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屏住呼吸,看见疯帽匠的胸膛开始起伏。透过破开的衣衫看去,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最终他睁开眼,像从噩梦中惊醒般猛地坐起,茫然地眨眨眼,正对上时间凑上去僵硬微笑的脸和乱动的液体头发。
“你醒了?”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滚!!”
他吓得大叫起来。时间没有丝毫犹豫,消失在半空中,留下两人在原地。疯帽匠缓慢站起来,正对上发愣的爱丽丝。
“我们不应该在开茶会吗,时间怎么又突然出来……”
“你…你没死?”
“什么?”
疯帽匠不明所以,他在原地站好,整理胸前歪掉的蝴蝶结。指尖触碰到滑腻的液体时,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染血的胸膛。
他立在原地,在思索着什么,时间从地里钻了出来,“她把我打碎了,你又死了一次。”
“活该。”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给我张嘴说话。”
“你是在安慰我吗?”时间又问。
疯帽匠敷衍地答应,直接把血抹在了时间的脸上,这对时间来说不是问题,血迹慢慢消失了。
“哦,我好像又死了…想起来了!”
疯帽匠突然一拍脑袋,对着爱丽丝说,“你捅我那一剑好帅!”
爱丽丝扶额,重点是这个吗?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剑,递给爱丽丝,剑身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剑锋滴落。爱丽丝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虽然亲眼见证了死而复生的过程,但自己却是真真切切地杀了对方,这令她有些心虚,不禁把头扭向一旁。
“对不起。”她思考片刻,郑重地说,除了这句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只好重新接过自己的剑。
疯帽匠毫不在意,他很乐意看见时间吃瘪,况且下午茶的时间也重新开始流动,自己终于可以来一场正常的茶会了,面前的爱丽丝是自己的救星。
随即他掏出一条手帕,直接凑到爱丽丝面前,抬手擦掉对方脸上的血。爱丽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站在原地。
太近了。
她很高兴能交到新朋友,但靠近自己的人好像都会被麻烦缠上。不管是在过去的现实,还是在公爵府,又或是和毛毛虫相遇的记忆。
疯帽匠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动向,迅速擦干净爱丽丝脸上的血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手帕叠好,递给爱丽丝。
“我把你的剑弄脏了,擦擦吧。”
他把手帕直接放在了剑刃上。爱丽丝擦拭着这把剑,隔着一层手帕,就不会被锋利的剑划伤。血渍被擦干净,剑身重新透亮,映出她的面容。
“要去我家坐坐吗?我很乐意倾听你的故事。”
疯帽匠已经提着风衣向前走,但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倒。身体比思想更快,爱丽丝拉住他,生怕再有闪失。
“好。”
下一秒时间突然出现,周围的空间又发生了扭曲,一眨眼,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帽匠家门口。
爱丽丝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在这个国度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是突如其来的穿越让她有点晕。
她还没缓过来,疯帽匠已经把门打开,拉着她的手臂进了屋。
入眼是宽阔的客厅,不过已经堆满了各种布料和针线。人台摆在桌上,头顶形制各异的帽子,每一顶都别出心裁。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室内多彩的颜色让她眼花缭乱,比都市街头闪亮的霓虹更加绚丽。
“这些是费多拉帽,高礼帽,克罗切帽,苹果帽,火烈鸟帽,你要试试吗?”
疯帽匠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爱丽丝没有拒绝,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找到红心女王。他拿起一顶又一顶帽子,对着爱丽丝比划,又摇着头,从抽屉里掏出软尺。
“我给你量身定做一顶帽子吧!”
爱丽丝很高兴。也许是因为带着愧疚,她在想怎么给对方补偿,在来到这里后,她似乎找回了些自己的情绪。
这里很好,仿佛过上了人们口中的养老生活,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她才意识到又过了一天。可她面对的还有太多,只得继续前行。
夜晚有飘荡的影子,让她没法前行,这下可麻烦了。
时间穿过墙面溜进来,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疯帽匠显然对它很有意见,开始大呼小叫让它离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
“走开,要不是你能把我那便宜哥哥的脑袋给我,我才不想理你。”
爱丽丝的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的骨头装饰,虽然经过处理,但那是真正的人骨,只是被缩小了。
“你哥哥酗酒赌博还放火杀人,他本来就要死的。”
他翻了个白眼,拉开自己的领口,那里有一道鲜红的缝合线,像是时间的心跳。“除非把我的脖子修好,再把我的红头发还给我。”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不过时空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我也没办法。”
时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毫不退让。在沉默中捧起桌上的帽子,被疯帽匠一把抢走。片刻后他愣在了原地,看着手里的帽子。
“我是不是疯了,竟然觉得死了很有趣,明明在现世不是这样的。”他的语气逐渐沉下去。
“我的世界已经乱套了。”爱丽丝对他说,“好像只有我是异类,但也许我身边的人全都是错的呢?无论是限制我的系统还是该死的凶手,他们才是应该被批判的对象。”
疯帽匠没太听懂她的话,不过这话让他高兴了些。“是的,是疯子又怎样,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突然爱丽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又经历一次时空穿梭。胸口有些沉闷,令她忍不住开始咳嗽,她捂住嘴,从指缝里流出了鲜血。
“爱丽丝,你怎么在流血!”
疯帽匠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递给爱丽丝。时间凑上前,用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最后得出结论。
“你还没死,但灵魂和□□分离,你的身体快不行了。”
血滴在衣服上,染红了她的风衣,刚才被疯帽匠的血溅上的部分还没处理干净,又添了新的污渍。
疯帽匠担心地看着她,爱丽丝咬咬牙,撑着沙发又站了起来。“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
天快黑了,这样下去又要耽误一个夜晚。就算是影子挡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劈开面前的障碍。
她朝着门外走去,疯帽匠拉住她的衣摆,求助地看看向时间,后者无所谓带着笑望着他。好吧,疯帽匠扯出笑容,想尽一切亲密的称呼喊它。
时间很开心,它来到爱丽丝面前,把怀表递给爱丽丝。在她接过的瞬间,表盘上的指针似乎停滞了,眩晕的感觉消失,手上的血液也蒸发在空气中。
“我把你的时间调慢了,不用担心。”
“你想去哪它也能带你去。”疯帽匠在身侧适时地补充道,他松了口气,眼神停留在爱丽丝染血的衣衫上。
“你需要换套衣服吗,我这里也有女式衬衫的订单。外套我也可以帮你改一改,不用很久的。”
面对满怀期待的眼神,爱丽丝脱下风衣,才注意到自己的衬衫也被血迹染红。他抱着衣服一溜烟跑进了房间,从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你要去哪?”时间撑在沙发旁问她,它拿过怀表握在手心,指针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慢移动。
“我听说红心女王有出去的方法,对吗?我要去找她。”
“是的。你准备好了吗,我带你去找她。”
爱丽丝扭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屋外陷入了暗沉的天色之中,远处似乎又有影子在飘荡。
“现在出发,那些影子怎么办。”
“什么影子?”时间笑着说,“不需要的夜晚直接跳过,我带你去女王最近出现的时间段。”
好变态的能力,要是在现实中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在现实中她可没法依靠时间的帮助。
半晌之后,疯帽匠抱着一堆布料和线筒走出来,把东西都整理好后,他跳着舞来到爱丽丝面前。
“快来看看!”
他拉着爱丽丝来到房间里,人台立在房间中央,四周是散落的布料碎屑。沾血的部分被裁剪下来,她的风衣被重新缝制,衣摆变成尖锐利落的翅膀。
疯帽匠又翻出来一套新衣服给她,随后退了出去,爱丽丝摸着光洁如新的衣料,把自己染血的衬衣换下来。
换上新的衣裳,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走出房间正好撞上疯帽匠。他也换了一套更为华丽的礼服,宽大的衣摆垂在身后,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她有些恍惚,好像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两人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但地上的血迹提醒她这都是事实,她还欠着对方一条命,这可不是容易忘怀的事。
“送别当然要用隆重的礼仪,也许我确实是疯了,但我希望你能平安。”
他轻巧地说着,跨过地上的布料来到客厅中央,摘下帽子向她鞠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客厅的灯光倾泻而下,仿佛舞台的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
面对疯帽匠,爱丽丝还有些愧疚,不过新升起的情感让她的内心变得更复杂了,她取下胸口的水晶胸针递给他。
“给你的礼物。”
亮闪闪的反光倒映在两人的眼睛里,他十分欣喜地接过,时间飘在半空,将金怀表递给爱丽丝。
“接着,我们要跨过这个夜晚了。”
爱丽丝伸出手,刺眼的白光过后,她和时间一同消失了,屋里又恢复了寂静。疯帽匠把胸针放在最显眼的壁炉上,随后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她能出去吗?她会回来吗?也许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朋友了。”他自言自语道。
“也许呢。”从背后传来了回答的声音。
他扭过头,又是时间,它不是和爱丽丝走了吗?此刻它又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茶杯飘到它嘴边,液体还没接触到嘴,就开始消失。
“世界上可以有很多时间,那只是我其中一个分身。万物都是我的眼,我可以同时陪着你们直到永远,你高兴吗?”
时间又露出无辜的笑容,喜提一个装满水飞来的茶壶。茶壶停在面前,又轻轻降落在桌子上。
疯帽匠这时可没空管时间,他正担心地望向窗外的夜幕。
“还是别回来吧,如果能平安顺遂地渡过一生,谁又会来到这里呢?”
疯帽匠最后叹了口气,夜晚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