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才刚刚敲过两下,原本静谧的医馆后巷,突然像炸开了锅一般。那些平日里还算温顺的狗,此刻却像发了狂似的,一个劲儿地狂吠起来。那叫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正在榻上熟睡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床沿洒下一片银霜似的光辉。旁边案头上放着的羊脂玉佩,也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亮,那可是太后昨天亲手塞给她的。
“苏大夫!苏大夫!”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就像密集的雨点重重地打在青石板上,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孙公公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传进来,“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昏厥了!”
苏晚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枕头下的剪刀顺势滑进掌心,不过她很快又把剪刀迅速塞进了袖中。
她急忙踢开身上盖着的薄被,赤着脚就踩在了青砖地上,一股凉意 “嗖” 地顺着脚踝往上窜,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林氏已经披上衣服起身了,她举着灯盏站在廊下。摇曳的烛火,在她那病弱的脸上晃出一片片细碎的影子,显得有些阴森。“小川在里屋,我看着。” 林氏轻声说道。
“把药箱给我。” 苏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在系衣服的绳子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发颤。这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急如焚。太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厥了呢?
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傍晚宫墙下那声轻轻的瓦片响,还有青荷递过来的青荷茶盏里生半夏那股甜腥的味道,这一切都让她的喉间像塞了一团浸了冷水的棉花,难受极了。
药箱是用桐木做的,边角都被磨得发亮了。里面装着她从现代带来的酒精棉、羊肠线,还有自己精心自制的止血散。
苏晚把药箱往肩上一挎,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案头的药罐。刹那间,陈皮的香气混合着烧焦甘草的味道,在屋里弥漫开来。
“孙公公,带路。” 她一把推开院门,月光下,孙公公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不停地往下淌。他的官靴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很明显,他是从慈宁宫一路拼命跑过来的。
宫道上的灯笼,被夜晚的风吹得左右摇晃,昏黄的灯光也跟着闪烁不定。苏晚紧紧跟着孙公公,一路狂奔。此刻,她的耳旁只剩下自己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
转过景阳宫的影壁时,迎面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借着月光,苏晚看清了,是玄色锦袍的顾昭。他腰间佩戴的玉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昭?” 苏晚喘着粗气,停住了脚步。月光洒在顾昭紧绷的下颌线上,他眼尾那颗红痣,在月光下看起来就像一滴凝固的血。
“我比你早到半个时辰。” 顾昭说着,伸手轻轻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太医院的人已经给太后诊过脉了,他们说是中风。”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但我知道,不是。”
苏晚心里 “咯噔” 一下。
她见过不少中风的病人,可太后昨天还能和她对答如流,怎么可能突然中风呢?
她又想起太后递玉佩时跟她说的 “冷宫里熬过十年寒冬”,还有青荷袖口露出的那半枚并蒂莲帕角。她记得柳婉儿是静尘师太的俗家弟子,而静尘师太主持的慈恩庵,正是太后常年供奉香火的地方。
当慈宁宫的门帘被掀起时,一股寒意顺着苏晚的后颈往上爬。
一股浓浓的檀香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太后半倚在软枕上,面色白得如同新下的雪,没有一丝血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青影,显得格外虚弱。
苏晚赶忙伸手搭脉,指尖刚触碰到太后的手腕,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太后的脉象浮而无力,就像游丝在指下打着旋儿,这种脉象和上个月她救的那个被赤尾藤毒伤的猎户一模一样。
“娘娘近日可服过新药?” 苏晚抬头,问立在床头的青荷。
这丫头今天换了一件月白色的衫子,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精致极了,那针脚和柳婉儿马车上的帘纹简直分毫不差。
青荷的喉结动了动,回答道:“回苏大夫,只是前日换了种安神香。”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帕角的并蒂莲都被她揉成了一团。
苏晚的目光扫向妆台上的鎏金香炉,炉身雕着缠枝莲纹,和太后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香炉里的香灰已经落了小半炉,颜色呈暗褐色,完全不像普通檀香烧出的灰白色。
她伸手蘸了一点香灰,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果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这味道和赤尾藤的藤蔓碾碎后一模一样。
“冯大人。” 她转身看向缩在墙角的太医院院正冯承安,“劳烦您把这香灰带去太医院,用银勺煅烧后,看看有没有血色结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冯承安的胖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苏大夫这是信不过太医院?太后的病......”
“冯大人可知赤尾藤?” 苏晚打断他,“它的毒素经焚烧后会析出红色晶体,如果香灰里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太后,“那便是差点要了娘娘半条命的东西。”
冯承安听了,额头立刻渗出了冷汗。
他当然知道赤尾藤。三年前晋州大旱,就有百姓误食这种毒藤,最后浑身出血而死。
他捏着香灰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锦缎官服的袖口蹭过香炉,一下子带翻了半炉香灰。暗褐色的粉末簌簌地落在金砖上,看起来就像撒了一把凝固的血。
等冯承安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后,苏晚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赶忙取出银针,在酒精灯上仔细烤了烤,然后刺入太后的人中穴。
太后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指尖也微微蜷缩了一下。苏晚心里一喜,有反应了。
可她刚要拔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苏大夫。” 不知何时,青荷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声音轻得就像一片羽毛飘落。“有些事,不该知道便不知为妙。” 她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水光,看起来既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您救了太后娘娘,这是大功劳...... 可功劳太大,容易招风。”
苏晚握着银针的手没有动。
她能闻到青荷身上的香粉味,其中还混杂着一股极其淡的苦艾香,这味道和柳婉儿马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有劳青荷姑娘提醒。” 她垂眸,不紧不慢地整理着针囊,语气平淡得就像在拉家常,“只是民女既然穿上了这身医袍,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受害。”
青荷没有再说话。
苏晚只听见她的绣鞋碾过香灰的声音,沙沙作响,就像春蚕啃食桑叶一般。
等那脚步声消失在廊下,她才抬头看向床上的太后。只见老人的眼角挂着一滴泪,顺着皱纹缓缓滑进了鬓角的白发里。
子时三刻,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
苏晚正在给林氏煎安神汤,药罐里飘出酸枣仁淡淡的甜香。
她打开门,顾昭的影子裹挟着夜露落了进来。他玄色的披风上沾着点点露水,在月光下就像撒了一把碎钻。
“慈恩庵。”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披风挂在门后,直接切入主题,“那批安神香是慈恩庵的静尘师太送的,说是用庵后百年古檀磨的。” 他从袖中取出半块香饼,深褐色的,表面有着细密的纹路,“我让人查了,静尘师太的俗家侄子,上个月刚收了柳家五千两银子。”
苏晚接过香饼,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表面。
柳家可是晋州首富,而晋州已经三年大旱了,可赈灾粮却总是到不了百姓手里...... 她不禁想起逃荒路上那些饿死的人,还有母亲为了半块饼给人扎针时,那颤抖的手。想到这些,她的喉间突然泛起一股腥甜。
“赤尾藤生长在晋州深山。” 她把香饼放在案上,火光照在饼面上,泛出暗暗的红光,“冯大人方才派人来报,香灰煅烧后有血色结晶 —— 确实是赤尾藤提炼的血凝散。”
顾昭的指节捏得发白,愤怒地说道:“静尘师太敢对太后下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他突然伸手握住苏晚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背传了过来,“明日我陪你去慈恩庵。”
苏晚摇了摇头。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清冷的光辉洒落在香饼上,就像铺了一层霜。“慈恩庵是太后的香火地,你去太引人注目了。” 她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袖中的玉佩,那是太后给的,温温的,像个小太阳。“我以求香为名,更容易探到消息。”
顾昭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院外突然传来苏小川的哈欠声。
小男孩揉着眼睛,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小褂子系得歪歪扭扭的,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姐,我要喝水......”
苏晚赶忙弯腰抱起弟弟,红薯的焦香混合着他发间的奶味,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突然想起逃荒路上,小川饿得直哭,她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给他时,他懂事地说 “姐你吃” 的样子。
现在,小川有了热粥,有了暖和的被子,可这天下,总有些人想把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夺走。
“顾昭。” 她抬头看向他,眼睛里映着烛火,满是坚定,“我要让那些想害百姓的人,付出代价。”
顾昭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川的发顶,又替苏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轻声说道:“好。” 他的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我陪你。”
窗外的月亮渐渐向西边沉下去,清冷的月光照在案上的香饼上,泛着冷冷的光。
苏晚望着那抹暗红,轻声说道:“明日,我得亲自去一趟慈恩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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