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非客》 第2章 第1章 我没想到会收到这个号码发来的短信。尤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毕竟我们已经五十六年毫无联系了。他是在二十一世纪初才知道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这个号码。可以肯定的是,我曾经吩咐手下办的事他们完成得很好。 他得到了这个号码。直到今天,才发来一条消息。 “独钓寒江雪。新南大街,金陵大酒店,三楼窗边。” 等我把这条消息读了几遍,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一分钟前”。 “独钓寒江雪”是我们曾经的约定过的暗语,意思是,势单力薄,极度危险。 我眨眨眼,把手机向桌上一丢,左手夹起一根香烟,细细摩挲。 有人敲门,轻轻响了两声,停顿五秒,之后推门而入。 是去病。他手里有文件要我过目。但是我轻轻一摆手,香烟仍然夹在手里,只不过换到了小指和无名指间。 “我要三成的人手,五分钟以后出发,金陵大酒店。” 去病有点意外,但立刻应下,把文件放在我桌上,之后出去调度了。 去病是我养大的孩子,也是现在轮值主管人事的负责人。 我抬头,望向灯火辉煌的深圳夜色。真的吗?我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回到里面吗? 去病很快回来,陪我下楼。 “第一拨人已经在外围了,没有发现问题。”他在打开车门的时候低声说。 我没给回应,坐进车里。“不等了,出发。” 良辰和美景站在车队外围,正向我这边看着。 他们都没见过我这样堪称慌张的举动。“你和我去,让医疗那边准备一下。” 去病也有点惊讶,但是他收敛得很好,只是点头,然后转身向良辰那边走过去。 “另外再叫两成的人,待命。”我又补上一句。 去病终于有点不淡定了。 “老板,什么事这么急?” “上车再讲 。”我合上眼睛,摆手示意他传达完了赶紧上来。 我在车上没开口,去病几次想问但都没出口。“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简单来说,接几个人回来。”我不想瞒他,挑着最简单、最容易接受的内容说了两句。 也不知道他懂没懂。 车子停稳,外面一片灯火辉映,彩色迷离。很难想象他会在这里。 还有联系的时候,我们都很少出现在这种地点。 我走在最前面,去病跟在我侧后。“老板,三楼有孙震南的人,不少。一楼更多。” “三楼是…?”我点头的同时提出疑问。 去病对我的问题于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明白过来。“三楼是餐厅,散座。” “下车。”我隐藏在阴影里的手按了按风衣口袋里的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门口的清场做的还可以,我们一路到三楼,中间没有丝毫停顿。但是经过一楼茶水吧的时候,我余光一瞟就看到几个侧着头,低声说话的人。 去病看我眉头轻轻一挑,立刻会意,转身向她身后不知是谁交待任务去了。 无论如何,要来的都来吧。 我对这个地方没印象。人流熙攘,笑语阵阵,是典型的深圳样貌。 三楼的餐厅是单点餐厅,装潢风格偏向中式,名字亦然。 我看了看餐厅门口笔锋拖沓的“花醉堂”三个字,啧了一声,左手伸进衣袋里。这一停顿的工夫,去病已经赶了回来,小跑着回来在我身前站定。“老板,这边走。” 进去是假山和潺潺的人造溪流。拐角一过,我一眼看到窗边那个正把餐巾折成花形的、带着墨镜的人。 那一个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钉住了,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我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没有任何器官听从了大脑的调动。我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明显也看到了我,脸上的嬉笑一滞,随即如同冰雪消融一样消失殆尽。他对面坐着个极其苍白但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白西服领口敞开,隐隐能看到内搭的粉色衬衫。与他几乎同步看向我的是他们旁边一桌的三个人。一个藏蓝色连帽衫的青年,一个处处透着精明的胖子,还有一个,长相,十分特殊的青年。 我第一直觉就是这个人我像是见过的。但是细细想去,又毫无印象。 我没有时间去追究。因为两个人同时动了。 一个是坐在角落里的孙震南。 一个是他。他是我弟。是我齐次,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孙震南脸上撑起一个夸张的笑容,亦步亦趋过来。“齐老板,怎么今天有闲心来这种小地方?” 我没回答,甚至目光都没分给他。我盯着我弟,盯着他站起来,在桌边稍作停留,似乎低声和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抬起脸,面容少有的精致,脸上无一点血色。我弟对他递出一个带着强烈安抚意味的笑容,轻轻拍了一下他搭在桌边的手,随即向我走来。 “都带走。”我扭过脸,不看我弟,只向去病扬起眉头。去病罕见的处于状况外,并没理解我的意思。他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与此同时,孙震南又开口。“齐老板,我是小本生意,您这样,不太好吧?” 去病顾不上问我刚才的指令,一步向孙震南跨出就要说话。 我拉住他,往身后带了带,扬起一个极度阴冷的笑容。 “孙老板,这罪名,我齐次怎么敢搅和您的生意呢?” 孙震南没想到我会如此给面子,正要借坡下驴,却被我后一句堵得脸色青紫。 因为我说的是——“但是您这生意,做到我家里人头上了,不能不管了。” 我清晰地看到我弟的脸色有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他没有料到我会公开明确关系。 连带他对面那个也是微微变色。 “齐老板,请问哪一个……” “那就不是你的事了。”我抽出衣袋里的扇子,腕部发力,利落地甩开,扇角扫过孙震南颈动脉。 去病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 他径直向我弟走过去。“爷,老板吩咐带您回去。” “走吧,花儿爷。”我弟脸上又扬起那种嬉笑。“那三位,一块走了。” 去病带着五个人从我身后过去。“你亲自送到地方,这边不用管。”我头也不回,轻轻吹了吹扇骨上不存在的灰尘。 拿到他们的体检报告是第二天下午了。我一搭眼,立刻注意到了一个名字。 我真的很爱盗墓笔记中的所有角色,所以这必定是HE,如果有人路过可以放心[绿心][绿心][绿心] 另外由于作者注重一些奇奇怪怪的细枝末节,文章可能会修改很多次[闭嘴][闭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1章 第3章 第二章 张起灵。 我直觉是这名字不吉利。甚至有种沉重的悲痛之感。 我没有要求他们必须添真名,但是除了我弟,剩下四个应该都是真名。 至于我弟填什么,那根本不重要。他填的那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只是为了缓和我们之间那冷得已经没有温度的关系。 良辰是中午把报告给我的。她脸上一向没笑容,但也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也许是我养她的时候正在艰难挣扎的时期,回家虽然从未发过脾气但也少有笑脸导致的。 当然,无论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还是去病、弃疾,又或者已经死了的黜俣、妒恶,都不是我亲生的。都是我通过各种渠道捡到的孩子。当时南边乱得出奇,这些孩子来路不明,往往是从内地被抢了打算卖到国外的。 当年的我截了很多批这样的“货”,很多都是通过官方渠道送回家了。至于我的官方渠道,更是个奇迹。徐凤仪是我在缅甸一带躲风头的时候救的一个孩子。那孩子从很小被家里人卖过去,作为血库一直养着。我带着他回国,他不愿意回自己家,就跟了我。我从未想过他会从政,而且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现在的良辰去病,都算是他的弟弟妹妹。当然,我不喜欢听人喊我“妈”,所以他们私下一律喊我“姐”。 话说回我弟。我先看了他的体检报告。有些疲劳过度,没什么大问题。别人的我只是翻了翻,良辰在我看的同时给出建议。解雨臣和吴邪建议转到特级护理病房,另外三个人完全可以不做改动。我听着,点头吩咐说照你的看法去办。 “姐,”良辰有点突兀地转换了称呼,“这几个人,是你亲戚?” “我哪有那么多的亲戚。”我笑了一下,准备签字的钢笔落在纸上,划出凌厉的线条。“我就一个亲戚,你猜是哪一个?” 良辰垂下眼睑,好像真的思考了两秒,在我推给她报告的时候抬起眼:“带墨镜那个,对不对?” “聪明。”我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蓝天。“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当然有,”良辰抽出一份报告,“这个,张起灵,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我的目光对上良辰黑亮亮的眸子。所有我的孩子,都知道我衰老的速度极其缓慢。 所以,这个单独提出的“和你一样”,几乎就是长生的代名词。 “是吗?”我眉头一挑,“我弟有这样的朋友,不足为奇吧。” 良辰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我们都静静听完,交换目光之后良辰起身去开门。 是乐事。 “姐,那位要见您。” “让他想去。”我冷笑,“原话传给他。” “是。”乐事笑着答,随即走过来一手搭在良辰肩头,一手撑着桌面,隔着桌子倾身向我。“姐,那位爷,脸型和你真像,身材比例也像。” “废话。”我签字笔的笔帽轻轻点在她额头中间。 “他要什么东西,不必告诉我,置办就行。” “现在,带我去总控室,调特别监护室的实时影像。” 第4章 第三章 在监控室坐班的员工并不认识我,我也没让良辰介绍,只是用眼神示意良辰拽过一把椅子正对着显示屏,随后坐下来。 他们五个人,住在五个相对独立的小房间里,除了卫生间,别的房间都有监控。 现在所有人都在公共区域,在吃午饭。 “你们在外面等着。”良辰支走了两个员工,反锁了监控室,食指落在屏幕上。“老板,这个,”她点着我弟身边那个人,“解雨臣。” “这个人,名字特别形象,王月半。” “这个,吴邪。”吴邪吗?我感觉他长得像某个我认识的人。我继续沉默,同时思索着。 “剩下这个,和你一样的,”良辰饶有兴趣地盯着屏幕,“张起灵。” “别让他们吃医院的饭了,每天你看着安排吧。”我静静看了一会儿我弟给解雨臣一点点喂饭的画面,起身打算离开。 “老板,真的不见一见吗?”良辰在我身后柔声问了一句。 我没回答,只是停顿了一下表示我听见了。 我没有不想见。我只是没有准备好,面对我们中间隔着的,鲜血淋漓的岁月。 我对于这种抓心挠肝一般的感觉并不耐受。为了防止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当机立断,决定提前去香港的考察。 但是恰好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 是林照雪。是我近些年养大的孩子,如今在北舞念书。 我喝掉早已经凉透的陈皮水,接起电话。“照雪,是我。” “姐。” 随后是长久的静默。我顿住,不发出一点声响,能听出对面胸腔急剧起伏摩擦衣料的稀碎声响以及溢出的轻微的哽咽。 有事情。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照雪,说话,我在听。” 他一向是极其温和的性子。曾经练习舞蹈时所有的苦都没和我提过一次。我每次去练功房看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着见我的,高兴地喊我“姐”,有时候还能即兴展示一段。 “姐,上周学校组织体检。” 我静静听着。他哽咽的声音在句末忽然变大,又被强行抑制下去。 “中晚期关节炎。医生说,我以后,都跳不了了。” 我搭在扇骨上的手指猛的一抖,差点把扇子摔到地上。关节炎吗?中晚期关节炎。他才十六岁。应该也没有遗传因素。原因就只有一个了。我很清楚。 他似乎狠狠咽下一口气,忍着哭声,等着我给出判决。 “然后呢?”我平静道。 “如果不跳只能混学位,所以我考虑了几天,我想退学。” 说到这里,他似乎终于没有控制住,声音完全变了调。 我等着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之后开口:“联系你凤仪哥哥了吗?” “没有。” “我知道了。我这边暂时抽不开身,你找你凤仪哥哥,让他送你先回来,我们说说话,你也休息一下。过几天,我陪你回学校,如果你确定的话,我们办手续。你看好吗?” 我的声音此刻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姐。你还要我吗?”电话那边已经是浓浓的鼻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矫饰的痛苦。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我笑道,“你觉得你姐我就是这样的人?还是你觉得你只配被这样定价吗?” 那边没了声音。 好像有点过于犀利了。我暗自叹气。“别的都不提,先回家。” “听话。” “谢谢姐。” “嗯。” 等到他挂了电话,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个把跳舞看成命的孩子。当年,他才三岁,是个因为看酒吧舞女被老板痛打驱逐的流浪儿。 后来我专门给他请了老师,给他在我家开辟了一间练功房。我给他创建的条件太优越了,以至于他那么多的努力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早知道就该管管的。我起身,手上编辑着给徐凤仪的消息。 “老板,张总到了。” 哪个……张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吴邪像某个人。 原来如此。 路过的各位好啊[绿心][绿心][绿心] 我真的很喜欢齐次这个角色诶 然后我希望通过这个角色把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一些遗憾都补全 关节炎那部分是查的,应该还算合理吧? 最后呢,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无论是书里的他们,还是书外的我们[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三章 第5章 第四章 “好久不见,张老板。” “确实很久了,齐老板。” 我礼貌地笑了笑,请他入座的同时瞟了眼窗边落地镜子里的自己。我让乐事带着他在医院里逛了将近二十分钟,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让赏心给我化妆。 赏心算是我专用的化妆师,尽管我很少化妆。只有极其重要的场合,或者见某个极其重要的人。 我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相当明艳,如同深圳盛放的凤凰花。于是我满意地转过眼神,坐在主位上沏茶。 张海客一向温文尔雅,今日也不例外。当然,我一向是以这样的一面在他面前出现的。他只是能觉察到今天的齐次一如以往,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当然满足于这个结果。 他今天过来是和我确定一下之前两边碰过头的一个基因解析项目。张海客那边有两家私立医院,是他们家族的共有资产。有意思的是,我让赏心去查过,这两家医院几乎每年都是堪堪收支平衡,几乎不能带来什么收益,而且研究方向也很古怪,关注的都是神经、记忆方面的课题。 原本只是几句话的事,我一向又是速战速决的风格,所以不到半小时整个过程就结束了。 我说送他到外面,他也没拒绝,于是我们一前一后离开我的办公室。 特护病房在四层,我的办公室在三层。所以我安排了人手看好我那几位客人之后,在三层大厅见到我弟把乐事捆在椅子上以及,那个应该是叫张起灵的人单手捏住赏心咽喉的时候,我有点意外。 我弟见了我,给张起灵递了一个眼神。“哑巴,可以了。”张起灵没给任何反应,只是松开了钳制,赏心一下子摔在地上,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你那么狠干什么?这可是我姐的人。”我能猜到那双墨镜后面的眼睛嗔怪地瞪了张起灵一眼。 我还没发话,我身边的张海客先动了。“族长?” 我很少听到他的语气里带着这种真切的疑问与莫大的困惑。 “你怎么在这里?”张海客又接了一句,向张起灵走了过去。 “姐。”我弟完全没在意张海客和张起灵在说什么,“我想见你的。” “我不想见你。”我的话里带着轻微的笑音。我走过去,动作极其缓慢地给乐事解开绳子。我弟这绳子系的很有水平,看着很紧很复杂实际连皮都不会勒红。 我沉默着,缓缓地解那条绳子。这个距离完全能听见张海客在说什么。张起灵极其简短地回答了一些。“从雷城回来…解雨臣重伤…瞎带着过来…”等等。 解开了绳子,乐事以为我要发火了,噤若寒蝉地站起来等候发落。我当然是要发火,但不是对她。 “你们两位,去对面小会议室谈?”我压着心头一点点窜起的怒火,平静地问。 赏心会意,立刻带着人向东侧会议室走去。她明显是怕了,走在张起灵两米开外。张海客回头,对我道了句谢。我想回他一笑但是气血翻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只好作罢。 等那边门关上了,我回头瞥了眼乐事。她太紧绷,没理解我的意思。于是我开口:“把到三楼的电梯停了去。” 终于,只剩我们两个。我不说话,也不走,手里掂着扇子。 “姐,当年…” “打住,黑爷,您可是家里实实在在的最后一个,哪有什么姐?”我怒从心头起,冷冷地反驳道。他这些年在道上风生水起,是出了名的无亲无故。乐事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气得差点摔了白玉镇纸。 我弟在我面前不是能无理搅三分的人。何况他现在根本没理。 “是我的不对…” “哟,这我可担不起,您哪会有不对呢?”扇沿抵上他的喉结。他比我高不少,我抬起胳膊才能做到这个动作。“怎么,不说话?” “姐,都是我的不对…” “好轻巧呢,”我腕部微微发力,尖锐的扇刃从外缘滑出寸许,贴在他颈部,“仅仅躲追杀我就躲了三个多月,期间两次被抓到,差一点点被人欺负了去,你就这么一句,黑爷,有点诚意好不好?” 他听到那句“三个多月”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随即猛地抬起手,抓住了我执扇的手,向他咽喉处贴去。 “姐,诚意。” 扇刃划破皮肤,细碎的血珠子渗出来,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战栗着。 我立刻撤了力,眼神一厉,一把收回扇子。 “谁稀罕你那几点血。” 齐次真的超级好的 但是现在处于生气阶段,没有关心的话,很正常的 后面会有更详细点解释为什么他们闹成这样 plus: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无论是书里的他们,还是书外的我们[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四章 第6章 第五章 “姐,我知道。” 莫名地,我胸中那股无名火升腾的不再那么猛烈,反而激发出一股剔骨刀划过心脏般的痛感。 “哦,”我挑眉,笑了,“你知道啊?我还梦到过,你,一万四百九十七次的死亡,你知道吗?” 我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皮衣敞开的领子,逼他俯下身,靠近我。 我另一只手贴在他右脸,指尖点着他的皮肤。 “姐,当年的事,原本就是我该死。” “你想怎么罚,我都接受。” 我冷嗤一声,语调颇为恶劣:“好大度呢,黑爷。” “姐,别这么慢刀子割肉,要打要杀随你…”他在我手下呈现出一种坚强的脆弱。嘴上一直在服软,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结果整个人都浸透在一种无法描述的浓郁歉疚里。 “我偏要。”我的手不轻不重的拂过他侧脸,捋过他衣领,随后推开他,让他倒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讲讲吧,讲讲怎么想起我这个,早该死了的姐姐的。” “老板,照雪要到了。” 打破我们之间沉默的是乐事。 我瞥了眼我弟,他立刻站起来,等我指令。“你在这里,我接人去。” 他站在那里,没动,只轻轻点了点头。莫名带着点委屈。 似乎无声地催着我给多一点解释。 “一个孩子,回来自然给你见。”我啧了一声,伸手把他推回沙发上。他似乎满意了,对我绽开标准的灿烂的贱贱的笑。“知道了,姐。” 夜色下灯火辉煌的宝安机场如同白昼。徐凤仪送在北京林照雪上的飞机,没跟着回来。 我在见孩子的时候一向不化妆,尤其是他这次回来,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乐事陪我一起等人。乐事赏心那一批八个孩子比林照雪大,也算是他半个长辈。 远远能看见一个极其瘦削、推着灰色行李箱的身影,我一眼认出,乐事同时一个手势,手下人小跑过去接行李,簇拥着他走过来。 他的目光对上我的。他出发时那双眼睛是亮的,带着一个孩子对于梦想的期待。 “姐。”他直接望向我。曾经白皙的脸如今透着惨白,唇上同样的毫无血色。我伸手,把他拉进怀里。 我抱着他,抬起头,凑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回来,先歇歇,一切有姐在。” 他实在太瘦,靠在我怀里向一打竹纸,薄的可怕,软的不像实体,带着几乎要消散的一缕清香。 让我想起当年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拉过他的小手时,抱在怀里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团子。 “姐,都听你的。”如今小团子已经完全长开了,变成了一个仔细雕塑过的面人,精致白净,身材比例完美得不似真人。 “那好,先回去,见一见,家里人。” 我松开他。他习惯性地挽上我的胳膊,像他小时候一样。 我和我弟对峙结束的时候张海客应该还在和张起灵说话。 我给赏心留了话,如果张老板要走,先留一下。 果真,我带着照雪回来的时候张海客正在三楼大厅等着我。 “齐老板,真是叨扰了。” 我礼貌地摇摇头。“顺手的事。” 照雪没见过张海客,有点局促地站在我身边。 我侧过头,眼神示意他问好。“这是张老板,你姐的座上宾。” 照雪规规矩矩问好,从声音到仪态都透着演不出来的干净。 张海客也许了解我的“家庭”组成,也许不了解,但是他给出的反应还算得体。 “齐老板膝下真是人才济济。” 我怕他这话刺激到照雪,笑道“哪里哪里”,随即转向乐事,问我弟去哪了。 “黑爷说,有事情,他想出去看看。” 我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冷了。 第7章 第六章 “知道了,”我点头,转向张海客,“那张老板,我送你。” 这原本是一句客套话,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从未送过他,一向在办公地点告别。我也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特殊的情况——他能在我这里遇上认识的人。 张海客从善如流地应下:“那有劳齐老板了。” 我一瞬间愣住,心底如同旧时王府过年点起的满地金花一般,炸起细碎的亮光。 “先和你姐姐去休息。”我交代一声,微一伸手。“那么张老板,这边走吧。” 我带他走的是专用的楼梯,没人,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只有我们鞋跟落在台阶上的回声。 “听族长说齐老板和令弟,有多年未见了。” 我闻言,微微向后偏过脸:“张老板认识那位又是什么人物?张家族长吗?怎么没在你们集团?” 张海客的表情就有点平淡的一言难尽。 “族长,和我们不一样。” 我点头,不再细问。他也不再问我。我们一路沉默,到了地下车库。他身边的小张早已经等着了。 我看着人上车离开,尾灯消失在拐角才打开手机,一边上楼,一边翻出定位软件。 我弟皮衣领子内侧有我放的追踪器。 他当然能察觉我给他皮肤上加了东西。如果当时没有察觉,在我接人的时候,也能发现。 信号在靠近海岸一带的大排档和渔船一带徘徊,速度不低。 我暗暗心惊。 有人在追他。一直追到这里了。 他还要出去应付。为什么?因为怕牵连到这个地方,还是,他带过来的那几个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与他血脉相连的姐姐,我不能放着他在我的地盘上,被人追杀。 “照雪,和姐出去兜兜风。” 我不挑车,一向对赛车什么的也没有喜爱。良辰难得见我亲自开车,闹着也要跟照雪一起出去。 “看好医院,听话。” 我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赏心乐事也都被我留在医院。 我需要尽最大可能防止那些在暗处的人调虎离山。 “怎么样?北京好玩吗?”我缓缓开着车在主干道上行进,侧过头问照雪。 他有点受宠若惊,可能没想到我能单独开车带他出来。 “一直在学校,没怎么出去。” 我看了眼他略微窘迫的神色,笑了笑。 “我跟你哥当年在德国,可不是这样。” 他,或者说,他们,都从未听说过我有亲人。 他睁大了眼睛。“姐,你在德国留学?那时候,很…很早吧?”我慢慢打着方向,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街道。 “对,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把手机递给他。“用我手机,看一下定位。” 我养的所有孩子,都对我的各种业务多多少少有一点了解。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在我认为他们能为自己做决定的时间,我会要求他们给我一个答案。 他们必须有这个胆量在我面前说出来,也必须对自己选择的未来负全部责任。 “还有不到八百米,直走。”照雪很少接触这类东西,拿起来看的时候明显迟疑了。 “速度太快了,这是…” 我慢悠悠地开着车,目光从墨镜后面扫视这片区域。 “这位嘛,你得叫哥。” “他向这个方向过来了,现在是相向而行。”照雪明显有点激动了,目光在手机屏幕和环境之间来回跳跃。 我果断在路边停下车,没有熄火,车窗半摇下来。照雪把手机递给我,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一分钟不到,前面忽然出现三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长相都还可以。他们一路向前,刚好和我车头的方向相反。 几乎是紧接着,我弟从对侧一条巷子里走出来,步态略微有点异样,应该有点小伤。 那三个人极其敏锐。 但是我比他们要更快。 “跑什么。”我低声狠狠道,随即迎上我弟的方向。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动作没停,两步飞过来开门上车。我一脚油门,在对向车道上一骑绝尘。 我向沿海大道上开,打算开上一两个小时,和照雪聊聊,再找个地方吃饭。 有没有人看出来,照雪这个角色融合了哪几个显示人物的影子[闭嘴][闭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六章 第8章 第七章 “姐。”我弟在后座上有点不习惯,竟然有点吞吞吐吐。可能也是看到照雪在副驾上想回过头仔细看他又不敢的样子有点好奇,所以终究开了口。 “翻来覆去就这一个字,”我把车速守在一百二,瞥了眼后视镜,冷嗤一声,“真没劲。” “姐,这位是…” “哥,我叫林照雪,是…”照雪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最终道,“是齐老板把我养大的。” “照雪?我姐给你这个名字,是什么讲头?” 我弟一向是会抓重点的。 当年我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极其难忘的就是灯红酒绿的一片氛围里,映着这样一张白净的笑脸。 后来孩子跟着我,身上打理得干干净净,清秀得出奇,阳光下让我想起“晴光照雪”那样的景致,也就取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决心跳舞,自己又选了这个名字做艺名,可见,还算一个好名字。 “姐说,希望我干干净净,不受一丁点委屈。” 我弟笑了一声,是那种很高兴,很真心的笑。“真是个好名字。” 沉默一阵。 “多大了?在我姐公司?” “没有没有,”照雪回过头,“我今年刚满十六,在北京舞蹈学院,学跳舞的。” “既然提起来了,”我转向照雪,“你的事情,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聊,现在说说吧。” 后视镜里我弟嬉皮笑脸,完全一副看戏的表情。 “你哥学过医,诊断证明给他看看。” 照雪正抿着嘴不知从何开口,被我一提,忙不迭把手机递给我弟。我弟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我,接过手机。 “我不是不信你的伤情,”我扫了眼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景物,“让你哥看,是想知道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我能给你恢复到什么程度。” “你这些年的所有苦,我几乎都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是你会瞒着我,骨头折了向袖子里藏。” “姐姐虽然没那么有用,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照雪算是听出我半是宽慰半是责他不该到了这一步才告诉我。 中晚期关节炎。稍微动一动都是要疼的。何况他每天不要命一样训练。骨头疼和皮肉疼完全不是一种感受。对此我深有体会。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我听到的永远是“谢谢姐给我这样的机会”“谢谢姐给我请老师”“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技巧”。以至于我天真地认为他的身体天赋极强 。以至于我想当然地认为他能承受那种强度的训练。以至于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 照雪抢过话,语气是罕见的急迫。 “姐,不是的,是我的不对。” “我不该逞强的。” “网上都说,舞蹈生没用,但是你从来没这么说过。” “姐,我知道,选的这条路,帮不上你。” “只是…只是我喜欢跳舞。”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愧疚帮不上你,挣不到钱,一直管你伸手要…” 我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就接过话来。“我养着你,本来就不是让你帮我的。” “像你凤仪哥哥,也是…” “凤仪哥哥本来也是为了帮姐姐,才…”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强硬地止住,“姐,只有我,一点点用都没有,现在,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姐,我不甘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尤其,不知道要怎么给你一个交代。” 他语调极其平静,如同一个专业演员在念白。 我们的方向迎着夕阳。我侧过头,看见他的眼泪成串滴落,如同璀璨的珍宝。他原本生的好看。眼睛含情,睫毛长,鼻梁高,侧脸的线条清晰。 “照雪,我养你长大,是尽到我作为监护人的责任。我们之间平辈相称,母子之实,就应该有母子之间的态度。” “你要知道,没有一个母亲是奔着培养帮手来养孩子的。” “你这样的想法,你那些哥哥姐姐也都有过。我的态度很明确。我养你们,没有目的。你们想怎么发展,自己选。” “你太乖了。不像后面坐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