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缥缈那句下次巡游不参与的话，事隔不到一年啪啪打脸。没办法，比起在咸阳宫，这样的公费旅游可有意思多得多了。
这一次就是真真正正地向山海出发。
巡游的车队，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沿着新筑的驰道，向着东方碾压而去。叶缥缈坐在车中，望着窗外飞逝的、与关中风貌迥异的齐鲁大地，心中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峄山是第一站。
山势不算险峻，却自有一股灵秀之气。嬴政于此立石，命李斯刻石颂德于峄山之巅。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巨石立起，文字铿锵。
……
再到泰山那巍峨、浑厚的山体出现在天际线上时，整个车队的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连嬴政也常常沉默，望向泰山的目光里，一如既往，毫不掩饰的还是征服的欲望。
嬴政见了当地儒生。叶缥缈远远看着，那些穿着宽大儒服、皓首穷经的老人家，在嬴政面前显得那般局促而惶恐。他们引经据典，说着繁琐无比的封禅古礼，
“诸位，慎之慎之！封禅大典，乃天子与天地沟通之头等大事，一丝一毫都错不得！《礼记》有云……”
“《礼记》所言不详！依拙见，当依《周官·大宗伯》古法！首要者，车驾！君上之车轮，必须以蒲草包裹五层，如此方能不损伤泰山一草一木，以示仁德！”
“五层？王兄，你记错了吧？是三层！三层已显诚心，五层……君上那车还滚得动吗？怕不是要我等去推车？”
“荒谬！当然是五层！《河图洛书》逸篇中有载，‘五’乃天地之数，至关重要！少一层，灵气就泄了！”
“二位且慢争执，车轮之事容后再议。这祭席所用之垫，才是关键！必须用江淮所产之特异蒲草，三伏天收割，由未出嫁的童女编织，方能得上天之喜！”
“那个……诸位师兄，现在好像是秋天。而且江淮去年发大水，那种蒲草……怕是绝收了。用、用咱们鲁地的行不行？也挺软的……”
“不可！万万不可！”
“李兄！此乃原则问题！地点不对，时节不对，则物性不对！物性不对，则诚心不纯！诚心不纯，则天意不显！天意不显，你我来此是为何故？啊？！”
“还有斋戒！君上与吾等需斋戒几日？七日？不够！半月？勉强！依古制，当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不食荤腥，不近女色，沐浴更衣，焚香祷告……”
……
听得叶缥缈都暗自皱眉，眼看着嬴政的耐心迅速耗尽。
他可是连与上天沟通的规则，都要亲手改写的人。
他怎会甘受古老传统束缚，这必定是一场由他定义、彰显他“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全新仪式。
果然，他摒弃了所有建议，下令兵士开道上山。“上自泰山阳至巅”——他要用自己的双脚，走上这华夏之巅，与天对话。
登山是艰辛的。叶缥缈跟随着，气喘吁吁，看着前方那个玄衣纁裳的孤独背影，一步步坚定地向上攀登。山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山顶的“封”礼，盛大而简洁。没有冗长的仪式，只有嬴政站在祭坛前，向天地宣告他的功业。
仪式完毕，队伍开始下山时，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乌云翻墨，狂风卷地，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这泰山之雨，来得凶猛异常，瞬间将庄严的仪仗队打乱。山道变得泥泞湿滑，侍卫官女惊呼失措，方才的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狼狈。
“护驾！快寻地方避雨！”
混乱中，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所有人浇透。
叶缥缈两只手臂挡在头顶，心里懊恼，居然忘记了泰山封禅是有一场大雨的，早应该先找好地方躲着的。
就在她狼狈不堪之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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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带入一个宽阔而坚硬的怀抱。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锁定了她的位置。他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玄色的礼服虽然湿透冰冷，却隔绝了大部分直接砸落的雨点。叶缥缈的脸颊贴着他湿漉漉的衣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惊愕地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滑动的喉结。冕旒的玉珠在他额前急促晃动，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而他脸色铁青。那不仅仅是因为被淋湿，更是一种近乎被挑衅的愤怒——他刚刚告祭完天地，天地便以这般狂暴的姿态回应他吗？但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手臂依然稳固地圈着她，为她撑开了一小片相对安宁的空间。
“君上！那边！那边有棵大松树！”近侍在风雨中尖声喊道，指向道旁一棵枝叶极其茂盛、形如华盖的巨树。
嬴政闻声，没有丝毫犹豫，他几乎是半拥着叶缥缈，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开路，在泥泞湿滑的山道上，步履坚定地朝着那棵松树的方向移动。
快步至松树下，嬴政才稍稍放松了手臂，但依旧将叶缥缈护在身侧，确保她处于最不被风雨波及的位置。他紧抿着唇，盯着树外如注的暴雨，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叶缥缈轻声道：“君上，这是好兆头呀。”
嬴政：“什么？”
叶缥缈仰着头，笑眼弯弯，“君上，秦以水德王，水为财，亦为运。这么大的雨，这是上天以最盛大的仪式，为君上、为大秦，灌注水德之运，昭告天下，永承天命。”
嬴政紧抿的唇角微微一动，眼底的阴霾瞬间消散，化作一脸笑意。
“此树护驾有功，赐爵——五大夫！”
！！！
诏令脱口，如同一道无声霹雳，众人瞠目结舌，唯闻风雨击打树冠的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