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只狗狗
二人借着人群躲在一边, 崔乐宁悄悄指了指人压低了声与他道:“瞧!二哥哥竟偷偷来了!”
她指尖指向之处,有姑娘冷着脸走在前面,后边俊朗的公子急急忙忙的拿着一盏花灯想要塞给她。
那花灯做得出奇的漂亮,周围人皆是忍不住多瞄了几眼花灯, 偶尔有贵女想要拦下人问灯是何处买的, 可那男人匆匆丢下一句自己做的, 就继续慌慌张张的追姑娘去了。
“孟妤!你给我站住!”
见姑娘没一点都要等他的意思, 崔子朗到底是压了火气,一声吼将周围人皆吓了一跳。
孟妤脚步一顿, 挑眉回头。
眸光清冷,与身后暖色的灯像是格格不入。
崔子朗说不上来的心揪着疼。
从前好不容易将小姑娘从冷清的世界带出来, 却还是他,将她又送了回去。
如今,变本加厉,姑娘的心更难暖了。
崔子朗垂了眸, 随后扬着不要脸的笑追到了她身旁。
他举起花灯晃了晃, “喏,我辛辛苦苦做的,柄上还有花呢,手都被刻刀划出血了。”
“我知我混账, 不配你心疼, 可这花灯总得收下吧。”
听见他手受伤,孟妤交握的手紧了紧,一下犹豫被他瞬间捕捉到,趁她不注意赶紧将那盏好看的花灯塞进她手里。
孟妤一蹙眉, 他瞬间跑开了两步之远。
“哎!你别想还回来!我辛辛苦苦做的你敢丢我就天天去你府上哭。”
孟妤哑口无言, 也真信这事他做得出。
她无声捏紧了雕花的木柄, 瞧着这无处不精致的花灯,心中愉悦面上却依旧那样清冷。
从前就被他无赖似的纠缠上,如今呢,他一走了之这么多年,再回来送盏灯就想求她原谅?
做梦。
孟妤冷着脸,提着好看的灯转头就走。
全然没打算多给他眼神。
“妤儿、妤儿等等我!”
崔子朗被人群挤开,再次紧盯着人逆着人海去寻她。
他该,所以他受着,再次找到再次嬉皮笑脸的哄她。
即便冷遇一千次,也是他欠她的.
入手一盏花灯到处逛着,崔乐宁在远处捂唇笑着,还不忘与楚昭挤挤眼让他看。
待到人消失在人海,崔乐宁才拉着他重新走出来。
见红裙姑娘脸上满是笑,楚昭好奇问:“看似子朗兄遭冷遇,你怎还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在幸灾乐祸?”
他挠了挠她的手心,揶揄笑道。
崔乐宁被手心异样提醒,这才吓得一把撒开了手。
面色一红,但想到他的问题,她娇娇一笑道:“之前孟姐姐可是理都不理二哥哥的,今日竟还一同出来,说明孟姐姐心里其实还是有哥哥的嘛。”
别以为她没看见,孟姐姐提着花灯时一直小心避着人,生怕旁人将花灯挤坏了。
“子朗兄在孟姑娘面前真是活泼。”楚昭想着崔子朗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真是大开眼界。
闻言崔乐宁挑了眉,悄然瞧着他笑。
他不是也一样吗。
她刚刚又不小心牵了他的手,崔乐宁红着脸侧了头,“二哥哥真偏心,他只给孟姐姐做漂亮花灯,都没我的份。”
姑娘娇声不满,可听者有意。
楚昭沉吟片刻,“那我也给你做一盏?”
崔乐宁噗嗤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之前他给买的兔子灯,“哥哥那般善木工的都伤着了手,我有可爱的兔子灯就好啦。”
她心疼自己呢。
楚昭闻言低头笑了一下,却也暗暗将此事记下。
“好了,我们继续猜灯谜吧!”
她扯扯男人的袖子,两人一同回到挂灯谜的那片地方。
只是……
“…哎?”
崔乐宁面色复杂,拉着楚昭又重新钻入人群。
楚昭低头看着二人牵着的手,没忍住笑出了声。
今年上香时一定要多拜拜,多谢老天让他心愿成真。
“笑什么呀!”
周围人太多,楚昭低笑环着她的肩将人带出了人群。
还在瞪他的崔乐宁乖巧的被他带着走,只是步摇晃了晃,她在他怀中默默红了脸。
怀中人娇小,楚昭未曾察觉。
二人走到小小的拱桥之上,不仅能避开人群,还能一眼瞧见他们方才待的挂灯谜的地方。
周围人一少,楚昭便松了手重新拉开距离。
见她用手背贴了贴脸,楚昭俯身将她贴着脸的手拿下,皱了眉凑近盯着她的脸瞧。
“怎么了?脸沾上东西了吗?”
只怪这花灯颜色太暖,让男人瞧不出姑娘白皙小脸上明显的绯红。
近在咫尺,似乎周围喧嚣尽数褪去,只瞧见他高高鼻梁与深邃的眉眼。
一瞬间心似打鼓一般跳得厉害。
崔乐宁面色更红,甩开他的手背过了身。
拱桥底下飘着河灯,一点一点的亮光顺着小河顺流而下。
正好有股微风拂过,崔乐宁一手还拿着那盏兔子灯,一手搭在扶栏上。
她咬了唇,知晓他在身后,那心跳根本无法平息。
楚昭看着姑娘的背影满眼迷茫。
怎么突然不理他了。
拱桥狭窄,鲜少人路过。
楚昭便放松了神色,先是接过了她手里的兔子灯,随后弯了腰突然探头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先是认认真真与她道:“我错了!”
仗着周围人少,清冽的声音扬起,随后便是酒窝深深的朝她笑,“乐宁不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虽不知何原因,但她突然背过身不理自己,定是他不知何时惹她不开心了。
道歉准没错!
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还不是与二哥哥差不多。
崔乐宁将眼前人轻轻推开,无奈的转了身面向他。
“只是有些热罢了。”
他什么也不问清楚便道歉,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笑。
姑娘眸间带着浅浅笑意,可楚昭总觉着还是有些不对劲。
狐疑看了两眼,看不出个所以然之后,楚昭放弃般的靠着石桥问道:“确实有些热,我去买把扇子给你扇扇?”
正好这时有风吹来,二人惬意的眯了眼。
裙摆衣袍悄悄碰了一下。
“不用啦,已经凉快多了。”她仍是不敢看他,悄然转眸却又瞧见了远处灯谜四周的那二人。
正巧那男人与姐姐对视一笑,崔乐宁皱了皱鼻子觉得有些碍眼。
楚昭瞧见她的神色,顺着她视线看去。
“咦,你们崔家人都来参加灯会了?”楚昭疑惑的问她。
崔乐宁嘟了唇一直盯着那二人看,语气幽幽:“昨日我便同家人们说过了,还邀请他们一同来,他们没一个人应我的。”
结果一来了灯会,接连遇见哥哥姐姐。
若不是大嫂怀孕大哥也在家陪着,指不定她要将哥哥姐姐遇到个遍。
姑娘皱着鼻子委委屈屈,楚昭瞧了直笑。
他看着不远处猜灯谜的章季青与崔家姐姐,又看了看鼓着脸气鼓鼓的她,“乐宁不想与崔姐姐打招呼?”
崔乐宁恰好瞧见姐姐弯了眸,模样可美了。
她闷闷的点了点头。
哥姐们都没同她说,估摸着就是想低调出来。
她便不去打破他们的兴致了。
她真是最贴心的妹妹!
楚昭俯身凑到她面前笑,“那咱们走吧,不猜灯谜了。”
说着便拉了她的手腕打算换个地方逛。
可崔乐宁没动,却也仍是被他的力道带得往前走了两步。
“哎,不要,兑奖的地方在旁边呢,我们可以换一盏灯!”
她扭着头看着前边那片地方,反手拉着他下了小拱桥。
“走,说好了要给你得一盏的!”
她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再说了,以姐姐的才学,灯谜猜得又快,参与了定是冲着大奖去的,一时半会不会去兑奖处。
两人躲开挂灯谜的地方,东绕西绕到了兑奖处前。
“两位贵人来兑奖吗?”老板背后挂着众多漂亮的灯,各有千秋却都瞧着让人心喜。
崔乐宁点点头,将一直拿着的三张灯谜递了上去。
一顺口说出谜底。
老板笑眯眯的点头,“三个灯谜只能换花灯,贵人挑一盏吧。”
崔乐宁扭头与楚昭弯了眸,“快!你挑一盏。”
楚昭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两眼迷茫,“乐宁给我挑吧。”
他瞧着都不错,一时没瞧见特别喜欢的。
崔乐宁眨巴眨巴眼,抬头看着各式的花灯也是迷了眼。
忽然,有盏老虎灯高高的挂在远处。
姑娘眯了眼笑,拍了拍身旁的男人指着老虎灯,“你看那个!老虎灯好看…”
“哎,还有一盏狗狗的灯?”
她的语气一顿,瞧着那可爱的狗狗灯一时笑弯了眼。
动物型的灯很少,多的是姑娘们喜欢的兔子灯之类的,老虎灯已是不常见,竟然在这还瞧见了一盏狗狗灯。
“…就那盏吧。”
楚昭指着她盯着的狗狗灯,与老板颔首说道。
老板笑着去取。
“怎么不要老虎的,你是将军,威风凛凛的,与老虎很像呀。”她仰着脑袋有些疑惑。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灯,楚昭轻轻勾了唇,“瞧着乐宁喜欢,而且…老虎太凶了,狗狗和兔子不是好朋友吗。”
崔乐宁噗嗤一笑,“狗狗和兔子是好朋友?”
两人对视笑着,一旁的老板忍不住讪讪搭话,“其实那是狼灯来着,只是做灯的人第一次做狼灯,瞧着…是有些不像哈。”
楚昭面色一僵,看着手里提的憨憨的大狗狗模样的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玩意是狼啊?”
崔乐宁笑得不行,瞧着老板不好意思的模样,乐得掩了唇将楚昭拉走。
离开了老板视线之后,崔乐宁笑着用兔子灯碰了碰他的狗狗…哦不,是狼狼灯。
“方才说老虎凶,那狼呢,不会吃掉兔子吧。”
她含笑问着。
楚昭瞧着挨在一起蹭蹭的两盏灯,支支吾吾皱了好久的眉头。
“狼…”
“狼…也可以装成你喜欢的狗狗模样,做你的好朋友,保护你。”
楚昭说着,颇有些幼稚的用狼灯碰了碰白兔子灯。
两人走在河畔,看着手里的灯亲昵的蹭蹭。
似是意有所感,两人抬了眸,映着万数的灯光对视。
“狼…很凶的。”
她脑子似乎乱得要命,懵懵的看着他墨黑的眸说道。
楚昭看她半晌,抬手避开她簪好的发髻,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对喜欢的兔子不凶。”
“我发誓。”
明明周围很多人在放河灯,不少贵女们瞧见了他们,隐隐的听见了小将军的字眼,但他仍是松了眉眼,朝着眼前的姑娘笑出了酒窝。
身后万般灯火不如她。
满眼皆是她。
崔乐宁忽然觉得,河畔也不是这么凉快。
小兔子灯急急的被主人拿到了另一边,她看着河畔顺流而下的河灯,支支吾吾的软声道:“你发誓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狼…”
他仍是没瞧见姑娘面上的绯红,但他瞧见了她慌乱闪躲的目光。
这一刻,他是狼。
楚昭瞧着她耳畔后晃着的金步摇,闷笑了一声,和她并肩用狼灯抖着她的兔子灯。
三十二只狗狗
那日灯会遇着哥姐的事崔乐宁一直没提, 只是偶尔瞧向他们的视线中带着些狡黠的笑。
她可是知晓他们秘密的人。
二哥哥正在追回孟姐姐,而姐姐…
崔乐宁想起章季青那响彻京城的纨绔名声,为姐姐担忧了起来。
虽姐姐一点口风都未曾与家里透,但她从未见过姐姐与旁的男子那般亲近。
可若二人真有结果…她爹爹这一关可不好过。
虽然爹爹说婚事由她们自己做主, 可长辈也不会允许姐姐嫁一个纨绔的。
说来她又有些好奇, 那章季青到底有何特殊的地方啊。
崔乐宁自己想不明白, 便去寻了楚昭。
彼时楚昭正在将军府里练武, 浑身大汗一股狠劲的打着木桩。
习惯了在军营训练的男人光着膀子,小麦色的胸膛上一滴滴的汗流下, 随着他挥动着拳头,紧实的肌肉一鼓一鼓的瞧着凶狠得不行。
崔乐宁一瞧, 轻呼一声赶紧捂了眼睛转身。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轻快却又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昭一惊,回头便瞧见她捂着眼睛背对着自己。
“…稍等!”
楚昭一慌,直接运起了轻功去拿放在一旁的衣服。
不顾汗流浃背, 直接胡乱的穿上, 一边系带一边朝她走过去。
只是男人耳尖红红的,也不知是练功之后太热,还是因为她瞧见了他没穿衣裳的上半身。
“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他手忙脚乱穿好衣裳之后,抬头看了看这么烈的太阳, 又瞧着她白皙的肌肤, 不由的皱了眉,“也不知打个伞。”
崔乐宁捂着眼睛蹲在廊角,乖乖的没敢把手放下来。
在将军府楚昭可以不用装模作样,他本有些窘迫, 但见她蹲得像颗小蘑菇, 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可以转过来了。”
他故意使坏, 弯了腰俯身在她头顶。
崔乐宁犹犹豫豫的放下了手。
脑袋顶上一片阴影,她杏眸盛满了茫然,懵懵的抬起头。
对上男人一张含笑俊颜。
崔乐宁险些被吓得坐在地上。
她没好气的戳了开人,却因为蹲了一会脚有些麻。
楚昭瞧见她蹙了眉,随后娇气的朝自己张开了手。
他笑,扶着人起来。
“…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一站起来之后,崔乐宁立即松开了手,捏着衣角说起正事。
全然不提他们方才脸红心跳、慌里慌张的事。
楚昭默契的和她达成了一致,“说罢。”
一边问,一边与她并肩往小亭廊走。
将军府的廊道旁尽是些寻常的花,不似崔府的廊道旁的花总是开得灿烂。
崔乐宁多瞧了几眼光秃秃的绿草,一边瞧一边道:“帮我查查章季青吧,就…着重看人品如何。”
一听便知晓是为了她姐姐。
崔家人关系特别好,楚昭闻言便点了头,“好。”
“还有呢。”
崔乐宁歪歪脑袋,“啊?没有了。”
姑娘避开太阳走在阴凉处,楚昭倒是不介意的被晒到了半边身子。
他闻言无奈的笑,“就这值得你顶着大太阳来一趟?”
乐宁皮肤太白了,与他肤色简直是两个极端。
若是晒黑了…他都觉得心疼。
崔乐宁仰头瞧着他笑,“怎么嘛,来找你不行啊。”
崔府到将军府不过隔了两座府邸罢了,连马车都不用坐。
楚昭纵容的点着头,“行行行,我还生怕乐宁不找我呢。”
说着他想起些什么,皱了皱眉道:“往后一段日子或许会有些忙,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可别误会是我故意不去寻你。”
安静了一段时日,康朝暗探开始有动作了,事关重大,他得亲自去盯着。
崔乐宁挑了眉,躲在阴凉树下朝他眨眨眼,“忙便忙呗,我又无需你时时陪着。”
这话说得,像是她需要他时时来寻自己一样。
姑娘傲娇的抬了抬小脸,装作不在意的瞥他一眼。
楚昭哼笑一声:“原来乐宁这般无情。”
都不想他。
语气中埋怨的意味让崔乐宁笑出了声:“我总不能让小将军为了见我连正事都耽误了吧,我可不想当那千古大罪人。”
她便也学着他的语气,埋怨委屈似的说道。
阴阳怪气的,听着二人对视噗嗤的笑出声。
两人在府中走了片刻,虽一直躲在阴凉处,可九月的太阳仍是那样热,她走了一会便出了薄汗。
“太热了,我要回府啦。”
姑娘脚步缓缓,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道:“虽不知你为何而忙,但希望阿昭要注意一些,别让自己受伤就好了。”
她抬着头,瞧着他眸光流转,很是认真的嘱咐。
就如每次两人离别时,他重新回军营之际她总是忍不住念叨这么一句。
楚昭心中似被她轻颤颤的眸光击中,他在树下含笑点头,“都听乐宁的。”
容貌好看的两人在树荫下对视片刻,皆知晓他们之间涌动的情绪不同了。
但是…
崔乐宁弯了眸与他挥挥手笑:“那我就先回府了。”
男人墨眸微深,刚点了头便见她走出树荫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
阳光下姑娘肌肤剔透,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被晒伤。
“等等,我去给你找把伞!”
楚昭说着一把将她拉回树荫下,随后运气轻功迅速去寻伞。
崔乐宁见他飞快消失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下。
知他有意,但她可是还是想等他先开口。
毕竟…她也是会羞的。
姑娘低眸甜笑,可惜那软糯可人的模样无人瞧见。
……
后来楚昭拿了伞快步而来,随后又想要送她回去,但自己衣着不整,恐为她惹了那些不好的名声,便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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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的确开始忙起来了。
听二哥哥说,军营里都找不着他,估计是秘密办事去了。
崔乐宁偶尔念起他,随后才摇着头无奈的取笑自己。
不过才过去五六日,竟然觉着已有许久未见他。
真是贪心起来了。
明明从前一两年才见一次也没觉着有这般念着。
九月太阳烈得很,崔乐宁不爱出去,偶尔去寻姐姐与嫂嫂玩便算走动了。
偶有一日,姐姐拿了帖子来,说是有位贵女家里开了新的避暑山庄,邀了许多人去玩。
“这些日子热得很,我们也许久没出去了,若不然去瞧瞧?”
姐妹俩确实许久没有出去玩了,崔乐宁只是稍稍思索一番,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家里人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出发前大哥拿了不少银子塞给她们。
“你们俩啊也别玩疯了,路上瞧见好玩好看的想买什么便买,如今你们大嫂怀着孕,大哥对你们关心少了些,妹妹们别嫌弃大哥才好。”
崔子庭比他们大了不少,总有种又当爹又当兄长的感觉,姐妹俩皆是乖巧应下。
“哪里需要说这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况且嫂嫂怀着孕很辛苦,大哥好好陪嫂嫂便好。”
崔乐宁弯了眼,冲大哥甜甜一笑。
崔子庭忍不住多吩咐了几句,直到姐妹俩马车消失在视线,这才负手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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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郊避暑山庄。
依山傍水,路沿湖,以栏杆相护,栏杆之外一片树荫盖以走廊。
入眼便是满目的湖水,瞧着便清凉。
“真来对地方了。”
下人端上来碎冰盛着的水果,一颗葡萄吃下去,人都清爽了。
避暑山庄来了许多人,姐妹俩挑了个住处后,逛了片刻便寻了地方坐下来休息。
崔乐宛温柔的笑着点头。
不过惬意的时光没过多久,第二日,常平公主到了避暑山庄。
据说,是小将军亲自护送来的。
一时间山庄内的贵人们都想起了崔乐宁。
据说二人不是好事将近吗,怎的崔乐宁在这,小将军来了也不进来打个招呼?
而且…常平公主也不过一个寻常姑娘罢了,为何需要小将军亲自送,这其中…莫非有些什么?.
崔乐宁今日穿了一袭湖蓝襦裙,裙摆缥缈,她自己走动起来都觉着欢喜,可偏偏一出门,感觉许多目光落在她身上。
也不像是羡慕她裙子好看的模样。
疑惑的与姐姐转了一圈之后,崔乐宛瞧着不少人见了她们之后窃窃私语,也是没忍住拦下了一个关系尚可的贵女问一问。
“…他亲自送常平公主来的?!”
崔乐宁拧了眉,诧异又生气。
他明明说在忙。
他们快有十日没见了,可偏偏,一个说自己在忙的人,却有时间送常平公主来临郊的避暑山庄。
崔乐宁拧紧了眉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垂着眸子眼睫颤颤的,崔乐宛见状与贵女道了谢,随后转身沉吟片刻,斟酌开口:“或许小将军有别的原因?”
妹妹什么都同她说,她是知晓小将军在忙的。
但之前小将军对常平公主也就态度平平,崔乐宛觉着这其中有误会。
崔乐宁闻言深吸一口气,语气闷闷:“我知道。”
她岂会不相信楚昭。
“只是…姐姐,我忍不住生气。”
即便知晓有原因,可听见这消息还是忍不住生闷气。
“他都不进来与我见一面…”
她心底也清楚,或许楚昭不知晓她也在这。
但清楚是一回事,生闷气又是一回事。
姑娘耷拉了眼,委委屈屈的抱着了姐姐的胳膊。
“我真是蛮不讲理……”她闷声闷气的说起自己来。
崔乐宛本有些担心,但听见她自己说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摸摸妹妹的脑袋,温声道:“咱们宁宁怎会蛮不讲理,只是宁宁很在乎小将军罢了。”
姑娘闻言一愣,娇嗔的顶开了姐姐的手,“我才没有在乎他。”
口是心非。
崔乐宛但笑不语,“待见着小将军好好问清楚便是了。”
旁人只会幸灾乐祸,那流言并不能当真。
崔乐宁抿着唇眼尾耷拉着,杏眼都失去了原本的明亮,“…好。”
三十三只狗狗
流言四起。
但这回是他与常平公主的流言。
楚昭有些茫然, 他于任务中追一暗探,正巧遇上常平公主出行的队伍,常平公主出手相助擒获暗探,手下压着暗探回去, 他与常平公主道谢, 对方笑言不如送她一程。
公主出手拦下了暗探, 楚昭挺感谢她的, 想了想觉得小事一件便也同意了。
未曾想会传出这样的流言。
他忙于任务的人都知晓了,乐宁怎会不知?
她定会生气的。
这般想着, 他急急的出了府,路过门房时不忘问上一句:“这两日崔家小姐可有来过?”
门房摇摇头, 恭敬道:“未曾瞧见。”
楚昭暗道一声不好,匆匆往崔府去。
他在崔府等了好一会,心心念念的姑娘没瞧见,只瞧见崔子朗啃着一个苹果悠哉悠哉的走出来。
“乐宁呢?她生气不愿见我了吗。”
楚昭有些黯然又忍不住心急的问着。
崔子朗靠在门上, 啃着苹果不紧不慢的挑了眉, “近日传闻怎么回事?”
他并不急于将妹妹出门的消息告诉楚昭,反而先是问清近日流言。
楚昭想着流言的事,苦恼的皱了眉道:“公主帮了个忙,我便因谢意护送公主一路罢了。”
况且一路也不止是他一人在送, 这么多侍卫呢, 怎么就光光瞧见他一人。
楚昭心底发苦,随后瞧着崔子朗认真道:“请子朗兄让我进去寻乐宁可好?”
自从知晓崔子朗是乐宁的哥哥之后,两人之间多了些微妙的尴尬,楚昭在他面前越发的老实巴交了。
兴许是觊觎对方妹妹的心虚?
崔子朗慢悠悠的啃完了苹果, 这才似笑非笑道:“听闻你将公主护送到了临郊新开的避暑山庄?”
他不言放自己进去的事, 楚昭焦急着想见人, 却也只能先点头说是。
谁料崔子朗笑了一声,“你可以回去了,乐宁这两日出去玩没在府里。”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门前楚昭惊讶之后,急急叫住人,“那乐宁何时回来?”
崔子朗回头,颇有些吊儿郎当的笑道:“估摸着应该是今日。”
楚昭拧紧眉,他还需等上个半日。
可心里想着事着急与她解释,又如何能安心等下去。
乐宁回来听见这消息,估计要气得不理他了。
崔子朗见他垂着眼肉眼可见的焦急模样,好心又送上一个消息,“乐宁前两日便到了临郊避暑山庄,你送公主一事她应该知晓了。”
所以,自求多福吧。
崔子朗最后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又悠哉悠哉的回府了。
独留楚昭不平静的站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
临郊避暑山庄。
许多贵女打算住上半个月,可崔家姐妹只是来瞧瞧,玩了三日便也打算回府了。
丫鬟们收拾着东西,崔乐宛与崔乐宁慢慢等着,夏日燥热,便又让山庄内的厨房上了两碗避暑汤。
说说避暑汤,其实也就是酸梅汤加了些碎冰,喝着更凉爽些。
姐妹俩慢悠悠的喝着,顺着湖边吹来的风也没平日燥热,坐在亭内稍许有些惬意。
“回去便可以与小将军问个清楚了。”
见妹妹走神,崔乐宛随便一猜就知晓与那流言有关。
崔乐宁回过神来,用勺子舀了些碎冰进嘴里,冰冰凉凉配着酸梅汤让姑娘惬意的眯了眼。
“…我才没有在意。”
姑娘像是翘了小尾巴,硬是不承认她在乎。
崔乐宛懒得同她辩,笑看她一眼随口应了一声。
兴许是她态度太敷衍,崔乐宁不满的瞧了回来,“姐姐不信我!”
她只是在想着,见着楚昭之后,要怎么不动声色的表明她真的很在意那些流言。
崔乐宛好笑的摇了摇头,捏了颗葡萄喂到她嘴边,姑娘嘟着唇,却也乖巧的吃了下去。
“咦,好酸。”她嫌弃的皱了脸。
崔乐宛想要继续伸向葡萄篮的手顿住,转而挑了块桃子继续喂给她吃。
崔乐宁弯着眸乖乖巧巧的接受投喂。
姐姐这样温柔,那章季青何德何能才得到姐姐的青睐啊。
忽然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崔乐宁便也问出了口:“姐姐对那个章季青有意?”
姑娘眸子亮亮的,慢是好奇。
崔乐宛指尖僵了片刻,温柔一笑轻声问:“你又知道些什么了?”
虽然瞧着家中就小妹最无所事事,但知晓家中小秘密最多的人也应该是她了。
虽然…不知宁宁是从何处知晓的。
“就…撞见过不止一次呀,而且你对章季青的态度与旁人很不一样。”瞧着姐姐微怔的模样,她嘿嘿一笑道。
崔乐宛用帕子擦了擦手,眉目平静眸间带着些疑惑:“我有吗?”
她自己竟没有意识到。
崔乐宁毫不犹豫的点了点脑袋。
“姐姐平日很少应人邀约,也很少与那些公子们单独出去,但我却不止一次撞见姐姐与章季青一起,而且姐姐在章季青面前…活泼些?”
她认真的说着,最后一次用词颇有些不确定。
“…活泼?”崔乐宛没忍住笑了一下,“我竟第一次听见用这词形容我的。”
而且还是出自妹妹之口。
可崔乐宁认真的点了点头,轻声继续说道:“姐姐在章季青面前会恼,会生气…这是对别的外人没有的态度。”
她常听人说,姐姐美则美,表面瞧着温柔端庄,实际上有些疏离,关系好的人极少。
亭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唯有一旁虫鸣鸟叫尤其大声。
崔乐宁也不催,安静乖巧的喝着避暑汤。
过了好一会,崔乐宛忽然道:“他…马球比赛赢的首饰在我这。”
在厨香坊撞见宁宁的那日,她为了让妹妹与小将军独处,特地找借口离开。
走离厨香坊之后,她便不想再麻烦他送自己回去,她的话一说出口,章季青却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后男人忽然塞了个锦盒进马车。
她吓了一跳,掀开帘子那人却已经转头走了。
她疑惑的打开锦盒一瞧,里边转着熠熠生辉的琉璃簪。
雕花刻纹,剔透华贵。
是姑娘家一眼就心动的发簪。
这等不凡之物,加上锦盒底端的章,毫无疑问,这是御赐之物。
“啊!他送给姐姐了?”崔乐宁惊讶之后,凑近迫不及待的笑着问。
比赛奖励中,司珍房打造的首饰一共送出三件,一件在谢家小姐手里,其他两件竟然都在她们崔家姐妹手上。
她已经窥见下次宴会她们姐妹俩会有多瞩目了。
“…他说放着没用,便给我保管了。”崔乐宛温声说着。
灯会那日,她特地带了锦盒出去要还给他,他却不耐烦的重新将锦盒塞进了她手里。
“可是没用的话,他又何须用难得的机会选了首饰?”
崔乐宛赞同的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崔乐宛抿唇笑了笑与她道:“顺其自然罢,再者说,我认为章季青并没有传言那样不堪,他诗文才学并不在我之下。”
“啊?还有这等事?”
崔乐宁瞪大了眼,这回是真的惊讶起来。
怎么听了姐姐的话后,章季青似乎也没有那样不好。
姐妹俩就章季青的事聊了一会,崔乐宁对章季青的印象扭转了一些,但她没有彻底信,反正她已经让楚昭帮忙查了,待结果出来再说也不迟。
……
不久,竹桃快步向她们走来,姐妹俩一瞧便知行李收拾好了。
二人缓缓起身,准备往山庄大门走去。
途中遇上许多眼熟的贵女,姐妹俩笑着打招呼,一个温柔如水,一个笑意盈盈。
只是快到山庄大门不远处时,周围人忽然多了起来,从门口走进来的贵女神色有些奇怪又有些兴奋,还老是瞄向崔乐宁。
“这又怎么了?”崔乐宁侧头悄悄与姐姐疑惑道。
上回流言伊始旁人便是这般眼神,莫非…又有关于她的流言了?
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崔乐宁蹙了眉神色微敛。
姐妹俩脸色一变,迎面而来的贵女便知晓自己放肆了。
她歉意的颔了首,但想着门口那情况,仍是笑着与崔乐宁道:“小将军在门口呢,据说是来接人的。”
门口这些贵女皆是去看热闹的,她们倒是要瞧瞧,小将军是来接常平公主的还是来接崔乐宁的。
崔乐宁面色一凝,轻轻笑着与那贵女道谢,随后拉着姐姐快步往门口走。
“我倒是也要看看,他到底是来接谁的!”姑娘压低了声,恶狠狠的往外走。
她们原定的也是今日回府,公主比她们还晚一日来,想来便是小将军来道歉来了。
崔乐宛想着,险些赶不上她的脚步,无奈一笑只好提裙跟上妹妹.
避暑山庄门口。
崔府马车已在门口侯着,楚昭一到便牵着马走过去,与崔家仆从一同等着两位姑娘。
男人身姿挺拔,一眼便能瞧见。
避暑山庄不止是贵女来玩,有几位同僚瞧见他,打了招呼便问他为何而来,为何来了又不进去。
楚昭礼貌颔首,表明自己是来接人的。
他只身一人而来,便也明明白白表示自己并不是来护送人的。
话一说出口,周围准备看戏的贵女便知晓了,小将军这是来澄清流言的。
已经预料到结果的人走了,但有些闲着没事的贵女随意找了地方坐下来,就等着看小将军到底是不是来接崔乐宁的.
小将军身姿挺拔,牵着马拧着眉,眸光一直瞧着门口。
突然,树荫下男人眼前一亮,顶着烈日迎了上去。
“乐宁。”
毫不掩饰亲昵与欣喜。
快步走出来的崔乐宁却忽然步子一顿,小脸面无表情,闷闷的应了一声。
声音软又轻,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见。
楚昭心间立马崩紧提高警惕,知晓这回难哄了。
“将军大人不是在忙吗,怎的有时间来这啊。”
姑娘贵气娇美,男人高大俊朗,众人皆以为她是朝他走去的,没想到……
崔乐宁到他面前时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之后,脚步一转上了马车。
独留小将军有些茫然无措的留在原地。
三十四只狗狗
崔乐宛自觉的放慢脚步, 在后边笑看着自家妹妹摆谱。
眼见妹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贴心开口:“许久没有骑马了,今日我便骑马回府吧,小将军可要坐马车?”
姐姐温柔的笑着, 她眼看着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 也知晓小将军的人品, 所以不介意让出马车给二人消解误会。
楚昭心动了, 迫不及待想与乐宁好好解释。
但…
他瞧见眼前温柔笑着的崔姐姐,抿了唇礼貌拒绝:“骑马颠簸, 山庄距京城太远了。”
虽心急,却也不好意思让乐宁的姐姐受这等委屈。
他谦逊有礼, 崔乐宛对他的态度好了几分,见他干脆利落的转身准备翻身上马,崔乐宛想了想小声提醒了一句:“…宁宁并非是蛮不讲理的姑娘。”
不过是太在意他说自己忙着,没空找她, 却平白与公主惹上了流言。
说白就是有些吃醋了罢。
但话没点明, 崔乐宛点到为止上了马车,由着楚昭自己猜去了。
楚昭闻言低头一笑,迫切的情绪散去不少,随后利落翻身上马, 等待着崔家队伍一块出发。
而崔乐宛进了马车之后, 果然瞧见自家妹妹瘪了嘴,但眸间笑意盈盈。
崔乐宛坐好之后,温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心,“你呀, 小将军可着急了。”
这小丫头, 就是故意让小将军急的吧。
两人压低了声说着悄悄话。
崔乐宁眸光流转, 语气轻轻:“前两日我也难受了呀。”
声音有些不着调,闷闷的。
本是来避暑山庄玩的,却突生如此一遭流言,让她一直憋着一口闷气。
倒也不是怨他,但就想他哄哄自己。
崔乐宁垂着脑袋语气蔫蔫,“姐姐会不会也嫌我娇蛮。”
姑娘歪了身子,轻轻抵在姐姐肩头。
崔乐宛无奈的揉揉她的脑袋,“怎么会呢,咱们宁宁最是乖巧,有些小脾气又怎么了。”
如此说起来,印象中妹妹一直乖巧懂事,如现在一般的小脾气都很少见。
于是崔乐宛又纵容的笑了笑,“且就瞧瞧,小将军能不能哄好咱们宁宁了。”
崔乐宁靠在姐姐肩头,悄悄撩开马车帘看了看,小将军骑着高马走在队伍前头,面色绷紧气势凌人。
但表面上绷紧着脸,心底也不知是否在苦恼该如何哄自己。
她小模样有些傲娇的勾了笑,“我可难哄了,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
队伍一路从临郊避暑山庄进了京城,楚昭也想了一路的办法。
城门之后,崔家队伍路过街市,一旁有卖花的小姑娘提着篮子叫卖,楚昭一瞬间挑了眉,无声离队。
偷偷在马车里瞧着他的崔乐宁皱了皱眉,听着马蹄声渐远,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姑娘闷闷哼了一声,放下了偷窥的帘子。
“他一点也不想哄我。”
她瘪了唇气得胸口闷闷的。
崔乐宛意外的重新撩起帘子看了看,总觉着小将军做不出不辞而别的事。
她越想越气,鼻尖一酸还没涌出泪,忽然又听见了马蹄声渐渐靠近。
崔乐宁红着眼缓缓抬眸,刚想撩开帘子继续偷偷瞧。
可马车帘忽然一晃,从外面忽然递进来一篮子的花。
那人唯独就伸了一只手进来,声音沉沉却透着些轻哄:“上供给乐宁小姐,请乐宁小姐消消气。”
若不是周围人多还隔着帘子,崔乐宁可想而知他笑意大大的赔礼道歉的模样。
唇边勾了些许笑,崔乐宁犹豫了一下接还是不接。
接了岂不是太好哄了。
就在姑娘犹豫之际,一旁的崔乐宛掩着笑,接下了花篮朝外扬声道:“乐宁小姐知晓了,我会代为转告的,退下吧。”
外边的楚昭一愣,随后笑着应:“多谢。”
崔乐宛接了花,笑着递到了妹妹膝上。
崔乐宁感激的朝姐姐一笑,压低了声生怕楚昭听见,“谢谢姐姐。”
她看着篮子里的花,皆是开得灿烂美丽,一朵比一朵好看。
姑娘捻起一朵左看看右看看,总觉着比自家花园那些珍贵品种的花还要美。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花是某人送的。
一人在马车前仔细打量周围,想着再找些什么赔礼才好,一人在马车内看着他送的花笑意盈盈。
过了片刻,马蹄声再次离去,崔乐宁挑了眉,这回没有着急。
再片刻,马蹄声近了,从外面又递进来两个糖人。
“上供。”
这回是崔乐宁自己接过的,将其中一个递给姐姐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
装得冷漠无情的模样。
可她音色偏软,轻嗯也有些娇。
楚昭一听便知晓行得通。
于是回崔府这一路上,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不要钱似的塞进马车里。
顾及着姑娘还生他气呢,楚昭也不露脸,一直塞礼物进马车里,名曰上供。
待到崔府门前,马车渐渐停下时,马车内的东西险些堆不下了。
但马车停下,又要与楚昭面对面了。
崔乐宁咬了一口糖人,鼓着脸闷闷的犹豫着。
要不就这样原谅他了?
可心底又忿忿不平,她也太容易哄了些。
姑娘神色变化不停,崔乐宛忍俊不禁,先弯了腰下了马车。
一出来便对上楚昭那期待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随后他冷静了些,两人礼貌的颔首。
马车内只剩下崔乐宁了,小将军站在马车旁,紧盯着马车帘不放。
崔乐宛瞧着眼前这情况,果断先进了府。
剩下的她就不参合了。
……
马车帘子平静许久,终于晃了晃。
楚昭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帘子被白皙的手掀开,一张精致小脸出现在眼前。
崔乐宁也没想到他就站在马车旁等着,一愣之后踩着矮凳的脚一崴,姑娘惊呼之下,从马车上跌落。
楚昭瞳孔一震,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将人接住。
姑娘跌进了他怀中。
她浑身带着淡淡熏香,娇娇小小的很轻,男人稳稳接住她,步子都没有挪动半分。
崔乐宁颤动的心跳不止,被他揽着腰抱着来不及思考,脚腕的疼痛让她痛呼一声红了眼。
楚昭仍停留在悸动之中,听见她的痛呼猛的回过神。
男人松了手,扶着她站稳后担心她不悦,扶着她的肩刚要退后一步,可刚挪动半步姑娘就软身重新跌回了他怀中。
再次扯到了脚腕,崔乐宁泪眼模糊,拽着他的衣襟委屈道:“脚崴了…”
“楚昭我疼…”
她眼睫粘着泪水,一双杏眸带着泪花楚楚可怜,一瞬间让楚昭冷静全无。
男人皱了眉,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小别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进了崔府。
“去找大夫来!”
崔家下人瞧着小将军抱着自家小姐冷肃的模样,吓得急急忙忙去寻大夫去了。
崔乐宁环着他的胳膊,由着男人风风火火抱着她走了半路之后,痛觉褪了些意识回笼,这才懵懵的眨了眨眼。
半晌,泪花还留在眼睫上,姑娘看着身后跟着担心不已的管家伯伯与下人们,小脸一怔,难得窘迫的拍了拍他的胸口。
“楚昭你放我下来,我只是崴了脚而已…”
楚昭脚步一顿,随后抱着她继续快步走着,语气严肃:“你方才那样痛还是别走了,等大夫看过再说。”
可、可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啊!
崔乐宁红了脸猛的摇头,“你快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步摇晃得打了几下男人的脸。
可楚昭却不松口:“我不放心。”
方才她哭着喊疼实在让他心颤,况且他也知晓,崴脚之后再走动会伤上加伤,所以这会儿岂会让她自己走。
男人少见的表现了他的固执。
“哎呦喂!咱们宁宁怎么了!”赶来的崔夫人与折返回来的崔乐宛急急的跟上了他们。
他牢牢的抱稳人,见她埋头窘迫得不好意思说话,楚昭沉声替她答道:“方才崴到脚了。”
崔夫人又是哎呦一声,一边匆匆跟着一边忍不住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快去唤大夫来!”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大夫离开,下人立即小心的给崔乐宁敷药,另一批下人按大夫开的方子赶紧去煎药。
好在府里其他人都去忙了,只有崔夫人与刚刚一同回来的姐姐在府上,否则她得不好意思了。
崔夫人担心的多念叨了几句,丫鬟给她敷上药之后,见楚昭还在她门口等着,只好收下了那些操心的话,先让担心的楚昭进去了。
崔夫人与崔乐宛先行离开,楚昭进去时她正喝着苦得不行的药,腿包扎着不能动,小脸皱成一圈。
怎么瞧怎么可怜。
“乐宁…”
他刚开口,崔乐宁便放下了药碗气鼓鼓的锤了他两下。
“你干嘛抱我进来啊!而且都被这么多人瞧见了!”姑娘红着脸埋怨着说道。
楚昭定了定神握住她小小力道的拳头,皱了眉神色认真:“崴脚之后便不能走了,否则会加重伤情。”
“你这般怕疼,我舍不得看着你疼。”
男人眸色暗沉,语气严肃。
却也丝毫不掩他的关心。
崔乐宁一怔,拳头松开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可男人握着她的手没有松。
越过了平日点到为止的亲昵界限。
崔乐宁似有所感,缓缓的对上他满是悸动的眸子。
“…护送常平公主一事我要与你好好解释。”
在对视良久之下,他牵着她的手直接开了口:“这阵子忙于抓贼,那贼人好生狡猾,几番逃脱我们的追捕,这回抓贼途中恰好遇到常平公主,她出手相助之下我们终于抓到贼人,出于感激,她提出要护送我便没有拒绝。”
暗探一事他不好同她透露过多,只好换成贼人代替。
“流言来得莫名,乐宁也是听了流言觉着我与常平公主有些什么才生气的对吗?”
那他能不能认为,乐宁也很在意他。
三十五只狗狗
男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眸光笃定。
崔乐宁慌乱的闪躲着他的目光,用了些力将手拽回来。
平日楚昭装模作样时面冷,放松时会带着些少年气的肆意,可面前男人如今眉目平静, 却那样认真的问着她。
似乎…话中还带着别的意味。
兴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姑娘面色突然绯红, 步摇晃了晃, 颤着眼睫垂眸,“你与常平公主如何关我何事, 我不过是气你说忙,却有时间亲自送公主, 而且还不去同我打个招呼。”
姑娘明知自己心底是在乎的,却口是心非的嘴硬着。
楚昭定定看她片刻,心跳快得险些将嘴边的话说出口。
可闻言他面色黑了些,“…你真不在乎?”
明明他该解释, 那日他并不知她也在避暑山庄, 可偏偏他在意她前半段话的内容。
早上得知消息之后,他万分焦急,不用想便知晓她会在意。
他心急时甚至想着,若不然直接向崔家求亲罢了。
可他又担心自己没有知会乐宁, 会让她觉着太唐突。
如今听她所言, 若她真未曾在意,那他白日里那诸多想法、那般急切又算什么呢?
下人丫鬟们皆识趣的在门口侯着,屋内他们二人无声沉默。
崔乐宁咬了唇颤颤抬眸,恰好对上他沉下去的眸子。
这、这要她怎好意思开口。
姑娘方才哭过, 眼尾鼻尖红红, 鬓上金步摇与黛眉红唇, 衬得她肌肤白皙灵动美丽。
只是姑娘红唇微启,却又欲言又止。
像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拒绝。
楚昭一整日迫切解释的心,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本该气的,可偏偏她颤着纤长眼睫眼睛红红。
他根本舍不得与她摆脸色。
甚至想要再次硬声问一次都没办法开口。
“…那日我并不知晓你在避暑山庄。”
楚昭敛了眸,往后挪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之后,面色平静的说着。
语气没有起伏,就与他同外人说话那样。
咬了唇有些羞的崔乐宁愣住,随后蹙了眉看向他,“你生气了?”
虽然他的语气比对旁人温和了些,却也从不是在她面前时那样的含笑纵容。
崔乐宁自然轻而易举听出他前后之差。
因流言而生的误会方才堪堪说清,他却这般冷言。
而且她才刚崴了脚。
姑娘紧了眉,眼看他摇头否认。
“没有。”
“赶紧将药喝完,待会凉了。”
他否认完,看着她喝了一半的药皱眉提醒。
待会放凉了更苦,她更不愿意喝了。
崔乐宁闻言小脸更皱,没有听话的喝药。
姑娘乖乖软软的坐着,眸子大大的,带着些愠怒与控诉的瞧着他。
“楚昭。”
她娇声唤了他名字。
楚昭与她对视,眼里墨色深深,像是酝酿着某种未知情绪,却又像在极力忍着什么。
看似平静,心却很乱。
在她面前好脾气纵容的男人,如今应也不应她了。
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都堵着一口气不愿先低头。
他想听见她亲口说在意,她恼自己伤着了他还对自己态度冰冰凉凉。
四目相对片刻,她盈盈眸光闪了又闪,终究是她扛不住,先垂了眸喝药。
药苦,她心底又难受,那苦意像是又加重了不少。
也不知是药苦还是难受,姑娘喝完药眸间噙泪,在他一顿想要有动作时,崔乐宁伸手将人往外推。
“我难受,要休息了。”
说着她艰难的挪着背过身去,眼泪绷不住落下。
脚腕还隐隐作痛,他还这幅态度,真是讨厌。
她声音很闷,带着些哽咽,楚昭听着心疼,突然间后悔得厉害。
就在他想要服软时,忽然有人步子匆忙敲了敲门,“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楚昭一怔,皱眉看去。
下属一张脸上满是焦急,像是有急事。
崔乐宁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下,就这般背对着他轻声开口:“你去忙吧。”
门口下属焦急等着,楚昭抿了唇。
他盯着她窈窕背影看了半晌,第一次没有过去哄她。
“乐宁,我在意高子澄倾慕你,我也在意你对高子澄的态度。”
“我想要乐宁同我这般在意我。”
“待忙完这阵,我再同乐宁好好道歉。”
“好好养伤。”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与下属快步离开。
独留崔乐宁噙泪愣在眼眶要落不落。
方才她便有预感,原来不是错觉。
但…他竟是误会了,以为她不在意?
所以语气才控制不住的冷硬?
崔乐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磨了磨牙有些恼。
她以为他看得懂她的羞意,那不是默认了在意吗。
楚昭果然是笨蛋!
姑娘用帕子擦了擦眼睫上的泪水,唤丫鬟进来收碗,心底却还是对他那样冷硬的语气耿耿于怀。
######
宁宁与小将军闹别扭了。
崔家人在两人好几日没有联系之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点。
谁也没料到两人闹起了矛盾。
毕竟那日宁宁在府门口崴脚,小将军上心得要命,亲自抱着宁宁进来的。
崔夫人与崔乐宛回忆了一下,她们离开院子时两人还好好的,后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崔家人见她眉目无神、淡淡忧愁的模样,不约而同给崔乐宛与崔子朗使了眼色。
鲜少有乐宁闷闷不乐的时候,他们不好问,便只能寄托于两个小的能从她嘴里打听些消息。
崔子朗挑眉,夹大虾的筷子一顿,看向了自家三妹妹。
崔乐宛心中一叹,筷子拐了个弯给妹妹夹了二哥没抢到的大虾,“宁宁吃。”
崔子朗朝三妹妹扯唇微笑,他的大虾就这样没了。
“啊?好。”
崔乐宁眨眨眼,朝姐姐轻轻弯眸笑。
笑得比平日没有心思时勉强了不少。
崔乐宛皱了一下眉,再次温柔的笑着给她加菜,“这两日怎么吃这么少,难道是想着过几日去厨香坊吃好的?”
“让我猜猜,应该是同小将军去对吧?”崔乐宛故意作出含笑的模样打趣着。
可小姑娘筷子尖顿了一下,一边闷头吃饭一边摇头。
“他忙,没空。”
崔乐宁说着,没忍住戳了戳碗里的米粒。
既然他没空就算了,她也不会去主动找他的!
姑娘蹙着眉气鼓鼓,崔家几人瞬间便明白了,这还是双向闹矛盾呢。
桌上唯有崔松良担心的看看一眼小女儿。
他是知晓暗探一事的,太子与楚昭最近因此事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这别扭不除,小女儿蔫蔫哒哒的瞧着人揪心。
明日上朝他定要好生与楚修楷聊聊两个孩子的事。
######
第二日
楚昭审问探子到很晚,回府时府内一片漆黑,理所应当的觉着人都睡着了,他疲惫的揉着额心往院子走。
忽然有人带着劲风攻向他的要害,楚昭浑身绷紧闪身避开。
“何人!”
“嘘嘘嘘,别吵着旁人睡觉。”
楚修楷收了攻势,搭着侄子的肩压低了声。
见是叔父之后,楚昭放下戒备。
“大半夜吓死我了。”
楚修楷乐呵呵笑了笑,“你这小子太忙了,白日见不着你,没想到让我等到这个时候。”
有事要谈?
楚昭刚正了神色,却见楚修楷挥了挥手仍是语气淡淡:“今日散朝时崔太傅找我聊了聊……”
楚修楷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楚昭心急的停了脚步,“崔太傅说了什么?”
是不是与乐宁有关?
他的的确确是忙,但偶尔一个闲功夫便想起两人闹的别扭。
一想起就难受。
但他又有些庆幸,幸好因暗探一事很忙,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不去寻她。
真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要求娶她的话。
若是她拒绝…该怎么办啊。
“你惹人家姑娘不高兴了?”楚修楷没说内容,挑了眉看着侄儿问道。
楚昭想起离开时她红着眼掉眼泪的模样,心酸得难受,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算是吧…”
“啊!”
他刚答就被叔父一巴掌打得踉跄。
“怪不得崔太傅今日态度不好呢,原来你欺负人家姑娘了,还不找个时间去道歉!”
侄子做的事,他一个当叔父的被太傅大人冷眼。
要知道太傅大人板起脸来那样凶,他年少时太顽劣常被崔太傅罚,如今瞧见太傅大人都是心虚的。
为了他这侄儿,他可付出太多了。
“……”
楚昭沉默。
瞧得他叔父都讶异了。
“…闹得这么不开心?”楚修楷挑眉试探着问。
那小姑娘瞧着脾气很软,自家侄子又是个爱纵容她的,应该闹不出什么矛盾才是。
楚昭摇摇头,沉默片刻开口:“…叔父。”
“我能向乐宁求亲吗?”
在心中念了千百回的事终于说出了口。
兴许是今日太忙太过疲惫,沉默的那片刻晚风拂起他心间的躁动。
楚修楷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可以,自从马球比赛之后我便去点了库房,聘礼的礼单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不过,你要与那小姑娘重归于好,与她知会一声后再求亲,你觉得呢?”
太唐突会吓着人家小姑娘。
楚昭没想到叔父已经将聘礼都准备上了,他以为叔父日日同皇上喝酒来着。
楚昭心中有些感动,郑重的朝叔父弯了弯腰,“谢谢叔父。”
楚修楷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让他起来,“快些处理完事就去哄姑娘吧,据说人小姑娘天天闷闷不乐的。”
一晃眼小崽子已到了娶妻的年纪,他瞧着眼前俊朗的侄子,恍惚间看见了从前纵横京城肆意玩乐的自己。
可惜,岁月已过物是人非,哥嫂逝去,陪在他身旁一起无法无天的姑娘也已为他人妇。
楚修楷怅然间垂下了眸。
第三十六只狗狗
窗外淅淅沥沥。
热了这么多日终于迎来一场雨。
可崔乐宁还没等来心心念念之人。
这是第七日了。
阁楼上姑娘觉着闷得慌, 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她偶尔喜欢倚窗看书,窗边摆着没来得及挪开的凳子,正巧这雨也不大,崔乐宁索性便坐在窗边赏雨。
夏日除了大雨之外很少出现阴沉沉的天气, 今日这小雨自顾自的下着, 天却没有暗下来。
崔乐宁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雨幕, 忽然一眼就瞧见了上回楚昭站过的位置。
那时候他站在那仰头朝自己笑, 那样认真的说要替她出气。
她其实一直知晓,楚昭对自己是特别的。
是青梅竹马, 是偶尔眸光对视,越过了朋友范围外的小悸动。
自从在互相眼底瞧见了悸动后, 他们再也不提儿时懵懵懂懂许下的诺言。
——当他的小媳妇。
虽是不提,两人心底却莫名的笃定着,这会成为事实。
可前些日子别扭一闹,打破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现状。
他那日应当是想要自己点头的, 但她羞于说出口, 他便炸了毛。
她隐隐感觉到,他想要光明正大的直视那心动了。
并且要求她也如此。
窗外雨大了起来,水滴打在窗上溅到她脸上。
冰冰凉凉。
温软的姑娘幽幽叹息一声,有些纠结的恼怒。
他忽然的生气让她意外, 因崴了脚的疼痛让她觉得委屈, 也因此错过了最佳说清的时机。
几日不见,她心烦意乱。
可若是她去求和,岂不是要先开口说她的爱意。
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先开口呢。
崔乐宁咬了咬下唇,娇气的瘪了嘴。
可她实在不想与他闹别扭, 每一日都很心烦。
那她…
“不行不行…”
姑娘捂了脸, 脸颊上微烫满是绯红。
可是她真的有些想楚昭了…
崔乐宁掩着脸, 只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动人杏眸。
她也只与他说在意二字便好了。
别的…一句也不多说!
若是他仍是不知她心意,那他就是个笨蛋!
姑娘想清楚之后,雨也停了,天气与崔乐宁的心情一同放晴。
######
谁也没想到,时隔半个月才能等到两人见面的机会。
重阳佳节,皇上赐宴,赏菊吟诗,射箭游猎。
崔父回府一说,崔乐宁便知晓这般隆重的宫宴楚昭定会参加的。
所以重阳节前一日,崔乐宁便在屋内挑了很久衣裳首饰。
衣裙挑了件菊色金绣的,香囊团扇备上,接下来她在梳妆台前瞧着满目的首饰犹豫。
右手边是楚昭上回比赛赢来的首饰,一只环翠满圆天然翡翠镯,一对九瓣莲镶玉金簪。
光是放在锦盒里便让人瞧着喜欢不已,若戴上定会更美。
崔乐宁很喜欢,忍了很久也只是在屋里戴着试试看。
这回宫宴,她要不要戴呢…
可是楚昭生辰就要到了…
姑娘眸光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上犹疑,思来想去粉嫩的指尖点了点挑定了下来。
######
重阳节
早晨登高骑射皆是文武百官作陪,待到赏菊吟诗时,家中小辈们与父母一同参与。
“崔家人小姐来了。”
有人提醒同伴,随后一齐看了过去。
崔父与崔夫人走在前头,端庄优雅与老派的儒雅,虽是岁月不饶人,却也能看出年轻时两位也应是模样极好的。
后边跟着的是崔家四兄妹。
崔家大嫂怀着孕,便没有参加。
崔家大哥与父亲如出一辙,但面上噙着浅笑,温润如玉的模样在未成亲前也受到不少姑娘的青睐。
随后便是与大哥一起走来的崔子朗。
崔子朗与两位妹妹并肩而来,三人样貌顶顶的上乘,年纪轻轻的走在一块似乎光都亮了些。
“哎?崔小姐竟没戴司珍房的首饰。”
“我特地推了诗会来的,就想着比赛之后第一次宫宴崔小姐应该会带那套首饰,结果让人白白等了一遭。”
许多贵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虽然崔乐宁戴着的首饰也那般精巧好看,可大家都是识货的人,明显那首饰达不到司珍房的高度。
“据说崔小姐近来都待在家中,那首饰是小将军送的,莫不是…还回去了?”
“不能吧,那可是楚小将军!崔家俩姐妹都这般高傲?”
姐姐拒绝太子,妹妹拒绝小将军?
贵女们窃窃私语,但也都不理解为何这么好一个显摆的机会,若不是还了回去不能戴,怎么可能憋的住不戴出来炫耀一番。
崔乐宁刚落座片刻,与姐姐含笑说了句话的功夫,贵女间的各种猜测都传了个遍。
崔乐宁尚且不知,她环视一圈,没瞧见楚昭之后端了茶抿了一口,噙着淡笑乖顺的坐着听人吟诗。
恰好有人点到了姐妹俩,她与姐姐对视一笑,并不怯场的沉吟片刻,与对方对起诗来。
……
楚昭昨夜又截获一份密报,审问到很晚才结束,皇上便允了他早晨不必来,所以他这才姗姗来迟。
遥遥一眼便瞧见坐在太傅身后的她。
今日姑娘穿了一身菊色金纹襦裙,发上簪花,流苏在耳后轻轻的晃着,娇美又灵动。
他本是面无表情的靠近,可偏偏路过亭子时,贵女们交谈的声音落入耳。
怪就怪他习武听觉太好,完全没有防备救听见了贵女们没有压低的声音。
“崔家姐妹真是高傲,若不是没看上小将军,崔家四小姐怎会不戴司珍房的首饰呢……”
“……”
一瞬间楚昭皱了眉。
方才遥遥瞧见她时,他并没有在意她有没有戴自己送的首饰,但是被旁人一说…
他又想起上回她的不在意。
心底明明清楚旁人只是胡乱猜测,但忍不住会在意。
小将军冷了脸,走动间动作故意动静大了些,亭子里的贵女们听见动静一回头,立马噤声讪讪行礼。
楚昭淡淡瞥她们一眼,冷冷的转身走了。
他走向叔父身旁,一路目不斜视,即便…余光已瞧见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崔乐宁默默捏紧了筷子,狠狠的瞪他一眼收回视线。
他不理她是吧,那她也不要主动道歉了!
楚昭是个大笨蛋!
她气得瞧向了别处,待到了半晌之后,楚昭离席,她也没有趁机会追上去。
姑娘气定神闲的捏了块糕点吃,同姐姐一样噙着笑看着旁人吟诗。
看着看着便下意识专心起来,连楚昭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自然也不知道楚昭回来后,咬着牙看了她好几次。
此时正是高子澄在赋诗,崔乐宁虽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的听着。
说来她又好奇起来,到底楚昭是怎么给她出气的,换作往常,高子澄早便与她打招呼了,但今日直此刻她才发现高子澄来了。
那回灯会她也问了楚昭,但楚昭笑着摇头,任由她缠着问,怎么都不告诉她。
想起楚昭,她回过神来朝那边看去。
恰好对上他凶巴巴冷冰冰的目光。
他还这么凶?!
姑娘蹙了眉,控诉的瞪他一眼。
随后…就不理他了。
楚昭瞧着心底冒着酸,膝上的手握成拳,眼睁睁看着她喝茶吃糕点瞧旁人作诗。
就是一眼都不看他。
……
席间过半。
皇后起身邀众人去赏菊,楚昭挑了眉,与叔父耳语一番,从队伍前方慢慢落到了后边。
“好不容易见着了人,怎的还这样生气?”崔乐宛好笑的捏了捏妹妹的脸,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好生有趣。
她揉了揉被捏的脸,嗔怪着道:“见着了又有什么用,他又不主动来寻我。”
而且还那样凶的模样。
姑娘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有人走到了她们身侧。
楚昭朝崔乐宛拱了拱手,礼貌道:“崔姑娘,我寻乐宁说说话。”
他说完也不管崔乐宁绷紧小脸不理不睬的模样,拽住了她的手腕便走。
崔乐宁轻呼一声,被他拉着拐进了小道。
幸好他控制着力气,轻轻捏着她的手,生着闷气也不舍得将她拽疼了。
“你干什么呀!”
小道上没了人,崔乐宁鼓着脸甩开了他的手。
纹着金边的裙摆在空中一荡,男人衣袍与素色的裙摆碰了喷,楚昭转过了身,与她面对面。
他皱着眉,墨眸沉沉:“今日怎没有戴我送你的首饰?”
崔乐宁一愣,有些疑惑的抬了眸。
他不问之前的别扭,也不问这几日她过得如何,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姑娘眨了眨杏眸,蹙眉抚了一下鬓上簪的花,“为何定要今日戴?”
一瞬间楚昭脑海中闪过贵女们的话,他面色又黑了些,但还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语气太差,“旁人都说你看不上我,所以才不戴我送的首饰。”
崔乐宁闻言,大大的眸子里满满的茫然。
她不知是何人与他说的,也不知为何旁人会如此认为。
她气笑了,看着明显脸色不好的人叹了口气,低低嘟囔一声笨蛋之后,还是忍不住主动扯了他的袖子晃了晃。
“过几日你的生辰就到了,我想你生辰那日再戴它。”
姑娘软着嗓子解释,瞧见他面色一瞬间回暖,无奈的继续娇声道:“旁人说我瞧不上你,你就信了,旁人说你冷峻不好接近,那我是不是该离你远远的啊…”
她说着故意向后退了两步,佯装有些惧怕的怯怯模样。
见她那样的眼神,楚昭心颤了颤,酸涩涌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拽回来。
不过一时没注意力气太大,直接将人扯进了怀里。
崔乐宁靠在他有力的胸膛上,思绪空白愣了一瞬。
周围蝴蝶纷飞,燥热又安静。
姑娘屏住呼吸,眸光颤了颤,抬眸——
红唇恰好擦过他的唇角。
相拥的两人僵住,两颗心同时颤了一下,随后悸动肆无忌惮的蔓延。
第三十七只狗狗
姑娘的唇软得如云朵一样。
他深色的皮肤透出了些许的红, 之前下意识揽着她的手也同样僵住。
对视的近距离一下瞧进了对方的眼底,姑娘眼睫颤颤,一眨一眨的像是眨进了他心底。
喉结滚动两下,楚昭想着这几日以来的想念, 如今人就在眼前, 一时间带着些不管不顾的冲动, 重新俯身抱住了人。
娇软在怀, 这几日躁动烦郁的心似乎瞬间被抚平。
楚昭搂着她的腰,姑娘身上的清甜熏香飘入了鼻尖, 他躁动的心有一瞬间的平静。
他叹息一声低了头,搭在她肩上闷声道:“乐宁, 明日我便去崔府求亲可好?”
他到底是憋不住了,不管怀中姑娘有多诧异,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不知何时开始,你来的信我字字句句的读, 偶尔能察觉到你信中的好心情,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
“我努力的带兵打仗,终于用了两年换得了回京的机会,归京那日我心里慌得厉害,听闻京城姑娘们喜欢丰神俊朗的公子, 我因练兵不似旁人这么白, 真怕你瞧见会嫌弃我。”
怀中姑娘弯了眸,见腰间的手没有松的意思,索性便靠在他胸膛轻声道:“你从前也不见得有多白啊,若是我嫌弃, 从前便不会同你那样好了…”
楚昭闻言弯了弯唇, 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 “知晓高子澄喜欢你这么久时,我也很慌,怕你被那人打动了心的话那我怎么办,我忍不住想,若是眼睁睁看着你与旁人成亲,我可能得气得立即回边境。”
光是想想心口就揪着疼得难受,他说着有些低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知后觉,却也不意外的发觉自己心悦乐宁,可我担心你仍将此当作儿时情谊,迟迟不敢表明心迹…”
“我忍了又忍,直到那日你说不在意我,我当真气得哑口无言,我想冷声同你说重新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但瞧见你泪光泛泛的模样,我心都疼了,便只能气恼的先行离开。”
“这半个月,我日日都在忙,因为只要不忙,就忍不住想要去寻你…”
姑娘红着脸,听着他狂跳不止的心跳,挑眉娇声问:“那为何不来找我?”
可知她等了多久?
楚昭悄然牵了她的手,低眸与她对视,“…担心你对我并无此意。”
他眸色深深,欲言又止片刻,终究是将自己的心摆在了她面前。
肤白貌美的姑娘仰着头,眸光幽幽的瞧着他。
正到了这一日,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令人羞得说不出口。
因为从他的目光、与紧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上,她感觉到了他的珍重与惶惶不安。
他是景朝最英勇无双的小将军啊,竟会因她而慌张。
崔乐宁不过是失神了片刻,耳畔听见男人的心一下一下跳得更快,担心沉默太久会让他又胡思乱想,她悄悄弯了唇,点了点他紧实的肌肉。
“那日人家明明没有说话,你却胡乱朝人家发脾气。”
她轻声说完不忘别他一眼,没好气的再低哼两句:“那冷言冷语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那日是她伤着了,而且…那是羞得说不出话,哪里又是不应答。
说着姑娘气又上来了,抵着他胸膛将他推开。
楚昭犹豫一瞬,还是有些失落的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人。
姑娘仍是鼓着脸有些气恼,他瞧着她精致的侧脸,语气低低:“是我错了。”
虽然…他觉着语气已经很克制了。
但哄乐宁就要干脆的认错,然后…
兴许是好几日未见,也将自己的心思托盘而出,他笑着垂了垂眼,牵了她的手默默握紧,“是我不该同你闹脾气,也不该这么久不去找你。”
“和好吧,求求乐宁了。”
他如从前那样勾着酒窝,朝她缓缓一笑。
算是他先低头。
崔乐宁性子软,没忍住眉眼弯了弯,气一瞬间就消了。
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好哄,她含笑的眉眼稍微克制了一下,扬着小脸淡淡道了一声:“嗯。”
姑娘这般说着,与他牵着的手却忍不住晃了晃。
是她愉悦时的表现。
楚昭心底笑了一下,表面上仍是认认真真的应下来。
虽然二人走的是偏僻小路,花没有主道那样的名贵,但也同样绽放得灿烂。
并肩走了一小会,楚昭才忍不住翘着嘴角,举起了两人牵着的手。
“所以…乐宁对我并非无意对吗?”
若不是同样喜欢他,怎么可能由着他牵了这么久。
他笑得有些得意,崔乐宁嗔怪着咬了唇。
她羞着挪开了视线,可他今日别样的执着,似乎是举动还不够,一定要她亲口说出答案。
姑娘看向别处,他便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硬生生要她看着自己。
楚昭咧唇一笑,俯身带着着低哄:“嗯?乐宁不说的话,待会我同上次那般误会了怎么办。”
阳光下,崔乐宁白皙的小脸瓷白透粉,流苏轻轻晃着,闻言皱了脸,故作嫌弃的扭了头,“再误会就不要你了。”
她忍着翘起来的嘴角说着,楚昭一听脸色臭臭的。
花园花香阵阵,蝴蝶飞来飞去。
楚昭看着她半晌,忽然认真朝她道:“我们定亲吧。”
太过突然,崔乐宁一瞬间红了脸,眸子微微茫然的看向他。
他却拧了眉握住她的肩,低眸与她认真道:“防止你将我丢掉,这亲事还是早些定下来我才安心。”
说着楚昭的眸色深了些,也温柔了些。
“幼时我便答应过要娶你当小媳妇,如今,我也仍是这般想的。”
“只是不知…乐宁愿不愿意?”
普通的夏日,他们远离了宴会百官女眷,蓝天白云烈日,她的心扑通扑通的倏然紧张起来。
他终于开了口。
崔乐宁很想忍住,但嘴角一直翘,最后实在忍不住绽了个明艳动人的笑。
“当然愿意。”
幼时她就答应过一次了呀。
她总是笑,但今日的笑意中带着羞意与心动,楚昭满腔心动瞬间肆意散开。
爱意膨胀,无法发泄。
楚昭傻愣愣的僵硬片刻,随后一个冲动捞了姑娘的腰抱着她转圈圈。
“你真的答应了?!”
“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姑娘,真的同意要与他定亲了吗?
崔乐宁吓得环了他的脖子,惊呼之下缓过神时,楚昭也将她稳稳的放到了地上。
“是真的!真的!答应了。”
“…你吓死我了。”
她无奈又好笑,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放开自己。
若不是他此时亮着眼兴奋的模样憨傻憨傻的,她定又要念叨他两句。
楚昭看着她笑了好一会,直到崔乐宁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看着脚尖,他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好,一想到我要娶你为妻,我就兴奋得要命。”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笑意浓浓.
待兴奋劲过了之后,楚昭俯身为她抚了抚耳畔有些乱的发丝,动作有些笨拙,但很温柔。
“待你我二人知会家中之后,我便上门下聘可好?”
他很想明日就去崔府下聘礼。
但礼不可废。
虽然知晓崔家儿女婚事由自己做主,但他觉着征得父母同意之后再下聘才礼貌些。
“好。”
她含羞带怯的轻轻应着,眸子里也满是欢喜。
太阳烈了些,楚昭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才发觉她已出了些薄汗,男人紧了眉,拉着她往游廊的方向去。
“怎的也不带把团扇出门?”
瞧见她那样热,楚昭念叨了两句,想着下次一定提醒她带。
崔乐宁用帕子压了压额角,闻言忍不住瞪他一眼,“带了的,二哥哥给拿着。”
他们参加宫宴很少带丫鬟,她与姐姐都带了团扇,但最开始太阳并不烈,不热时二哥哥便替她们拿着。
若不是他拉着自己走得急,怎会团扇也没拿。
楚昭闻言耳尖一红,“怨我。”
那时他气得很,一心想带着人走,怎还能想得起一柄团扇。
楚昭内疚了一下,在心底暗暗将团扇记了下来。
但想起方才宴会,他便想起从贵女那听见的话,他想了想,将此事告诉她。
崔乐宁茫然的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因此你更生气了?”
从前怎没觉着他这般爱生气。
都快赶上她了。
楚昭心虚的碰了碰鼻尖,“这不是气了这么久嘛吗。”
崔乐宁挑了眉哼哼两声,眼瞧着四下无人,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我也犹豫了许久,但过几日不就到你生辰了吗,我想等你生辰那日再戴。”
他送的礼物,也在他的生辰戴给他看。
她姑娘软声解释着,眸子潋滟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楚昭瞬间愉悦起来,反手握住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学着她的模样晃了晃,“很好,我觉得可以。”
故作平静,可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喽。
崔乐宁跟着没好气的笑,“学我做什么。”
说着一个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楚昭故意握紧了手,姑娘没甩开,恼得停下脚步瞪他。
楚昭这才咧着大白牙一笑,有些可惜的松了手。
御花园的偏僻小道繁花盛开,姑娘肤白貌美眉目弯弯,小将军一身衣袍板正,可侧眸瞧向她眼底的笑意不掩。
两人容颜出众,将僻静小道衬得都亮了几分.
逛了许久,估摸着宫宴时间快到了,两人从小道走回去。
离别时,哥姐在远处瞧着,崔乐宁面对一片揶揄的目光,默默红了脸软声与他道别。
楚昭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侧头听着耳畔轻软的声音,忍不住侧眸含笑点头。
“这次宴席途中别再避开我的目光了,未婚妻。”
他笑得肆意,心底默默反复念了两次这个即将坐实的称呼。
小将军没绷住,当众温柔至极的朝她笑。
三十八只狗狗
重阳节回程的路上, 崔乐宁与爹爹说回府要去寻他说事。
崔松良定定看她片刻,眸光复杂的应了声。
下午赏花时小女儿消失了许久,听乐宛说是同小将军走的,他心底隐隐猜到了女儿寻自己要说的事。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归程, 崔松良与夫人坐在马车里低声感叹着, 没想到小女儿会比她上头那两个哥哥姐姐先定亲。
崔夫人也是一脸惆怅, 但小女儿与小将军是他们瞧着长大的, 两个孩子感情很好,小将军自然也是个好的, 只是觉得有些不舍,但没有过多的担心。
但听他说起子朗与乐宛, 崔夫人就不免多上心了几分。
“听宁宁说,子朗与孟家那孩子有望重归于好。”
崔松良闻言面色缓了缓,“希望那小子懂事些。”
小儿子当年叛逆,丢下一切只身一人去参军, 他与夫人登门与孟家道歉, 并愧疚的让亲家取消了婚约。
“当年是子朗对不起妤儿…”
崔夫人也是叹着气,人家姑娘多年未嫁,不难看出她在等着谁,若这次再辜负人家姑娘, 崔夫人都不想认这儿子了。
但好在, 两个孩子又有苗头重归于好,他们便也乐得瞧他们发展下去。
“子朗那边应该无需担心,只是乐宛…”崔夫人无言瞧了一眼身旁什么都没做就显得古板的人,还是选择了欲言又止。
崔夫人身为枕边人最是知晓他的脾气, 若是将乐宛与京城著名纨绔走得近的事告诉他, 家里又得吵起来。
“崔家女不愁嫁, 若是她乐意,不嫁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崔松良点了点膝盖,沉声说着。
崔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敛去了眼中的忧思。
关于儿女的交谈到此为止,两人各有所思的沉默着。
回到了府邸,崔松良一下马车便瞧见了迫不及待已经等着的小女儿,心中免不了叹息一声,走到她面前将人领去了书房.
“当真认准了他?”
“嗯!”
乖巧的女儿重重点头,崔松良瞧着闷得难受,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点头。
爹爹沉默且冷脸,崔乐宁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问:“爹爹不喜欢楚昭啊?”
不然为何态度这般冷。
崔松良向来情绪内敛,说不出舍不得女儿的话,所以他只是无声摇摇头,“楚昭年少有为,爹没有不喜欢他。”
崔乐宁松了一口气,笑意刚扬起却又继续疑惑的问:“那爹爹为何不高兴?”
难道爹爹不希望她嫁人?
姑娘顿了顿,语气软软的瞧着她爹爹笑道:“爹爹是舍不得我吗,但将军府同我们家只隔了两户,我每日都回来好不好,这样爹爹还是能日日瞧见宁宁了。”
“就怕爹爹嫌我烦了。”
小姑娘故意的嘟了嘴,小脸一皱眸光切切的朝着爹爹撒娇。
崔松良无奈的抬头揉了揉女儿柔软发顶,“怎么会,这是你家,永远都是。”
无论出嫁还是不嫁,家永远都为她敞开。
闻言她抱着爹爹的手晃了晃,弯眸朝爹爹笑得甜甜的。
崔松良平静的眼底出现松动,“行了,我早就说过婚事由你们自己做主,既然宁宁自己决定好了,爹爹便不会阻拦。”
虽不舍,但小姑娘有了喜欢的人,总不能拦着吧。
“嗯,谢谢爹爹。”
她弯眸朝崔松良绽了个大大的笑,在书房撒了好一会的娇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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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楚昭便与叔父上崔家拜访来了。
谁都知晓是为的何事。
崔乐宁站在爹爹身后,与楚昭遥遥对视一眼甜甜的笑着,看得崔松良皱了眉,大手一挥将她打发出去,只剩下崔子庭一同商议着。
姑娘被赶出来后,皱了皱脸在门外不肯走。
她悄悄扒拉着门,想要听听他们的话,同时也是担心楚昭被爹爹为难。
毕竟…昨日爹爹的脸色不算太好。
“听得见吗?”
崔乐宛拍了拍她的肩,含笑问。
她皱了眉侧耳听着,模模糊糊的声音只能分清是谁开了口,却听不清具体的话。
“听不见…”姑娘耷拉了眼,回头抱着了姐姐的腰软声道。
崔乐宛轻轻拍了拍她娇嫩的脸,好笑道:“那就回去吧,父亲明摆着不让你听。”
天热,妹妹又惯来怕热,在这门外待久了怕是又累又热的。
她可不忍见妹妹那副狼狈模样。
“走吧,去我院子喝酸梅汤。”
“掺碎冰的。”
搂着她腰不放的姑娘眸子一亮,甜声应:“好!”
崔乐宁答应得痛快,却也不忘吩咐门口的下人留意着动静,若是小将军出来了立即去姐姐院子寻她.
丫鬟寻来时,崔乐宁恰好在听姐姐弹琴,听见楚昭出来之后,她匆匆与姐姐道别。
“他们出来时气氛如何?爹爹与楚昭的脸色如何?”
她有些担心,便先问了丫鬟那边的情况。
丫鬟回忆了一下,斟酌道:“老爷与楚将军交谈着出来的,小将军与大少爷落后半步,气氛尚且融洽。”
崔乐宁放心了,一路提裙脚步匆匆,终于在花园追到了人。
姑娘与四人面面相觑。
崔乐宁眨眨杏眼,放下了提着的裙摆,抚平裙角之后朝他们颔首微笑。
崔松良淡淡看向女儿,一眼之后,眸光缓缓落到了楚昭身上。
“我…我送送他们。”
对上爹爹的目光,崔乐宁敛着眉有些心虚的软声开口。
楚修楷挑着眉,见两个小的有些窘迫,含笑应下了她的话。
崔乐宁弯了唇跟着。
两位长辈在前头笑着说话,崔家大哥无奈的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无声跟上了前面的两位长辈。
唯有崔乐宁与楚昭落在了后头。
“怎么样,爹爹没有为难你吧。”崔乐宁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靠近他轻声问。
面对姑娘满眼担心,楚昭想起书房中的谈话,眸光暗了暗,可对着姑娘却是笑着摇摇头。
“真的没有?”她抬着眼有些不信。
楚昭刻意走得慢了些,压低了声笑:“这么想我被太傅大人为难?”
说来太傅大人那并非算为难他,只是不怎么待见他似的问了他几个问题,还要了他一个承诺。
若是不能再继续待乐宁一人好,便主动和离送她回崔府,否则若是崔府知晓她受了委屈,定会告圣状的。
最后一句楚昭听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抬眸却对上了太傅大人认真的眉眼。
此刻想想也是,太傅为皇上心腹、又为太子之师,如今皇子们一个个被皇上管制得厉害,太子位置甚稳,太傅大人甚是低调,一个无害忠臣,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以后继位,都不会拒绝为太傅撑腰。
不过楚昭只是浅想一下,他不可能让太傅有告状的一日。
他会长长久久,日日年年的喜欢乐宁。
“哪有,这不是担心你吗,姐姐弹着琴我听一半就过来了。”她恼得戳了戳他的胳膊,惹来他侧眸轻笑。
两人说着悄悄话,前面的三人知晓,但也心照不宣的放慢脚步由着两个小的说话。
但怎么慢大门已在眼前。
楚修楷与崔松良颔首道别,崔大哥微微侧眸,看着自家妹妹还扯着小将军的衣角,无奈的叹息一声轻咳了一下。
崔乐宁瞧瞧大哥,随后乖巧的松了手退后一步,“那你走吧,改日再见。”
姑娘在大哥面前乖乖巧巧的,虽然松手的时候悄悄揪了他一下,楚昭瞧着好笑,垂眸点头后带了些认真,与她面对面沉声道:“乐宁,明日开始两家都要准备纳彩问名等事宜,我们…真的要定亲了。”
“我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他耳尖微微红,却那样郑重且声颤。
在他眸光中,能瞧见郑重与压抑着的疯狂愉悦,崔乐宁想着,若不是双方长辈在这,他估计又要激动的抱着她转圈圈了。
姑娘瞧着他弯了眸,“我亦同样欢喜。”
######
两家开始准备各项事宜,楚家只有个算是个长辈的楚修楷,但他也没成过婚,于是叔侄俩手忙脚乱的请大师算卦,皇上听着消息想到了早亡的好友,看不下去派了护国寺住持为二人算卦。
大师言:两人天作之合。
两家人听了皆是欢喜,楚昭直接跑去了崔府在姑娘面前得意洋洋的笑。
“本将军早就料到了,我与乐宁便是最最般配的。”
姑娘红了脸,心底却也是愉悦的。
与心上人算卦为天作之合,谁能忍得住不高兴.
楚修楷聘礼的礼单早便备好了。
但楚昭知晓后拿着礼单去了库房挑挑拣拣,不够贵重的不要,好看的首饰留下一些,待乐宁来了将库房钥匙给她自己挑。
本是看一眼就能决定的聘礼这一项,楚昭折腾了好几日,今天添一件明天添一件,老是觉得聘礼不够。
可将军府库房是府里几辈挣下来的各种赏赐,他添来添去一副要将库房搬空的架势让叔父瞧了很是无奈。
“搬空了你咋养媳妇。”
楚昭闻言这才收敛了些,用了两日将礼单上的聘礼都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点了头可以上崔家下聘了.
过了一阵子,平静的京城忽然热闹起来,因为——
小将军去崔家提亲了!
聘礼多成一条长龙,堵在崔府门口滞留了许久才搬完,百姓们跟着瞧热闹,一个时辰不到整个京城将小将军提亲的消息传了个遍。
崔家人瞧着说不尽的聘礼同样被惊讶到了,太傅与夫人连忙去张罗着,崔子朗则是靠在墙边揪了一下妹妹的长发。
他挑眉啃着桃子笑:“小将军不错嘛,这妹夫我勉强认下了。”
“臭二哥!”
崔乐宁愤愤将长发扯回来,瞪他一眼提裙欢欢喜喜去寻楚昭去了。
三十九只狗狗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半年后。
两家合力将各项事宜准备好之后, 崔乐宁与楚昭也终于有时间出门了。
这是定下婚事之后,两人第一次出门。
待楚昭在崔府门前接着人,两人瞧着对方的装扮,遥遥对视一笑。
显然各自都精心打扮过。
京城俊朗们爱穿浅色, 月白最是常见。
楚昭出门前对着两套衣袍犹豫了许久, 换上那月白袍对镜一瞧, 瞧见在自己肤色的衬托下, 衣袍显得更白他更黑之后,楚昭黑着脸立即换回了深色衣袍。
向来图方便随意高高束起的长发, 今日特地换上一顶金冠,显少照镜的少年郎对镜一笑, 满意的出了门。
只是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腰带,总觉着…少了个香囊。
他不少香囊,但总瞧旁人有心上人做的香囊,他便想着改日求着乐宁给他缝一个。
不拘的小将军出门前特地挑了最喜欢的佩剑, 骑的也是自己的宝马, 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直到——
姑娘从府里踏出来,盈盈一笑,微风拂面自带花香。
“楚昭。”
连楚昭都精心穿戴,崔乐宁更是提前一日便雀跃的准备上了。
新上的独有一瓶的熏香被她花重金买下来了, 步摇发簪皆是挑的最美的, 花园里姐姐舍不得的名贵花也被她央着在早上摘下一朵,如今正在姑娘鬓发间娇艳的开着。
虽说花是娇艳,却也比不上今日精心装扮过的姑娘。
她的石榴裙在空中轻旋,骑马的楚昭愣了一下, 翻身下马立即迎了上去。
“乐宁今日真美。”
他没忍住, 走到她身旁笑意不掩的夸着。
这样明目张胆的夸她。
崔乐宁弯了唇, 眸光带着些许的羞怯瞪他一眼。
“走啦。”
楚昭笑着,到了马车旁自觉的扶她上去。
从前两人便是如此,如今更是自然。
“启程。”
楚昭含笑骑马至队伍前,一声令下队伍不紧不慢的朝他指的方向去.
崔府的马车布置得舒适,崔乐宁偶尔撩开帘子瞧瞧,渐渐的发现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啊?”她撩开了面前轻晃的帘子,探出眸子扬声问马车前的男人。
楚昭闻声回眸,瞧见她那张白皙动人的小脸之后,扬唇一笑神神秘秘的摇头。
“到了就知道了。”
这可是他打听了好久准备的惊喜,提前告诉她可就没意思了。
崔乐宁朝他眨眨眼,眸间带着控诉,可男人恨了心不说,她只好无奈一笑放下帘子。
他瞒得这么紧,让她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不久后,马车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直至停下。
“到了。”
前面男人一声令下,队伍在一座破败书院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后,崔乐宁有些迫不及待的撩开了帘子准备下马车。
楚昭早早在马车旁等着了,她一探出头来,他便笑着弯腰凑近,将她吓得缩了回去又恼得娇声道:“你干嘛啊!”
今日妆容动人的姑娘连皱眉嫌弃都那样好看。
楚昭弯唇笑容扩大,伸手去扶她,“扶我未婚妻下马车。”
若是往日他得装上一装,但同乐宁定了亲第一次出门,楚昭完全控制不住兴奋。
听见那三个字,崔乐宁面色一红,垂眸笑着搭着他的手慢慢下来。
待站稳之后,抬眸便瞧见眼前牌匾上写着''鸿阳书院''四个大字。
字迹洒脱,出自大家之手。
“鸿阳书院?那个曾经连出三届状元郎的书院?”
崔乐宁一怔之后,侧眸问向他。
鸿阳书院最早是一书生自己创办,后来渐渐名气大了起来,风头最甚时连出过三届的状元。
但也不知是否因风头太甚,据闻后来得罪了人,前来求学的学子便渐渐少了,到了崔乐宁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只听闻过些许传言,别的再无知晓。
楚昭点头,“走,进去瞧瞧。”
两人并肩上了台阶,楚昭在掉漆的门前重重敲了敲,咚咚的声音将身旁的崔乐宁给吓了一跳。
她瞪大眸,连忙抓住楚昭拍门的手,“你轻些。”
她对这书院好生好奇,但他们是来参观的,这般重重拍门太失礼了。
楚昭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悄然勾了唇,但仍是笑着摇摇头,换了一只手继续重重拍门。
“杜伯伯!”
“杜伯伯开门!”
崔乐宁有些慌乱不解的瞧着他,直到那扇掉漆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门里一位须长发白的老者。
“谁啊!”
“哦哦,原来是小楚啊,带着未婚妻来逛书院来了吗?”
老者迷茫的打开门,瞧见楚昭之后呵呵一笑,拉开门热情的让他们进来。
只是声音大声得有些吓人。
“是啊杜伯伯!这位是我未婚妻乐宁——”
下人与侍卫都被留在了门口,楚昭便松了眉眼,与杜伯一样大声的说着话。
崔乐宁本是有些愣神,但瞧见老者佝偻的背,她便收敛了神色,笑吟吟的朝老者见了礼。
杜伯伯看了她好几眼,笑着朝楚昭扬声道:“好好好,小姑娘俊得很,般配般配——”
“行了别愣着,你们想去的地方往右走,小楚晓得的,你们玩去吧。”
杜伯说着挥了挥手,给他们开了个门之后竟由他们在诺达的书院里自己逛。
见她有些惊讶的瞧着杜伯的背影,楚昭悄然牵了她的手,轻叹着解释:“如今书院只剩下杜伯伯一个人了。”
“自从书院没落之后,夫子们另寻出路,杜伯伯是院长,他一直不愿离开。”
“书院里藏书众多,还有数不尽的名画书法,许多人心思打到书院上,但无论是朝廷还是富豪,杜伯皆是拒绝让出鸿阳书院。”
他放慢了步子,迁就着她的脚步。
崔乐宁闻言轻声道:“自然不愿,这是杜伯伯的心血啊。”
这事她也有所耳闻,因鸿阳书院书籍孤本众多,某些论辩与诗会上,皆有人会骂上两句,说院长自私自利,不愿将那些孤本贡献出来。
她想着,四下看一眼确定杜伯伯不在,便将听见的流言说与他听。
楚昭闻言淡淡点头,“杜伯伯也曾可惜孤本堆着毫无用处,他开过书院一次,但那些人进来偷了许多孤本出去,之后伯伯让曾经的学生追了大部分回来,但仍是有不少孤本失踪甚至被销毁…”
他话没说完,但剩下的意思崔乐宁都懂。
她捏了捏楚昭的手,软声道:“这也怨不得杜伯伯不愿再开放书院。”
一心好意被辜负,任谁也都会寒心。
两人沉默了片刻,阳光下交握的手轻轻晃了晃。
姑娘明眸皓齿,红唇轻启:“那阿昭是如何说动杜伯伯让我进来的?”
鸿阳书院如今已没落,唯有那些孤本名画极为珍贵。
而她爱诗文,他的用意不用想便知晓。
她唤他阿昭。
楚昭不动声色的柔了棱角,低眸与她咧唇一笑,“只凭乐宁是我未婚妻足矣。”
他骄傲完,在她弯弯的眼中耐心解释了一句:“我家与杜伯伯交情不错,从前每次归京叔父都要带我来看看杜伯伯。”
崔乐宁乖顺的点了点头,眸光盈盈,“沾了阿昭的光,待会我可要多瞧瞧那些孤本。”
楚昭笑着点头应着是.
顺着杜伯说的方向走,推开门便瞧见偌大的屋内堆满了保存完好的书籍。
不用想便是那些孤本。
更别提周围墙壁上卦的字画。
崔乐宁靠近手边的一副,随意一瞥,字画下边的署名让她脚步一顿。
随后面色惊喜。
“这是…林大师的真迹?”
世人难求,她今日却在这瞧见了。
姑娘满眼的激动与惊喜,楚昭不怎么了解什么林大师,但见她这般高兴,心底也是愉悦的。
他的惊喜给对了。
姑娘一样一样的靠近,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一步之外瞧瞧,生怕自己一碰不小心将字画弄损。
楚昭无声走在她身侧,陪着她一幅幅字画的看过去,又看她郑重净手之后,小心翼翼的翻看孤本。
她第一本翻的就是自己感兴趣的,从前知晓买不到之后难过了许久,今日一有机会便饶有兴致得看了起来。
眼见姑娘看得入迷,楚昭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还不忘给姑娘掩上房门。
……
太阳渐渐失了正午的灼热。
鸿阳书院内一阵风起,蝉鸣不止。
待崔乐宁倏然从书中抽出神来,不知何时自己身旁人早已离开,她连忙小心的合上了书,提着裙走出了藏书阁。
到了屋外才知晓自己看了多久,崔乐宁心中立即有些愧疚,眸光切切在周围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周围找不到。
崔乐宁咬了唇有些着急,但仍是回了身关好藏书阁的门,再走廊下去寻他。
好在走了不远便闻刀剑破空声,书院内唯有他们二人与杜伯伯。
舞刀弄剑的便只有楚昭了。
姑娘面色一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一块空地上,墨袍男人面色冷峻。
一招一式带着肉眼可见的凌厉,让人毫不怀疑一刀下去能轻松收割性命。
眼底出现了一抹石榴色,伴随着金步摇轻轻的叮铃声。
凌厉杀招瞬间收敛,挥动着剑练武的男人顿时咧了个笑,收了剑朝她走来。
“看完了?”
闻声崔乐宁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晃了晃男人的衣袖,软声甜道:“抱歉,一时看入了迷。”
本是精心打扮出门玩的,她却整个下午都躲在藏书阁里看书。
连楚昭都给忽略了个彻底。
姑娘愧疚的抿了唇,见他出了汗,拿出帕子递了上去。
姑娘的帕子都香香的,楚昭下意识觉得自己用会糟蹋了这绣着花的帕子。
但…
他肆意一笑,顺手将香香的帕子塞进自己怀里,随后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随意擦擦。
他可舍不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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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咧唇一笑, 崔乐宁瞧着无奈,由着他去了。
他顺手将刀利落的塞回刀鞘,随后朝她挑眉道:“真看完了?”
男人仰头瞧瞧天,觉着还早便继续道:“还能再看一会。”
她方才看得那样入迷, 定是舍不得走的。
可姑娘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
他贴心给她准备了惊喜, 她却一股脑钻进了书里一整个下午没有理会他。
那孤本太厚, 索性今日看不完的,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总要在意眼前人的感受。
楚昭意外的挑了眉,“不必顾及我, 出来玩的机会多得是,难得求杜伯伯开一次藏书阁,不多再看看怎么够本。”
崔乐宁却执意摇了摇头,虽然心中仍有些可惜就是了。
因最近定亲之事, 本就忙的楚昭更是忙得抽不开身, 今日能一块出来已是不易了。
姑娘弯眸一笑,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走吧,你想好带我去哪了吗?”
楚昭知晓她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他又劝了几句, 但强扭不过她, 只好与她一起往外走。
鸿阳书院门口,杜伯并不在这。
两人脚步一顿,楚昭拉着她的手腕往右走。
他似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道:“杜伯应该在这吧…”
崔乐宁茫然的跟着他走,“我们不在这等杜伯伯吗?”
“杜伯伯常去从前教学的地方闲逛, 若那边没有, 便是在曾经学子们的刻名碑。”
两处地方, 一听便是在追忆从前。
杜伯伯仍是走不出来。
崔乐宁听着有些感伤的沉默了片刻,“我们能帮帮杜伯伯吗?”
不能恢复曾经辉煌,但旧时之名也能收到几个学生吧。
楚昭闻言摇了摇头,“鸿阳书院不可能再重新收人。”
姑娘疑惑的看向他,有些不解,楚昭淡淡吐出两个字。
她闻言沉默,随后小声的叹息一声。
以他们二人的身份,确实没有办法相助。
可惜了。
随后一路有些沉默,直到两人在某一间课室内找到了杜伯。
两人到来的动静让杜伯警惕的转过头来,瞧见是他们二人之后,杜伯呵呵一笑起身。
“怎么找过来了,这么快就要走了?”
崔乐宁盈盈一笑,朝杜伯福了福身,“多些伯伯允我进藏书阁。”
杜伯随意挥挥手,“听小楚说你也爱好诗文,以后想来就招呼一声,伯伯给你开门哈。”
他并不排斥旁人进藏书阁,只要不偷窃、不破坏里面的书画就好。
崔乐宁抬了眸,隐隐有个想法,但与杜伯还不怎么熟悉,那些话她也没有那个立场去说。
她只得乖巧的应了声,两人礼貌的同杜伯伯道别。
只是走出书院的路上,在门口拐角处,崔乐宁瞧见了不少堆起来的礼物。
若不是她走在路的最边上,兴许她都没有发觉。
姑娘意有所感的看向了身旁的男人,眸中有浅淡笑意。
楚昭撞上她的目光,茫然一瞬,但下意识同她对视笑了一下。
“走吧。”
“伯伯,过阵子我们再来看您。”
杜伯在门口乐呵呵的与他们道别。
老者的背略略佝偻,身旁是斑驳的大门,隐约可见曾经的风光。
……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不远,楚昭骑马至马车旁,敲了敲车壁。
“有想去的地方吗?”
乐宁爱看书,他之前计划好一日都准备在书院度过的,没想到她考虑自己的感受提前走了。
车窗帘子一晃,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
姑娘扒拉着车窗,歪歪脑袋思索了片刻,随后眉眼灵动朝他软声道:“想吃包子,饿了。”
看了一下午的书,肚里空荡荡的。
楚昭一拍脑门,他竟如此粗心。
“走,我在军营里便听说东市有家包子铺特别香,咱们一起去尝尝看?”
崔乐宁眯眼笑,“好。”
决定了去什么地方之后,楚昭本是要继续去前头领路的,可见她迟迟未放下帘子,便疑惑的没有离开。
“怎么了?”
姑娘盈盈含笑,像是脉脉含情。
看得他心尖一颤,好险才稳了心开口问她。
崔乐宁弯着唇,趴在车窗上看他。
“你…”
“悄悄给杜伯伯送了礼?”
楚昭扯了扯马绳,略微惊讶的笑了,“乐宁怎么发现的。”
果然如此。
她笑意扩大,“你那堆礼物藏得太不用心,被我不小心瞧见了。”
楚昭倾身伸手,撩动了她鬓上的坠子,“还好乐宁没说出来。”
“杜伯伯从不让我们带东西去,所以送礼还得悄悄的藏起来,待他发现时,咱们人都已经走了。”
他得意一笑,惹得姑娘忍俊不禁。
“阿昭真聪明。”
“那是!”
马车晃晃悠悠继续走着,姑娘趴在车窗上,与马上的人笑着说话,马车在晃动,但他们瞧向对方的视线却一点也没有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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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
刘记包子铺
华贵马车缓缓在包子铺门前停下,男人一身黑袍气势逼人,包子铺周围人的百姓瞧见赶紧四散而开,生怕惹着了贵人。
男人翻身下马,谁料他脚步一转,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矮凳是下人摆的,娇美动人的姑娘是那位瞧着很凶的男人扶的。
姑娘与男人很不一样,男人气势骇人面无表情,姑娘却温软笑意盈盈。
如此性格矛盾的二人却并肩往包子铺走,路过门槛时,那瞧着凶巴巴的男人却皱眉瞧了一眼脚下,姑娘跨过去之后才落后小半步跟进来。
“两位客官要包子吗?”小二战战兢兢的开口。
崔乐宁好奇的看了看招牌,楚昭闻言淡淡颔首,“卖的好的都来一份。”
姑娘闻言失了色,“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小二犹豫的瞧着两位贵人,不知该听谁的。
楚昭朝小二挥了挥手让他去准备,随后才低了眸凑到她耳畔道:“我也饿了,乐宁不让我吃?”
他面上表情波动不大,但她耳畔压低的声音却有些可怜兮兮的。
听得她勾了唇,“那好吧。”
片刻,小二利落的将一大袋的包子递给他们。
楚昭淡然接过,崔乐宁蹙了眉瞧着鼓起来的油纸包,无声沉默片刻。
这一袋…足足有四个大包子。
两人付了银子出了铺子之后,崔乐宁扯扯他的衣摆,忍不住出声:“我吃一个就够了。”
他们真的能吃完吗。
姑娘大大的杏眸里质疑之色明明白白。
楚昭瞧着笑了起来,“放心,我能吃。”
姑娘家真是吃太少了,放他们军营里,比试一上午之后连吃五个大包子都不在话下。
之后不久,姑娘成功被惊得目瞪口呆。
她还在嚼着手里剩下的一小半,男人便已吃完了三个,剩下一个还是瞧见她吃得太慢,打算慢慢吃才留住了。
崔乐宁捧着包子眨巴眨巴眼,“你…好能吃啊。”
将军府每日的饭钱就花费不少吧。
平日席间饭量对比没有这么直观,今日却将姑娘给惊到了。
楚昭几口吃掉最后一个包子之后,看着她傻愣的模样噗嗤一笑,“怎么,怕嫁给我之后抢不过饭都没得吃?”
她细嚼慢咽继续啃包子,咽下去之后缓缓摇头,笑道:“相信阿昭不会让我挨饿的。”
偌大一个将军府,自然不会饿着她。
两人填饱了肚子,正巧东市有集市,两人便逛了起来。
不知是否因为吃饱了,崔乐宁兴致缺缺,恰好逛到了底就要到城北了。
城北多是贵人们开的铺子,崔乐宁便想着去逛一逛,楚昭自然没有意见.
城北
刚一来到,便瞧见前边三五成群的小姐们结伴而来,身后的丫鬟们手里捧着不少盒子。
而再定睛一瞧,明显都是从前面那家名为''霞香''的胭脂铺出来的。
胭脂铺?
崔乐宁见贵女们自铺子出来后皆是笑容满面,便也提了几分兴致,拉着楚昭往铺子走。
唯有楚昭看着铺子的名字暗暗挑了眉。
一进门便瞧见几位眼熟的贵女在里面,互相见了礼之后,贵女们揶揄的瞧了一眼小将军,随后热情的拉着崔乐宁说起这家胭脂铺。
据说啊,这家胭脂铺不久前作了改动,胭脂盒全都换了一遍,老旧的颜色也全都换了下去,胭脂盒变得精致美丽,颜色也多了起来。
但最妙的还是每月一记的月神。
每月在霞香胭脂买得最多的人,下月新款胭脂的盒子便由她的想法制成,并且命名。
前一个月,御史家小姐闷声得了第一,这不,月初一过成品出来,某次小聚上御史家的小姐拿出来一炫耀,各家小姐们都嫉妒得眼红,这家胭脂铺也随之火了起来。
崔乐宁听完很是佩服,这家铺子牢牢抓住了贵女之间的那些小心思,相信接下来几个月内,这家胭脂铺都不会再门庭冷落。
咦,等等?
崔乐宁走出门口看了看,这熟悉的位置……
不就是从前冷清的那家颜值铺吗?
连名字都没有换。
她迷茫的扯了扯楚昭的衣袖,“这是…交给章季青打理的铺子?”
沉默许久的楚昭看了看铺子里的贵女们,认真的点了点头。
“并且新换上的胭脂盒皆是出自你姐姐之手。”
他之前忙,也只是听人汇报说胭脂铺起死回生,却也不知晓会有这般热闹。
这章季青不去经商真是屈才了。
将军府名下还有许多铺子……
“…他好厉害。”
崔乐宁方才在里面逛了一圈,也忍不住买了不少,如今回过神来不免佩服章季青。
不过…
姑娘瘪了唇悄然晃了他的手,耷拉着眼失落道:“我想再不久我家又要吵架了…”
“…然后,我肯定要叫章季青姐夫了。”
姑娘眼巴巴的瞧着他,楚昭忍不住噗嗤一笑,在垂下的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悄然牵了她的手作安抚。
“没关系,我也一样。”
她恼得嗔怪着哼了一声,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没能成功。
崔乐宁能怎么办呢,只好由他牵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