娘,是想离开皇宫吧?”太子小声问。
嘉宁眨眼,一脸真诚,“当然想了,我和王爷分开许久,很想念他啊。”
太子吃了一嘴狗粮,满脸不高兴,内心嘀咕:那样凶悍的一个人,虞姑娘是看走了多大的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他次来并非是为吃醋的。
太子想:如果是皇叔或者是怀恩被困在宫里,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走,但小婶婶和皇叔成亲不过这么点儿时间,又是父皇赐的婚,要她为皇叔的举动付出代价,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时候的太子,仍有着一种奇异般的怜悯心。
“那小婶婶走吧。”太子背过身。
嘉宁疑惑,“那……传我来做什么?”
“哦。”太子结结巴巴,“就是来说一声,你可以走了,这几日宫中很忙,孤就不送了。”
这大半夜的,你去送才有问题吧……嘉宁默默这么道了句,奇怪看去,不解的目光让太子忍不住捂鼻。
呜有点太可爱了,虞姑娘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他就要把人留下来了!
尤娉婷瞪大眼,唔唔出声,她可从来不知道太子是这么善良好说话的人!
前世,她没有这么早跟太子,但她成为太子侍妾时,他已经是个十分暴躁易怒的人了,对宫婢内侍都动辄打杀,如今对会威胁到他父皇江山的赵王的王妃,居然主动放走??
尤娉婷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连日折磨使她出现幻想,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嘉宁对太子了解不深,仅有的几面的印象大概就是比较……憨傻?
即便心大如她都不大敢相信,“王爷不来接我吗?”
皇叔怕是再也不会来接你了。太子心中酸涩,别过头,“孤也不知,你快走吧,赶紧出宫。”
再晚些,他也保不住了。
听出紧迫性,嘉宁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几步,见太子还是没反应,这才健步如飞,一溜烟就不见了。
她本来还想问两句尤娉婷的事,太子的话一出,立刻忘了个一干二净。
听见她脚步急促,太子还是赶到窗边喊了句,“慢些,你还有孕在身——”
然而无用,他对着喊的,已经完全是沉沉黑夜,除去雪花点缀的白,其余的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太子放走了人,在窗边怔怔凝望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重重坐在了凳上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片刻,才招手令人取下堵住尤娉婷的布条,面无表情道:“来,你再给孤仔细说说那些事。”
尤娉婷又畏惧又不解地看着他,神色复杂极了,不知不觉顺着太子的问题回答了好些。
她回答完了,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为何要放走赵王妃?她可是怀了赵王的子嗣,她一旦走了,赵王就再无顾忌了。”
“你把赵王妃放走了?!”话落,严厉的女声落地,如一声惊雷炸在两人耳边。
“母、母后……”太子讷讷不能语。
皇后被他气得肺都炸了,凌厉的眼神一扫二人,立刻道:“传人来,迅速拦截赵王妃,各角宫门都派人严加看守。”
……
嘉宁不知皇后突然出现,不过她也清楚要抓紧时机,脚步一转,没有去和包子小娥会合,而是选了另一处她近日发现的小门。
她记得那里很少有人看管,因为那处的小门出去没有宫门,只有一道格外高的宫墙,墙内外皆无树,很少有人能不借力出去。
如果太子反悔了派人赶来,肯定会忽略此处。
这时候,嘉宁就忍不住想,不知道王爷他们会的那些功夫里面有没有飞檐走壁,如果还有这些,那她下次就不拒绝学了。
毕竟……这种狗爬式上墙真的太丑了qaq。
等她吭哧吭哧爬上墙头,正准备擦把汗继续时,余光不经意一望,望见下面有个张大了嘴望着她的李尧。
“你、你……”李尧目瞪口呆。
“你看错了。”嘉宁镇定自如,“我没有爬墙。”
说完准备爬回去,内心默默流泪,为什么太子的表弟会守在这道墙外面啊。
爬墙?李尧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不用不用,虞姑娘尽管爬,别怕,我在外边儿接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第055章
嘉宁最终也没靠李尧落地, 借力墙头连踩几次跃下,看得李尧心惊胆战。
听说赵王妃有孕了,怎么还敢这样蹦蹦跳跳呢!
“虞……赵王妃是出来玩儿吗?”李尧看着几番运动下脸色微红的嘉宁,不知不觉也脸红了,结结巴巴地问。
唔, 大半夜的出来玩儿吗?嘉宁看了眼黑黢黢的天色, 点头, “嗯,出宫透气。”
“也、也是!”李尧一拍掌, “在宫里待久了,确实容易闷, 我也不喜欢。”
嘉宁再度点头, 默不作声往角落处移动了脚步,心想太子和面前人好像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似乎很好糊弄。
她对宫门口的路不怎么熟,暗暗地用余光左右打量,成功晕了, 完全不知哪边是往城中,哪边又通向城外。
亏得李尧自告奋勇, 道这大晚上的她一人行走不安全,欲当护花使者。
此时的李尧, 约莫就和每个见到心中女神的少年郎一样,脑子发热,什么都想不起来。正如他完全无法意识到大半夜翻墙出宫有何不对, 更不觉得嘉宁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婢有什么不妥。
说李尧是“京城通”一点儿也不为过,他自幼长在京城,身为丞相府长孙,和皇后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在哪处都能横着走。
皇宫与京城之间,早被他摸出了好些条不为人知的通道。
与嘉宁相处时间越久,李尧脸色越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若丞相知道自己觉得万般满意却因为年纪小没有教导某些事情的长孙,在一个少女面前这般模样,不知会不会痛心疾首。
色令智昏不至于,但少年情怀总是诗,嘉宁在李尧心中已成了可望不可即的梦,也正因此,在他烦闷之下无聊外出的夜色中得遇佳人的惊喜,便成功使他惊喜得晕头转向。
呜呜呜虞姑娘好像更美了,一颦一笑都宛若在画中,他不是在做梦吧?李尧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生疼。
他轻嘶一声,面上笑容愈发傻气。
二人已经离开皇宫一段路程,嘉宁余光一直回望,发觉宫门那边儿天空被灯火照亮许多,不知是不是追她的人。
她想了想,认真道:“李公子,其实我是被迫无奈,深夜逃出宫的。”
“……什么?”李尧不觉挺直了身子,心想大半夜被迫逃出宫,虞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嘉宁柔柔道:“当初,就是因为李公子和太子二人……”
她给了个欲言又止、你懂我懂的表情,继续开口,“不然,陛下也不会那么快给我和王爷赐婚。”
李尧当然懂!因为这点,他不知痛心疾首多少次,后悔自己当初和太子闹的动静太大了,不然,现在自己都还有机会。
“我在宫里陪长公主殿下住了些时日,太子殿下日日探望,然后……”嘉宁递去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忧郁眼神,“长公主意外离世,我便再也待不下去,不得不深夜离开,想去寻找王爷。”
“原来如此!”李尧深深点头,心觉表哥实在太阴险了,居然趁虞姑娘一人在宫中做出这等事,简直寡廉鲜耻!
嘉宁不再耽搁,“已经有人来寻我了,希望李公子能帮忙阻挡一二。”
说罢,头也不回地奔入夜色中。
哎,虞姑娘要注意身子不可大步奔跑啊——李尧的话止在那儿,慢慢收回,转身想,自己得帮帮她才行。
即便舅舅不大讨喜,他也不能因此去欺负虞姑娘。
换个念头,若日后二人因为各种意外分开了,届时自己这份恩情,还不会让虞姑娘对自己另眼相待?李尧美滋滋地想,迅速亮出身份拦住了皇后派出的一波人马。
当然,皇后深知赵王妃在手的重要性,派出的人远远不止一队,最重要的是有尤娉婷在手,她还撬出了不少赵王等人接应的路线。
这些路线,尤娉婷也不知换了一世还会不会属实,为了保命,她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与此同时,赵王在城门口下马,借助内应入了城,欲进宫寻找嘉宁。熟不知嘉宁已经出宫,且两人正好在一南一北两道门,完美错过。
嘉宁出宫时,什么也没带,仅有一身华钗香衣,好在颜色够深,足够被夜色掩盖。
出城门是个大问题,嘉宁没有路引,这副未经过伪装的模样更是引人注目。一时间,她在城门口附近等了许久。
天色刚亮,约莫有三两行人进出时,嘉宁眼眸微转,终于想到一个出城的好主意。
用怀中仅剩的几颗糖忽悠了两个小乞儿,嘉宁趁他们去寻守卫耍赖时,迅速去了一位妇人身边,扶住她手,并在她看来时无辜地眨眨眼。
“姑娘是——”妇人疑惑极了,眼中满是惊艳,完全不知这个仙女儿般的姑娘是如何出现的。
“夫人这胎怀得不大顺畅。”凭借在宫中装孕那些日子学得的东西,嘉宁开始装神棍。
妇人一听,激动点头,“是啊,姑娘怎的知道?这是我怀的第三胎,前两个都是臭小子,三郎就想要个女儿,身边人却都道又是个儿子,而且近几日身子越发不不舒服……我便想着,去光明寺拜一拜,也好叫观音保佑,我这胎可千万是个女儿。”
“有了身孕,怎么还只身去寺里?”
她道:“本来小姑子是要陪我去的,临时有事,却是只剩我一人了。”
妇人与嘉宁如此亲密说着,边把路引递去。这路引备的正是二人,出城门查得也没那般严,守卫自然便认为妇人身边正是她小姑子。
天色不大好,但依稀能瞧出嘉宁穿着不凡,守卫不由多看了两眼,却没看见脸,好心提醒了句,“如此华衣,两位在城外可要小心。”
妇人一怔,下意识点了头,嘉宁也压低声音道谢。
守卫还想,那身旁小姑娘声音甚是好听,许久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直至一刻钟后才被御马前来的黑脸上司打醒,“我问你,之前可有这样的女子出城?”
上司手中正拿了一张画纸,画上的女子飘然若仙,那张脸守卫不曾见过,但那衣衫万分眼熟。
他结结巴巴地答了,得来上司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但也不欲与他多计较,一拉缰绳便率人追赶去了。
城外。
“姑娘与我说的这些,真是太有用处了。”妇人真诚感谢道,“我虽生了两个,但还真不知,原来怀了身孕有如此多的忌讳,看我往日那胡吃海喝的架势,那两小子能平安落地可真是祖宗保佑。”
嘉宁笑,“以后多注意便是,你这胎,十有八|九能心想事成,不必太过担忧。”
妇人被这笑容晃了眼,连连点头,心想如果女儿能有这位姑娘这样仙女儿般的容貌,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妇人呆了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莫非真是仙女儿不成?
…………
嘉宁回忆着以往听赵王提到路线时的话儿,已经慢慢想起了他们是要走那几条路去漠北,有几个可以接头的地方也清楚,但目前的关键是……
她不知道要怎么从这个林子里出去啊qaq。
迷茫地在里面打转,嘉宁长长的裙摆拖在地面,发出沙沙声。她回头望了望,沉思小片刻,然后不得不下了个沉痛的决定,低首用匕首把裙尾嘶拉一声,割断了。
换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对自己心爱的衣裳。嘉宁依依不舍地用一些枯枝随意遮盖了那小片布料,叹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呢?
实在无法下决定,嘉宁干脆闭眼,从怀中掏出玉制的小筛子,往地上掷去——
六点。
唔,一东,二三南,四五北,六西,应该往西走。
哪边儿是西呢?
嘉宁又想到话本上隐约曾看过的,什么来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很好,她自己拿手比划了下,毫不犹豫地往左边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东南西北的方向问题,作为一个南方人,从来都是茫然的,我们指路只会左右_(:з」∠)_
中午见~
☆、第056章
走了小片刻, 嘉宁就发现,这并不是出林的路。
她方向感弱,四周皆是灰木枯枝,天色昏暗,看起来很有要下一场大雪的架势。
呼出一口寒气, 嘉宁实在走累了, 便暂时蹲下歇息, 仰首望向天空,眼都是晕的, 又渴又饿。
早知道,她应该多带点儿吃的。含着杏子糖, 嘉宁半边腮帮鼓鼓的, 不住回想往年随父母外出游玩时的路线,结果那几次穿的衣裳和首饰都想起来了, 偏偏对路没有一点印象。
我不会饿死在这儿吧?嘉宁脑中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随即很快被自己否定。
她这么好,上天不会忍心的, 嗯!再说,王爷肯定也会来找她。
对于这些, 嘉宁总是有着蜜汁信心,只是腹中饥饿无法忽悠, 依旧蔫哒哒的。
她想歇息会儿再继续寻路,身后却很快传来动静,马蹄声、人声交织, 她耳梢微动,隐约还能听到赵王妃的字眼。
这样大张旗鼓,肯定不是王爷的人。嘉宁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只能借鞭子攀到了一棵犹有些许翠色的大树上,想借此掩盖身形。
前来的队伍渐渐出现在眼前,果然是一群身着宫中侍卫服的男子,其中似乎有善于追踪之人,即便她的脚印被枯叶和泥土遮掩得差不多,依旧探出了她行进的路线。
嘉宁透过缝隙望去,其中一人下马,伸指在泥土中一拈,很快起身道:“人未走远,就在附近。”
话一出,骑马的众人立刻骚动起来。
这人又细细观察四周,道:“应当往南出林去了,你们几人先去追,我再在附近看看,以防猜错。”
“好,你速速跟上。”其余人落下这句话,策马迅速往南去了。
嘉宁不敢放松,认真望着下方,二人这般同时静默片刻,此人忽然开口。
“王妃就在附近吧。”他轻声道,内容让嘉宁眼皮一跳。
“不用怕,属下是王爷的人。南面、东面和北面都有许多人马在搜查,不能去了,王妃要想脱身,只能从西面悬崖那儿离开。”
他用目光警惕四周,压低声音补充,“那悬崖只有几丈高,寻个结实些的树藤也就下去了。不过,王妃身体柔弱,又多有不适,最好还是在此等王爷来寻您。”
他说的是真是假?嘉宁无法判断,便没有出声,只静静听着。
“王爷已经再次进城,在此之前,无论是谁,王妃都不要轻信。”说完这句话,这人似乎提防着什么,装模作样搜了几处,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嘉宁仍在树上未动,思考着方才的建议。如果此人是敌非友,那西面的可信度有多高?
唔……看不透,还是先不要动罢。
嘉宁素日都是娇气的,受不得一点不舒服,这会儿藏在树上却忍耐了足足快半个时辰。
来往的人都换了三波,她依旧待在树上,直到听到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才转过眼去。
一道青灰色的御马身影慢慢映入眼帘,身影高大,一双剑眉拧起,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嘉宁却眼眸一亮,这时什么也不管不听了,咻得一下就往地面跃去,伴随着一声高兴无比的,“王爷——”
噗通——她落在赵王怀中,马儿随之鸣嘶一声。
从天而降一道身影,若非听到嘉宁身影,赵王绝对不会伸手。
好在,最后还是稳稳接住了人,两人的心跳都快了一瞬,吓的。
嘉宁才意识到自己从高树上跳下来的危险性,赵王则是看到了她脸上的划伤和一点血丝。
他翻身下马,把嘉宁缓缓放下,伸手抚过那一道伤口。
嘉宁恍然发觉自己受伤了,还是最为珍惜的容貌,当即吓得从怀中掏出小镜子,找出一道浅红色的伤痕,眼泪都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划到了qaq,会不会留疤啊呜呜……”
饶是这种时刻,赵王都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在看到嘉宁毫不犹豫掏出镜子的刹那。
他的小王妃,似乎任何时候都难改“本性”,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忘记,甚至比美食更重要。
“擦药膏就好。”他安慰道,“绝不会留疤。”
“……喔。”嘉宁吸吸鼻子,努力收回眼泪,“那我们赶紧走吧王爷。”
走了好赶紧去擦药。赵王从她眼中看出了意思。
他缓缓摇头,“这附近都不能去,只有从前方的小悬崖才能离开。”
“悬崖下有一处浅潭,可以通向附近的村落。”
嘉宁一呆,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只会一点点凫水。”
“无事,我带着你。”
这种时候,嘉宁就非常庆幸自己并非真的有孕,不然两人根本走不了。
寻来一根长而粗的树藤,赵王自己先试了试,再对嘉宁伸手,示意她去。
嘉宁愣了愣,余光往下一瞄,感觉腿有点儿发软,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害怕。但她尽量没有表现出来,紧紧握住了赵王一手,认真道:“王爷一定要拉紧我,保护好我,不可以让我摔了。”
寻常人这时候好歹都会说几句漂亮话,她倒好,丝毫不懂“舍己为人”,赵王目含微微笑意,“便是我摔了,也不会让你摔。”
嘉宁放下心,她很相信赵王,当即随着赵王的动作一起攀上了树藤。
晨风带寒,往下慢慢挪动时,嘉宁缩了缩脖子,感觉寒气在往体内钻。再看下方赵王,为了轻便,他的衣衫看起来更单薄,却丝毫不见畏寒的模样。
她分神想,练武真的有那么多好处嘛?
为了安全,二人速度极慢,才几丈高的悬崖就用了好片刻,赵王落地后伸手接住嘉宁,这才算真正安心了。
嘉宁忽然想起一事,“王爷是已经走了,又忽然回头寻我的吗?”
“嗯。”赵王也没什么好隐瞒,他说过要带自己的王妃一起走,自然不会食言。
至于不久前去皇宫寻她的惊险,就不必一一道出,最终寻到人便好。
嘉宁闻言,很认真地夸赞,“我就知道,王爷不是抛弃妻子的人。”
如果不是坚信赵王一定不会放弃她,嘉宁也不会那样坚定地一人从宫中逃走。
抛弃妻子……?赵王诡异得沉默了下,牵上嘉宁继续走向潭水。
按理来说,浅水算不上寒潭,但因时节之故,此时的水都像冰一般,便是赵王碰后也皱了眉头。
他尚且觉得寒瑟,何况嘉宁?
目光转向他处,赵王思考是否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在周围转了起来,看看草丛,敲敲悬壁。
但他察来看去,发觉还只有通过潭水最为安全快速。
嘉宁不懂这些,自觉地不去添乱,赵王思考时已经又含了块糖蹲下,等他望来时弯了弯眼眸,杏眸明亮,好奇问,“有其他的路吗?”
语气轻快得很,没有一点儿担忧或阴霾,叫赵王微怔。
这点是他也意外的,许是没想到,素日连坐马车都要备软枕的嘉宁,这时竟能没有一丝怨言。
他道:“必须要过水。”
“唔。”杏糖在口中搅动,嘉宁含糊不清道,“那就游过去吧,没什么。”
赵王颔首,把她带到一处稍稍隐蔽处,“多余的衣裳脱了,先下水浸湿,适应了潭水,告诉我。”
虽然早做好准备要来这么一遭,真正面对要下水时,嘉宁还是有点儿泛怯。
怕的不是水,是冷。
她慢吞吞脱了外裳,心想,自己当初就应该和娘亲他们一起走,大不了想法带上怀恩。这样就不会落得个半夜一人逃出皇宫,不会让王爷赶回来救自己,不会需要主动下悬崖,不会要脱了衣裳下水潭……
qaq真的好冷啊。
好不容易用手舀着水将里衣打了半湿,适应了点温度,嘉宁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手摸上去,才发现是赵王用布条绑住了。
“水下不便,先绑着。”赵王如此道,将二人衣裳系在腰间,再把嘉宁一只手也绑了上去,带着她慢慢下了水。
他能明显感受到身边少女一个寒颤,便顿了顿,低声问,“可还行?”
过了会儿,传出带着鼻音的软软回答,“嗯,走吧。”
仅这么点儿时间,嘉宁已经快着凉了。
实在不能说她体弱,嘉宁并非赵王这等常年在外风餐露宿的人,即便天生体质再好些,也还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
当下,赵王不再浪费时辰,往下一沉,二人齐齐没入了浅碧潭水中。
晨光依稀能使人看清水中的路,赵王对其中游动的鱼儿和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视而不见,凫水姿势十分熟练,平稳有力,带动的水波纹很是细小。
这是他少年时在外游玩意外发现的地方,后来竟也成了一条秘密通道,很少有人知晓。即便是他的那些亲信,也只知这处悬崖另有通道,而不知通道在水潭中。
从下方穿过水潭,就别有一番天地了。视野逐渐开阔,光线愈亮,正汇入了附近的河流。
几欲上岸时,赵王身体忽得一顿,仅一瞬间又飞快动了起来,先助嘉宁游去。
二人浑身都是湿|漉|漉,嘉宁不自觉抖了抖湿发,模样很像上岸抖水的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又有点儿呆萌。
赵王飞快为她拧了水披上外衣,安抚道:“再行五里左右便有接应,届时再换衣裳。”
“嗯。”已经游了过来,嘉宁想想也觉得没那么可怕,刚要说话,目光一转瞥见赵王脚踝正在滴血。
她微怔,“王爷被石子割了吗?”
赵王摇头,仍很沉稳,“被水蛇咬了一口。”
“水蛇一般无毒。”说完这句,赵王接道,“但这条,恐怕有些毒性。”
因他已感到了些许晕眩,不得不以剑撑地。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鸭
☆、第057章
水蛇即便有毒, 一般毒性也很小,虽然不排除有特殊情况,但赵王认为,他还不至于幸运至此。
他尚有余力思考,沉稳从容的态度让嘉宁心中的慌张也渐渐平复, “那, 我要帮王爷吸毒吗?”
她从话本中看过, 这一般都是两个主角儿感情进展的好时机!
“不用。”赵王示意她扶着自己在一块大石边靠着坐下,从袖中掏出匕首递给嘉宁, “在伤处割一道小口,把毒血挤出即可。”
“……喔。”嘉宁手持匕首定了定决心, 才小心俯身, 在赵王伤口处比划。
她到底有些不安,小心翼翼, “我要下手了。”
赵王颔首,抬手拍拍她仍湿淋淋的脑袋,“莫怕, 不怎么痛。”
即使他这样说,嘉宁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会比常人皮厚些, 说起来只是更为耐痛而已,是以还是软声道:“我会轻点的。”
若非时机不对, 赵王都要微微笑了,实在是他的小王妃这副暗暗给自己鼓起的模样太过可爱。
挽起赵王裤脚,嘉宁双眼眨也不眨地伸手割开了一个小伤口, 随后慢慢挤压,断断续续挤出一些略为暗沉的血。
仅这么小会儿,她身下就聚了小块水渍,不知完全是水珠还是掺杂了汗水,但她的神色一直十分认真。
嘉宁的发髻早已乱了,些许乌发顺着双肩滑落垂在身侧,小脸巴掌般大小,雪白细腻,水珠沿肌肤缓缓滴落,正如荷叶含珠,清丽灼人。
以她的家世样貌品性,本不必跟着他吃这些苦。
无论是嫁与门当户对的富商或一些考取功名的青年才俊,想必都会待她如珠似宝。
赵王忽然屈指,弹了弹嘉宁脸蛋,惊得她差点儿跳起来,回过神忍不住气,“王爷干嘛突然打我?”
说是气,倒不如称作撒娇更合适。她的容貌宜喜宜嗔,无论哪种神态,都有不同的美。
赵王也愣了愣,他方才不知怎的,就很想弹一弹或者说戳一戳面前的少女,而这说起来,应该是个很幼稚的举动。
他沉默了下,“手误。”
“……嗯?”嘉宁奇怪地看他两眼,没怀疑,继续低头努力去了。
将手指拢回袖中,赵王指腹依稀能感受到那细腻若脂的柔滑,心中平静的湖水漾起一阵极小的涟漪。
片刻后。
呼——嘉宁小小放松,抬眸问,“现在已经基本没有毒血了,感觉怎么样?”
“好了许多。”赵王道,虽然还有些许晕眩,但只要清了毒,不出一日就能恢复。
嘉宁依旧不大放心,“要不要先在这附近的村庄待一日?有些蛇毒已经进去了,急着赶路应该不好。”
“不用。”赵王目视四周,“最多一个时辰即可。”
说罢,取出药瓶含了一粒清毒丸,带着嘉宁去农户家中借地暂歇。
临近京城的村庄农户,见过的世面也要多些。赵王嘉宁二人仪容气势不凡,开门的妇人也只愣了愣,“二位是……”
这种时候自然是嘉宁开口为妙,“我们不小心坠河了,衣裳也打湿了,这位姐姐可以卖我们两套衣裳吗?我们会付银子的。”
少女人美声甜,还用闪亮亮的眼神看着自己喊姐姐,妇人几乎瞬间就被俘虏,“好、好啊,正好家中新做了几套衣裳,都未穿过,二位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姐姐太好啦。”嘉宁甜甜道,又喊了几句姐姐,让妇人高兴得都快飘上了天。
祖宗在上,她可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儿,便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还喊她姐姐呢。
妇人晕乎乎地开门引客,给二人端茶又倒水,将桌椅擦了又擦,起初局促得很,待嘉宁与她交流几句,就慢慢放松下来。
“我……我去给二位取衣裳来。”妇人飞快进了内屋,想了想,把那两套最好最新的压箱底的衣裳翻了出来,又想着嘉宁的外貌,附上两朵珠花,这才踏出去。
“对了姑娘,这位是……?”妇人不经意对上赵王扫来的眼眸,浑身一抖,下意识垂下了头,只敢小声问嘉宁。
嘉宁笑眼弯弯,“这是我夫君呀。”
妇人惊讶,当真没想到两人是这样的关系,明明这男子那般凶悍的模样,而这小姑娘不仅漂亮,性子又好。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配啊。
看出妇人心思,嘉宁解释,“姐姐不要看夫君这样凶的模样,他只是外冷内热,不大会说话,其实人很好的。”
说着主动握上赵王的手晃了晃,俨然一副和夫君撒娇的小女儿模样。妇人看了看,见男子果然沉默却丝毫怒气都无,甚至很是顺着小姑娘,还别过了脸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便信了。
妇人凑近道:“还是新婚吧?”
嘉宁点点头,一副姐姐连这都看出来了的佩服模样。
妇人得意笑,“我都成亲十多年了,寻常夫妇关系如何、成婚多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嘉宁哇一声,也小声咬耳朵,“那姐姐觉得,我和夫君关系如何呀?”
闻言,妇人仔细看了看二人神情和相处的姿态,微微含笑,“起先没注意,只当你这夫君看着凶、不大好说话,但见他帮你换了热茶,又把干巾先给你擦拭,必定是极疼爱你的。”
“我在这儿忝着脸自称一声姐姐,妹子,这种夫君不可多得,要珍惜啊。”妇人说着补充,“不过你也很好,相貌这么俊,性子也好,但凡是个男人都得对你好。”
一夸夸了两人,嘉宁听了高兴得很,连连点头。她自然是好的,而被她认同的王爷肯定也不差。
全程把二人对话听入耳中的赵王越发别过头,这会儿,耳根似乎真的有些红了。
如此聊了几句后,嘉宁很自然问,“从一进屋,好像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姐姐在做什么吗?”
经她一提醒,妇人惊叫一声立刻起身,“哎呀!瞧我这性子,差点忘了锅里还蒸着糯米糕呢!”
糯米糕!嘉宁双眼蹭得亮了,面上不露,只越发诚|心地夸赞,“姐姐好厉害,居然还会做糯米糕,闻起来真的好香啊!”
妇人也高兴得很,“你不嫌弃就好,等着,我这就去盛一盘来。”
完全没有提出要求,轻轻松松就得到一盘糯米糕的嘉宁对赵王眨眨眼,意在说,看我厉害吧?
自然是厉害的。赵王莞尔,万没想到,离了人服侍的嘉宁在面对一个农妇时也是如鱼得水。
让她整日待在府中,真是屈才了。
☆、第058章
同样, 嘉宁从没想过,自个儿到了外面,与人交流起来会这样得心应手。
往日她在家中就是嘴甜担当,靠这个赢得了爹爹娘亲等人的芳心,原来在外边也有用。
意识到这点的重要性, 在用过糯米糕后, 即便发觉此糯米糕和彼糯米糕的不同, 嘉宁夸赞的话儿也不要银子地疯狂朝妇人飞去,叫她直笑得合不拢嘴。
赵王偶尔瞥来一点余光。
想起来, 从成亲至今,他都会为小王妃偶尔直白的夸奖和敬佩的目光而动容, 今日才知, 原来这是她天生就会的事。
也不知对多少人这样说过……
一时间,他越发沉默。
如果管家常季等人在此, 定能发觉,赵王此刻的模样就类似于某种名为“吃醋”的情绪。
嘉宁不知所觉,靠着她的小甜嘴轻易得到妇人欢心, 临别前交给两人的小包裹中又放了好些点心。而嘉宁也未小气,直接偷偷塞了一小块银子。
她高兴得很, 离得远了还往回看了又看,“王爷, 王爷。”
“嗯?”
得了回应,嘉宁也不说,只亮晶晶看他, 叫人轻松明白了意思,这是在等夸呢。
无论什么情绪,都在这样生动可爱的表情下消失无踪,赵王忍俊不禁,颔首道:“很厉害。”
闻言,嘉宁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抬手给赵王塞了块糖,“王爷话太少啦,在外可不好行走,多吃些糖。”
莫非她认为,多吃些糖说出的话也会甜些么?想到这点,赵王既觉好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很想纵容她如此,看着她这样犯傻的模样,也挺有趣。
杏糖在口中慢慢化开,甜滋滋的糖水让赵王忽得想到什么,忽然收了笑意,严肃问,“今日,这是第几颗糖了?”
他刚寻到嘉宁时就曾注意到,她身边剥下的糖纸起码有四五个,可见这一路来都没闲过。
啊——嘉宁被他说得一呆,目光闪躲,“唔,也就三、三四颗吧,王爷放心,我牙很好的。”
这并非牙好不好的事。如果可以,赵王也不想管束这些,可是想到岳母临别前的交待,谁能想到,如此漂亮纤细的嘉宁,曾经也有成为胖乎乎的一个团子的经历呢。
嘉宁用其他的无事,但糯米糕和杏子糖吃多了,就容易变胖。这是鲁氏十分慎重说过的话儿。
偏偏,嘉宁又十分爱美,儿时见到自己变胖的模样,差点儿没水漫虞府,闷闷得有十多日都没好好吃饭,把鲁氏急得差点儿哭出来。
赵王这才明白,岳母以往控制嘉宁用糯米糕不仅因其不好消化,更是怕嘉宁身形走样,她自己不高兴。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赵王对嘉宁招手,“过来些,我有话与你说。”
嗯?嘉宁歪头疑惑看去,想他这会儿行动不便,还是乖乖走到赵王身边。
赵王一抬手,成功逮住小王妃,随后伸出了无情的罪恶之手,把仍在迷茫中的嘉宁身上的杏糖全都搜刮了。
嘉宁:……!!!
王爷你变了!赵王从她眼中看到这句话,低咳一声,把糖放入袖中,若无其事道:“继续赶路。”
这还怎么赶路啊。嘉宁委屈,偏她再天赋异禀,也还是打不过赵王,甚至能被对方一只手轻松镇压。如果不是这样,她早就动手直接抢回来了。
嘉宁出宫时只有小荷包中带了一堆杏糖,其余的零嘴一概都无,如今大概还要算上妇人送的糕点,可那些也不适合路上品尝。
没了杏糖,嘉宁就好似失水的花儿,蔫哒哒的,满脸都是幽怨。赵王着实有些担心她会因此一跑了之,干脆伸手牢牢牵住了人。
二人便是以这副异常亲密的姿态来到亲信面前。
谢秋微怔,“王妃……受伤了?”
怎么这样一副愁眉苦脸不高兴的模样?
“王爷他……”嘉宁说到一半,嘴就被赵王捂住,但这动作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
周围几人投来的目光让赵王慢慢放下手,沉声道了句,“无事,王妃的糖都被我拿走了。”
哦,原来如此……谢秋想,即使再正经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王爷您这个举动幼稚的事实。
还有,您二位当时是在逃命吧,怎么还打情骂俏起来了?
众人心中默默吐槽,到底不敢真说出声,且都挺高兴的。
当时赵王一人御马前去,他们不是不想追,只怕人太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便分了几路去寻人,好在人平平安安回了。
了解到赵王中了水蛇毒,谢秋道:“属下去寻两马车来,附近不好过夜,只怕皇宫那里很快就会追上来。”
“嗯。”赵王扫了眼气鼓鼓的嘉宁,暂时不置一词。
谢秋暗暗摇头,王爷还端着面子呢,这样是哄不好媳妇的。
可惜这种事不好点明,不然王爷必定恼羞成怒,到时候可怜的就不是王爷而是他们了。
抱着某种暗戳戳看好戏的心思,马车寻来后,几人为着给赵王赶车的名额大争出手。谢秋有君子包袱,到底没争过另外几人,最终得主是一个表面憨厚的大汉。
大汉拍了拍谢秋,暗地道:“放心罢谢公子,有什么事俺会立马告诉你们的。”
这个“事”所指为何,几人心中皆知,谢秋颔首,仍矜持道:“那就多谢了。”
好好的一场“逃亡之路”,因嘉宁和赵王的小别扭,硬是成了众人暗暗看他们秀恩爱之路,且都没意识到不对劲。
入了马车,赵王才一看嘉宁,很好,气得完全不想和他交谈,整个身子都别过去了。
他手指微动,突然拿出谢秋方才塞给他的小包油纸,解开,板栗的清香霎时充斥了整座马车。
嘉宁鼻翼微微翕动,分明闻出了是什么,却因着杏糖依旧不回头。
赵王着实不会哄人,叫他说那些甜言蜜语更不可能,思来想去,只能用行动证明,便将油纸放在小桌上,把板栗一个个剥开。
清脆的剥板栗声在小小空间不住回响,伴随着无处不在的香味,嘉宁终于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瞄去,刚巧对上赵王目光。
嘉宁:……
赵王:……
二人一时无言,可急死外面大汉了,怎么就没声音了?王爷在做什么呢,也不知哄哄王妃!
许久,赵王意识到什么,抬手微微推了板栗,“我……不吃这些。”
意思是,剥也剥好了,他不吃,自然是给另外一人剥的。
嘉宁眨眼,瞧瞧板栗,再瞧瞧他,也小声问,“那、放在这儿是不是太浪费了?”
赵王颔首。
“……唔,好吧。”嘉宁飞快转回身,坐姿端正,小脸认真道,“阿娘说过,浪费食物很不好,这次我就先代劳,王爷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好。”看着嘉宁小松鼠般飞快用起板栗来,赵王眼中不知不觉流泻出笑意。
其实他觉得,无论胖瘦,只要是面前的人,都很好。
不过她既那样爱美,他便也不好一味纵容,总要有所克制。
糖炒板栗又香又糯,几颗过后,本就很好哄的她重新露出享受美食的表情,两腮鼓鼓嫩嫩的,让人想戳一戳看看是不是会流出甜甜的蜜来。
“这个糖炒板栗好地道啊。”嘉宁顺手递了一颗去,“王爷也尝一尝。”
赵王接过了,关键是放入口中后还迟疑了下,问,“不气了?”
嘉宁:……
大汉:……
我的天从没想过王爷有这样犯傻的时候!大汉心中狂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明明在排兵布阵上那样聪慧绝伦的王爷,怎么连个小姑娘都不会哄呢!
女人嘛,生气了亲一亲抱一抱,再买买买就完事儿了啊!王爷这是怎么回事,王妃都主动给梯子下了,居然哪壶不提开哪壶!
嘉宁也有点呆住,不知该怎么接话,难道要说自己不生气了?
那好像挺没面子的。
她憋了半晌,干脆转移话题,“板栗好吃。”
语调干巴巴的。
赵王便也很没感情地重复,“嗯,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二人再度相顾无言。
大汉已经快哭出声来。
他们王爷,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今天出门两三天,会带上笔记本,不过码字量不知道能不能保证,可能会只有一更~
☆、第059章
没救的赵王在一路沉默中抵达农庄, 这儿是常季姑父名下的一座庄子,素日自给自足,与外界根本没有什么往来,附近的村落也离了一段距离,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一行人毕竟不是真来游山玩水, 抵挡安全的地方后, 赵王与谢秋几人便单独去了小屋商议后续事宜。
临入门前, 赵王想到什么,“可要一起来?”
一起去商议吗?嘉宁想了想, 坚定拒绝,她才不要这样费脑, 阿娘说过, 她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就好。
“小娥和包子她们还好吗?”
谢秋答,“王妃放心, 她们二人走的是另一条路,比我们更为安全。”
若非出了意外,实际上他们这行人也应该走那条路,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如今只能另选路线。
“嗯。”嘉宁不打扰他们, “那你们早些来用膳。”
“好。”这声,是赵王回的。
众人听了暗暗忍笑, 他们都被那大汉普及了赵王一路来的“出色表现”,心想王爷在这种事上当真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剩一窍不通啊!
意外他会搭话, 嘉宁怔后也点头,“嗯,那我等王爷。”
“不用等,你先用膳。”赵王又道,顿了几息,“别饿着。”
谢秋闻言侧目,惊讶了,王爷有进步。
嘉宁又点头,心想王爷还是很体贴的,像爹爹对娘亲一样。
身边没了服侍的人,嘉宁有些不习惯,这时候开始思念起了小娥和包子。平日她沐浴梳洗或妆扮后,两人无论如何都要对着她的容貌衣着疯狂夸赞一番,夸得她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舒畅了。
和她们分开才大半日,就有点难熬了qaq。
孙老头一家很早就在打理这处农庄,常年住在庄子里的,也就他这一大家子的人。
知晓贵人都要人服侍,孙老头遣了他的小孙女前去侍奉嘉宁。
小孙女名叫俏俏,年方十二,性子羞涩得很,才看嘉宁对她露出笑容,就羞涩得久久不敢抬头,给嘉宁盛汤时差点儿一头栽进了桌子底。
嘉宁觉得好玩儿,“为什么不敢看我?”
“俏俏、俏俏不敢。”俏俏垂着脑袋,声音蚊呐般,“主子娘娘太好看了,像天上的仙女儿一样,俏俏怕……怕看了冒犯您。”
话一出,嘉宁当即有了熟悉的感觉,和包子小娥在时很是接近了。
她很是亲切开口,“不会呀,我们年纪都差不多,看一看而已,又不会少什么。”
又认真道:“我最喜欢俏俏这样诚实又有眼光的孩子。”
“真、真的吗?”俏俏惊喜抬头,得到嘉宁肯定后闪出星星眼来,“主子、主子娘娘真好!”
自出生后基本就待在这座农庄的小俏俏见过的人太少,警惕心也小,不像她的长辈那样拘禁,得到嘉宁的允许和鼓励后,慢慢得也放大了点胆子。
她道:“阿爹说,主子和主子娘娘都是从天上来的,是神仙,让俏俏一定要好好服侍,绝对不可以让你们生气。没想到,主子娘娘人这样好,还允许俏俏和您坐着说话,一起吃东西。”
俏俏好奇问,“主子娘娘,天上是什么模样?里面都是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吗?”
“当然没有。”嘉宁纠正她的观念,“长得最好看的只有一个,如果都是一样儿的,就称不上难得了。”
俏俏似懂非懂点头,“那反正,您就是最好看的!”
“嗯。”嘉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和家人一直就住在这么?所有人?”
“对啊,爹娘和爷爷奶奶都是在这儿的。不过,二叔好像不怎么喜欢在这一直待着,他说有出息的男儿都不会守着一座庄子到死,可是有出息是什么模样呢主子娘娘?”
嘉宁想,“大概就是很能赚银子。”
“这样的话,爷爷每年赚的银子也不少啊。那个老爷说了,庄子里的收成每年爷爷也能得一半。”
“唔,人各有志吧,没什么。”
俏俏再次嗯一声,“因为二叔总是来来回回,就前几天还偷偷回来了一趟,看爷爷在忙着布置接待主子,就又走了,还让俏俏不要说。”
“爷爷都因为二叔伤心过好几次了,俏俏不喜欢她。”
没想到,最初看起来害羞无比的小丫头稍微熟了之后能这样叽叽喳喳。嘉宁挺喜欢这样的活泼,会让她想到同样性子的包子,而且……嘉宁手慢了下来,对俏俏方才说的二叔有所疑惑。
悄悄来了,又偷偷地走么?
她把这个疑惑按在了腹中,直到入夜时分赵王回屋,忍不住说了出来,“俏俏的二叔,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对政治权术的确不够敏锐,但有时候直觉意外得强。
赵王沉眸,“她还说了什么?与我详细说说。”
嘉宁便把二人对话完整复述了遍,道:“要让俏俏来,重新问她一遍吗?”
“不用。”沉思片刻,赵王眸色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愈发深重,“确实需要警惕,只希望……是我想多了。”
他掀被起榻,“不要脱衣,我去去就来。”
“好。”嘉宁抱膝看他,乌发披散,模样莫名乖巧。
这样的她看得赵王脚步迟缓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回步,只道:“很快。”
在他们抵达漠北之前,路途必须要谨慎再小心,毕竟,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即便赵王不不曾言明,嘉宁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天性乐观烂漫,在看过那些梦,且知道大部分都是事实后,对赵王所做之事更无一丝异议。
再说,她已经和王爷绑在了一块儿,无论如何这时候该做的就是努力不拖后腿,至于帮助……唔,这种事还是交给舅舅叭!
嘉宁趴在床榻上,眼眸随着昏暗的烛光慢慢地转,从简单的挂画再到房梁上每一道细小的雕纹,忽然觉得,屋子小也有小的好处,一眼就可望尽。
至少,这样昏暗的灯光,她也一点儿都不怕了,不会再担心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突然飘出某种不和谐的东西来。
没错,嘉宁怕鬼,而且很小就怕。全因虞嘉言自小就爱给她搜罗各种奇趣志怪的话本,兄妹俩爱好一致,儿时还常常躲在一起偷偷看,看到惊悚处便抱在一块儿惊叫,再哆哆嗦嗦地继续。
这也是嘉宁睡前必要留一盏小灯的原因。
等了约莫一刻多钟,嘉宁的脑袋已经开始小鸡啄米时,赵王推开了门,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风雨气息。
“怎么啦?”嘉宁迷迷糊糊,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有问题吗?”
“有些。”赵王道,“换一间屋歇息。”
嘉宁从善如流地应了,但她着实太困,起榻的几步都在不停打呵欠,身形摇摇晃晃。赵王见状,干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几步往外迈去。
被抱的人也不羞涩,懒懒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比方才闭眼还闭得踏实些。
外面已经下起细雨,细寒如冰,丝丝缕缕钻入衣衫。
赵王宽大的衣袖将嘉宁遮得严严实实,叫她当真慢慢睡了过去。
谢秋等人瞧见时愣了一愣,紧张之余倒是难得放松了点,大概是看见跟随这么久的王爷有了能够信赖以及真心悦爱的人的那种欣慰。
“这儿有地窖。”谢秋道,“平日用作藏酒之用,不过当初打通时孙老头动了点心思,挖深了点,还有条小道通向密林。”
赵王一颔首,带着人一同入了地窖。一起的,还有孙老头一家。
对于孙老头一家,谢秋不是没有过怀疑,甚至提出过在离开前直接灭口以绝后患的想法。放在往日,赵王便也同意了,但今日,他想到嘉宁在提到俏俏时那样生动的表情,话便转了口,给孙老头一次机会。
自从东宫那场大火后,赵王行事愈发狠辣果断,像这样“妇人之仁”的次数越来越少。谢秋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今夜一听,才意识到了王爷的改变。
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这种改变对注定要举大事的王爷来说好吗?谢秋深思之下,最终认为,是好的。
毕竟,改变并不意味王爷变得优柔寡断,而是更能思人之所思,感人之所受,更能收服人心。
以前,谢秋还担心过王爷因为那次的事而越来越冷酷,因此与恩师邱太傅商议过,想过各种方法,都认为不适合现在的王爷。
没想到,一次意外的赐婚,能收获如此之多。
谢秋越来越觉得,如今的王妃,就是上天赐给王爷的良缘,二人天生绝配。
“谢公子,你看。”大汉轻轻推了谢秋,让他回神。谢秋循声望去,原来是王妃被方才的炸雷惊醒,迷茫睁眼,无意识小小说了什么,而王爷则将外裳打开一个小角,低声安抚。
大汉感慨,“真没想到,眨眼间王爷也成亲了,我这心情啊,就和看到自家那些小崽子娶妻一样。”
其余人:……声音能小点么?王爷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谢秋脸色一变,疯狂示意大汉看赵王,二人同时被脸色黑沉的赵王给惊得心中一悚,齐齐低头。
咳,被王爷逮住了。
虽是雷雨交加,众人心情暂时还是放松的。另外一边,孙老头忧心忡忡,极其希望那事只是他们想多了,二娃儿他应当……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两边心情截然不同下,部分人先眯眼休息,留几人守夜。
前半夜,大体还是平静的。等到后半夜,都无需守夜人提醒,赵王瞬间睁眼,双目清醒无比。
他已然听到动静。
来了。
孙老头的心跟着咚一声,直直砸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事多磨哈~毕竟,不这样两人怎么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呢→_→
☆、第060章
谢秋问孙老头, “他最可能投靠了谁,你知道吗?”
孙老头摇摇头,面露羞愧。他一生自诩老实忠诚,对主家忠诚不二,多年来兢兢业业, 正是因为这样的好名声, 才让老爷这次把王爷安排在了这里。
没想到, 出问题的居然是他的儿子,
早在昨夜刚被指出问题时, 孙老头就一直攥紧了手心,还亲自去问了孙女俏俏, 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比那些人的怀疑更甚。俏俏这会儿还被他的脸色吓住, 不敢开口。
谢秋拍了拍孙老头,语重心长, “人各有志,也不算你的错。”
但,他越是如此说, 孙老头越是羞愧。面前的谢公子温雅如玉,宽容的模样让孙老头无地自容, 他突然咬了咬牙,“我一定给主子一个交代。”
说罢, 回头望了眼俏俏等人,起身回了地面。
大汉面色淡淡望着他的身影,未置一词, 他们都清楚,谢秋的话很可能会让孙老头送死。
但那又如何?归根结底,还是孙老头没有管束好自家儿孙。
嘉宁还是醒了,醒时在赵王怀中,他道:“有人来了,我们必须要走。”
“好。”懵了一瞬,嘉宁努力眨眼清醒,环顾四周,小心轻问,“很危险?”
危险谈不上,麻烦还是有些,至少他们这些人必须要分开了,目标小些,也分散些。
赵王拍拍她脑袋,“与我一起,还是和谢秋一起走?”
谢秋的能力他很信任,如果把嘉宁交给他,便他自己身死,也绝对会护她平安。
不过,以私心而言——
“当然是和王爷一起。”嘉宁目光闪亮,她方才睡得极其香,毫无疑问这都是某人怀抱的功劳。
既然都是要逃亡,她为什么不挑个舒服些的。
赵王颔首,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嘉宁心中已经成了一味药,还是专门用来助眠的药。
“王爷先走。”谢秋如此道,注意到上面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想来那些人没见到人,已经准备在附近搜寻了。
雨下得愈大,正好掩盖住了众人的动静。赵王和嘉宁带着大汉和另一人先行通过地道,慢慢往外走去。
嘉宁和他们这些在外待惯的人不同,无法夜间视物,走着走着就撞到了赵王背部,她老老实实道:“我看不见,走不好。”
“属下来背王妃吧!”大汉立刻道,洪厚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回响。
另一人立刻黑了脸,这人还说王爷不懂女人,他自己又何尝会看形势,王妃哪是他这个老大粗能背的!
好在赵王没搭理他,直接把嘉宁带到了身边,“紧跟我。”
“好。”
平心而论,在这种时候嘉宁就是实打实的累赘,她虽然有些力气,但在外生活的经验全无,一切都需要人照顾,像现在这样连黑暗中路都走不好。但一来她是王妃,在其余人心中是主子,二来她很诚实,好歹不会故意逞强去给人制造麻烦。
剩下的问题,就要交给赵王来解决了。
雨夜行走不便,即使没有追兵,他们赶起路来也够呛。大汉一马当先,他魁梧高大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给人安全感,另一人戏称,有这汉子在,即使追兵来了,还可以把他当肉盾丢出去挡着。
大汉当即拍胸拍得啪啪响,“到时候把俺丢出去就好,你护着王爷他们走!”
开玩笑的人锤了他一拳,那话不过随口一笑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抛下他。
路途越发泥泞,他们几人常常踩一脚陷进去要□□才能继续行走,嘉宁这样轻的分量倒是省了些事。
不过……嘉宁眨去顺着眼睫流淌的雨水,借微光能勉强看到身旁几人的神情。
大汉和那人尚有心思玩笑,而赵王虽然一直不开口,神色也说不上紧绷,似乎都很有把握。
她歪歪脑袋,有些好奇,而这种好奇,显然很明显了。
另一人,正是常季的表弟,名为常新,主动道:“王妃不知,当初属下等人跟着王爷在外剿匪时,可比这危险得多。”
“悍匪数千人,王爷带着我等先行潜入,满打满算还不足一百,被发现后那个刺激哇……几百个汉子拿刀追在身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常新啧舌,神情却意犹未尽似的,看样子还挺怀念那段时光。
嘉宁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你们如何脱身的?”
“那当然是老秦俺以一当十,给王爷殿后,杀出了一条血路……”大汉依然拍胸脯要狂吹,被赵王幽幽的目光一扫,瞬间激灵到了头顶,转而改口,“但最重要的,还是王爷勇猛,那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千夫莫敌,生生吓退了那些土匪!”
哇——嘉宁的眼神很好表达了感叹,亮晶晶的,似乎在说,王爷真厉害!
莫说赵王,大汉和常新二人看着都要飘了,心想:温柔乡英雄冢,这话可不是说假的,嗨呀连王爷这样矜持的人都要在王妃面前暗暗吹嘘自己的事迹,不得了。
如果是常季在此,定要教育他们:王爷的事,那能叫吹么?那叫实话实说,叫心悦诚服的膜拜。
若只有赵王在此,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活泼。大概是看得出有嘉宁在的赵王和以往大不同,又确实受了小王妃这样平日不常见的美貌的影响,常新和大汉打了鸡血般,一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
嘉宁走着走着就觉得,这路上真是一点都不辛苦、不无趣。
与之相对,谢秋他们一行人就没那样好运了。
谢秋引走了绝大部分火力,在他之前,还有孙老头拖住了二子的脚步,这才让一行人有了先行离开的时间。
俏俏和爹娘也是跟着这位谢公子,他们全程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约莫是知道,这事要怪在自家人头上。
谢秋在孙老头面前再冷漠,看着年纪小小的俏俏也不可能太过苛责,拍了拍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莫怕,会没事的。”
“爷爷……爷爷也会没事吗?”俏俏这样问。
谢秋沉默了下,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未答。
俏俏不由感到一阵寒意,这时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位生得如此好看,看起来也很温柔的大哥哥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他笑起来的模样,在俏俏眼中,比以往看见人提刀宰猪羊时还要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一路多少机会啊,什么寒潭shi身诱惑啊,山洞二人独处取暖啊啥啥啥的,保证感情急剧升温,说不定都能洞房了:)
但是——因为严审,我一点儿这种剧情都不敢写,再清水都不敢,怕被锁qaq
中午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