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弟在后座上有点不习惯,竟然有点吞吞吐吐。可能也是看到照雪在副驾上想回过头仔细看他又不敢的样子有点好奇,所以终究开了口。
“翻来覆去就这一个字,”我把车速守在一百二,瞥了眼后视镜,冷嗤一声,“真没劲。”
“姐,这位是…”
“哥,我叫林照雪,是…”照雪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最终道,“是齐老板把我养大的。”
“照雪?我姐给你这个名字,是什么讲头?”
我弟一向是会抓重点的。
当年我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极其难忘的就是灯红酒绿的一片氛围里,映着这样一张白净的笑脸。
后来孩子跟着我,身上打理得干干净净,清秀得出奇,阳光下让我想起“晴光照雪”那样的景致,也就取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决心跳舞,自己又选了这个名字做艺名,可见,还算一个好名字。
“姐说,希望我干干净净,不受一丁点委屈。”
我弟笑了一声,是那种很高兴,很真心的笑。“真是个好名字。”
沉默一阵。
“多大了?在我姐公司?”
“没有没有,”照雪回过头,“我今年刚满十六,在北京舞蹈学院,学跳舞的。”
“既然提起来了,”我转向照雪,“你的事情,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聊,现在说说吧。”
后视镜里我弟嬉皮笑脸,完全一副看戏的表情。
“你哥学过医,诊断证明给他看看。”
照雪正抿着嘴不知从何开口,被我一提,忙不迭把手机递给我弟。我弟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我,接过手机。
“我不是不信你的伤情,”我扫了眼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景物,“让你哥看,是想知道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我能给你恢复到什么程度。”
“你这些年的所有苦,我几乎都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是你会瞒着我,骨头折了向袖子里藏。”
“姐姐虽然没那么有用,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照雪算是听出我半是宽慰半是责他不该到了这一步才告诉我。
中晚期关节炎。稍微动一动都是要疼的。何况他每天不要命一样训练。骨头疼和皮肉疼完全不是一种感受。对此我深有体会。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我听到的永远是“谢谢姐给我这样的机会”“谢谢姐给我请老师”“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技巧”。以至于我天真地认为他的身体天赋极强 。以至于我想当然地认为他能承受那种强度的训练。以至于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
照雪抢过话,语气是罕见的急迫。
“姐,不是的,是我的不对。”
“我不该逞强的。”
“网上都说,舞蹈生没用,但是你从来没这么说过。”
“姐,我知道,选的这条路,帮不上你。”
“只是…只是我喜欢跳舞。”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愧疚帮不上你,挣不到钱,一直管你伸手要…”
我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就接过话来。“我养着你,本来就不是让你帮我的。”
“像你凤仪哥哥,也是…”
“凤仪哥哥本来也是为了帮姐姐,才…”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强硬地止住,“姐,只有我,一点点用都没有,现在,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姐,我不甘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尤其,不知道要怎么给你一个交代。”
他语调极其平静,如同一个专业演员在念白。
我们的方向迎着夕阳。我侧过头,看见他的眼泪成串滴落,如同璀璨的珍宝。他原本生的好看。眼睛含情,睫毛长,鼻梁高,侧脸的线条清晰。
“照雪,我养你长大,是尽到我作为监护人的责任。我们之间平辈相称,母子之实,就应该有母子之间的态度。”
“你要知道,没有一个母亲是奔着培养帮手来养孩子的。”
“你这样的想法,你那些哥哥姐姐也都有过。我的态度很明确。我养你们,没有目的。你们想怎么发展,自己选。”
“你太乖了。不像后面坐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