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他们分成男女两列在大门口站好, 个个挺胸收腹, 目露精光,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般斗志昂扬。
秦水树瞟了站在男生队伍最末的莫希一眼,他若有所觉地望过来,眼神交接之间带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那对男女并没有人让他们等太久, 很快,一辆车停在了门口, 那车灰扑扑的,厚厚的灰尘遮盖了原来的颜色。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女人打开车门, 她脸上画着淡妆, 脖子上带着一条小巧精致的金项链, 还没站稳就先皱着眉咳嗽了两声。
男人熄了火, 捧着一个盒子跟着下了车,很是和蔼地对着他们一群小朋友笑了笑, “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买什么其他的东西, 这里有一盒糖果,你们拿去分了吧。”
他是对着程元泽说的,可能是因为他刚巧站在最前面的缘故。
“谢谢叔叔阿姨。”程元泽很沉稳地回以一个微笑, 转过身分发糖果去了。
“别都站在外面了,大中午的, 晒得慌。”女人伸手挡在额前, 眯着眼不耐地扇了扇风。
“那我们到大厅去吧。”男人刚刚跟院长寒暄了几句, 回过头来一脸无奈地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他们又纷纷跟着往大厅转移,身边的尤风雪瞬间低下了头,她紧紧地捏着手上的那个礼品盒,垂下去的脖颈都透着种失望的味道。
秦水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不管怎么样,你的心意总归是你的心意,不用考虑太多,放心大胆地送吧。”
安慰精准又及时,如同自带读心术。
“可是,那个阿姨应该看不上几十块钱的东西吧,她戴的可是金项链啊。”尤风雪挫败了一小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是等他们确定收养了我之后再送吧,如果收养的不是我,我就留着自己戴好了,我还从来没有戴过这么好看的项链呢!”
她话音一落,还没等秦水树回答,就微微抬起了头,穿着她那身漂亮的浅蓝色纱裙,如同上战场一般迈步走上前去,从一旁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乖巧道:“叔叔阿姨坐。”
“真乖,谢谢你啊。”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尤风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脸上是秦水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她特意放软了声音,娇滴滴地说了声“不用谢”。
女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才瞄了尤风雪一眼,“这里不是孤儿院吗?怎么你穿得这么漂亮,你是院长的亲女儿?”
他们说话期间,程元泽也依样搬了椅子过来,放到了满脸阴沉的院长面前,“院长,您也坐。”
“行了,你们站整齐就行了,这么多事。”嘴里说着斥责的话,他的脸色却和缓了几分,满意地看了程元泽一眼,又眯着眼扫了尤风雪一圈,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下了。
尤风雪所有的情绪都沉浸在这个女人莫名带着恶意的言语里,根本没心情去注意院长的目光,她紧紧咬着唇,脸上早已没了笑容,“是我用自己帮工赚来的钱买的,怎么,孤儿院的孩子就没权利买新衣服吗?”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孩子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尤风雪,就跟望着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
女人被她的话堵了堵,扯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微笑,“现在的孩子都牙尖嘴利的狠啊,既然你赚的钱都够买衣服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我想也没有再去一个新的家庭的必……”
“哦,我也这么觉得。”尤风雪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径直走回了女生的队伍里,歪歪斜斜地往那儿一站,一副懒散无谓的样子。
秦水树低下头,掩盖住自己不合时宜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要因为这个镜头对尤风雪转粉了,太帅气了。”
“有个性是有个性,只是她是真心想被收养的吧,因为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毁了这么长时间的期待,不可惜吗?”
“只要她能承担住发挥自己个性的后果就行,可不可惜不是我们说的,看她自己。”
女人急急地喘了几口气,转过身对自己丈夫说,“我也觉得你说得对,还是收养一个男孩好,沉稳大气,没有那些整天叽叽歪歪瞎琢磨的小心思。”
她这话一说出来,女生们看着尤风雪的目光都不对劲了。尤风雪紧抿着嘴唇,手指有些颤抖,却依旧轻哼了一声,保持住了脸上的不屑。
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收养的流程进展得很快,那对夫妇几乎只扫了她们女生这边一眼,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男孩子身上,简单问了他们几句话,后半程就只顾拉着程元泽的手,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去了。
大家都有些沮丧。偏偏只有金锐立捏紧了拳头,眼底带着浓烈的不忿,恶狠狠地望着程元泽的身影。
秦水树并不在意他们最后准备收养谁,只是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按照自己已经牢记了百遍的流程,相继按下几个按键,然后握住它朝外拉了半截,露出了镜头,还估量着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又往角落里移了半步。
莫希望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一个能挡住院长的视线,又不妨碍秦水树拍摄的地方。
大概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做下了决定,男人温柔地拍了拍程元泽的头顶,“我们还要去办一下收养手续,你先回去收拾好你的衣服和东西,然后在大厅里等我们,好不好?”
程元泽激动得有些颤抖,十分努力才维持住脸上的平静,浅浅露出了个笑容,“好,我在这里等你们。”
院长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那我们去房间谈吧。”等回过头,他又瞬间变了脸,目光凶狠地瞪了孩子们一眼,“行了,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都回去了。”
大家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时间竟然谁都提不起兴致说话。黎诗红着眼睛,感觉又快哭了,碎碎念地埋怨着尤风雪。
秦水树现在没什么心思去劝解安慰,半路跟她们说了声要去上厕所,就悄悄弯了一大圈,绕到了院长房间后面。
他房间的窗户有些高,秦水树扒着床沿踮了踮脚,什么画面都没看到,不过交谈声倒是无比清晰。
懊恼间,突然又感觉到有人接近,她头也没回,把手指抵上唇“嘘”了一声,拿出相机低头摆弄着。
莫希蹲下身子,把手里搬的几块砖头码在了地上,然后靠近了她,以几乎能亲吻到她耳垂的距离轻声说道:“你站这上面拍,我到正门那儿去给你放哨。”
他们后面两米处就是孤儿院的围墙,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来路,所以只要秦水树不被房间里的院长发现,这个位置应该是十分隐蔽的,就算有人过来也轻易不会被发现。
是以这个环节他还并不算担心。
秦水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离开,自己踩到砖头上,都没敢探头,只是小心翼翼地举起了相机,通过镜头望进了房间。
“您这就不厚道了吧,我之前听说的价明明就是男孩四万,女孩三万。这还没到一年呢,就涨了这么多,猪肉都没这长得快,漫天要价不好吧。”
女人气恼地提高了音量。
她才刚刚准备好里面就骤然进入了正题,纵然秦水树向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心里发颤。
“这不一样,之前他们要的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带回去光养到这么大都要花上好几万呢。这次你们可是指定要十岁以上的,程元泽都十二岁了,每天光出去工作,一年下来都能给孤儿院挣上两三万块钱,你们仔细想想,八万还真不算贵,现在义务教育也花不了多少钱,到时候让他去混个初中毕业,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打工了。三四年这八万块钱不就都回来了。”
女人轻“嗤”了一声,“我们收养这个孩子,又不是让他去打工的。”
他们夫妻俩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今年刚刚开始上幼儿园。平日里他们忙得很,几乎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双方父母又都亡故了,没人替他们看孩子,请的保姆工资贵不说,不是三天两头地克扣孩子的生活费,就是对孩子非打即骂。
在辞退了第三个保姆之后,他们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这所孤儿院的事,一合计,还不如过来花点钱买个孩子回去。既可以当弟弟的玩伴,让儿子不那么孤单,又可以负责照顾看护他,长久下去,比请保姆划算。
至于为什么不去正规的孤儿院收养,一来他们的条件并不满足收养的资格,二来正规的孤儿院一般都会追踪收养家庭的信息,看看你是否让孩子享受到了正常的生活和教育。
他们可没准备再花钱在这孩子的教育身上,从初中读到大学,那可不是八万块钱的事了。
“七万怎么样,我们都各退一步。”男人的语气倒是温和,“不得不说,我们最近身上的一点钱都投在那点小本生意里了,还真的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我们没想到价格涨了这么多,这回只带了五万过来,剩下的钱还得再回去凑呢!”
他们来来回回,就价格的事拉扯了很久,秦水树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酸,她的注意力稍微有些涣散,目光不自觉瞟到了弹幕上。
☆、第32章 032
“天啦, 居然真的被水树猜对了。”
“操,我平时都不骂人的, 现在真的有点忍不住,满月这是什么鬼设定啊, 把孩子当苦力整天压榨,拿着他们小小年纪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享受,还不好好对待他们,一边虐打,一边当货物贩卖,院长晚上都不会做噩梦的吗?”
“这种孤儿院还能存活那么久?早该给它掀了。”
“本来我还坚信是小树想多了, 看到这里只能给自己一个巴掌。”
“虽然我很讨厌程元泽没错,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对待他吧,他那么高兴和期待!”
“不是我说, 除了秦水树之外, 其余九位成员都太没种了吧, 又不是自己养不活自己,每个月两千块钱够你吃够你住了吧,还跟个傀儡一样天天回孤儿院挨揍, 受虐狂啊都是, 真是怒其不争!”
“就是,居然连一点抗争的念头都没有过,这个孤儿院就几个大人啊, 加上做饭的一共也就三个, 四五十个孩子联合起来, 怎么也不会连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吧。”
“切,有些人说得挺好听,把你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保证是最不敢吭声的那一个。”
“他们现在的心智都还只是个孩子,又从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目睹着每一次违逆都会得到巨大的惩罚,就如同被驯服的狗,当然不敢再反抗。他们保持沉默并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地方,我们也没有资格站在上帝视角指责他们。”
“是啊,还是那句话,大家的反应都可以理解,所以才更加能体会出秦水树的难能可贵。她外表看上去温柔可爱,骨子里却有一种永不服输的傲劲,不盲从、不软弱、不妄为,光是这一点,虽然她很多观点我不一定赞同,但是却永远不会说一句贬低她的话。”
秦水树仰着头望着相机镜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大家的每一条评论。不得不说,虽然大多数时候观众彼此之间都会有争议,但让人欣慰的是,他们永远都是就事论事,言之有据,不会上升到无意义的人身攻击。
至少不会让旁的看客也毁了心情。
房间里终于商定好了价格,定了了七万三千这个数字,秦水树精神一震,连忙又调整了一下相机的角度,确定这几个人的脸都在镜头里。
“那好,这是收养协议书,你们填一下吧。”院长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张单子递到那夫妻二人的手里。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低头认真地填着相关信息。
女人有些百无聊赖,就开始打量这间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破屋子。她先盯着旁边的一个照片墙看了许久,那上面大多是孩子们日常玩耍的照片,看上去透着一股童真温馨,最中间的是院长和所有孤儿院孩子的合照,大家像拍摄全家福一样紧紧相贴着站在一起,每个人都面带微笑。
“嗤。”她勾了勾嘴角,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满脸嘲讽地摇了摇头,目光又朝其他的地方移去。
因为秦水树是通过相机镜头在看的缘故,对里面的情况了解得并不真切,所以反应有些迟钝。
在女人的目光快要落过来的那一瞬间,好几条弹幕猛地撞击进她的眼睛里。
“小树要遭!”
“啊,那女人要看过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手臂,缩下身子,却一个重心没有站稳,带着叠了好几层的砖头朝一旁歪去,摔了一地。她反应敏捷地跳到了一边,并没有受伤,却不知道砖头倒落的声音有没有引起房间里人的注意。
秦水树暗自骂了句“不好”,也懒得管地上那堆破转头,把相机塞到口袋里就勾着腰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轻轻学了几声鸟叫,她不知道莫希能不能明白她暗号里撤退的含义,所以难免有些不放心,到了一个拐角处就停下脚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背靠着墙,小心翼翼地听着远方的动静。
很快,一个脚步声就由远及近。那声音很轻,秦水树几乎是立刻舒了一口气,探出身子一把抓住来人的手,把他拉了进来。
“怎么了?”莫希看上去把她还要紧张百倍。
“我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她此时镇定了下来,反而责怪自己太过慌张失了冷静,“我不应该反应这么激烈的,当时保持不动收回镜头就好了,现在着急跑回来,也不知道弄出的声响他们听到了没有。如果真的被他们察觉到,就算当时没有抓到人,他们绕到房间后面一看,也就知道一定有人故意偷听,到时候把大家集合起来一问,就知道当时谁没有在房间里了。”
莫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你把相机给我,现在就回房间去。”
秦水树没有理他,低头借着查看视频录像的动作看了一眼弹幕,她早就发现,观众观看直播的角度并不是一直跟随她的视角,为了保持故事的完整性,会偶尔切换视角,剪接一些其他的相关镜头。
“哇,好险,差点被发现了,还好小树动作快。”
“不,我们得庆幸这院长抠,没有给孤儿院铺水泥地面,不然那砖头一倒,房间里的人绝对能听见动静。”
“妈呀,吓得我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代入感太强就是不好。”
字里行间里都透着他们的惊魂未定。
“天啦,被莫希一个十岁孩子苏到了怎么破,觉不觉得他刚才那句话特别男友力爆棚!”
“拜托一些不懂事的小妹妹知道自己萌点歪,就不要到处宣扬好吗?”
“什么呀,凭什么喜欢莫希就是不懂事的小妹妹啊,不管他平时对别人的行事作风怎么样,至少对秦水树是实打实的好,甚至是不顾自己性命的那种好,在这一点上,至少值得人赞赏吧,你们扪心自问,能为自己的朋友做成这样吗。我今年二十四岁,我也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难道只有我想问为什么秦水树每次看都不看都能知道来的人是莫希啊,他们俩有心灵感应吗?”
后面就又开始刷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秦水树确定了他们的安全,难得好心情地跟莫希开了个玩笑,“你刚才说的话真是有一种霸道总裁的风范。”
“嗯?”莫希一脸迷茫。
好吧,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梗,get不到的。
她伸手把莫希梳好了的头重新揉乱,“就是你很迷人,很让人有安全感的意思。”
他这回听懂了,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就骤然反应了过来,面色冷凝道:“那你先把相机给我。”
秦水树拉着他的手就往回走,“他们现在还没追出来应该是没事。相机先放在我这儿,我们晚点再行动。对了,我记得院长有时候晚上会不在孤儿院,你知不知道他一般这个时候会离开多久?”
莫希浑身僵硬,先从她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般开始答话:“你上次跟我说完计划之后,我观察了几次,他出去的日期不是很固定,时间倒是一般在两个小时以上,要到天完全黑了才会回来。但是,他今天晚上不一定会……”
“算了。”秦水树突然停下了脚步,“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莫希抿着唇看着她,安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神色平静得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提出任何质疑。
“这回毕竟是一个大主户,买卖谈成了,肯定要送他们出门表示礼貌,估计还会在门口寒暄一会儿。”秦水树咬了咬嘴唇,拳头轻轻握紧,掩盖住内心些许的紧张,“我刚才看了,他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这么短的时间他最多带上门,肯定不会特意去关窗,到时候我从窗户爬进去,拍几张照片就出来。你按照老计划在门口那儿躲着,看到他回来,通知完我就跑,趁这个时间,我应该来得及再从窗户跳出来。”
她说完自己的打算,去看莫希的神色,见他眉头紧锁,“不赞同”这三个字几乎写在了脸上。
“如果现在不去的话,我们完全不知道院长什么时候会再离开房间,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他门口。而且,就算他出去了,也不保证会不会把房屋和门窗紧锁,所以……”
“所以,你把相机给我,我来去拍,你负责放哨。”
“不行。”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莫希的眼神一变,布满了厉色,“你不给我,我就强抢了。”
“别这样,莫希。”秦水树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声音温柔极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如果你因为我受伤,我会很难过的。”
最重要的是,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让配角抢戏呢。
莫希梗着脖子盯了她许久,最终还是被她说服,冷着一张脸往回走,内心懊恼万分,为什么自己面对这秦水树的脸,就没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呢。
秦水树又绕回到原来的地方蹲在了那儿,好在房间里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她这次没有再尝试进行拍摄,安安静静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去把那孩子带走了。”院长的声音带着上扬的语调,有文件被整理在一起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第33章 033
“希望他现在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在大厅了, 我可不想还要等他慢腾腾地收拾他的破行李。”女人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耐烦。
“好了,别着急,大不了叫人去催催就好了。”
两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传来大门开合的碰撞声,接着便陷入了平静。
秦水树再次确定了一遍房间里已经没人, 立刻把那几块容易暴露行踪的砖头搬到不远处的墙角跟, 隐藏在草丛里, 随即站在正对着窗户的地方,开始助跑。
一步,两步,三步。
她双手拉住窗台往上一撑,腿部用力随之一跃, 便动作轻巧地跳了进去,像一只灵巧的猴儿。
然后立刻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
“啊。”她无法控制地轻呼了一声,低头在磨破了皮的掌心吹了两口气,水泥墙面太过于粗糙,随着她的力度猛地磨破了一大片皮。
操!秦水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装逼。
虽然弹幕里都在夸赞她身手敏捷帅气, 的确很让人高兴。
不过掌心里火辣辣的疼,还是让她觉得自己蠢毙了。
她没有心情去管手上的伤,两三步就迈到院长的书桌前, 拉开那个他放着收养协议书的抽屉,却发现满满一叠都是空白的, 她皱紧了眉头, 低头翻了翻, 发现那对夫妻填好的协议书根本不在这个抽屉里。
她毫不犹豫地关上这个抽屉,又拉开了另一个。伸手拨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极快的速度翻完好几个抽屉。
此时,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喃喃自语道:“刚才明明有听到他在书桌前整理文件的声音,那声音好像不是几张纸叠在一起能发出来的,难道是个文件袋?”
秦水树站起身来,准备往书柜那个方向移动,然后突然动作一停。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衣架旁,伸手去摸那几件衣服裤子的口袋,然后成功地在一个口袋里发现了他的钱包,打开一看,最上面的那一层,夹着院长的身份证。
她立刻把它抽了出来,拿起相机拍了两张,连名字也没来得及细看。
在记忆里,他们似乎谁都不知道院长的名字,只是一直院长院长的叫着。等到揭露事实的时候,她总不能连当事人的名字也说不出来。
钱夹里有大概五六张百元大钞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钱币,放回身份证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然后很巧妙地转换成合上钱夹的动作,把东西又放回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此时,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等一下如果情况紧急,她估计会全然不顾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带着莫希先跑了再说。当然,她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东西都发到网上,然后根据弹幕传来的反馈,看看要不要再演一下回来营救同伴的戏码。
所以,接下去,钱肯定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她现在并不很了解,大家对于这种偷走他人钱财的行为会有什么样的定义,虽然是弱小可怜的孩子,拿走了凶手般的人身上的钱财。
但是,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按照一个月左右一个世界的规律看来,这个世界估计没几天就要结束了,她不愿意在光辉灿烂的最后,还惹出一些没必要的争议。
她丝毫不管衣服被她翻得有点凌乱,转身就走到书柜前,蹲下身子拉开下面的柜门,然后看到了满满一排的棕色文件袋。
秦水树:……
她此时有些无法抑制的心烦意燥,随意抽出几个文件袋,表面光秃秃的,什么信息也没有。她放弃了找到刚才那对夫妇收养协议书的想法,打开手上的这个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一叠表格,咔嚓按下了快门。
莫希浑身紧绷地躲在墙角和草丛的间隙里,这是一个离院长房间并不太远却能最大程度上看到来路的地方,他几乎连呼吸声都放缓,只死死地盯着那条路。
大约三分钟之前,院长和那对男女刚刚从这里离开,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的念头刚刚在心底转过,视线里就骤然闯入一个人的身影,仿佛钟鼓猛地在耳边敲击了一声,他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把身体往里缩了缩。
院长的脚步很快,几步之间便走过了莫希藏身的地方。等到他反应过来发出了几声鸟叫之后,院长离大门已经没有多远了。
莫希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这一瞬间,脑海里纷纷杂杂不知道闪过了什么样的画面,他猛地站起身来,朝院长的方向跑去。
身后急促靠近的脚步声成功吸引了院长的注意力,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烈疼痛。
“啊!”他尖叫了一声,脊背下意识蜷缩下来,伸手捂住了疼得一跳一跳的下。体,然后肚子上又狠狠挨了一脚。
在莫希准备缩回脚的那一瞬间,院长抬起头,双眼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把抓住了莫希的脚腕,咬着牙用力往下一撇。
莫希下意识地整个身子往下一倒,卸掉了院长手腕上的力,还没等重新站起身来,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又是你。”院长跨坐在莫希身上,抓起他的头就往地上狠狠撞去。
“砰”的一声,莫希只感觉眼前一黑,无边的眩晕让他浑身无力,湿热的液体好像从头发里沁了出来,慢慢流到脖子,可他依然还是用十根手指狠狠地抓住了院长的手臂,脏兮兮的指甲全都扣进了肉里。
“又是你这个小子,我打断过你一次腿让你很记仇是吧,放心,这一回,我会把你两条腿都打断,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他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血红色的眼底布满凶光,他生平最讨厌有人反抗他,为什么不乖乖的呢,挨打的时候只要哭泣着承受就好了,那样他就会很快觉得没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呢?
他站起身上,犹如魔障一般从一旁捡起了一块石头,然后回到莫希身前,准备狠狠往下砸去。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莫希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眼底闪烁着愉悦又满足的光。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呢,他这样疑惑着,然后——
下一秒,彻底失去了意识。
秦水树手里的半截酒瓶无力地跌落在地,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底泛着一层泪光,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担心。
“我们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她的目光没有一眼落在院长身上,径直走到莫希身旁蹲下,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摆,狠狠压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带着哭腔不停地重复,“现在就去医院,马上就去医院。”
也毫不在意自己整个腰都露在外面。
莫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带着重影,脚步软绵绵的,似乎没有秦水树的搀扶就要摔倒在地,可他仍然轻轻笑了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没有做好。”
在他因为下意识的恐惧,先选择了隐藏好自己,保证不被院长发现的那一刻,就知道大概是糟糕了。
而他之后所有的行为,也只是在弥补那个糟糕而已。
弥补他那一瞬间的懦弱和自私,弥补他辜负了秦水树的信任。
好在,他成功地把故事的轨迹拉了回来。
真是……万幸……
“不许这时候跟我说对不起。”她咬牙切齿地把莫希背在自己的背上,手指抖个不停,“我要留到以后再跟你好好算账。”
秦水树满手的血,她背着已经开始有些不清醒的莫希一路朝后院的方向疾步走去。那里是孤儿院的后门,她记得这里平日里停放着一个老旧的自行车,是赵梅花去镇上的工具。
“啊!”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他们,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此时也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一眼那是谁,眼底除了那辆自行车什么也看不到。
她几乎是小跑到了车前,把莫希安放在后座,然后拨开撑脚,抓住他的双手扣在自己的腰前,用刚才浸了血的布条捆绑在一起,单脚一撑就往前骑去,到虚掩的后门那儿,她停也没停,抬起一脚把门蹬开,瞬间便没了身影。
“哎,院长说了我们不能……”那个小女孩刚刚反应过来,才想问问这个哥哥怎么了,需不需要人帮忙,便见两人在她眼前骑车而去,骑得还是赵姨的车。
她瞬间就慌了起来,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水树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骑到镇上,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漫长。
她呼吸急促地去解莫希手上绑着的布带,解了好几次才把它解开。“莫希,我先警告你,如果你这就这样死在了这儿,我做好该做的事情,二话不说就跟你一起死,到时候在地狱里看到我,你也要愧疚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听我的话,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
她背着莫希,找了一辆速度不算快的车就冲了上去,成功把车逼停之后,她冲到车辆旁,还没等别人把窗户摇下来,眼泪就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
“对不起,叔叔。”她满脸的泪,却还是把话说得清晰明了,“我的朋友撞到了头,流了好多好多血,可不可以请你送我们去医院啊,求求您了,送最近的医院就好了,不会耽误太久,我们也会给您车钱的,求求您好不好……”
“好好好,你们快进来。”中年男子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回答,还没等他下来帮忙开门,秦水树就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她让莫希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终于腾出了手去按住他的伤口。整个过程里,还小心翼翼地不把血蹭到人家的车子里。
此时,她已止了泪,也没心情去跟开车的男人说些什么。说实话,她原本以为男人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已经做好了哭着找下一辆车,或许再下一辆车的准备。
是她还没有真正从自己原来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到了医院,秦水树下了车,按照约定给这位大叔钱,却被他坚定地拒绝了。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纠缠,真诚道歉后急忙进了医院。
莫希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老旧的房间里,床单有些发黄,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头顶上一个电风扇咯吱咯吱地转。
秦水树并不在这儿。
他猛地一惊,坐直了身子,忍住一阵剧烈的眩晕,然后便看到了一旁床头柜上她留下来的纸条。
——我去网吧上传资料去了,会在天黑之前回来。你乖乖的不要乱动,等着我,我买了包子和粥,你醒来记得吃。
秦水树现在的确坐在人龙混杂的网吧里,刚买的T恤宽宽大大的在她身上荡悠,她一点一点地编辑好了相关的信息,往最大的论坛,最大的社交网站,省政府官方网站,以及市长网上意见箱上全都发了一遍。
她清楚的知道,有时候,越小的地方越是遮天蔽日,直接拿着证据去镇上的公安局报案,未必会得到好的结果。
她甚至原本都没有准备在市长意见箱里也发上一份,但最后,还是看在这里跟自己印象中那么不一样的份上,选择相信了这个世界一次。
☆、第34章 034
秦水树深谙舆论之道, 知道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引起旁人的愤慨, 得到大众的可怜和同情。所以, 除开两份投向官方的举报信, 她在网络上并没有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证据都摆上去, 只是放了两个视频和一张照片。
第一个视频是莫希录下的, 黑漆漆的画面里, 只有小孩凄厉的哭喊和院长低沉的声线。男孩一边被殴打一边哭喊着道着歉, 尖叫破了音,难言的恐惧清晰可见。但那个殴打孩子的人却没有丝毫动容和犹豫。他打完那个男孩, 又渐渐走近,猛地一下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破空之声似乎就在耳边,相机的画面都在跟着震动。
“你倒是很有骨气,一声不吭, 啊,你为什么不和他一样哭喊呢,只要你喊了我就放过你。”
语气宛如深渊的魔鬼。
第二个视频便是她之前拍的交易画面, 两方人马因为几千块钱在那儿据理力争, 牵扯出之前还存在着无数次同样的交易,谈起本该被受到整个社会迁就和宠爱的孩子, 语气却如同谈及一个没有生命受人摆布的货物。
肮脏, 震惊, 不可思议。
他们轻描淡写地提及那些被贩卖的孩子, 却不曾表明那些孩子被他们被卖到了哪儿, 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给大家留下无数的猜测,只能一个比一个更可怕。
最后的那张照片更是触目惊心,纤细瘦弱的男孩闭着眼躺在急救病房的床上,嘴唇苍白,鲜血染红了他的半张脸,顺着脖颈一路浸湿了衣服,整个人宛如一盏在风中摇晃的灯火,随时将熄。
视频和照片的上面,配了一段很长的话,简单介绍了一下孤儿院的情况地址和自己的身份,然后便是声声泣血——
“照片里这个流了满脸血的男生今年只有十岁,是我在孤儿院里很好的朋友,也是拍摄第一个视频,挨打时不肯吭声的人,他本来应该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都是因为想要帮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昨天,在我偷拍院长和那对夫妇的交易过程里,他为了掩护我被院长发现,被抓起头发狠狠在地上猛砸,还差点被用石头砸断双腿。当时血流了满地,我太过害怕,一时冲动,随手拿了个东西打昏了院长,带着他跑了出来。
现在,我已经在省里和市里的官方网站上进行了实名举报,但除此之外不知道再应该做些什么,求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帮帮我们,救救我们。其他的孩子还在孤儿院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担心院长会向他们泄愤,他曾经打断过孩子的腿,也威胁过我们如果不听话,就让我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
我很害怕,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太傻,做事情没有分寸,不自量力,所以才害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万一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我没办法救他们,求求大家救救他们……”
后面便是一些不成逻辑的哀求。
她咬着唇,红着眼,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每隔几分钟就刷新一次,眼睁睁看着评论和转发越来越多,论坛上的跟帖也垒起了高楼。
也许是照片和视频的冲击力太大,短短半个小时,就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孤儿院贩卖虐待儿童事件”瞬间登上了首页热门和搜索排行榜首位。
她一条条看着那些评论,终于一点点安心下来。她把大家一些有用的提议都认真记下了本子上,然后简单回答了一些他们的疑问,表明了自己现在在网吧,也不知道下一次上网是在什么时候,或许不能再回复大家。
与此同时,她把相机里的一些照片整理好发出来了一批,院长的身份证,那些似乎年代久远的收养协议书,以及孤儿院里一些照片。
接下来,就该把所有的事交给现在震惊愤慨着的网友了。在这整个事件里,他们才是最有力量的人。
她回到那个小招待所的时候,莫希正勉强抬起眼皮,眼睛半阖不阖的,明明困倦不堪,却坚持地等着她。
见她开门进来,他瞬间睁大了双眼,那双望过来的眸子熠熠生辉,像闪烁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光。
秦水树把自己手上的食物放在了一边,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先俯下身子把莫希抱在了怀里。
“怎……怎么了?”他的声音发着颤,伸出了手,犹豫半晌还是轻轻落到了她的背上。
“我好害怕。”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上轻轻地震荡。
秦水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是没有办法用理智面对一切的,就像你明明知道电影电视剧是虚假的故事,仍然会忍不住为里面的人物落泪一样。
不过是一个npc而已,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由一段又一段数据组成的npc而已,无所谓什么生死。
但是,她依然很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死去,毕竟,他的性格,他的小动作,他的冷漠和他的笑容,都是那么真切动人。至少,在这个故事里,他就是秦水树的朋友,能够在这么危机的时刻不顾自身,努力保护着她的朋友。
当然,害怕是真的,此时她这快哭出来的语气是假的。
她还嫌她之前一时紧张,没什么心思表演,所以显得太过于镇定,就连眼泪,也只是在哀求搭车的时候故意流了几滴,还冷静地把刚刚包扎好的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去做那些原本计划好了的事情。
实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在面对自己的好朋友也许可能死亡的时候,那样惊慌失措。
所以,现在表演表演后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不起。”莫希再次道歉,他声音轻轻的,像怕打碎一个美好的梦。
秦水树猛地抬起了头,差点想忍不住咬他一口,“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三个字。”
莫希眨了眨眼。
“明明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总是要一遍一遍地跟我道歉呢,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她眼帘半垂,看上去自责极了。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秦水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道歉,他只是……为了自己朝后退了的那半步而已。
陪着莫希吃完了晚饭,他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沉睡。秦水树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晚霞似火,她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拿着相机去了张瑶的蛋糕店。
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张瑶猛地冲过来,蹲下身子抱住了她,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脖子。
“……瑶姐姐。”
“网上的那些新闻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过,你怎么可以,你还这么小……”她泣不成声。
秦水树摸了摸张瑶的头,小大人似的安慰着她,“对不起啊瑶姐姐,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不太想再牵扯到其他人,毕竟,瑶姐姐对我最好了,最重要的相机还是瑶姐姐借给我的呢。”
张瑶含着泪横了她一眼,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网上的照片和视频,天知道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是多么的震惊愤怒,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她只要一想起秦水树字里行间里的害怕和自责,眼泪就忍不住流个不停。
一整天在店子里哭成个傻逼。
她低声问了秦水树许多问题,随后索性关了店,陪她一起回了招待所,还承诺会帮她随时关注网上的情况,如果明天政府还没有做出什么决策的话,就先找几个男性朋友,陪她一起回孤儿院把那些孩子们都带出来。
“今天,不可以吗?”她停下脚步,声音轻轻的,却还是问了出来。本来按照她以往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出大晚上麻烦别人这种事的,只是……她咬了咬唇,弹幕里那些激动愤怒、恨不得把院长剥皮抽筋的斥责,已经表明了这个人的头绝对比莫希硬上不少,才能在刚刚被她打完没多久,就能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打着无辜的孩子。
“这个……”张瑶顿了顿,“我现在临时可能叫不到人啊,而且,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就算你把他们都带了出来,今天晚上又安顿到哪里呢?”
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网上那么大的热度,最多今晚,相关部门就会发公告,明天绝对会采取行动了,我们稍微等一等,好不好?”
“我知道了,谢谢瑶姐姐。”秦水树低下头,很懂事地没有再坚持。可是,独自一个人走进黑暗的楼梯口之后,她很慢很慢地蹲下来,抱着膝盖把整张脸埋了进去,颤抖着声音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哭声被她压抑在喉咙里,一遍又一遍,再没有其他的言语。
观看直播的观众心疼得要窒息了。
“不要道歉啊小树,你没有错,你那么棒,不要自责啊。”
“天啦,看着她哭,我的眼泪瞬间忍不住流下来了。”
“真的,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再没有人能做得比你好了,所有的错都是院长的错,你不要哭好不好?”
“妈呀,小天使哭得我心都快碎了。我现在甚至希望她能快点去睡觉,然后在现实中醒来,把这里的一切当成一个不太美好的梦,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在屏幕前哭成傻子。”
“善良的人反而过得更苦,因为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别人,却忽视了自己。他们思量太多,所以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更加自责。”
“不要哭啊小树,你知不知道,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你整个人都在闪闪发着光,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天使。”
“节目到现在,秦水树真的教会了我很多,真的很庆幸在我的人生中能遇到你,让我因为你,变成了更好的人。”
借着掩盖看着手腕上的弹幕,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有点想哭。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推开房间门走进去之前,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不过莫希依然还在沉睡,大概是注意不到她有些红肿的双眼了。
☆、第35章 035
深夜的员工餐厅里, 灯光依然只照亮了那一小块地方。
“席君和。”秦水树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个男人的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身上,深邃认真, 仿佛除了她再看不到其他人。
“嗯?”
“虽然我知道自己很美, 但是也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的脸看上好几分钟。”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淡淡的, 并没有往常的笑意。
席君和轻轻点头,依言移开了目光, “好。”
秦水树重新垂下头, 兴致却并不很高。在刚才的某一瞬间, 她突然发觉,席君和对她态度的每一次转变,都严格对应上了她节目里的每一个亮点。
她表现好一步, 他就又亲近她一步。
弹幕里的那些夸奖、喜爱甚至迷恋, 都是能让她心情愈发美好的催化剂, 可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一个因为她的节目表现, 而一步步改变态度、退让底线的男人,可就没那么值得愉悦了。
有一种自己欺骗了无知男人的罪恶感。
还好不曾自作多情地把她享受追求的这份得意挑明, 那样恐怕就要变成彻底的尴尬和丢脸。
她说了那么一句之后, 席君和就一直认真地低头吃饭, 非常听话地全程再没有看她一眼, 弄得她心里怪怪的, 感觉自己跟欺负人的恶霸似的。
“我叫你别看我你就不看我了?我说什么你都照做的啊。”相携往外走的时候, 她偏过头朝他轻轻一笑, 恢复成一贯调皮的调侃。
席君和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顿下脚步,“下去之后别直接回房间看书,跟大家一起去玩玩游戏,聊聊天。如果你不太喜欢全息游戏的话,我那儿有市面上最新款的游戏机,等会拿给你。”
“不要。”秦水树非常不识好歹地摇头,“我不喜欢玩游戏,也不喜欢聊天,只喜欢看书。你莫名其妙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干嘛?”
席君和沉默了片刻,“那你在电子书库里找一找有哪些感兴趣的,把书单给我,我替你买实体回来。图书馆的书太少,而且大多是跟我们这个行业相关的资料书,你看着无趣。”
秦水树:……
这个男人是从来不会生气的吗?
“不用麻烦了,毕竟这又不算是贵公司应尽的义务。”她在楼梯口停下,照常笑盈盈地说了句“晚安”,转过身往下走。
一声轻响。
手腕突然被宽大的手掌禁锢,并不算多大的力道,却让人依着那道力朝他的方向微微退了一步。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不要不开心了。”他轻声安慰道,虽然显得有些无力。
席君和知道,说是能互相遗忘,但是也阻止不了现实世界和梦里的世界互相影响,如果成员在《梦中秀》里情绪起伏太大,即使清醒过来,也会残留下相对应的快乐或者悲伤。
他一点也不喜欢看到她不高兴的样子。
《梦中秀》里不喜欢,现实里更加不喜欢。
要知道,看到秦水树一个人蹲在黑暗的楼道里,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的时候,他多么想上去抱抱她,就跟无数次她安慰般地拥抱莫希一样。
想到这里,他手腕微微用力,她便又靠近了他半步,他伸出手臂,顺势把她揽进了怀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席君和整个冬天都穿着配套的大衣和西装,上面的扣子抵在人的胸前,硌得慌。
“喂,我都没表示同意呢,谁准你随便抱我的,我将来可是要成为国民偶像的人,拥抱券买了没,一张十万。”
“卡号给我,今晚就打给你。”
秦水树成功地被他逗笑,“好了,知道你被我的魅力折服了,毕竟在你心里,我可是八季《梦中秀》的成员里表现最好的一个。怎么样,要不要你偶像我给你签个名啊?”
席君和终于松开了她,摇了摇头,“你下去吧,晚安。”
“什么啊,你想抱的时候就抱,不想抱的时候就可以赶别人走的。”秦水树撇了撇嘴,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做很久了的事,揉乱了席君和一根呆毛都没有的头发。
然后下一秒,非常嫌弃地“啧”了一声。
丝毫感受不到头发应该有的那种柔软,硬邦邦的,满手都是定型喷雾的味道。
他铁头套一般的发型成功被她破坏,一缕一缕的头发乱糟糟的戳向上空,眼底却仍然毫无波澜,平静地望着她,莫名跟她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
她张了张口,话到了喉咙口又止住了。只在心底暗暗道了一句:所以莫希果然是这人的亲儿子吧,一点点亲手造出来的那种。
这样想着,仿佛跟眼前的人也多了一份亲昵和默契,她笑得分外开心,虽然吐槽手感不太好,却又忍不住踮脚去揉,这一次他微微低下了头,特意把头发送进了她的掌心里。
真是个上道的好青年!
“回去吧,走在路上的时候要小心点,如果碰到了下属,大概形象就要毁光了哦。”
席君和依然点头:“好,我会小心的。”
大概是完成了“揉乱boss毛”这个成就,第二天她进入《梦中秀》的时候,又成功恢复成斗志昂然的状态。
她把自己买回来的鸭血粉丝汤摆在莫希面前,目光如炬,“莫希,我待会儿要去之前做工的店里,店长姐姐说帮我注意网上的消息,还说今天要带我回孤儿院……”
“孤儿院?”他呛了一口,轻轻咳了两声,提高了音量,“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镇上来,我还觉得这里很不安全,想要快点离开,为什么你还要主动回去?”
“因为整个孤儿院里,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气氛一时安静。
她语气平淡,并没有苛责的意味。
可是莫希还是立刻低下了头,忍住心底那火辣辣的羞愧感,沉默了半晌,“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水树轻轻笑了笑,“你别担心,店长姐姐说了,会请她的亲戚朋友帮忙,到时候好几个大男人陪我们一起回去,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拉着他的衣摆撒娇一般地轻轻扯了扯,莫希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要小心。”
只是,张瑶一大早起来,都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电话,就已经在手机上看到了孤儿院被取缔的消息。
孤儿院里包括院长在内的三位员工暂时被收监,等待着后续的审判,孤儿院多年来的收养信息成功被政府掌控,接下来将会逐步排查收养家庭,追踪监控被收养。孩子的现状,涉及买卖儿童的那些家庭将会被依法判罪。
新闻和照片被发在官方网站,又被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件事的网友转到了论坛和社交网站上,大家心底的那股悲愤这才平息了些许。
他们犹觉得不够,一边继续问责相关部门,询问孤儿院孩子们的后续安置工作,以及要求对失职部门和官员依法惩处;一边自觉地在各个平台上开通了捐献渠道,为这些孤儿们的安稳生活和愉快成长贡献属于民间的力量,仅仅一夜时间,善款就成功突破了五十万。
秦水树刚刚推开了张瑶蛋糕店的门,就见她笑容满面地冲了过来,举着手机递到她跟前让她看,“你就放心吧,现在那些坏蛋已经被抓进牢里去了,政府还特意送了一批物资过来,外加一位专门的厨师给大家做营养餐呢?”
“这么快?”她有些惊讶于这里相关部门的速度,从昨天舆论发酵到现在采取措施,也不过十七个小时而已。
“怎么,你还希望他们慢一点啊,就这速度都已经让人很不满意了,他们敢再晚一天半天的,机关大楼的楼顶都要给人家掀塌了。”
“那孤儿院里的其他人怎么样,没有人受伤吗?”
张瑶摇了摇头,“这倒没说。”
“对不起瑶姐姐,我今天大概又没办法完成工作了,我想回孤儿院,现在就想回去。”
“好好好,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哥,让他开车过来送你回去。”
因着孤儿院里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的缘故,莫希也不愿意再住在招待所里浪费钱,强烈要求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一路上,张瑶坐在副驾驶上不断往头看,盯着莫希包着白纱的头不停地感慨赞叹,把他夸得低下了头还不够,脸都快回到了脖子根。
“其实,不是……”
“真的,我看新闻的时候就在说,要是我儿子有你们一半的机智勇敢,我恐怕做梦都会笑醒。”张大哥也不甘示弱地插了一句。
莫希就偏过头望向了秦水树的方向,带着寻求救援般的眼神。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口转移了话题。
“秦水树和莫希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叫了那么一声,他们一席人才刚刚进了孤儿院里的大厅,就被孩子们一层层围在了中间,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地要跟他们说话。
“莫希,你伤得重不重啊,你真的是为了掩护秦水树被院长打成这样的吗?”
“你有反击吗?这次咬掉了他几块肉啊?”
“院长的头就是你打对不对,他那天晚上好生气,不仅打了好多人,还不准哥哥姐姐们出去工作了呢。”
“水树姐姐,你是怎么让那些叔叔阿姨们过来帮我们的啊,他们还说,那些衣服和食物都是因为你们才会给我们运过来的呢!”
“以后还会有吗?”
“那些叔叔阿姨特别特别的温柔。”
“他们都说你们是孤儿院的大功臣,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快给我们讲讲好不好?”
莫希全程僵硬地站在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像座冷漠的雕像,秦水树只能笑着一个个回答他们那些问题,好半晌才成功让他们四散开来,自己玩去了。
当然,回到房间里之后,秦水树又受到了一轮询问和审判,黎诗红着眼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偏过头就是不愿意看她。
估计这位大小姐又傲娇了,此时肯定在心底责怪她为什么独自做这么危险的事,从头到尾都不曾告诉她呢。
☆、第36章 036
秦水树瞥了她一眼, 想着等下再私下里哄她, 于是收回眼神,继续满足着大家接踵而来的好奇和疑惑。
她说起一啤酒瓶打破了院长的头, 背着莫希去医院的时候, 还带着随意轻松的笑, “当时我有点偏激和绝望,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杀死了院长, 又想着如果院长真的就这么死了也好, 大不了我主动去公安局自首, 宁愿坐一辈子牢,也不想让那么多人一生就这样被院长控制、殴打,甚至买卖, 完全没有尊严和自由。挺恐怖的想法, 对吧。”
大家啧啧惊叹, 都开始安慰她。黎诗也忍不住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却更加难过。
后来秦水树私下里去找她聊天的时候, 她看起来仍然有些闷闷不乐,“我没有怪你, 我只是有点……”
“心疼”这两个字被她咽了进去, 说出来就太肉麻了。
“有点不爽这么帅气的事都没有让我加入, 怎么, 嫌我帮不了忙吗?”
秦水树笑了起来, “所以说你比较想当被院长打得后脑勺开花这种角色咯?”
“……”黎诗无言以对。
风波结束之后, 孤儿院里迎来了从未想象过的美好生活, 一批接着一批的物资送过来,大家欢天喜地,庆祝再也不用出去赚钱,唯独秦水树和余锦还坚持去原先的店里帮帮忙,毕竟当初人家愿意聘请你,就相当于在做慈善了。
只是后来传来了政府新的举措,说要让整个孤儿院的适龄儿童都要回学校念书,秦水树没办法,也只能跟张瑶辞职,并且还说好,为了弥补她的失信,以后周末一有时间就过来友情帮忙,不要薪水。
虽然她知道,这种友情帮忙,大概没有机会再实现了。
在第二个世界的最后几天,过得十分风平浪静。原先女生这边还有一些人,因为当初尤风雪得罪了那对夫妻,害得她们都失去了被收养的机会,对她隐隐有些敌意,现在也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整天和过来做义工的哥哥姐姐们玩着游戏,幼稚贪玩得宛如那些幸福平常的孩子,很快就褪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世故。
至于男生,孟堂头上的伤比莫希还要更轻些,没多久就又恢复成了那种老成持重的模样。只是故事的高。潮他都躺在床上度过,导致弹幕上就连金锐立的名字,都比他出现的次数多。程元泽也重新回到了孤儿院,大家对他的羡慕都转化为了同情,却又因为好奇,总是询问他被收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他的脸色难以掩饰地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跟金锐立的关系,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任何的缓和。
最后这几天,唯一还值得讨论的事,大概就是他们俩之间的冲突纠葛了。秦水树闲得无聊,时不时偷瞥一下弹幕,看看大家实时播报另外一边的战况,也觉得挺有趣的。
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她去找了莫希,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有拆,头发就难免有些乱糟糟的,于是他紧抿着唇,一副忍不住快要崩溃的样子。
她笑得格外畅快,“不舒服啊?”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怕伤口沾到水,好几天没有洗过头了。”
“也没几天啊?”秦水树歪着头在心底算了算,“也就不到四天。”
莫希瞪大了双眼,“你在逗我吗”几个大字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虽然他很快收敛了表情,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在嫌弃我?”
“没有。”
“明明就是在嫌弃我,我的意思又不是说我四五天才洗一次头。”
他强调般地又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再说了,你半个月洗一次头也是你的事……”他认真地望向了她的眼睛,正经严肃道,“我不会轻易评价别人的生活方式。”
秦水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轻轻打了他手臂一下,“你现在还会嘲笑我了啊!”
他没有反驳,只低头浅浅一笑,月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漂亮的光辉。
美好的宛如梦境。
秦水树从现实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清楚地意识到,第二个世界就这么结束了。她竟然隐隐有些怅然若失,那些陪着她走过了那么一段旅程的人,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于是悠闲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在床边摸了一本之前在图书馆里借的书,抱着枕头看了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最新一期《梦中秀》的正式节目播出之后,讨论度到底达到了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程度。
这个节目的国民度本来就高,播放期间,各大论坛首页每天都能飘着三四个讨论贴,粉丝剪辑的各种视频也经常可以在一些视频网站上看到,随便跟朋友同事聊起这个话题,绝对能聊上好几个小时都不会冷场。
可是那都是过去,这期节目一经播出,几乎瞬间刷屏了各大首页。随意点开一个娱乐论坛,首页二十个帖子能有十五个是和《梦中秀》相关,其中至少十个都带着秦水树的名字。
他们讨论着她的哲学语录,讨论着她的处世态度,讨论着她的聪明沉稳,讨论着她的勇敢无畏。在大家的心目中,开创者的印象总是最深的,所以,成为第一届《梦中秀》最受欢迎成员的欧良溪,永远都是大众心中的宠儿,哪怕他的表现与后来那些人气选手相比算不上多么优秀特别,但他依然是这么多年来最火最成功的那一个。
而时至第八季,秦水树却突然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成为了新的开创者。开创了一种新的《梦中秀》模式,用个人的意愿突破了节目组的设定,把故事引向了一个完全不受控的方向。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她用强烈的个人想法冲破了催眠的限制。
节目组引导着大家在这样一个环境背景里接受考验,虽然没有对此设下严格的限制,但是经过了他们的催眠引导,成员们会下意识地接受这个设定,认为这是某种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轻易不会升起改变的念头。
可是这种念头却偏偏在秦水树心里产生了,并且,她没有让它成为某个一闪而过的奢望,而是实实在在地展开了行动。
用她的周密严谨,用她的细心聪明,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做到别人不敢做的。
把这所有的一切放在那样一个背景里,就如同某个令人感动的奇迹。
节目组甚至出来发了官方声明,解释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值得震惊,在那么多季节目里,有过很多对他们的故事背景产生抗拒的成员,他们会感叹为什么自己要面对那么多的挫折和磨难,为什么总是无法得到平静幸福。所以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对成员们可能会破坏他们的节目设定进行过讨论和商议。最后的结果是,尽量完善梦中世界的每一个细节,让他们的每一个选择都能像现实世界里一样,得到最切合事实的反馈。
他们这些看似无用的举措,终于在第八季里实现了它的价值。老实说起来,是一件让所有《梦中秀》的技术人员都特别高兴的事情。
当然,仅仅有这个反抗的想法和真枪实弹地反抗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能够做到这一点,秦水树必定是一个很执着、很坚持,意志极为坚毅的人。
这个声明一出,又是一场秦水树粉丝的狂欢。特别是那些早早就入了坑的粉丝,如同看着自己早早购买的股票涨势疯狂,此时此刻,心里得意极了,恨不得跟每个节目播出后被她吸引的人说,我可是最开始就看好她的人。
TOWN上《梦中秀》专区里关于秦水树的视频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再也不是“有翅膀就能飞翔吗”那么五六个粉丝制作的视频包揽“秦水树”的搜索主页的可怜景象。
这一次的声势更加浩大,一时间,有关于她的视频不仅在这个专区排行榜里占了八席,榜首的那两个视频甚至还爬上了总榜,虽然只是在中下游的位置徘徊了几天又慢慢掉了下去。
但是这的确已经是华国所有的梦中秀成员里,最好的成绩了。就连当初的欧良溪,也不曾在参加节目期间,打着《梦中秀》的标签登上过TOWN的总榜,还是后来正式进入娱乐圈之后,借着主演的电影上去游荡过几回。
不得不说,国外的审美还是跟国内有些很大的差别。
因此,同样的节目也都做成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国内的《梦中秀》把重点放在人性的拷问,他们喜欢在节目里探索人性的复杂,正直勇敢的人真的永远都不会有邪恶的念头吗?冷漠无情的人真的从来不会无私付出吗?在面对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同性格的人会有哪些不同的选择呢?
节目组挖掘着这些东西,乐此不疲。
可是国际版的《梦中秀》却更加喜欢看到成员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危机,他们总是把大家扔到一个措不及防、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观察他们到底有没有解开难题的智慧。
当然,他们也看重人性的闪光。但是相比起善良这个特质,他们好像更希望看到成员的聪明勇敢。
☆、第37章 037
所以, 国内最受欢迎的成员,到了国际版的《梦中秀》里, 总是有些适应不良。有华国人参加的那三届,他们不是早早死亡退场, 就是表现平庸没有亮点, 这样一来,就引起了一些观众对此的强烈不满。
华国版《梦中秀》每一季都会由观众投票,外加计算成员直播间平均人流量,综合计算选出那一季的最受欢迎成员。
而国际版《梦中秀》每两年举办一届, 所以满月集团在选派人员的时候,都直接放出近两季的最受欢迎成员,由粉丝路人实名投票, 一票0.5元, 得票数更高的那一位就可以代表整个华国前去参加国际版。
首先,投票付费这件事就引发了很大的争论,后来满月集团解释说是为了降低人为做票的风险, 大家才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他们对于满月挑选人员的不满依然存在。
观众认为,每次国内都不考虑与国外的审美差异,只有那两届的最受欢迎成员可以获得候选资格,这个规则太过于刻板, 必然会导致表现他们平庸, 长年累月甚至影响整个世界人民对华国人的观感, 认为华国人只是一些有智无勇, 或者智勇双无,行动无能的书呆子。
明明成员里也曾出现过更合适的人选,他们可能因为性格上的一些小瑕疵,或者仅仅是被那一季的最受欢迎成员遮住了光芒,却就此连参与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岂不是很让人遗憾吗?
每隔两年,观众们又气又恨地看完国际版《梦中秀》之后,都要炮轰满月一个月,满月却依旧我行我素,不曾做出任何改变。
在两年前第四届国际版《梦中秀》结束不久,终于有粉丝怒而黑化,攻击了满月集团的官方网站,致使网站所有功能全部瘫痪,首页只能看到一排排血淋淋的字体:“强烈要求两季所有成员平等获得国际版《梦中秀》的参选资格!”
这件事闹得很大,有跟着抗议的,也有为他们说话的。
可他们依旧不紧不慢,到了晚上才终于出来漫不经心地扔了个声明,表示每一季的最受欢迎成员本来就是观众自主选择的产物,他们选择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国内外的审美差异,那也不是节目组的责任。再说了,每个国家的审美是不同的,但并没有优劣之分,大家不该妄自菲薄,对国外观众的审美自我妥协。
他们并不认为挑选成员的规则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必要,如果大家实在觉得不满,不如在当初选择每一季的最受欢迎成员时,就认真考虑一下这名成员有很大的概率会代表华国参与国际版《梦中秀》,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慎重选择。
这个声明一发,观众又继续炮轰了满月一个月,他们几乎每一天都要诅咒一句“满月集团怎么还不破产”,然后怒气滔天地指责其他娱乐公司的无能,为什么让这样一个公司抢先购买了《梦中秀》的版权。
但是没办法,谁叫满月就是这么的有先见之明。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最新一期的视频播出之后,秦水树身上那种不同于以往成员的特质被挖掘出来,才让观众们这么的欢欣鼓舞。
她这两个世界的表现,除了在对待莫希的态度上引起了一次较大争议之外,基本上可以算是满足了大家的所有要求。
有着足够多的奉献精神,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利益;有着细致敏感却不过分联想的心思,能够最大程度上照顾到别人的情绪;有着足够坚强的意志,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从来不放弃希望。
最重要的事,她身上表现出的那股睿智和勇敢,似乎是恰好能够戳中外国人审美的特质。
这样一想,仿佛进入国际版《梦中秀》的人气排行榜,这种原本只能停留在幻想上的事情,也可以指日可待了呢。
当然,观众们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秦水树现在还完全接触不到。
她在床上翻滚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合上那本重温了不止一遍的书,拿起名卡,朝九楼的图书馆走去。
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成员,他们对于真的有人会去图书馆借书这件事,表示出了强烈的惊讶。
“当初引导员跟我说了之后,我也去拿了我的那张名卡,主要是满月集团的logo设计的很美,上面又有我的名字,想拿回去做个纪念!”孟堂伸手翻了翻她手上的书页,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拿去借书了啊,我之前因为好奇去图书馆看过两眼,大多都是他们的资料书籍,藏书很不全呢!”
“怎么你们今天都是约好的吗?”秦水树有些无奈,“你已经是我这一路上遇到的第三个对我说这种话的成员了。他们的藏书的确挺不全,关于社科历史类的书籍只有两个书柜,我感兴趣的也就那么几本,差不多快看完了。”
“你可以在电子书库里找啊?”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这个问题余锦刚刚才问了一个一字不差的。”
孟堂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她跟我一样,觉得有人居然会不嫌麻烦地去图书馆借书,而不是看更加方便的电子书,很让人不可思议吧。”
“个人喜好问题,我比较喜欢纸质书的质感。”说完,她歪头挑了挑眉,“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很装逼啊?”
孟堂立刻被她的话逗乐了,低着头笑个不停。
和他简单告了个别,秦水树继续往前走,后半程终于没再遇到什么人,图书馆里依旧跟往常一样,空荡安静,见不到人影。她走到社科历史的书架,把手上的几本书一本一本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在转身准备绕到另一侧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个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全新的书册,都是她之前完全没有见过的名字。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走上前细细扫视,发现如果只看名字,大多数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还真是……”
让人无话可说的细心妥协。
晚上她难得做了回西餐,席君和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专心致志地开始用餐。
秦水树看似动作优雅,切块却切得很大,三两口就吃完了一整份牛排。她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好整以暇道:“今天我去图书馆还书了,发现那儿好像多了个书架,新添了些书,是你买的吗?”
席君和好像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淡淡摇了摇头,“让公司财务审批了之后拨钱买的,不是付得自己的钱。”
“这不就是算你买的吗?”
“算吗?”他抬眼望向秦水树,顿了两秒,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嗯,算。”
秦水树:“……”
“不是说不需要了吗?”她又抽出了一张餐巾纸,低头一根一根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这期间,他也停止了进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是说过了,所以我并没有直接给你,只是增加了一下公司图书馆的藏书量而已。”
秦水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用难得一见的严肃口吻道:“席boss,你总是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有负担。”
“负担?”
她本来想直接点头,又生生止住了,“我并不习惯别人无缘无故地对我好,所以一旦别人为了做了些什么,我又无法回报,就会觉得很难受。”
“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很多对你好的人,每一个你都要回报吗?”席君和语气只是单纯的不解。
“那要看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了,如果是朋友,亲人,或者爱人,那么我就不会计较这么多。”
“那么……”他的目光坦诚而又认真,“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秦水树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纯洁的异性朋友。再说,即使作为朋友,这种行为也太过了,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暧昧。”
还没等席君和回答,她接着道:“当然,在今天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很暧昧了,不过那时候我还挺享受这样的暧昧的,毕竟你长得好看,性格沉稳不浮躁,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席君和的眼底骤然点亮了两朵火光,他的身体不自觉前倾了几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那样轻轻地眨啊眨。
“但是……”秦水树就把剩下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脸上透出些许疑惑,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今天我突然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这样继续这样的暧昧了。”她跳过了中间的那些冗长的解释,直接拿出结论摆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类似于送我零食,类似于为我买这些书,类似于给我走后门。”
“那,”他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以后也不每天一起吃饭了吗?”
秦水树:“……”
她是不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梦中秀》的剩余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呢,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跟美男和美食过不去的事情,难道不能在节目快结束的时候再和他摊牌吗?
“一起吃饭算是暧昧吗?”她一脸正经。
“不算吗?”他停顿片刻,“嗯,不算。”
秦水树觉得自己有些脸红。
“好,以后不送你零食,不给你买书,也不给你走后门了。”他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她的要求,“还有别的吗?”
“暂时想不到了,想到再告诉你。”
“好。”
席君和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答应得也很痛快,痛快得让秦水树有一种事情根本没按她的想法发展的……不满。
小时候的她,总是会经常性地幻想,自己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他一定要安静又内敛,平常的时候话不多,却要细心些,最好能轻易发现她的孤单和难过,在她需要的时候安慰她,保护她,天塌下来的时候替她撑着,风刮过来的时候替她挡着。
他可以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在她身边,就足够让人心安。
可是慢慢的,长大了一点,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她就再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的男朋友只需要足够帅气,能让她看着他的脸就心情愉悦,带出去的时候也能得到无数人歆羡的眼光。
除此之外,再不需要其他。
他不用为她做任何事情,做任何妥协,她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会自己安慰。
所以,在第一点的长相上,席君和完完全全满足了她的要求。只是,他总是不自觉就越了界,根本没有办法让人安安心心地享受他的美颜。
这样想来,还真是遗憾。
不然,按照他对节目里的秦水树表现出来的喜爱程度,自己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把他弄到手才对。
吃完了饭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她抿着唇直视着前方,目光涣散,一言不发。
席君和偏头看了她一眼,“接下来休息这两天,准备干什么?”
“看书,跟他们一起玩。”
“除了看书,你还喜欢做什么?”
秦水树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做手工?”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手工?”按照设定,她应该是没有梦中秀里的记忆里,于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
“节目里看到的,你的手工很厉害,让人惊叹的那种厉害。”说到这里,他又旧态复发,“需要我帮你准备一些材料吗?你平常没事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不用了。”秦水树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席君和这样敏感计较,是不是有些没有必要。“我只是会做,但不喜欢做,如果可以,碰都不想碰一下。
席君和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冷,“那当初为什么会学呢?”
秦水树移开眼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便学学咯。”
“但是不喜欢为什么会学。”他难得的执拗。
“至少这个技能很有用不是吗?我是实用主义者,总是喜欢学帅气又有用的东西,比如做做衣服,做做手工之类的。大家都觉得很厉害,对吧?”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就是我学的目的啊。”
席君和回过了头,继续往前走,对她的回答没有任何表示。
这次,他并没有在楼梯口那儿停住,而是跟在她身边继续往下走。
秦水树疑惑地望了过来。
“今天陪你走一段吧。”他说,“刚好我准备回一趟家。”
“九楼到一楼还挺远的耶,电梯不坐,就这样走下去啊。”她笑了起来,很明媚的样子。
席君和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嗯,刚好想锻炼一下身体。”
即使再慢,二层楼也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她停下门口,转过身对他笑了笑,“晚安。”
☆、第38章 038
席君和如往常一样跟她道了晚安, 目睹着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直到拐了个弯,秦水树依然觉得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的背上, 隐隐有些灼热。明明刚才表现得很是干脆利落, 现在这样火辣辣地盯着她算什么。
刚刚回到房间还没有多久, 她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席君和的短信。
“对不起,但是我想先问问你,我可以调查一下你的家世吗?”
在那一瞬间, 秦水树内心是懵逼的。
什么叫可以调查一下你的家世吗?她睁大了双眼, 打了一连串的问号过去。
“有点好奇,所以想查一下。”
“不行!!!!!”
两秒钟之后又紧接着发了一条, “这有什么好值得好奇的, 再说, 你好奇不能直接来问我吗?”
“但是我不太想直接问你。”
“我也不太想直接被你查好吗?”
说实在的, 秦水树此刻真的有那么一点生气,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一个跟你还没熟那个份上的朋友突然说想调查你的**, 谁都会觉得被冒犯吧。
再说了, 本来对于她来说,她现在的家世背景就是完全陌生的,不受自己掌控,如果席君和对此表示任何疑惑, 她都要想尽办法进行解释。她甚至都不知道,秦家人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她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秦水树。
想到这里就更加烦躁。
没过多久,他发来了回复:“好的, 我知道了。”
隔着手机,她更加没办法通过文字来判断他的意思,只得又强调了一遍,“不许随便调查我,我很不喜欢这样,如果我们关系到了那一步,我自然而然就会把你好奇的事情都告诉你。如果我们关系还没到那一步,我就更加不希望被人调查**。”
“明白。”
秦水树还没有松一口气,下一句话就接踵而至。
“但是,提醒你一句,你的身家背景,家人朋友,网上早已经扒得差不多了。甚至连你高中的好几次月考成绩,都已经随着一张张名次表照片,流传得到处都是了。”
到这个时候,他似乎全然忘记了之前公司规定要最大程度地限制外界信息的流入,以至于即使休假,十位成员也只能在三层楼的狭小区域内活动。
秦水树怒极反笑,却又无话可说。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能这么欠揍,果然,男人光有脸是不够的,这种情商,怪不得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所以你给我发这些短信是想干嘛?因为刚刚我拒绝了你之前的好意,所以特意来惹我生气的吗?”
她这句话发过去没有多久,席君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又到了每半个月一度卡文的时候了,今天状态不好,想请个假,字数明天尽量补。
☆、第39章 039
“对不起, 那些话,不是因为想惹你生气才问的。”他语气低沉, 带着某种一板一眼的认真, “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以后类似的事情我就不会去做了。”
刚才的愤怒竟然就这么平息了些许,秦水树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眼前的男人有一种难言的包容, “不是说我们的手机根本无法连接外面的信号吗?你还在公司。”
“嗯。”席君和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内, 微微抬头,望向他们刚刚分开的地方。
她放缓了声音, 似乎是毫不在意的, “你, 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的家庭背景感到好奇?”
“因为……”
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才造就了现在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才会毫不犹豫地对着莫希表达出那样理所当然的善意。
这份理所当然,和满不在乎,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呢。
他有些惶恐, 又有些……难过。
就像她说的, 如果生活在平常幸福的家庭里,莫希一定不会成长为那个偏激凶狠的模样。但是,如果生活在平常幸福的家庭里,秦水树又何尝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如果不曾了解, 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没有感同身受过,她不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
他回想起自己零零散散地看到的那些关于秦水树的信息。亲母早亡,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娶了新的妻子, 女儿带来一个五岁的男孩,从此她就多了一个继母和继弟。
在她以前的高中同学的描述里,她是一个单纯高傲又敏感的人,不会主动去结交朋友,但有人主动靠近,也会得到温和的回应。平日里穿戴并不算奢侈,放学会和大家一起步行到公交车站,搭车回家。所以直到她参加了《梦中秀》,身份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来了之后,他们才知道她有一个那样显赫的家庭。
唯独一次在班上发火,就是因为有人跟她谈起了她的弟弟,当时她的反应格外激烈,原因未知。
成绩还算优异,但是连续拒绝了多次进入学生会的邀请。
好像无数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想象填补了剩下的缺失,于是便造就了无数个臆想中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她似乎在无数的委屈和心酸中长大,似乎在家庭里总是被误会、被排挤、被忽视,从未感受过亲人的温暖。
每一次想象,他就能给她的家人再添上多一分的恶意。
“因为什么?”
清脆的声音陡然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垂下眼眸,不愿再提起这些注定让她心烦的事,“大概是因为,太想要了解你了。想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好像每多了解你一点,就会更开心一点。”
秦水树:“……这种话以后也别再说了。”
免得心脏总是扑腾扑腾的,跟得了羊癫疯似的乱跳个不停。
“哪种话?”他语气平静的,一点一点地确认着,“不可以说想了解你,还是不可以说了解你会让我开心?”
在这一瞬间,秦水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认真地困惑,还是其实在似笑非笑地调侃撩拨。
“我挂了。”她直接了当地按断了电话,扯过被子一裹,准备先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再说。
席君和看着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又抬头望了一眼,迈步继续往下走。
他之前定了一个快递,填地址的时候不小心填到了家里,所以才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拿上一次。他甚至没有上楼,在暂存站里取出自己的包裹,直接回了公司。
明明已经是凌晨,席君和走进数据中心的时候,这里还是灯火通明。技术人员们却还在加班,对第三个世界进行最后的调适。
他从一张一张的桌子间走过,大家的目光却都依然落在电脑屏幕上,对他视若无睹,直到他站在了一个男人身后,那个人才把手从键盘上移开,轻声跟他打了个招呼。“boss.”
席君和微微俯下身子,撑在他的椅背上认真地盯着屏幕,“真人NPC的技术测试完成得怎么样了?”
和以往那些管理型的总裁相比,他有着和这里全部的技术人员不堪上下的技术水平。当初之所以满月集团能成功拿下《梦中秀》的版权,他抢占了时机是一方面,满月集团已经有了成熟的技术水平,无需外方进行技术支持,也能完全掌握这档节目是另一方面。
甚至,第一季《梦中秀》的制作工作,几乎是由他全权掌控,后来加入了越来越多的技术骨干,他才慢慢的功成身退,去做符合一家公司的掌权人身份的事。
“嗯,很完美。”
“头盔也调适过了?确认取消了催眠功能?”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boss今天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确认取消了,不过因为催眠功能和记忆传输功能当初就没有独立分开,所以记忆传输也一并取消了,当然,这势必会造成真人NPC对整个世界毫无代入感,可能会做出不符合故事基调的事情。”
他的十指轻轻敲了敲椅背,“下个世界我亲自来测试。”
“可是boss……”男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就这样说定了,你明天晚上之前把可以接连的NPC名单给我一份。”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在男人肩头拍了拍,带着鼓励和安慰的态度。
“知道了。”
他目送着席君和转身走远,回过身来望向电脑屏幕,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席君和回到房间,又打开电脑上了论坛,然后就看到了秦水树父亲公司股票持续下跌的消息。他微微愣了片刻,然后点了进去。
“喜闻乐见,微遇公司的股票在这几天下跌迅猛。”
“自作自受。儿子每天派专车接送,女儿天天跟着同学一起挤公交。带着儿子到各种正式场合、非正式场合晃悠,却很少有人知道秦家还有一个女儿。我真的一想,就觉得这家人恶心。”
“最关键的是,儿子不是亲生儿子,女儿却是亲生女儿。某些人就算还有些重男轻女的陋习,也不至于对待亲生女儿如此冷漠吧,不奢望你偏爱,一视同仁总做得到吧,简直无法想象。”
“呵,谁知道是不是亲生儿子。”
“我真的不该点进这个帖子,一想到小树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成长成现在这么优秀的模样,我的手都气得发抖。”
要知道,《梦中秀》第二个世界的热度跟第一个世界完全无法同日而语,她顷刻间就似乎承载了大家所有对美好的向往,以及对她代表华国在国际上披荆斩棘的期待。
自然,秦水树的家庭背景就又一次被传得沸沸扬扬,秦水树的家人也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承担了无数恶意的猜测和骂名。
他们家里的人员配置,简直是一个最容易让人发挥想象力的标准模板。发妻死了没几年就再婚的秦高远,相貌美艳气质高贵的继母韩晓兰,以及一个并非亲生,却总是被秦高远带到各种场合的秦乐阳。
秦水树表现得越成熟懂事,他们对秦家人的猜测就要更坏上几分。
舆论在一两天的时间里迅速发酵,微遇公司迅速蒸发的市值,也正代表着大家对这个公司的掌权人品质的怀疑。
席君和微微蹙眉,他并不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民意的沸腾,一定也还有竞争公司特意引导的结果。
虽然这种手段算不上高明,一旦被曝光,公司名誉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所以一些备受瞩目的大企业轻易不会使用。但是他可不在乎这么多,只要你在某一方面有些无法动摇的竞争力,那名声就算低到谷里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种小伎俩,他早已使用过多次了,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件事情并不是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
秦乐阳刚刚打开门走进家里,就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
带着哭腔的女声咄咄逼人,“之前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你自己的决定,怎么,现在弄成这样,你就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了。”
他的眉宇间顿时染上些许不耐。
他叹了口气,走近了几步,叫了声“爸妈”。
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把目光落到他身上来。
韩晓兰举着自己的手机,摔在旁边的沙发上,“那些评论你都看了吗?你看看,每一条都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大家难道是在骂我吗?一个个还不是都骂得你这个亲生父亲。反正我是继母,我对你女儿怎么样,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事情。”
她自嘲地冷笑一声:“但是你这个亲生父亲就不一样了,你至少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让她不受我这个恶毒继母的迫害,而不是带头冷落忽视自己的女儿不是吗?明明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现在可别想把事情都怪到我头上。”
“现在是我们应该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吗?”他怒吼出声,震得不远处的秦乐阳耳膜嗡嗡作响。他皱着眉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再说,我为什么这么对她你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一次又一次告诉我她是怎么恶毒地欺负你儿子的!”
秦乐阳的脚步顿在了那里。
“是我告诉你的吗?”韩晓兰忍不住,气得上前猛推了秦高远一把,“我有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吗,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她的确毁掉了我送乐阳的生日礼物,也的确把他推下了台阶,难道不对吗?至于后面那些‘恶毒’的断定,不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吗?”
“你别动手动脚的。”秦高远抓住她再一次挥来的手,因为愤怒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如果不是你的引导我会说出那种话吗?”
“呵呵。”韩晓兰轻笑了一声,突然平静了下来,“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都不清楚,需要我的引导吗?”
她眼底的讽刺就像针一样砸在秦高远心里,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不要说得好像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样子。”
“我说了啊。”她带着轻柔地微笑向前一步,“我是继母啊,我对她对什么都是应该的,难道她伤害了我儿子,我还要毫无自尊地对她展示我的好意吗?我没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狠毒地虐待回去,你就要感谢我的善良了。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从头到尾都只是给你转述了事实,没有一丝一毫夸张的地方,她身上的每一个评价,每一个标签,都是你亲自给她按上去的。是你说她小小年纪恶毒凶狠,品行不端,长大了岂不是要杀人犯法。你还说,早知道这样,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如果将来她坐了牢,你也绝对不会去看她一眼的。”
她每说一句,脸上的笑容都要灿烂上三分,“怎么,现在看到你女儿在梦中秀里的表现,觉不觉得羞愧啊。啊,她不仅没有杀人犯法,也没有展示出丝毫的恶毒凶狠呢,她那么善良,那么勇敢,所有人都喜欢她呢。你这个当爸爸的,觉不觉得羞愧,啊,觉不觉得羞愧……”
“啪!”
韩晓兰的整张脸都被打得偏在了一边。她没有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脸,只是抬起眼,狠狠地瞪了回去。
秦乐阳瞳孔猛地放大,立刻几步跨下了楼,把母亲护在了怀里,大吼了一声:“爸!”
“行了,没你的事,你先上楼。”韩晓兰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现在跟我走,等爸冷静了你再来跟他说。”秦乐阳沉着脸,不顾母亲的抗拒,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上了楼,然后进了自己房间,紧紧锁住了门。
“妈……”
他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个短促的称呼。说实话,在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韩晓兰用湿毛巾按住自己有些红肿的脸颊,沉默了半晌,却突然轻轻勾起一个笑,“你说,你爸现在对秦水树到底是愧疚多一点,还是责怪多一点呢。”
秦乐阳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猜,肯定是责怪多一点。他会想,他误会了秦水树,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一句也不解释呢,为什么要故意用参加《梦中秀》这样的方式,来揭露他的愚蠢,让他知道,他所有给她的评价都错误的一塌糊涂。如果她没有自己偷偷去报名参加《梦中秀》,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公司的股票也就不会跌得这么厉害了。都怪她,对吧。”
她轻轻笑了很久,才收敛了笑意,抬头朝他望了过来,“你在学校里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吗?”
秦乐阳的目光就沉了下来,他垂下头,难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网上并没有把我的名字公布出来。”
他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国家在一定程度上会保护未成年人的**权,所以当初网上虽然说了秦水树有一个弟弟,却并未公布出他的名字。
但是,总会有一些关系亲近的同学和朋友,是知道他父亲就是秦高远这件事的,这件事之后,他们甚至都不曾亲口询问他,就已经不动声色地疏远了他。不过好在他们也并未向外透露他的身份,所以还暂时不会有人在他面前说出些什么话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一无所知地在他面前讨论起秦水树的时候,他的脸就更加火辣羞愧。
如果他不是她的弟弟就好了,如果他妈妈当初没有嫁到秦家来就好了。
某一瞬间,他甚至是这样渴望的。
这样,他大概就能和现在无数个平凡的观众一样,无所畏惧地喜爱着她,替她心疼为她说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我折磨。
好在,网友们总是健忘的。舆论沸沸扬扬了两天,在《梦中秀》第三个世界直播开始的时候,大家就早已把之前的指责愤怒扔到了一边,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崭新的剧情来。
秦水树对着天花板愣了整整半分钟才坐了起来,纵使已经把脑海里的记忆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她仍然有些惊疑不定。
她紧抿嘴唇,快要隐藏不住心底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烦躁不安。
妖魔四起,人族溃败。
他们从漫无边际地大海和深渊中出现,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人类的领域,像圈养野兽一样,从四周慢慢将人族围在一起,然后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所到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人类修士只能且战且退,无能为力。
她一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有点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不经意向席君和问起过第三个世界的事情。
他虽然并没有透露出详细的故事背景,却也提醒过她,最近几年为了跟国际接轨,第三个世界越来越向残酷的生存战转变。在这一季会到达顶峰,或许难度会跟国际版《梦中秀》第二个世界的难度持平。
却也不曾想到,能残酷成如此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成功渡过了卡文期,写了半个小时的细纲,感觉又能靠这再坚持半个月。
☆、第40章 040
刀光剑影, 鲜血淋漓。
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手上都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鲜血, 只看他们谁能最快适应, 活到最后了。
她深深喘了几口气, 发现手腕上的仪器已经变成了一个精巧古朴的玉镯,上面光芒缠绕,微微闪了闪, 接着自己的心念就随之一动, 某条信息直接侵入到了脑海里。
“水树,到大殿上来。”
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秦水树知道, 这一回, 他们的仪器大概变成了可以让他们心神相连, 互相传递信息的法器。想要做到这一点, 满月技术水平大概又高了一个层次,怪不得席君和前两天一直说自己在数据中心盯梢呢。
她收敛好心神,把那些血腥场面重新拉到脑海里一遍遍重播, 默默暗示自己, 就把这里当做一个不可调节疼痛度的全息网游好了,不过是一些虚假的东西,不应该被它们扰乱思绪。
她走出了房门,按照记忆捏了一个法诀, 整个人便自然升空,风吹起了她的衣袍,两额的碎发在眼前飞舞, 她忍下略显兴奋的心情,低头看了一眼。
也许是为了照顾恐高者的心情,她的脚下似乎被一层云雾笼罩,如履平地,看不到下面的景色。
弹幕上的观众好像也兴奋得厉害。
“哇,具有华国特色的修仙世界,哈哈,大概一些外国的观众要迷茫了。”
“挺好的,可以对外输出华国的独特文化,每个国家的《梦中秀》都跟国际版做得一模一样有什么意思。”
“不过难度一下子升得太大了吧,我总觉得十位成员很有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坚持活到一个月之后的。如果没两天成员就全死光了,那节目就好玩了。”
“放心,节目组不会这么蠢的好不好,他们又不是设定了一个背景,把成员弄进去就不管了,肯定会调控难度的呀。”
“哇,带感,小树一定要表现得好一点啊,这个世界能不崩盘的话,去国际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只有我觉得小树这样的打扮简直美到让人无法呼吸吗?眉心那颗红痣的位置长得太正,仿佛上天特意点上去的一样。”
“嗯,她的气质特别适合她的这身装扮,看得我都想去画一个秦水树仿妆了。”
他们议论间,秦水树已经落到大殿门口,她微微昂起下巴,沉痛的情绪隐在眼底,只留下一片坚定。
其他的九名成员也陆陆续续到了大殿,他们站成一排,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僵硬。秦水树下意识望向黎诗,她的手指虚握着,好像整个人都在跟着轻轻颤抖。
他们所在的友寒峰只是二流门派,而且地处大陆东侧,与魔渊只有几山之隔。他们这次的身份是友寒峰的内门弟子,在这个月之前,他们还无忧无虑,一心修炼不知其他,因为修为还不够高深,所以也并没有下山历练的资格,只能从师兄师姐口中了解外面的世界。
他们甚至没有见过血,每年年末考核的时候进入后山,也只是在各位师门前辈的保护下小打小闹地杀几只妖兽。现在,骤然之间面临整个大陆的巨变,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好了面对百死一生的准备。
魔族的进攻线拉得很快,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加危及,东大陆上各自为战的八大门派总算联合了起来,决定一面派遣精英弟子前去抵抗妖魔入侵,一面选择一些潜力无限的弟子,带着各派的传承,由各派前辈们护送着往中央大陆逃去。
那里是整片天地灵力汇聚之地,对妖魔有天生的削弱与排斥,屹立着三大顶尖门派,是所有修真人士中的圣地。
“如今妖魔猖狂,来势汹汹,我不欲多说。”掌门站在大殿上面,目光一遍遍在他们身上巡视,带着某种沉痛的不舍。
“也不欲在这种时候和你们说什么天理道义。我只知道,你们二十多位内门弟子,是友寒峰不至于湮灭在漫长时光中的唯一希望。这个世界还很大,未来还很长,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慎重做出选择。到底是愿意留下来,和门派共同进退,在魔族前进的路途中阻挡上哪怕半步,还是带着友寒峰的传承,开始一场前路渺茫的逃亡,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承载着师门无数人的期待,担着沉重的责任,不让所学蒙尘。”
语毕,大殿一片寂静,各位长老执事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秦水树微微低着头,快速地思索着,节目组表面上说什么跟国际接轨,实际上还是不肯放弃他们人性考验的那一套。这种时候,选择留下就相当于选择百分百的死亡,选择离开,也只不过还存在一线生存的希望。
只是,如果成员中真的有人选择了留下来,节目组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轻而易举的死去吗?
这样凄惨的结果,是否不太符合他们所倡导的理念呢。
可是,她又毫不怀疑,如果在国际版的某个相似世界里,这样的选择一定会对应着异常惨烈的结果。
这是一场自己和节目组的博弈。她可不想在这么重要的世界里带着高尚的名声早早退场。
“徒……徒儿愿意守护师门传承,势必不堕师门之名。”
“徒儿也是,愿守护师门传承,勤学苦练,为友寒峰扬名。”
“徒儿也是。”
在她取舍之间,有无数的同门站了出来,他们一字一句,好像都在勾着手指诱惑你,来吧,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选择,你不过是这茫茫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为什么要抵抗你心底的私念呢,我们选择的也是很艰辛的路,我们要做的,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天啦,一上来就做这种魔鬼选择,太疯狂了吧。”
“不是,这样谁会留下来啊,留下来也只是做无谓的牺牲啊,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抵抗妖魔吧。”
“但这并不是他们可以抛弃整个师门,苟且偷生的借口。所有人在你身后浴血奋战,你的同门,你的师长,他们为了跟你们争取多一点的时间,明明知道是万死无生的结局,依然以命相搏,你的逃亡是以一条条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你能心安理得地这样活下来吗?如果是我,宁愿跟大家死在一起。”
“的确,选择带着传承离开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别人我都不管,但是小树如果也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我一定会很失望很失望的。”
“大家不觉得对水树小天使的期待太高了吗?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关键是如果她牺牲了可以换来别人的平安,那也就算了,可是这种牺牲完全没有价值啊。一个人能挡住魔族多久呢,秦水树就算留下来,冲上战场,人家随手一挥,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事情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想着这只是无谓的牺牲,就都放弃抵抗吗?”
低垂的视线里,手腕上那一道道弹幕总是一次又一次在眼前划过,扰乱人的思绪。
她微微抿着唇,听着程元泽、闵文亮、沈易通通跟着说出了“不堕师门之名”的话。站在前方的掌门只是微微颔首,带着欣慰的目光鼓励地随之落在后一人身上。
没有任何责备与失望的迹象,仿佛如此的选择才是他们想看到的那样。
“徒儿、徒儿……”金锐立胸口微微起伏,眼神涣散,找不准焦点,他狠狠地捏了捏拳头,突然抬起了头,双眸一瞬间含上了泪光,“徒儿愿意留下来,跟师门共同进退。”
秦水树的眼神猛地一闪,她侧头望去,就见金锐立已经退了回来,他轻轻舒了口气,好像脱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脸色已经变得轻松平静。
流畅的复述在这里被陡然打断。孟堂的脚步迟疑了片刻,又才迈了出去。
“徒儿,愿守护师门传承。”他顿了顿,却没有再说剩下那半句,垂着眸默默地退了回去。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选择呢,果然,人是一种多么复杂的生物啊,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事情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旁人又怎么能通过对他浅薄的了解,就轻易对这整个人做出定论呢。
孟堂的回答把他们拉回了原先的节奏,秦水树站在最末,听着一个又一个成员说出相似的话来。
在黎诗带着哭腔说出了她的选择之后,秦水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上前半步,“愿与师门共存亡。”
退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黎诗猛地转过头来,震惊又悲痛的目光。
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这难道不是我原本就会做出的决定吗?
回到各自居所的路上,黎诗拽着她的袖子哭着不肯撒手。还真是奇怪啊,好像节目组每一次为她们俩设定的关系都极为亲密呢,难道观众们真的比较喜欢看这种依赖与照顾的戏码吗?
“你要选择留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睁着那双兔子般的红眼睛,“如果,如果早知道你会留下来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跟我一起留下来?”秦水树甚至还带着轻轻的笑意。
黎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嗯,我就跟你一起留下来。”
她微微愣了愣,笑容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一个直播看得忘了时间,只能化身修仙党了,给你们一个愧疚的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