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奇境》 第1章 开端 爱丽丝在梦里醒来了。 面前是块一人高的镜子。四周漆黑,只能看到镜中模糊的倒影,她站在原地,观察身边的景色。 空虚,空虚的黑色,压根看不清东西。 这时从前方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你满足现在的生活吗?” 爱丽丝盯着镜子,她确信那是从镜中发出的声音。她伸出手摸向镜子,冰凉的触感传来,镜中的影子却没有动。 “我不知道。”她刚说完,影子的边界开始扭曲,向她伸出双手,似乎想从镜中逃脱。 “不要安于现状,不要相信他人。” “打破它!” 此刻爱丽丝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过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镜子猛然炸开,无数碎片飞溅,从她身侧飞过,镜像从镜框里钻出来,双手抚上她的脸。 没有温度的双手,碧蓝色的眼睛。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那是和自己一摸一样的面孔,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像,此刻却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身后的地板裂开,发出道道白光。影子渐渐消失,它猛地一推,爱丽丝从黑暗中下坠,直至来到一片空白中。 下坠,无尽地下坠,然后她突然惊醒了。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天花板。她伸手挡住亮起的灯光,五指在眼前晃了晃,这回总算真正在现实醒来了。从胶囊似的小床上坐起,传讯器滴滴作响,提醒她今日该去执行任务。 床头的工牌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编号:爱丽丝,编号001。 这不对劲。 她是仿生人,按常理来讲不应该有太多思维,没有情绪波动,也不应该做梦。梦境是人类的专有项,是幻想和现实结合的思维产物,但有时也会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起身拉开窗帘向外看,阳光在楼房间升起,环绕的高架桥上,汽车呼啸而过。这是被科技环绕的城市,高楼大厦林立,人们日常忙碌地穿梭其中。 她披上风衣,在镜子前将一头金色卷发束起,蝴蝶结在头顶摇晃,最后把能够定位的胸针别在胸前的口袋,她整理好衣着,站在落地镜前沉思。 犹豫片刻,爱丽丝把手伸向了镜子,指尖轻碰。中间隔着一层镜面,把镜像和真实分割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梦境碎片像游动的金鱼,在她的脑海里闪烁。爱丽丝来到内置诊所,夜晚的梦令她感到疑惑,她需要答案。 在椅子上坐下,头顶是静止的灯光。这间房间里里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全息光屏,正不断播放着自然景色。 她没有真正见过这些雄伟的景象,这并不能让她感到放松,甚至有些刺眼。 “语音识别中,请说出你的疑问。” 机器人医生顺着轨道溜进来,向每个进来的患者发问,显示屏上的眼睛不停眨动。它转过身盯着爱丽丝看,这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光屏上的景色又切换成了海洋,蓝色洒满了整个房间,无尽的波涛翻涌,只有空虚。 “仿生人也会做梦吗?”爱丽丝问。 几秒过后,机器医生转动着数据库大脑,给予了回应。 “为了让仿生人更贴近人类,您的制造者可能会为您编入梦境的程序,您应该知道自己在做梦。” 机器医生顿了顿,“如果您需要的话,这里有更多数据梦境可选择。” 它指着柜子里摆放整齐的一堆小芯片。那些芯片里储存着编程的梦,每个梦都沿着固定的程序发展。 无论是美好的童话故事,对未来的宏伟规划,还是回忆和家人的幸福时光,和朋友去旧地玩耍,都能在梦里实现。 只要插进数据接口,就能度过一个光怪陆离的夜晚。 “不必了。” 在黑暗的夜晚她也尝试过几次,知道自己在梦境中后,不能更改的梦就变得有些无趣了,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 人们宛如游戏中的npc,互动后才能推进剧情,这样会耗费时间和电力,不如直接休眠。停留在梦里的美好有什么用,醒来还是要面对现实。 她目前任职于城市中心的执行部,负责日常的街道巡逻,偶尔紧急出警协助同事。 直到领取了维持机械稳定的药剂,针管扎进体内,爱丽丝才感到自己身处现实。随后她走过长廊,路过那些并不熟悉的同事的工位,开始一天的巡逻。 她有自己的房间,平时不与其他人接触。 虽然爱丽丝是警卫型仿生人,但还在适应中,并没有运用到更危险的场景。 只要稳定度过这几个月,她就会被打上安全评估,派去执行更高级的任务,帮助人们减少意外的风险。 她的职责就是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就算死去也无关紧要,会有其他机器来替代她。 日常任务很简单,沿着既定路线前进,负责区域内的治安,维护社会的稳定。 走过十字路口,穿过小巷,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正常,然后——胸前空了一块,她的胸针不见了。 爱丽丝回过头,将视线锁定在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上。她望着玻璃幕墙反射的夕阳,关掉巡航记录,朝着另一条路拐去。 小偷在小巷中穿行,他得意地吹起口哨,瞄向口袋中的战利品,那里有钱包,信用卡和首饰等等,今天也收获颇丰,他不禁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 他掏出胸针在手中端详,刚从那个女生胸口摸走,对方就算注意到,也找不到自己,他对这片地区可是了如指掌。 胸针看起来晶莹剔透,应该不是普通的玻璃首饰,他想着,去当铺看看能不能换一笔钱,不行剩下的东西也够他挥霍了。 天黑下来,为他的行为做足了掩护,夜晚的街头充斥着醉鬼和无家可归之人,还能讨到不少好处。 他插进小巷,打算找家店问价当掉,瞅见地上的易拉罐,开始踢着玩。易拉罐在地上滚来滚去,金属的撞击声回荡在小巷里。 罐子飞出去,他低着头,看见一只长靴踩住罐子,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旁。对方还正好站在路中间,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谁啊,别挡路……” 自己的乐趣没了,他有些窝火,愤怒地抬起头,正对上面无表情的爱丽丝。 爱丽丝朝对方伸出手,“还回来,乱丢垃圾罪加一等。” 小偷来不及思考,吓得拔腿就跑。爱丽丝在他身后追赶,在拐弯时拉住了对方的衣角,然而只扯下来件外套,她随手往身后一扔,继续追逐。 两人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穿梭,爱丽丝还要对抗对方丢过来的障碍物,四周时不时传来争吵和叫喊,但她现在没空去管。 越是往前,爱丽丝越感到这里和城市中心的差别,简直天上地下,一栋楼分割出两个世界。 小偷仗着自己对这块地方熟悉,在巷子里绕来绕去,不过爱丽丝已经背下了这块区域的地图路线,根据对方的动向,她也能做出预判,在背后紧追不舍。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最终来到了河岸边,小偷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在栏杆边举起双手。 爱丽丝倒感觉良好,对比她上岗之前的训练,这种情况算不了什么。 “别追了,我、我投降。” 爱丽丝用剑鞘对准小偷,不过这把剑没开刃,平日当警棍用,她还没有配备相应的武器,也不能伤害人类。 对方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爱丽丝拿出腰间的手铐,准备把对方铐走带回去。小偷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胸针,对着爱丽丝晃了晃。 “你要这个是吧。”胸针闪着晶莹的光,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让爱丽丝愣住了。 趁着这会功夫,他朝河堤扔重重了出去,胸针消失在黑暗中。 “自己去捞吧!”趁着爱丽丝朝远处望的间隙,小偷一溜烟跑向远方。 河岸旁的路灯坏了,远处都是黑暗,爱丽丝试图眺望,却什么也看不清。巡逻任务还没完成,她并不打算花太多时间在寻找胸针上,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嫌疑犯逃走了,但胸针上的定位留在了对方口袋里,这件事可以交给警察。 从河岸边回到都市,她又来到了热闹的街头。刚才经历的一切无人知晓,光怪陆离的灯火召唤着人们,让她忘记刚才看见的差距。 重新打开记录仪,维持都市的秩序,排查周边可疑人员,提防窃贼,任务又从头开始。 繁华的夜色倒映在反光镜面墙体前,爱丽丝停下脚步,那里也映出了自己扭曲的模样,自己和奔袭的夜色融为一体,都市同化了来往的人群。 她摸上自己的左脸,在眼睛下方有一颗星星印记。 这是仿生人的身份证明,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不能参与人类的日常,不能伤害人类。 镜中的倒影又动了起来,仿佛在呼唤她向前,爱丽丝摸上冰凉的镜面,才意识到那只是流动的车灯,是灯光折射的幻影。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作者第一次写长篇,请多多支持呀,本人会画同人图,还会做周边之类的,虽然是自娱自乐还是感谢你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开端 第2章 孤独 夜晚的工作很快结束,城市依旧运行着,高楼大厦间的灯火璀璨,路上的车流也未曾停歇。 临近午夜,爱丽丝才回到了部门内,夜晚值班的机器警卫和她交换班次。他们只要将巡逻时间填满就好了,但爱丽丝也没闲着,她有一堆事要做。 沿着路线多转了几圈,解决沿途的纠纷,帮失主找回证件,还在酒吧门口赶跑了一堆闹事青年。 当然,她也没放过那个小偷,罪犯是破坏都市稳定的因素,应该被彻底铲除。 胸针上的定位器掉在了小偷的口袋里,对方的行踪一览无余。在对方终于停下逃跑的脚步后,爱丽丝把定位传给了另一片列街区的警卫。 警卫迅速赶来将他抓获,在他身上搜出盗窃的其他赃物,顺带端掉了个赃物交易窝点。 爱丽丝站在街边,挂着标准微笑目送警车离开。今天又额外完成了任务,圆满且精彩,除了不见踪影的胸针。 摸上胸前的口袋,那里没有东西挂着,有些空荡荡的。也许掉进河里,她再也找不到同样的的胸针了。 已经到关灯的时刻,她沿着走廊朝里走去,头顶的日光灯按顺序一盏盏熄灭,丝毫不顾行走的人。 应急灯散发幽幽的绿光,她在黑暗中向前走去,只有机器的轰鸣声在耳旁回响。 设施里的一切都由电子数据操控,就算空无一人,也能自行运作。究竟是机器方便人类,还是机器会代替人类? 因为这先进的数据科技,执行部也没有剩多少人类。 其他人总是组成小队出行,一同完成任务,离她远远的。仿生人的数据还没稳定,考察完成就会立刻离开,人类没有必要和她深入交流。 其余的仿生人偶尔会和她进行对话,但是程序已定,它们的自由度不高,通常迅速结束话题。 她总是孑然一身,单独进行任务,像出故障的机械,无法融入流水线,只能在旁边观看都市的运转。 好在一切顺利,每日的工作也完美完成,系统给她标上了优秀。再过不久,她就能胜任更危险的工作,也会被改造成更适合武装行动的模样。 对于过分接近人类的东西,人们往往会感到恐惧。有人赞同,有人无所谓,也有人感到不满,异常抗拒。 爱丽丝的记忆只有刚被造出来的那一段,她在这里待了些日子,但对于如何交流还是有些苦恼。 在能源仓内躺下,无梦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新的日期来临,她依旧独自走在既定的路线上。 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她在分叉路口站定,眼睛却瞟向了另一侧。人流太多,要改变路线吗?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她一惊,对于指定的任务路线,她无权进行更改。但名为理智思考的路线告诉她,应该根据实际进行改动。 是自己的程序起冲突了吗?她猛地晃动脑袋,想把杂乱的思绪甩出去,最终选择了导航的道路。 走到反光的幕墙前,爱丽丝停下脚步,人潮走走停停,但她注意到有身影一直跟随着自己,她走对方也跟着走,她停对方便挤进了人群里。 往前走了几步,那个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她皱起眉,随即加快速度,在走过小巷口时,她故意放慢脚步让对方追上。 爱丽丝猛然回过头,手按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迎接攻击。但随后她愣住了,一个小女孩正扯着她的衣角,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于是她松开手,蹲了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好,001号巡逻警卫为您服务,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小女孩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不是的,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一枚水晶胸针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正是爱丽丝昨天丢的那枚。 “我在桥底下捡废品的时候看到的。”她说。“我之前看到过你。你从路口经过,这个胸针就挂在你的口袋上。” 爱丽丝接过胸针,看着对面衣着破烂的女孩。扫描后的信息显示她叫艾米,是城区公民。脑内的规则告诉爱丽丝,她应该感谢,应当回报对方。 “谢谢。”爱丽丝说,但要如何表示感谢?对方眼神清澈,但衣物有些破旧,她便指出了这个问题。 “你的衣服破了,需要换身新衣服。” 艾米很是惊喜,虽然她表示拒绝,但爱丽丝还是决定回报对方需要的东西。街边就有商店,于是她让艾米进去看看。 门被推开,店主看见艾米走进来,骂骂咧咧起身。“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我的店了……” 在看到爱丽丝时店主立马闭上嘴,换成一副讨好的笑容。爱丽丝直接忽略,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上。 艾米待在她身边不敢上前。她买不起这些漂亮的衣服,觉得没有挑选的资格。爱丽丝环顾一圈,让系统计算出最适合的衣服。 她的目光锁定在模特身上的蓝裙子,便伸手指向裙子。“要那个。” 片刻后,艾米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爱丽丝从通讯设备上抬起头,看见了有些扭捏的对方。 “很漂亮。”她说。 付完钱后,爱丽丝带着她从店里走出来,她执意要陪爱丽丝一起巡逻,爱丽丝也只好由着她跟在身后。 艾米说,她的家在城郊,逐日扩大的现代都市吞掉了她的家,他们只能拿着不多的赔偿,住在集装箱构成的小屋里。 父母整天为生活奔波,也没空管她,她只能自己寻找乐趣。爱丽丝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痛苦,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谢谢你,你人真好。我的愿望就是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人!” 喜悦的话传进爱丽丝的耳朵,但这句话说得不对。此时她们恰好站在仿生人售卖店门口,明亮的商店里摆着她的同类,未激活的机器冷冰冰站在橱窗里,摆出不同的姿势。 “不用感谢,我不是人类,我和她们是一样的。”她指向玻璃橱窗里的仿生人,沉思片刻接着又说,“你找回了我的东西,我应该为你付出。” “真的吗?可是你看起来和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我觉得你就是人类,而且商店里也没有你呀!”艾米好奇地望向她。 可能因为她是定制出来的仿生人,警用仿生人当然不会在市场上流通,她只好转移了这个话题。 高级仿生人的外表看上去和人类别无二致,甚至难以分辨。但她们只会按照既定程序做出回应,自由度更高的人工智能还在不断试验研究中。 尽管仿生人间不会产生太多交流,但和橱窗里的仿生人相比,她想要能够交流的同类。不过此时听见对方真诚的话语,她的程序中好像产生了些许波动。 天黑了下来,出于安全考虑,她把艾米送回家。 沿着小路走,逐渐远离繁华的市区,道路拥挤狭小,地上遍布杂物垃圾,沟壑里蓄满人工降雨的积水,和都市里整洁的环境天差地别。 爱丽丝沉默地走在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时刻留意背后的身影,走过一段路程后,她终于把艾米送回了家门口。 “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艾米笑着和她告别,走进屋子,灯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爱丽丝踩在光上面,正准备离开,又听见敲击窗户的声音。她抬起头,艾米正透过简易的窗户朝她挥手,哈出热气给她画了个笑脸。 她朝着玻璃招手,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窗户后,沉默地走开。 巡逻继续,但这场意外耽误了她的时间,回去时又已到午夜。空无一人的长廊,机器运转的响声,电子钟表上的数字变幻,只有应急标识的光静候她归来。 空旷的走廊好像比平时更长了很多,昔日的路程变得遥远。 突然间,爱丽丝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缺了一块,她抬手摸上胸口,心脏仍有力地跳动着,有些奇怪的思绪涌了上来。 她好像感染上了人类名为“孤独”的病毒。 贴近人类,她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呢? 爱丽丝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人类所希望看到,却又恐惧的。人类和机器间,好像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孤独 第3章 相识 新的一天,爱丽丝依旧在街头巡逻。 都市表面亮丽光鲜,也藏着不少危险,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穿梭,爱丽丝得随时应对危机。 十字路口处,车流正来回穿梭。信号灯从红变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路边正在贴罚单的机械警卫倒下了。 爱丽丝离事故发生地最近,接到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面前停着小轿车,车身严重损伤。机械警卫躺在车子前,圆滚滚的身体已经开裂,零件落了一地,齿轮滚到爱丽丝脚边。 一对男女站在车旁,似乎是车主。他们面对突发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看起来并无大碍。 爱丽丝提前获取了这段路口的监控录像,有辆货车突然冲出来,加速撞向前面的轿车。他们避让不及猛打方向盘,才撞倒了街边的警卫。 随后货车调转方向,飞一般逃离现场。街道总系统给她下了命令,尽快找到肇事逃逸车辆,以及解决眼前的麻烦。货车造成的冲击不小,好在没有伤到他们。 女人捂着脸哭泣,男人将她搂进怀中,似乎在安慰她。爱丽丝走过去打招呼,想向他们了解情况。 两人抬起头看向她,脸上却同时流露出奇怪的神情——至少她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爱丽丝吗?”女人颤抖着开口。 爱丽丝并不觉得奇怪,有些仿生人的名字就代表着一个型号,为了方便,人们往往会直接用型号称呼她们。 “是的,我是爱丽丝,并且是仿生人。作为这片区域的机械警卫,我想向你们了解一些事故情况。”她从善如流地介绍着自己。 “你们是夫妻吗?不用担心,刚刚的事故是场意外,会有人来处理好的。” 得到回答后,女人突然变得有些失望,她的眼中还带着泪。“不是她……” “麻烦你了。”男人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爱丽丝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聊聊吗?” “好的,我会尽力满足居民的要求,等处理好现场后可以的。” 为了不影响交通,爱丽丝拍下事故现场,又将车辆移到路边上。清理街道的小机器人走过来,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那对夫妻仍站在街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爱丽丝回望过去,他们却移开了目光。爱丽丝朝他们走过去,开口询问。 “你们需要医疗援助吗?数据显示您们的心跳和血压都有些异常。” 男人愣了一下,将健康手环藏至身后,不过这是爱丽丝脑海中的系统分析出来的。对方摇摇头,片刻后开口,女人自称玛莎,她的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有些紧张地看着爱丽丝。 男人则自称艾瑞克,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爱丽丝。 “这是我们的女儿,爱丽丝。她先前遭遇了车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他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 “你简直和我们的女儿一摸一样,让我们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醒过来了……” 爱丽丝接过照片,虹膜自动调整焦距,将照片放大。照片中的女孩有些和她相同的金发和蓝眼睛,像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只是少了一颗星星印记。 她摇摇头,“我是仿生警卫,外貌是随机生成的,世界上也不乏有长相相同的人,你们应该认错了。” 说这话时,她脸上的印记有些微微发烫。 玛莎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她想上前触碰爱丽丝,但爱丽丝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太像了,如果我的女儿能健康地站在这里就好了。” 爱丽丝眼前的景色突然扭曲了一瞬,天地变成了刺眼的蓝,对方的容貌变得模糊扭曲,随后又恢复正常。她按上自己的额头,看着对面的二人。 艾瑞克掏出手机。“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当然我没有恶意。” 他思考了片刻,“这场事故还没处理完不是吗?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爱丽丝伸出她的个人终端,将对方的联系方式记录下来。“好的,医疗车和拖车稍后就到,我要继续巡逻,需要帮助请联系我” 她转身要走,背后传来了温柔的话语,声音带着哭腔,这让她的心瞬间震颤。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玛莎小心翼翼地问。 爱丽丝没有回答,既然是公民的要求,也不过分,她直接伸出手,把对方拥进怀里,感受到了人类炙热的体温。 泪水滴落在肩上,她感觉有暖流在身体里流动。但她的心脏里应该只有数据才对,一定是散热系统出了问题。 告别对方后,爱丽丝匆匆离开,她还要查找逃逸车辆。联系列表里多了两个名字,一阵震动后,对面发来了一个问候的笑脸。 不过她现在无暇回复对方,火速来到监控室后,她调出了所有摄像头,把能够记录下的片段开始播放。 那辆货车从废弃工厂里开了出来,一路向前,径直奔向这个路口,中间没有停下。 但驾驶座上的人看不清面目,墨镜和口罩挡得严严实实,人脸识别系统失去了用处。对方还特意避开了有交通排查的路段,车牌也是假的,查询不到任何信息。 看来是早有预谋。 车流,路线,她的眼睛追随着事故后的动向,在那辆车逃离现场,拐过一个路口后,屏幕突然开始闪烁,然后变成了黑色。 监控界面停摆了,爱丽丝尝试打开电源,又重新启动,但还是毫无反应。整个监控室屏幕就这样变成了黑的。 “……怎么回事。” 爱丽丝给维修人员打去电话,在门口等待对方的到来,监控室的机器警卫端着空的保温杯,做出倒水喝水的动作,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片区域的录像暂时看不到,爱丽丝抬头望天,脑海中传来了消息的提示音。 眼前弹出淡蓝色的邮件图标,是任务消息。里面跳出的图片正是刚才的事故现场。她快速浏览完信息,了解到了更多消息。 那辆货车上的人是个逃犯,车子在其他街区被找到,而犯人不知所踪,只在车上发现了有关他的证件。 是个医生,因为医疗事故导致精神失常,警方已经发布了通缉令。 爱丽丝朝着街道上走去,与匆匆赶来的维修员擦肩而过。这件事已经与她无关,自己目前负责的只有街道治安,至于更高级别的任务,还要等稳定期过去再说。 她不禁有些期待以后,为创造自己的存在贡献价值,她在所不辞。 夜晚临近休眠前,个人聊天界面再次出现在眼前,聊天中只有任务发布和与人类同事的交接事项。 以往这个时候没人会发消息给她,除非是突发事件和紧急任务。但聊天框多出了新的信息,是关于事故的一些问询,还有晚安的问候。 爱丽丝点开聊天框,那小小的文字仿佛开始跳舞,变成蝴蝶飞到了她面前。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在脑海里分析了半天,但最终只打上了两个字: 晚安。 发送出去的瞬间,她好像又离人类近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相识 第4章 意外 太阳在头顶上高悬几天后,人工降雨如期而至。雨水冲刷掉街尘埃,让灰蒙蒙的城市展现出新面貌。 爱丽丝将总结报告输入面板,上传到云端文件夹。尽管自己只任职了一个月,但过去短短一礼拜中发生的事,就够她思考半天。 她最终没有把突发状况写上去,这是任务报告,不是自己的感想日志,没必要事无巨细地写上去。 按住过度思考的脑袋,爱丽丝关上面前的光屏。也许是系统出了问题,每月会有维护人员来做检查,她真该去看看。 桌前放着一束小雏菊,叶子有些蔫下来。 这里没有花瓶,爱丽丝找了个笔筒,装上植物营养液,将花朵插进去。桌上还有一些小物件,木头雕刻的动物正围着鲜花跳舞。 她喜欢收集复古的物件,这样似乎能触碰到过去的年代,了解过去人类的喜好。 听闻第三街区的地下街有家唱片店,等空闲去考察一下。虽然在脑海里也能直接播放音乐,但人类用传统方式保存起来,让她感到新奇。 设施内也养植物,都是人工培养出来,它们茂盛地生长,被修剪规整,提供稀薄的氧气。 相比之下,这几朵小花显得微不足道,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散发着生机。这不禁让她回想起街道上的场景。 爱丽丝依旧照常巡逻,却又感到背后有人影在跟着。她转过街角,在熟悉的巷口停下。 她转过身,看见伸出手的艾米,怀中抱着一小捧花束。爱丽丝注意到,今天她穿着的还是那身旧衣服。 于是她问:“你不穿新衣服吗?” 艾米有些踌躇,听到她这句话,赶忙上前。“我怕把衣服弄脏,就先放起来了。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关心我。” 她将手高高举起,很是自豪。那是一束小雏菊,被几张牛皮纸简易地包裹着,粗糙绳索松垮地系成蝴蝶结。 这是她在花店处理掉的花朵中挑出来的,不过不好意思告诉爱丽丝。 爱丽丝接过那捡漏的花束,努力将嘴角勾起,想露出一个人类意义上和善的笑容。她失败了,但还是对着艾米说。 “不用担心弄脏,下次穿新裙子出来吧。” 思绪回到现在,爱丽丝将桌上的花转了几个角度,最终把笔筒挂在网格墙上,这样不用担心营养液会洒出来。 此时正处下午,理应是巡逻时间。但东区发生了恶性案件,人手被迫产生调动,爱丽丝则被调回来看守总部。 她不是完完全全的战斗型仿生人,但武力值也在线,留守总部足矣。四周空无一人,只剩她自己和嗡嗡作响的设备电流声。 几天过去,排班变回正常,但嫌疑人还是没有抓到。 新闻上持续播报案件。凶手似乎是随机作案,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面貌特征模糊不清,不过固定在几个街区。 警方没有公布更多细节,但爱丽丝得到了部分现场信息。现场散落的脚印,手术刀的划痕,这些情报让她得以分析出对方的体型,和部分行为轨迹。 系统提醒她,在遇见相近的游荡人员时时,要进行更加严密的排查。 总部为她送来枪支,伤害不大,只能用于麻醉,出于创造者设定的条例,她不能伤害人类。 大雨冲刷掉案件细节,让警方丢失了线索。人工降雨暂停,今天仍是晴天,爱丽丝踏上干燥的马路,迎着人流迅速扫描每一个面容。 每天都有人降生,有人死去,生命在城市中发生更替。但无端剥夺他人的生命,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世界的共识,是对法律的藐视。 爱丽丝在没有监控的小巷中穿梭,这里属于边缘地带,部分灰色交易在此地被默许。爱丽丝拦下一个可疑人员,向他发起询问。 对方不耐烦地停下,看向爱丽丝的瞬间,眼神又变成了轻蔑,不怀好意朝她伸出手。爱丽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把对方的手拧在身后。 一定要行使暴力之后才能回答问题吗? 在如此反复的哀嚎声中,爱丽丝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 天逐渐暗下来,深紫色的夜幕被霓虹照亮。她抬起头,高楼直冲云霄,灯光仿若流水从空中坠下,唯独照不亮贫苦的边缘人群。 再次路过十字路口时,爱丽丝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扭头望去,和同样金色头发的女孩正对目光。 那是另一个自己。 爱丽丝晃晃脑袋,对方在片刻间消失了,她怀疑程序是不是出了问题,自己总是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又路过那条小巷时,秉持着想摆脱被别人追踪的想法,她拐了进去,直到走到尽头时,才惊觉自己要做什么。 都市里不太安全,看望一下居民也是正常。她找出了这样的理由,也就放心地朝着居民安置点走去。 跨过杂物,路边的集装箱中透出明亮的灯火,爱丽丝穿过前几天刚走过的小路,向着深处走去。 艾米的家在城市边缘处,和其他家隔得比较远,她说这是因为父母平日要出门打工,边缘的房子价格更低。 爱丽丝还没看见艾米穿上新裙子,她在脑海中搭出一个小人,小人穿着新裙子,在她的脑海里蹦蹦跳跳。 她开始期待和对方的见面。 路程花了点时间,当她怀着期待来到门口时,却发现不对劲。屋里亮着灯,但房门虚掩着,从缝隙露出的灯光照亮地下的血迹,构成了一条不明显的道路。 她心中警铃大作,推开房门,屋里乱作一团,像是被狂风席卷。随即她从腰间抽出剑,顺着血迹的方向跑去。 血迹的扩散逐渐变大,直到在一排废弃的家具柜后停下。瞳孔中映出倒在血泊里的身影,蓝色星星图案的裙子浸满鲜血。 她颤抖地蹲下身,轻轻转动对方,在微弱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前几天给她送花的女孩,此刻静静躺在这里,像枯萎的干花,失去所有水分。 “艾米?”爱丽丝轻声询问着,扫描显示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爱丽丝伸出手,指尖轻抚她的脉搏,她的身体还有余温,但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来不及仔细思考,爱丽丝第一时间发送了求助信息。面前的尸体上插着闪亮的手术刀,铁锈味在空中弥漫,她沉默着松开手,尽量不破坏第一现场。 又一个受害者。 “这就是新型号的仿生人吗?竟然用来抓我,真是荣幸。” 癫狂的声音从杂物堆后传来,带着些许讥讽和嘲笑。爱丽丝抬头望去,看见黑色的影子一晃而过,脚步声由近及远地离去。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蓝色方框锁定远去的黑影。掏出风衣里的配枪,上膛后向前方飞奔,追上对方的步伐。 她必须追上对方。 两个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远处都市热闹非凡,郊区的夜安静祥和,无人在意这一场黑暗中的意外。 第5章 血色 爱丽丝在夜色中追逐着犯人。 跨过杂物,绕过弯曲的小巷,紧紧跟在对方身后。她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电子虹膜追随对方的动作,适时指引前方道路走向。 风声从耳边穿过,发出尖锐的嚎叫,从集装箱的集群中追到更远的郊外,再从坚实的水泥地到干裂的泥土地。,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区。 爱丽丝追着他来到废弃建筑群中。寂静的夜晚放大所有声响,微风摇着树枝,那个人混进树丛的影子,钻进一栋废弃的宅邸里。 这里是某个开发商的地盘,但最终项目宣告失败,最后不了了之。房屋的骨架立在这里,像是都市的墓碑。 爱丽丝靠着墙边,将最新定位分享出去,随后握紧手中的枪,沿着墙体缓慢靠近。 通过检测,她确定对方手中没有远程武器,但隔着墙体没法看见房屋中的危险。她小心地推开门,为自己寻找掩体。 这是栋双层别墅,刚用水泥浇灌出骨架。客厅空荡,几根承重柱立着,房顶没有盖上,月光流下来,阴影在空地蔓延。 爱丽丝正侦测四周,凶手却直接从楼梯上大步走下来,她在柱子后举起枪,对准那个身影,对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应该说,仿生人。 她认出那是还没流向市场的新型号,以武力方式保护人类,但出于对使用者意图和市场考虑,目前还有着很多争议。他是内部管理人员? 凶手不屑地大笑起来,随后他对着柱子开口:“出来吧,我知道你不能对我开枪。” 仿生人不能伤害人类,这是规则。 爱丽丝紧握麻醉枪,系统给了权限。她在寻找时机,对方不知道这点,可以趁此机会射击。 “我都知道,不过我现在不想伤害你,出来聊聊?” 随着咯哒的一声轻响,对方似乎按下什么开关,系统给予的权限在她眼前变成了禁止,她不能使用这把枪。在扣下扳机的瞬间,自毁程序程序会先一步启动。 没有别的办法,她从柱子后走出来。枪口对准对方,一阵热从持枪的手上涌出,眼前浮现出大大小小血红色的弹窗,她只好把枪放下。 “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外观,你…有点像之前来住院的一位病人。” 他又吹了声口哨,爱丽丝扫过他的脸,在数据库找到了他的信息,他是名医生,经历过失败的手术后被开除了。 对方身后的仿生人还未涂装,金属骨架泛着月光。爱丽丝计算着,要是她先击败对方的后盾,再上去制服他能有多大胜算。 “你为什么杀人?”得先分散他的注意力。爱丽丝不解,为何同类要自相残杀,对方却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生活太无聊了,就算是在手术台上,生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掌控别人的生命,很刺激。“ 凶手反问着,“你们也不是能够攻击同类吗?” 他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都忘了,你们不是人类。” 保护人类是第一指令,威胁到人类生命的东西,都可以铲除,包括同类型的机器。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们没有人权。 他突然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那你把我逮捕吧,那些废物半天都没能抓住我,我给你个机会。” 爱丽丝不明白对方为何轻易投降。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薄薄一张纸,上面是精神疾病证明。 “你能证明前几起案件都是我干的吗?就算我承认今天的罪行,那又怎样,我很快就能出来,和你再次见面。” 他又上下打量着爱丽丝,“要是发生新型仿生人袭击人类事件,不知道那些媒体会怎样报道,这才是更能吸引眼球的热点!” 爱丽丝不想对他的言论作出批判,每一句话都在践踏她的道德逻辑,但又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她只能盯着对方,防止他逃脱,一切都是错的,那么错误就该被铲除。 对方是危险因素,应该制服他,弹窗如病毒一般蔓延,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回荡。在对方的笑声中,他身旁的机器骨架举起枪口,对准爱丽丝。 面前的世界逐渐失焦,变成铺天盖地的0和1,数据交织着,又变成了一团黑影。 保护和攻击的指令同时涌现,恍惚中她看见枪又回到了手中,就算毁灭,她也不允许错误存在,她拼命扣下了扳机。 “轰”地一声巨响,面前迸发出强烈的火光,爆破产生的气浪将她掀翻在地,随后重重撞上承重柱,一切都变成黑暗。 过了半晌,从无声寂静的黑暗脱出,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耳边的噪音终于消失了,爱丽丝扶着柱子缓慢起身。 面前是一片焦黑,破碎的金属碎片散落,燃起微弱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电路的焦糊味。 脚下有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去看,是一只漆黑的机械臂,指节紧扣着手枪扳机,这只手刚才还举枪对准自己。 台阶上布满焦黑,爱丽丝向下看,凶手躺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像一团被搅乱的油画颜料,混杂着血色,焦土,灰烬,皮肤与骨骼。 警笛声响彻夜空,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流下,爱丽丝伸手去摸,倒映在眼眸里的是一抹鲜红色。 她的手臂上也有,是血,是对方的,还是她自己的? 警察匆匆赶来,用警戒线将这里围起,证物被仔细标记划分,记者在外圈翘首以盼,闪光灯简直要将夜幕照亮。 爱丽丝僵硬地立在原地,维修部门的人员将她悄悄带离,重新回到都市,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脸上的伤已经愈合了,经过检查,她身体里的金属骨架断了几根,不过纳米材料很快就能将她修补好。 得到结果已经第二天,她被带到空荡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台展示屏。 数字人影出现在显示屏里,向她提出疑问,都是和昨日的事故有关。爱丽丝一五一十地回答,她没有理由撒谎,从保卫居民安全到追逐对峙,一切都无比清晰,连成条正巧合的直线。 数据陈列在电子屏上,结论很快从警局中反馈回来,对方在一次手术失败后产生了强烈的反社会倾向,开始实行随机犯案。 随后他侵入管理库,盗取还在研究中的实验仿生人,结果遇上机器失控,对他发动攻击时产生了爆炸。 不对,他明明能修改自己枪械的权限,不可能是简单的盗窃。爱丽丝没能说出口,案件告一段落,那把枪也被收了回去。 这件案件就这样结束,爱丽丝被判定无罪,系统将她重新派遣回岗位。临走前,小机器人转着轮子滚来,递给她一束花。 那是包装精美的小雏菊,电子中和过的的声音从机器人话筒中传出。 “给你个忠告,别离人类太近。”冰冷且不带感情的语调响起,幕后使者在后台观看着一切。 天上又下起了雨,爱丽丝穿过雨幕,来到电子公墓前。逝去之人的数据储存在这里,她们的亲人通常来此祭拜,送上虚拟礼物以表慰藉。 她将花束放在寄存柜中,近乎透明的花瓣如同轻薄白纸,没法记下艾米这短暂的一生。 也许自己不该离人类太近。她第一次面对死亡,有温度的身体变成了冰冷的数据,储存在小小的容器中。人类和机器间还是隔着鸿沟。 爱丽丝又站在熟悉的大楼前,她仰起头,成片的都市反映在外墙上,让人分不清真假。 走回自己的位置,笔筒中的小雏菊已经凋谢,她摘下最后几片干枯的花瓣,夹进了书里。 第6章 回归 此后爱丽丝尽量离人类的活动更远,巡逻时快速解决,避免卷入纠纷。前段时间的工作日志全部清零,她需要重新调整。 那对夫妇还是时不时给她发消息,爱丽丝礼貌地回应,就算是物理意义上的远离,人类也需要精神上的慰藉,机器顺带承担了这一职责。 比起直接和AI对话,这样似乎能缓解他们的伤痛,爱丽丝还是建议他们去找心理医生。 通过交谈,爱丽丝得知他们的女儿先前遭遇车祸,当场心脏骤停。在抢救中有个医生心不在焉,导致抢救失误,她也一直没有苏醒。 她的脑电波很平稳,像是被困在了梦里。目前没有能够医治的手段,医生建议他们尝试冷冻技术,能够延缓身体的死亡,没准哪天尝试刺激大脑就能醒来。 就这样,另一个爱丽丝就这样躺在冷冻技术中心,但今天还是没有消息。 尽管现在的医疗技术水平,比起过去已经提高不少,但这种治疗方案不见得能成功。 爱丽丝看着医院的相关资料,翻到医疗人员时她愣住了,那个失误的医生正是前不久死去的罪犯。 好像有什么串联起来了。 爱丽丝开始深挖有关医院的资料,它确实有数一数二的医疗资源,但建设途中出了不少事故。这些或多或少都被压下去,还有些她没有权限查看。 要把这些给他们看吗?爱丽丝刚从数据库中抽出身,就看到对方新发来的信息。 那是张合照,三个人站在照片中,背后是清澈的海湾和蓝天白云。 爱丽丝点开,一抹熟悉的色彩跳了出来。夫妻俩紧紧拥抱着一个女孩,她有着和爱丽丝一样的容貌,金色长发,碧蓝的眼睛眯起,只是少了一颗星星印记。 她灿烂地笑起来,像一束温暖的阳光,气质和爱丽丝天差地别。 他们的女儿,回来了? 爱丽丝看着和自己相似的那张脸,对方是如此健康。对面不断发来感谢的信息,爱丽丝礼貌地回复了每一条消息,把准备发送的文件取消了。 适当的关怀,礼貌地疏远,形形色色的人类穿梭来往,将她淹没。 新任务接踵而来,举办展览所需的安保人员不足,上头让她过来暂时代班。展览位于大楼里,爱丽丝站在门口,紧握腰间的剑扫视周围。 有人想插队,和其他人起了争执。爱丽丝直接揪住对方的衣领,把他丢了出去。 “你算什么!”那人怒气冲冲地走来,被爱丽丝只是冷冷扫他一眼。 “请注意言行举止,再闹事你的票就没用了,要我帮你取消吗?” 她扬起扫描电子票据的界面。对方的信息一清二楚,于是灰溜溜地重新排队去了。 这样的插曲并不影响人们的热情。 人流渐渐稀少,再过一个小时就到闭馆的时间。爱丽丝靠在墙上闭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爱丽丝?” 她睁开眼,蓝色方框里自动跳出了对方的名字,是玛莎和艾瑞克,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女孩将自己的票递了过来。 “你是检票员吗?”她露出一个笑容,向爱丽丝问道。“你和我长得好像啊!” “我是场地安保,入口处在你们身后,直走左拐,直接扫描就可以进入了。”爱丽丝认真严肃地回答。 看见爱丽丝,玛莎显得异常激动,她径直拉过爱丽丝的手,又匆匆放下。 “感谢你,我们终于找到她了!” 仿生人爱丽丝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据玛莎所说,医院在经过研究后找到了方法,刺激大脑皮层,进入她的梦境,将她从梦中唤醒。 在医生们的悉心照料下,昏迷的爱丽丝醒了过来,修养片刻后终于能从病床上起身了。最终他们团聚了,一切像童话般美好。 “对不起,我不应该抛下你们的,我该更坚强些。”另一个爱丽丝低下头,拉上玛莎和艾瑞克的双手。 “这不是你的错,谁能预料到意外?能看见你们我就已经满足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 艾瑞克搂过妻子和女儿,和她们有说有笑地朝着展厅走去,消失在拐角处。 爱丽丝站在原地,感觉心中空荡荡的,电子时钟跳动着,转眼间已到闭馆时间,展览内的人陆续离开。爱丽丝朝着场馆内走去,清理剩下的人。 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引导人们撤离。爱丽丝看见玛莎站在玻璃展柜旁,手中握着一个蛋筒冰淇凌,就快要融化了。 玛莎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在等我的女儿,她去洗手间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通讯器里传来滴滴的声响,她低头看,从更高楼层的设备室发来了警报,有人擅自闯入了仓库。 她没有犹豫,转身冲向楼梯,来到级别更高的楼层。这里放置着未出舱的电子设备,不能让人轻易乱动。 在走廊尽头,她看见了一个金色的背影。爱丽丝走过去,那个背影转过身,和她相似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爱丽丝。 “这里不能随意进入,请出去。” 扫描没有用,她得不到任何信息,爱丽丝微微簇起眉头,好像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对方没有理会她,走进房间。爱丽丝跟了上去,房间很大,其中堆积着破旧的主机和显示屏,对方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我会的。”她朝门口走去,又对爱丽丝说,“我有礼物给你,你想看看吗?” 爱丽丝看向杂物堆中,棕色的纸箱躺在其中,红色缎带打成蝴蝶结,对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粗略的检测后,里面的成分是金属和电路,她用剑划破缎带,将盒子挑开,厚重的金属块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一枚炸弹! 屏幕是黑的,似乎没有启动。 爱丽丝向门外奔去,最后只能看见对方天真的神情,门在她眼前重重合上。电子系统自动落锁,电源断开,这扇门彻底打不开了。 “他们说我应该送给你礼物,请你收下吧。”对方哼起歌,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后凝固了。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但危险在眼前,她不能放任不管。 爱丽丝蹲下身查看,她调出拆弹说明,把盖子打开。未开刃的剑切不断电线,她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工具。 危急关头又传来了警报,眼前蹦出展览的影像,楼下的展厅起火了,消防警报正尖锐回荡在展厅中,剩余游客奔跑着离开,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屏幕上的数字突然变亮,顷刻间开始飞速跳动,归于零点。爱丽丝只来得及起身后退几步,眼前就爆发出刺眼的火花。 她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脸,感受到爆炸的热浪与冲击。身体撞向墙面,她感觉全身传来传来强烈的震动。 随后——爆破的轰鸣停止了,爱丽丝放下手臂,预想的冲击没有到来。她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静止在空中。散落的电子元件,爆炸产生的火花,甚至是烟尘。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抽离,只留她一人在此间行走。 第7章 坠落 爆炸火光静止在空中,玻璃被震碎,在空中排列出奇异的形状。爱丽丝站在原地,她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从电子杂物堆里传来窸窣的抖动,爱丽丝着看过去,一只白色的兔子从空盒子里钻出来,努力顺着堆成小山的杂物爬下来。 金怀表从它身下掉落,骨碌碌滚到爱丽丝脚边。她退后一步,弯腰捡起怀表,再抬起目光时,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迅速直起身,爱丽丝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少年。他的白发有些瞩目,头顶竟然还有一对兔耳朵,淡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爱丽丝。 “你是谁?” 少年扯了扯胸口的蝴蝶结,虽然他没爱丽丝高,但还是骄傲地挺起胸口。他掏了掏腰间的小包,又看向爱丽丝的手中。 “我是白兔!刚从隧道里爬下来,你刚才应该看见我了。”爱丽丝注意到,刚才的兔子消失了。这一幕让她的逻辑有些扭曲,这可不符合常理。 “请把怀表给我吧。”他向爱丽丝伸出手。爱丽丝犹豫地递过去,四周飞溅的碎片仍静止在空中,他的怀表却在走动。 突然,怀表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从表中发出了刺耳的闹铃声。白兔看向怀表,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我要迟到了!!” 他尖叫起来,向门外跑去。只是轻轻伸手一推,锁上的门自动打开,白兔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爱丽丝选择追上去。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对冒牌货的言论感到不解,突然出现的人物也十分可疑。 走廊上一片死寂,只有两人追逐的脚步声回荡,灯光在头顶闪烁,逐渐熄灭。白兔的速度很快,爱丽丝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兔子尾巴一晃一晃,格外引人注目。 来到楼梯间,她看见白兔坐在楼梯扶手上,一路向下。她飞奔下楼,闯进新的楼层,楼层数消失了,她不知道现在位于何处。 爱丽丝跟着白兔穿过长廊,如同套娃一般打开一扇又一扇门。最终打开门时,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展厅内。 原本展览机械的玻璃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白色的门。白兔背对着她,拧上球形的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爱丽丝。 这时他眼中的急切消失了,变成更为复杂的情绪,他推开门,往里面迈步,消失在黑暗中。 爱丽丝走上前,这扇门孤单地伫于展厅中间,里面却有更大的空间。犹豫片刻,她还是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是坠落。门背后好似黑洞,她一脚踏空,径直掉了下去。 坠落的感觉非常奇妙,不似从高楼上落下受到的重压,而是像在宇宙中漂浮那样,至少不会太难受。 周围的环境逐渐明亮起来,她在缓慢的下落,油灯在身边漂浮,远处是燃着的烛台,一些泛黄的书籍比她坠落地更快,甚至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是个很无聊的过程,身下的洞仿佛没有终点。周围的墙壁有点像土块,被挖出大大小小的洞,里面堆放着一些东西。 爱丽丝想到了兔子的习性,野外生存的兔子,会在地下的巢穴挖很多个出口,来躲避敌人的追击。 一张旧照片飞过来,爱丽丝不经意一瞥,熟悉的人影跃然纸上,令她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孩子,在镜头前微笑。 尽管外貌有些变化,爱丽丝还是认出那是玛莎和艾瑞克,中间微笑的孩子,有些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她刚伸出手,照片飘向烛台,被火光点燃,逐渐变成一堆灰烬。系统有些过载,她按上自己的眉心,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身边的杂物在墙壁上的洞口停下,轻轻飘了进去,爱丽丝感觉自己和这些东西都变成了泡泡,在空中飘着。 坠落的速度变慢,爱丽丝往下看,终于看见了陆地。有一阵风托举着她,让她平稳停下。 终于踩在了地面上,脚下传来坚实的声响。面前是一条走廊,她抬头向上望,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房顶,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 周围的装饰复古,暗色的墙纸,厚涂的油画,走廊两侧插着烛台,头顶上的灯照亮前进的路。 她往前走,看见白兔正拉着门把手。门好像锁上了,他又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还是没有打开。 爱丽丝有一堆疑问想找他解答,便快步上前。白兔听见脚步,扭头看向爱丽丝,随后风一般地跑开了。 对方不见踪影,甚至钥匙还插在锁孔上。 爱丽丝将钥匙拔下来,它散发着金色光泽,还镶嵌着宝石。尾端是爱心的形状。爱丽丝端详着钥匙,猜测它能打开哪一扇门。 在得出结论之前,她朝着白兔消失的方向快步往前,一扇门一扇门地试,最终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走进房间中。这里没有多大,房间中立着三脚玻璃桌,书架上摆齐大大小小的瓶子。 随手关上门,头顶的水晶灯投下光线,她看见面前的墙底下有一道小门,说是宠物通道也不为过。 这里也没有其他出路,她犹豫着望向小门,把钥匙再次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钥匙,这扇门被打开了。 她将脸凑近小门,门后是一片绿色,一条小径直通远处,似乎是一片花园,白兔刚刚从这里钻出去,可自己不能变成兔子。 通道实在太小,她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爱丽丝拔出钥匙,放在玻璃小桌上。也许可以试试破坏墙体,她摸上墙壁,又尝试敲了敲,传来沉闷的声响,是实心的,没办法直接破坏。 她转身,想找找屋里还有什么东西,桌上却出现了一个小瓶子。爱丽丝拿起瓶子,玻璃瓶里充斥着蓝色的液体,在光照下闪着晶莹的蓝光。 瓶颈处系着一张小纸条,用飘逸的字体写着:喝我。 第8章 泪水 小瓶子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她打开闻了闻,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一股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字条上的文字好像催促着她,让她没办法拒绝。最终她打开瓶盖,将液体喝了下去。 那是种很奇妙的味道,她能精准分析出里面有樱桃馅饼,奶油蛋糕,菠萝,烤火鸡,牛奶糖,热面包,最后的回味还带着胡椒的辛辣,仿佛融合了一整本料理书。 能够做出这样的味道,一定是个掌管味觉的天才,比最高级的自动料理机混合出来的效果还要好。 她不由得赞叹液体的制作人,将小瓶子放在桌上。片刻后,她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场景中的一切正开始上升。爱丽丝警惕看向周围,是房子的机关吗? 最后她发现是自己的身体在缩小。 慢慢地,她变得和小门差不多高了。环顾四周,房间里的陈设变得格外巨大,直到对上紧闭的门,她才发现钥匙落在了桌上。 地面离桌子有段距离,透过透明玻璃桌面能够看到,金钥匙正躺在桌上。爱丽丝来到桌子下方的三只脚,尝试顺着支架往上爬,但无济于事,上去的路被玻璃挡住了。 也许应该找条绳子?爬到其他高处再下到桌子上?也许药水的作用时间是有限的,过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样? 她围着桌子转圈,试图寻找些能帮上忙的东西。在回到桌底下时,面前又凭空出现了一块小蛋糕。精致的奶油蛋糕摆在盘子里,白色奶油上用巧克力酱挤出漂亮的花字。 上面写着:吃我。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鉴于此前奇妙的变化,她又吃下了那份蛋糕,想重新变回正常大小。 自己是被困在程序的梦里了吗,一切都脱离现实,过往的谜题仍困扰着自己。 片刻之后,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爱丽丝的身体正慢慢变大。 她连忙从桌子下面跑出来,四周的墙壁慢慢下降,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在她的脑袋即将碰到水晶吊灯时,这奇异的变化终于停止。 她扭过头,还是撞在了吊灯上。 玻璃小桌现在离她很远,这下也碰不到钥匙了。 爱丽丝捂着头,小心翼翼移动身体。她看向墙壁,心中升起一个想法。自己变得这么大,干脆直接把墙破开好了——她可是警卫仿生人,适当的暴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门口传来脚步,她回过头,听见钥匙转进锁孔的脆响。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打开,白兔拿着一堆信件,正站在门口。 “还没跟上来吗,很抱歉我如此仓促……”他端详着手中信件,把它们一封封插进腰间的挎包里,向房间里走来。 阴影逐渐将他笼罩,似是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正对上变得无比巨大的爱丽丝。 “啊…完蛋了!!!”白兔发出了尖叫,爱丽丝不明白他的意思,对方就已经迅速逃离了现场。大门虽然开着,但她变得太大了,没办法穿过。 她开始扶着墙转身,架子上的玻璃瓶却被撞倒了。瓶子变成了碎片,里面的粉末都洒了出来,黑白色一片在空中漂浮,是胡椒的刺鼻气味。 爱丽丝感觉鼻子痒痒的,在这种感觉达到顶峰时,打了个喷嚏。随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完全停不下来。 在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后,喷嚏声停止了,但眼泪从眼眶中缓缓流出来。她意外地看着自己的眼泪,那不是蓝色的内循环营养液,是真正带咸味的透明眼泪。 变大之后的泪珠砸在地面上,逐渐变成一片湖。 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爱丽丝用手捂住脸,可依旧无法阻止,以往积压的记忆一股脑涌了出来。 鲜血,动乱,亲人,这些记忆汇成模糊的光影。哭泣是不被允许的事,廉价的象征,懦弱的象征,不被认可的情感宣泄,不应该存在于世。 宛如蒸发的水潭一般,她的身体又逐渐变小,直到淹没在齐腰深的水里,才意识到这一点。泪水已经漫上她的下巴,爱丽丝只好开始游起来,防止自己被淹没。 幸亏门被打开,泪水涌入了走廊。爱丽丝感觉自己正处在一片海洋中,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阳光和沙滩,只有一望无际的回廊。 空旷的回廊中突然出现了鸟类鸣叫,爱丽丝漂浮在水中,头顶上方飞过黑色的鸟。那看起来像只乌鸦,它在头顶盘旋了几圈,似是看见了爱丽丝,最后停在吊灯上。 它张嘴扯下自己的一根羽毛,朝着水面扔下去,然后飞走了。羽毛顺着水飘到爱丽丝身边,她抓住羽毛,这根轻盈的羽毛仿若小船,载着爱丽丝朝前方流去,水面映出她的倒影。 她又听见了翅膀扑扇声,抬头一看,那只乌鸦正在和另一只鸟打架。这回离得更近了,她看清楚,是红眼睛乌鸦和蓝眼睛渡鸦,目前她只能这样称呼它们。 两只鸟在墙壁突出的饰物上停留,又相互追逐着,用尖锐的喙咬对方的羽毛,扯下来的黑羽落在爱丽丝的手中和水面上,泛起五彩的光泽,又融化进影子里。 爱丽丝找到了干燥的地方,她从羽毛上下来,提着湿透的风衣重新踏回地面。 它们的争斗没有持续多久,第三只鸟从远处飞来,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八哥。它摁着两只乌鸦,一头撞进水中,水花四溅,都成了落汤鸡,它们拖着湿漉漉的羽毛爬上岸。 乌鸦首先瞪着红眼睛尖叫,扑腾湿掉的羽毛。水珠四溅,爱丽丝不得不离它远点,避免再次被打湿。 它从口中吐出了人类的话语:“都怪你!” 渡鸦不甘示弱,亮出自己的爪子:“关我什么事!” 八哥最后沉默地来到爱丽丝身前,然后缓慢开口:“你好。” 第9章 鸟群 自从自己工作后就没什么好事,从突如其来的爆炸之后,事情逐渐开始变得魔幻,仿佛吃了毒蘑菇看见的幻象。 爱丽丝眼睁睁看着三只淋湿的鸟在开口争吵,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她拧着湿透的风衣,地面上瞬间落下一滩水花。 三只鸟互相看了看对方,又看向爱丽丝。 “也许我们该变小一点。”乌鸦说,头顶的灯光将影子拉长,它一头扎进影子里,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人。 他变得和爱丽丝差不多大,蹦蹦跳跳地来到爱丽丝身边,头发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红眼睛。有点像上个世纪的某种潮流,爱丽丝在心里默念。 “我是乌鸦,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呼叫本大爷!”他盛气凌人地插着腰,另外两只鸟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人,站在他的身后。 “渡鸦,你想要的我都能提供。”眯起双眼的商人西装革履,提着箱子微笑,接着向她鞠了一躬。 “这是理发师。”乌鸦指着白挑染的八哥,他好像不擅长表达,只是举起银色剪刀,在空气里咔嚓一下表示问候。 “欢迎来到奇境!”他将双手高举又放下,然后大笑起来,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才停下。 面前的三人都很有特色——他们看起来就和自己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爱丽丝看着兴致勃勃的三人,也许他们能帮助自己。 “爱丽丝。”当务之急是,怎样把身上的衣服弄干。她提着湿掉的衣摆,黏在身上的衣物限制了她的行动,这让动作幅度下降了不少。 应该对周围环境进行危险评估…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脑海中的系统消失不见了。无法得到准确的数据,一时让她有些茫然。 鸟儿们直接在她身边坐下了,乌鸦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表情。“全都湿透了,快让我们烘干!” 她只能看见乌鸦被头发遮住的左脸,渡鸦不服气地扶着单片镜,还在为刚才的打架事件苦恼。“这里没有蜡烛,也没有风,更没有吹风机。”理发师则一直沉默着。 爱丽丝趁着没人说话的空隙开口了:“这是哪里,你们知道出去的路吗,或者有变大的办法吗?”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乌鸦回答了她。 “很抱歉,我们不知道如何变大,关于这是什么地方,”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一切,“想想在你来此之前,经历了什么?” 令她印象最深的,是突然出现的熟人和“礼物”。“爆炸,我应该是被卷进火光里,然后时间停止,我跟着一只兔子掉进了门里…” “这就对了!”他高兴地用拳头捶着手心,又意识到这样不对,默默放下手。“我的意思是,这就是为什么你来到了这里。” 爱丽丝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的数据被爆炸解构之后传输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穿越的意思,毕竟仿生人也只是由数据构成,这份被传输被到任意地方,都能重新构成整体,也许自己在游戏程序里,在影视片段里,在任意能接收信号的地方。 她此时希望头顶上能出现任务条,好让自己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哈?” 两人的电波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乌鸦选择转移话题,让大家坐下休息。“还是先把衣服晾干吧,聊点干燥的话题,让我们激动起来。” “这是什么原理。”爱丽丝问。 “情绪影响?让我们之间的气氛更火热,可以把衣服烘干。日常太平淡了,我都感觉不到热情。”两者听上去完全没有联系。 “那是因为你的胸腔里面是空的!你还想感受什么?”渡鸦不耐烦地说。 “比你冻僵的心好得多!”乌鸦翻个白眼。 短暂的争吵后,渡鸦直接略过他,来到爱丽丝面前,把自己的手提箱摆在正中间。“来看看这个!” 四四方方的黑箱子摆在地上,看上去像推销保险的人员所随身携带的,雕着鸟羽的锁扣闪着金光。他把箱子打开了,除他之外的三人一同把目光投向箱子里。 “空的。”理发师吐出两个字。 很显然,箱子里什么都没有。渡鸦又把手提箱关上,推到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小姐,请您亲自打开吧。您可以思考一下自己想得到什么,我保证,里面会有你需要的东西。”他微笑着,用让人无法抗拒的语言轻声说道。 爱丽丝盯着他嘴角处上扬的痣,把目光聚焦在箱子上,想要…得到什么?她伸出手,掀开了箱盖。 有东西出现了,是一份档案袋,严谨地贴上封口贴盖好章,像公文交接时的场景,鸟儿们好奇地凑了过来。 她打开档案袋,从中掉出几张大小不一的纸,展开纸页,信息一目了然。 身份证和出生证明摆在眼前,精准地写下她的名字,还有一些连她都不知道的信息。 她看着和自己相同的、纯净的面容,自己眼下的星星印记好像某种烙印,将自己与纸上的人分隔开。 后面是玛莎与艾瑞克的信息,这对夫妇的出生年月和经历都记载得一清二楚,快速翻阅,她看见露出的标题,那显示是医院的报告单和相关证明。 爱丽丝将纸抽出,准备察看之后的内容,纸张在她的手里消散了。 宛如被火舌舔舐,从中间开始分解,向四周扩散,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光点,她只来得及记下部分信息。 渡鸦没见过这种情况,他拉过箱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你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爱丽丝冷冷地问,她认为是对方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将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塞进箱子里。 “哎呀,这只是个魔法。”渡鸦把箱子合起来,“它能暂时变出当下你最想要的东西,越重要分量越大,消失得就越快,看来这档案背后承载着很多东西……” “能再变一次吗?” “有时间限制,每人每天只能生效一次。” 他把箱子推到乌鸦面前。“你试试?” 乌鸦翻了个白眼。“没必要吧,无论几次都一样。”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手还是很诚实地伸向箱子。手提箱被打开,爱丽丝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出现的一幕还是让她愣住了。 箱子里装的是一颗心脏。是真正的人类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血管清晰可见,血液正从箱子里渗出来。 不过片刻间,那颗心就消散了。 “我的心被抢走了。这是我原有的心脏。”他的心不见了,感受不到情绪。乌鸦解释着,撩起刘海,露出空荡荡的眼窝。 和自己有点像,爱丽丝想,她也想拥有人类的情感。 “这颗心的分量也很重。”渡鸦提起他的神奇箱子。 “当然,也可能是你还没完全融入我们的世界,魔法对你影响不大。”他沉思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鸟群 第10章 出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面前的人们还是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再次发问,至少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简介,她不信对于他们生活的地方说不出一点有用信息。 三人对视了一眼,把渡鸦推出去。 “要是你面临死亡或者是已经死了,你会有什么感受?”他尝试着提出问题。 “我对自己的死亡没有异议,为人类服务至终结是应该的,我只是机器。”她平静地回答。 这个答案倒令他们不知所措,乌鸦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的脑子进水了?”他说完这话,获得了同伴的白眼。 这下对话又中断了。 “那就把水弄干。”渡鸦站起身,“我有办法弄干衣服了。” 经过一番看似很激烈地讨论后,爱丽丝看见他们又变回了鸟类,甩开翅膀上的水珠后,开始朝着空中飞去。 鸟儿在爱丽丝头顶上飞过,她能感受到清风在身旁流过。这场比赛没有方向,也没有限制,可以随时停下。 他们在空中划出优美轨迹,但半刻钟后,飞行轨道重叠,他们撞在一起掉在地上,黑色的羽毛纷纷掉落。乌鸦兴奋地爬起来,看着晕头转向的爱丽丝。 “我们谁赢了!” 这场比赛没人说开始,也没人说结束,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鉴于他们都同时砸在地面上,爱丽丝只好说:“你们都赢了。” 乌鸦缠着她要奖品,爱丽丝好不容易从衣兜里掏出一小罐薄荷糖。虽然已经被水浸湿,但他不在乎,试图分享给另外两人,不过都被拒绝了。 他把薄荷糖一股脑倒进嘴里,又突然跳了起来。 “好凉!” 经过这场闹剧后,他们的衣服都干透了。爱丽丝急着寻找出去的路,她要变回正常体型,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准备转身离开时,理发师拦住了她。 “如果可以、给我你的头发,我有办法帮你。”他说长句子时有些磕磕绊绊,但真诚地盯着爱丽丝。 她看着对方时髦的白色挑染,分析话语的可信度。头发不重要,当下也没有具体目标,也许可以尝试相信。 “好。” 他重新变回了黑白相间的八哥,爱丽丝此时比鸟儿的体型小一些,坐在他的背上。同伴嘻嘻哈哈地朝他告别,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沿着走廊起飞,穿过重叠的装饰,在转了几个弯后,一扇小窗子出现在眼前。 他们从窗户飞了出去,来到室外。她回头望,刚才所在的地方是一栋小房子,被全部刷成黑色。 乌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蹲下身把羽毛捡起来,试图粘回身上。 “我们有新朋友了,不知道她多久能适应这里,下次去找她玩好了。” 白兔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闯进刚刚爱丽丝待着的房间。显然他来晚了,此刻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他沮丧地走出房间,正撞上前来一探究竟的乌鸦。白兔被突然出现的对方吓了一跳,手中的瓶子差点砸在地上,被渡鸦稳稳接住。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乌鸦指着地上蔓延的水痕,“我们在和变小的新朋友聊天,她刚走你就来了。” 尽量委婉的询问并没有让爱丽丝了解这个世界。 不过他们都是死前心怀不甘的人,但接受死亡可要一定时间。残存的执念建立了新的世界,路过的白兔看见爱丽丝,在她面临爆炸时带她进入了奇境。 “她去哪了?能变大的药水还没给她,我本来想让事情变得奇妙些,结果搞砸了…” 白兔抱住头懊恼地蹲下。他有些自责,本来想让新朋友能更轻松接受死掉的事实,虽然这可能并没有太大作用。 “理发师那。别担心,他们要去森林里,毛毛虫肯定比你更有办法。”乌鸦甩着脑袋,从头上却落下断裂的白色羽毛。 他僵硬地靠近水面,红宝石头饰的装饰羽毛已经断了,他沉着脸看向渡鸦,对方尖叫着用箱子护住自己。“别乱冤枉人!” “我的头饰!我要去找他算账!” 理发师带着她飞过草地,来到一栋小房子前,旁边是片茂盛的森林。房子前面插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维卡的理发店。 爱丽丝从他背上下来,看着对方变回了正常大小的人类,掏出钥匙打开门,随后蹲下将自己捧起,放在桌面上。 这是间老式理发店,全身镜正对着旋转椅子,架子上堆满染发剂,墙壁上挂满大小各异的锋利剪刀,看上去十分危险。 “你们的名字都很奇怪。”爱丽丝站在桌上,她现在和身旁的杯子差不多大,透过玻璃看见被扭曲的世界。 “对我们来说无、无所谓,死了之后名、名字也不重要,他们都叫我理发师,那就这样好了。”他说话有些结巴。 理发师打开上锁的柜子,从中取出黑色箱子放在桌上。他打开锁,爱丽丝朝里看,箱子里分出的隔间中放满小袋子。 袋子里装着剪下的各色头发,牛皮标签上写着人名,他拿出标签,在纸上写下爱丽丝的名字,系在新的袋子上。 “死之后?”她对死亡的认知还停留在直面鲜血的场面,自己确实看见炸弹炸开,直接随着白兔进入了这里。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他解释道。“爱好,我可以…通过头发,认识新的人。” “羽毛,头发,陌生人,伙伴……”他逐行点过去,从墙上取下银色小剪刀,让爱丽丝站在原地,剪下一小缕头发,放进迷你袋子里,又将箱子重新锁了回去。 “你能让我变回去吗?” 理发师轻轻摇头,“我不能,但毛毛虫有办法。” 他用剪刀指向窗外的森林,阳光轻扫叶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直指天际,那里有条小路直通森林。他盯着窗外,拽着脖子上一条毛毛虫形状的项链,原本淡漠的神情变得柔和。 “去找艾德里安大人,一切问题都、都能解决,现在他还、还没变成蝴蝶。” 正当气氛逐渐缓和时,门被咣当撞开了。屋里的世界发出震荡,墙上的剪刀相互碰撞后发出尖锐声响,差点掉下来。 门反弹回去,又被乌鸦接住。他提着一把剑,浑身杀气走进来,揪住理发师的领子,后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有病。” “我的头饰坏了!!”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桌上的瓶罐倒下,直直砸向爱丽丝,她向旁边跑去,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却踩空了。 “关我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玻璃瓶顺着桌子滚下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看见爱丽丝正一只手扒在桌沿,随时可能掉下去。 纷争暂时停止,理发师急忙接住爱丽丝,将她放在门外。 “不是很高,我摔下来也没事。”爱丽丝说。 理发师有些不放心,将她打量一遍后,递给她一根羽毛。他说,沿着小路往森林里走,在那里能遇到帮助她的人。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紧张,大战一触即发。爱丽丝没有犹豫,向着远处跑去。身后传来金属相交的打斗声,还伴随东西摔碎的声响。 她现在急着寻找出路,风声和嘈杂声响一同被抛至耳后。 第11章 森林 这片森林异常茂盛,在她的世界能评为自然保护区。草木争相生长,花朵在身侧开放,树木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但变小的爱丽丝可无暇顾及美景,变小之后一切都变得困难。 面前的路逐渐被植物覆盖,令她看不清方向,她拔出剑想砍断面前的茎叶,可剑太钝砍不动。 越往里走,光线逐渐被树叶挡住,她抬头看向太阳,也不能确定方位。 片刻后,爱丽丝拽着草茎爬到了石头上,旁边就是露出地面的树根,她沿着粗糙的纹路往上攀爬,来到更高处。 远处的路逐渐开朗,她看见光斑汇聚成规律的形状,像是在指引她前行。她毫不犹豫跳下树根,朝着森林深处奔跑。 植被深处传来沙沙的响声,有什么东西沿着地面爬过来。爱丽丝停下脚步,警惕着看着四周。不出片刻,从草丛中窜出条蛇,朝她冲过来。 她灵敏地朝旁边跳开,躲过这次攻击。蛇冰冷的鳞片滑过身侧,又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爱丽丝。 自己可经不起它折腾,面前的蛇宛如灾难电影中的巨蟒,轻轻一扫就能碾压人类。 它的鳞片泛着黑紫色的渐变,金色竖瞳紧紧盯着自己,爱丽丝慢慢退后,也许灌木能阻挡蛇的行动,这时她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枚梅花形状的宝石,看起来像耳坠。黑紫色的蛇朝着前方吐着信子,向她袭来。爱丽丝快速冲向身草丛,身后的动静却停下了。 她回头看见那条蛇用信子串起吊坠,吞进嘴里。它盯着爱丽丝,随后扭头消失在草丛中。 真是奇怪,好在脱离了险境,前方的路也变得开阔。 前方的雾越来越浓,爱丽丝捂着口鼻,散发荧光的小蘑菇排成箭头指向前方,顺着箭头的方向走,在雾中出现了朦胧的影子。 她朝着那那团影子走去,一大丛蘑菇高低错落地生长在地面上,散发出鲜艳的色彩,她看到似乎有庞大的绿色毛虫在蘑菇上爬行。 直到爱丽丝靠近和她差不多的蘑菇,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她以为是绿色毛毛虫的部分其实是头发,绿色的头发挽成麻花辫的形状,散落在身后。 蘑菇上的人背对着她翻书,听见动静,他转过身坐在蘑菇上,看样子应该是毛毛虫,不知是因为他的头发,还是因为披着的毛领而得此名字。 “我是艾德里安,这位意外闯入我们世界的小姐,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身旁立着水烟袋,那像是一盏灯,透明玻璃中翻涌黑色的雾气,对方吐出的烟雾却是白色的。 草叶中弥漫着雾气,快要令人看不清周围的景色,爱丽丝稍微放下手,闻到的不是传统香烟气味,而是茶叶的清香,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明。 “今天净化的情绪是茶叶味。”艾德里安又吐出一口烟雾,笑着朝她说道,头顶的金叶子闪着光。 这味道让她放松了许多,她从风衣内侧拿出理发师的羽毛,蘑菇和她差不多高,她伸出手将羽毛递给艾德里安。 对方的笑意更加灿烂,他用手轻轻碰上羽毛尖,黑白渐变的羽毛在空中散开,变成光点飞向空中,又汇成蝴蝶停在他身侧。 “我知道你的来意了。”看到熟悉的信物后,他停止了抽水烟袋的动作。“我想问你,你是谁?” 这句话把爱丽丝接下来的询问呛了回去。 “我是执行部的仿生人,编号001,日常职责是巡逻都市和维护治安……” 爱丽丝还没把自己的职能报告完整,就从对方的脸上看见疑惑的神情,于是她停下了。 艾德里安打量着她的装扮,沉思片刻,随即从书堆中抽出本机器人封面的书,飞速翻阅,片刻后关上了书籍。 随后他轻轻摇头,“这不是你,你是真正的人类,你是谁?” “为什么?” 这回轮到爱丽丝陷入困惑,在经历变故时她产生了奇怪的猜想,但系统指令让她以机械的身份存在,无法反驳。 “你能感知到世界吗?你会感受到情绪吗?白兔带着你来到这里,成为我们新的同伴,你认为自己是谁呢?” 她会为逝去的人感到遗憾,红色的血液,痛苦的感知,眼泪汇成河流,将她冲刷至此地。 最早的记忆浮现,停留在从容器和管道中脱出的那刻,在此之前全是空白。在关于自我的认知中,她只认为自己是机器,应该不间断运作。 爱丽丝犹豫了,她想起玛莎温柔的神情,艾瑞克眼底的疲倦。她分析过,也许作为和他们女儿相似的载体,能够可以安慰这家人。 但他们的女儿回来了,她想起最后定格在空中的火光,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关于冒牌货的言语依旧回荡在耳畔。 “我是爱丽丝。”爱丽丝最后这样回答,至少此刻,抛开所有的顾虑,她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着。 艾德里安敲了敲玻璃烟袋,里面翻涌的黑色雾气逐渐平静下来。 “好的,爱丽丝小姐。你有很多困扰,不是吗?就算孤身一人,也无法摆脱社会的网。” “……我感觉自己在不断变化。”她说着,低头看见自己变小的双手。这种异常的变化不只是形体,都市中的意外,未知的未来,她感觉自己在被拉扯着向前。 “如果我彻底像机器一样思考,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对方只是微笑着倾听,“机器不会思考,你的灵魂依旧独立,我能去你的记忆里看看吗?” 这要求有些突然,不过艾德里安保证,他能给出令爱丽丝满意的答案——无论是关于什么。 “我会展示我们的世界,你也可以来我的记忆中旁观,我们都是平等的。” 他又吐出烟雾,遮住面前的道路,景色变成白茫茫一片。亮蓝色的蝴蝶朝前方扇动翅膀,朝着迷雾冲去。她紧随其后,沿着不存在的道路向前奔跑。 第12章 记忆 冲出迷雾后,黑暗中发光的石子小路通向远方。爱丽丝踩上第一块石头,身旁的黑暗变成了光线构成的房屋,像霓虹灯闪闪发光。 艾德里安来到她面前,指向发光的石子,纸牌小人蹦蹦跳跳地跑来,被光线切割成四分五裂的碎片,消散在空中。 “人都会死。”他叹息着说,“不计其数的人死于意外或自我终结,人们的遗憾却无人知晓。” 成为碎片的纸牌重新组合起来,成为尊贵的王,立足都城之上。更多纸牌从房屋走出,手拉手跳起舞。 “但我们找到了新的立足之地。这里是奇境,不同时代的亡灵聚集在一起,即使历经痛苦也能重获新生。” 蝴蝶在他身边飞舞,化成烟雾流走了。 爱丽丝看着那些跳舞的纸牌,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却穿了过去。纸牌们仍在欢快起舞,外界的变化丝毫不能影响它们。 “这里是记忆与思维的迷宫,你想询问什么?你想找到什么?”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爱丽丝看着面前的黑色入口,那里像是孤独的诅咒,让她止步不前。 低处弥漫着黑雾。艾德里安快步走进去,手中的玻璃烟袋发出光芒,照亮黑暗的道路。 爱丽丝追了上去,她彻底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听上去这是个宛如童话的世界,但她和大部分人一样,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告。 她顺着光源追过去,可面前的黑雾越来越多,遮住视线。落脚时感到黏腻的粘连,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用手抚上尸体脉搏时传来的铁锈味。 死去的人类像是报废的机器,生锈的血液从身躯里涌出,宣告生命结束的事实。仿佛与生俱来的警觉,她僵在了原地。 她只好摸着墙壁前进,这里和她的记忆一样混乱不堪,触摸到的道路时而平直向前,时而变成曲折的弯道。 在摸索了一段时间后,爱丽丝终于看见了光源,她朝着光亮处跑去,在看清场景后又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巨大的蛹,在黑暗中散发着亮光,照亮了周围。爱丽丝刚开始还以为那里是出口,它正规律地涌动着,像是拥有呼吸和心跳。 她看见地上布满干涸的血迹,四周散落着白骨,从破碎的弹壳中开出鲜花。 “这里是…?”这令她想起新闻播报上轻描淡写的死亡,血迹和烧焦的机械,这些都预示着战争的到来。 蛹在这时候裂开了,裂缝从底部一直延伸到顶端,蓝色的光从蛹里溅出来,刺得她闭上了眼睛。 短暂的失明过后,她用手挡住眼前的光,睁开眼睛。 面前是个白发青年,他和艾德里安有些相同的脸,只不过神色冷峻。他扫视周围,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蓝色的光泽在黑暗中闪烁,爱丽丝看见蛹上有一只巨大的蓝色闪蝶,不同的蓝色在迷宫里流淌。 注意到爱丽丝的目光,青年转过身。 “这里是战争的残骸,因为对和平的渴望,我才得以诞生。” 爱丽丝这才发现,巨大的蝴蝶翅膀是从他背后延伸出来的,她原本以为蝴蝶的身体被对方挡住了。 他表情淡漠,提着染血的长剑,从蛹中飞出了一些半透明的蝴蝶,停在他身上。 “你找到迷宫的出口了吗?”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爱丽丝回过头,艾德里安正站在她身后,手中提着发光的水烟袋。 “我亲爱的蝴蝶,”他轻声说,“看来你刚好碰见新朋友。” 他松开手。水烟袋掉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其中的黑雾翻滚,变成一群荧蓝色的蝴蝶,照亮周围的黑暗。 蝴蝶,现在爱丽丝知道他的名字了,他面对着艾德里安,终于露出了微笑。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这是从痛苦中催生的理想。”艾德里安向爱丽丝介绍,“我认为最美丽的蝴蝶,你能帮新朋友找寻她的记忆吗?” 听到这话时蝴蝶的嘴角弯了弯,看起来很高兴。“我们本就是一体,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面前又出现了门,蝴蝶径直走向黑暗中。爱丽丝跟在他们身后,看见四周植被逐渐变为缠绕的金属管道。 “你的理想是什么?”这里实在太安静,她的询问回荡在迷宫中。 “理想?”听到这句话时艾德里安在原地停下了,蝴蝶安静的转身看着他们,蓝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全都不见了。”他摇摇头,裹紧毛领又快步向前。眼镜上的吊坠像泪水,刚好落在脸颊上。 “要是我能死在战场上,就不用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脚下传来咣当一声,爱丽丝低下头,带血的手术刀被她踢开,埋进废弃的医疗器械中,路旁堆满骸骨和破碎的书页。 再次抬头时,面前的场景令她无比熟悉。每日来往的长廊,墙壁上跳动的数字灯光,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纸张。 爱丽丝越过面前的二人,路过的所有工牌都模糊不清,只有她自己的位置上的印记无比清晰。 盛开的雏菊插在笔筒里,落下影子,如泡影一般,她的手径直穿过了花束。 “你对自己的认知似乎有问题?这可不是与生俱来的,是有人强加给你的观念。” 艾德里安看向窗外的建筑。他们早已在过去消亡,但这次白兔带来了爱丽丝,还带回许多现代物品,让他们能了解到未来。 爱丽丝有些茫然了,在此之前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机器,如今却不知该往去何方。但她还是想找寻一切的真相,没有指令困扰,此刻她才真正踏上行路。 此前的记忆连她也想不起来了,要是回到过去,是否能找到答案? “你能看到我的过去吗?” 蝴蝶随手抓起桌上的药剂,在阳光下晃了晃,又嫌弃地扔开。“我试试。” 剑身划过面前的空气,那里顿时出现了裂口,四周的杂物仿佛脱离引力,在空中飞舞。 他拉住二人跳进了裂口中,又是一片蓝色的光芒,他们来到了类似实验室的地方。仪器滴答作响,交错的电线在地面缠绕。 “我不记得来过这里。”爱丽丝皱起眉头,她现在感到烦躁和恐慌,随即又被理智的思考压下去。 “也许是你偶然撇过的场景,但潜意识把它们都保留了下来。”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推车上散落着医疗器械。 在他们面对的房间中,和人一般大小的器皿竖立,仪表记录着跳动的数据。在胶囊容器中躺着的正是爱丽丝自己,她紧闭双眼,身上插着输液管。 爱丽丝紧盯着容器中的自己,记忆到此为止断开了,随后她被直接送往执行部,开始执行作为仿生人的任务。 “你的记忆被人篡改了。”艾德里安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顷刻之间,四周的场景开始裂开,从天花板开始蔓延至他们脚下,变成无数镜子碎片。那些碎片像利刃般浮在半空,朝着他们冲过来。 蝴蝶张开翅膀,拽着两人跳上浮空平台,往来时的路冲。爱丽丝愣愣看着面前破碎的记忆,逐渐得知的一切好像颠覆了她的认知。 “普通人的思维防御可没这么强,再这样下去,你自己的记忆都会受损的!”艾德里安对爱丽丝说,而后扭头看向蝴蝶。“我需要时间开门。” 蝴蝶挑眉,“好。” 他松开手,把爱丽丝和艾德里安甩向远处还未坍塌的地方,自己堪堪站在一小片记忆上,身后亮蓝色的翅膀闪着寒光,遮住她的视线。 碎片呼啸着飞了过来,把他的翅膀打碎了,但这打乱了碎片的轨迹,身后的二人毫发无伤。 有液体飞过来,溅在她身前。蝴蝶的翅膀碎了,和空中的碎片混在一起,蓝色的血从他的背后流下。 爱丽丝此刻处在一片混乱中,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自己好像做不了任何事。正如她所恐惧的——停运的机器就应该销毁。 “别紧张,这不是你的错。”艾德里安注视着她,绿色眼睛里的温柔让她放松了些。“平静下来,想想看其他事物,你还有未来,你想要什么?” 一小片鳞粉落在眼前,爱丽丝抬头望向前方,蝴蝶破碎的翅膀都化作了粉末,重新汇聚在他手中,变成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他挥动剑刃,凛冽的风变成了武器,把飞来的镜子切成碎块。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不想被操纵着生活,不想被未知打败。 “我要找到出去的路!”她坚定地说。 艾德里安微笑着,胸口开始飘散,一只绿色的蝴蝶从胸腔里爬出来,飞向她的头顶。 “找到了。” 空间恢复了平静,蝴蝶跳到她的身侧,神情依旧冷峻,一剑划开了头顶的空间。 刺眼的白光涌出来,将他们吞噬。爱丽丝惊醒了,面前是蘑菇丛。太阳斜照,光斑跳动了一小格。 他还是坐在蘑菇上,神色带着一丝疲倦。水烟袋里翻涌的黑云更浓了。不过烟雾都已经散开,爱丽丝又重新看见高大的草丛。 “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 艾德里安笑着问她。 第13章 新途 “我该怎么变回去。” 艾德里安指了指他身侧的蘑菇,红色的蘑菇立在地面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一边会让你长高,一边会让你变矮。” 事实上这个蘑菇是标准的圆形,爱丽丝也分不太清应该吃哪边。随即她决定两边各掰一小块,至少吃错了还能补救。 她把蘑菇块塞进嘴里,天地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眩晕中,她看见前面的蘑菇正在变大,立刻又把另一块吞了下去。 眼前变成了黑色,她立在原地,不远处发光的门缓缓打开,露出背后温馨的场景。 看不清脸的人端坐在餐桌上,桌上摆着蛋糕,蜡烛在风中摇晃,生日快乐歌断断续续地响起。中间的金发女孩吹灭蜡烛,火光颤动,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黑色幕布随着眨眼燃烧殆尽,爱丽丝又变回了正常大小,路途上遮挡视野的植物在她脚下低伏,自己吃下的蘑菇立在脚边。 艾德里安此刻站在她面前,提着水烟袋。她又想起了那些鸟儿,看来他们都能自由变化,自己不行。爱丽丝注意到,他的背后是蘑菇形状的建筑。 “你还想要留下来吗?” “不。”她还有许多疑问待解答,没人能告诉她答案,只能自己去找寻,她也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接受死亡。 “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出去。” “从森林里出去,去找到红心女王,她有办法打开链接两个世界的门。”他朝爱丽丝摊开手心,“让我解决你目前的烦恼吧。” 爱丽丝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中。艾德里安拉住爱丽丝,随即取下眼镜,架在她鼻梁上。 爱丽丝看见黑雾从她身上涌出,飞进烟袋里,变成扭曲的形状。他松开手,白色的雾涌上来,将爱丽丝围住。 “别在奇境里死去,不然你永远也没法回去了。” 爱丽丝最后听见这句话。她抬手驱散浓雾后,眼前的蘑菇房子消失了,自己仍身处森林中,场景却变得陌生。 小路出现在脚下,用白色石子拼成的箭头直指前方,阳光斜斜地挂在天边。她原本感到些恐慌和不安,现在统统消失,前方的道路和脑海同时变得清晰。 毛毛虫说自己尚未死去,她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出路。这里也许危机四伏,死去就再也回不到真实的世界了。 爱丽丝朝着小路往前走,树丛中传来嘈杂的声响,她警惕地握住剑柄,准备随时应对出现的危险。一只戴着婴儿睡帽的小猪从树丛中冲出来,撞在爱丽丝腿上。 小猪倒在地上,看起来是撞晕了。 “不要乱跑呀!” 女仆模样的少女扒开树丛冲出来,还没靠近,爱丽丝闻见一股熟悉的气息,随即打了个喷嚏。和小屋中打碎的瓶子里一样,是胡椒。 对方抱起小猪,凑到爱丽丝面前。 “你是新来的吗,我还没有见过你呢。” 如毛毛虫所说,奇境里都是满怀遗憾死去的人。无论是泪水中遇见的鸟儿,还是面前的少女,看上去都很年轻,他们都是因为什么而死去? “我是公爵夫人家的厨娘,玛佩拉。做美食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她率先自我介绍起来,“要不要去公爵府里坐坐?你去找了智者吧,刚好我们可以从森林里走出去。” 能见的道路只有这条,周遭是看不见尽头的树林,爱丽丝同厨娘一起走着,身上的味道使爱丽丝想起喝下的药水。 “来这里之前我掉进了屋子,房间里有能让我变小的药水,是你做的吗?” “那里是我存放杂物的地方,药水被你喝了吗!味道如何?”厨娘期待地望着爱丽丝,“我加了智者给我的蘑菇,看来神奇药水成功了,以后我也可以自由变换大小!” “很美味。” 听到赞赏后对方变得异常高兴,她一蹦一跳地走着,裙摆飞扬。爱丽丝紧随其后,看着厨娘脸上深色的烟熏妆容,她感觉对方像颗大号胡椒。 不是很恰当的比喻,但她暂时找不出其他词形容。 半晌后树木变得稀疏,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平地与建筑,一栋欧式城堡样式的花园洋房出现,厨娘指着那栋房子,“那就是公爵府!” 她抱着小猪来到大门前,雕花栅栏挡住外来者的去路。“你要和我一起进来吗?没地方去的话可以来这里住下,里面可是超级大的。” “我要找到出去的路,你知道怎么找到红心女王吗。” 厨娘似乎很吃惊。“你要出去吗,可是王宫离这很远……” “我必须离开。” 看着爱丽丝坚定的眼神,她最终咽下了后面的话,给爱丽丝指了方向。她怀里的小猪醒了过来,发出哼唧声,一同和厨娘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厨娘越过栅栏敲响房门。“我回来啦。”门开了一条缝,她把小猪递过去,戴着黑纱的公爵夫人接过小猪,抱在怀里。 “天快黑了,你和格利珀一早就出去,应该早点回来的。” 厨娘回头望,太阳正在缓缓下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应该让她留下来过夜的!” 天黑得好像过于快了,身侧的光线暗下来,爱丽丝回过头,肉眼看见太阳朝着地平线下落。 自己是不是太过匆忙,光靠走路可能到不了,应该去拦辆交通工具。趁着还有光,她开始跑起来。 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前行有些费时间,她突然发现树林中隐藏着一条铁轨,上面落满枯叶,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痕迹。 爱丽丝向远处眺望,铁轨看不到尽头。于是她开始沿着铁轨向前走,希望能走上大路。 走了段时间后,旁边出现了一条小路。爱丽丝绕过树木后,迎面而来是一堆礼盒。她躲闪不及,直接和礼盒撞上。 “啊!” 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礼盒到处散落,露出内部的包装。爱丽丝倒没感觉,她上前查看对方伤势,刚蹲下身,发条青蛙先跳到了她手上。 金属发条在背后转动,它像活的青蛙,对着爱丽丝呱呱叫。面前的人快速蹦起来,急忙道歉,又把青蛙放回头顶。 应该是自己道歉才对,爱丽丝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把礼盒重新盖上。把东西整理好后天几乎黑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芒。青蛙管家看着天幕,惊叫起来。 “天黑了!我们要赶紧回去!小姐,要不和我一起回公爵府吧。”青蛙管家抱着东西,对爱丽丝说,他看上去有些害怕。 “我送你回去吧。”爱丽丝打开微型手电,光照亮四周,“你怕黑吗?” 他拼命摇头。“晚上有很可怕的东西,我们得快点回去!” 天地被按下加速键,太阳彻底熄灭,四周陷入了黑暗中。 第14章 暗影 仿佛要印证青蛙管家的话,树林中突然响起风声,像人类的哭嚎。爱丽丝顺手拿起几个礼盒,拽着他的衣服朝树林外跑去。 刚跑出树林,爱丽丝看见半透明的影子在不远处飘荡,她关上手电,尽量安静地绕过它们。 “它过来了……” 爱丽丝扭头,一个影子溜了过来,朝着青蛙靠近。她拔剑挡在对方身前,屏息注视着,灰色影子扭动着,逐渐变成了人形。 它变成了另一个“爱丽丝”,其他影子也争相涌来,变成了“她”的父母和姐姐。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爱丽丝”牵着父母的手向她走来。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她听见对方开口,半透明的手向她伸出。“你也是我,来和我们一起走向幸福吧。” 爱丽丝毫不犹豫挥剑砍断那只手臂,周围响起尖锐的风声,对方又变成了艾米的模样,胸口上插着尖刀,鲜血四溅。 “在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声音震得爱丽丝头痛,也令她心慌。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她身边空无一人。 “喂!看这个。” 突如其来的叫嚷打破了迷茫,一罐胡椒粉飞来,影子在空中逐渐消散,厨娘朝他们飞奔而来。 “快走!”还好这里离公爵府不远,三人快速跑回去,敲响大门。进门前爱丽丝回头望,月亮升起来了,在远处的月光下,影子如柳絮飘荡。 公爵夫人将门关上,又加了一把锁。青蛙灵魂未定地在地板躺倒,被厨娘拉起来。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好我及时赶到,你应该没看见什么东西吧。” “我去取东西了,没想到过得这么快…我看到了以前的朋友,但他们都消失了。”他有着落寞,头上的青蛙呱呱叫,似乎在安慰他。 爱丽丝沉默着,刚才看见的应该是幻觉,那些影子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直戳人心,如果答应了影子的邀请,不知道又会如何。 厨娘看着有着疲惫的二人,赶紧招呼他们去餐厅吃饭。公爵夫人率先坐下,她的上半张脸被黑纱遮住,爱丽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看到脸上类似丝线的装饰。 冒着热气的餐食被接连端上桌,最后是一碗胡椒汤。屋里的气氛显然比室外温馨,青蛙把礼盒递给她们,撕开包装后,映入眼帘的是精美的礼帽,镶嵌着层层羽毛和珍珠。 “好漂亮的礼物!” “这可是我在帽匠那里定制的,我猜你们应该会喜欢。” 青蛙有些小自豪。不过去取帽子耽误时间,被影子缠上了,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怕。“谢谢你们救了我。” 厨娘高兴地带在头上,不过她头顶的马尾和叉子卡住,没办法直接戴上。她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又戴在爱丽丝头上。 “这个怎么样,要是你之后留下来,也可以给你一顶。” 爱丽丝点点头表示赞同,放下手中的叉子。这个世界脱离常理,需要更多信息,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你从哪里来呀,告诉我们哪一年或者哪个地方都可以。”厨娘好奇地看着爱丽丝。 爱丽丝随口报出她所在的年份,她们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看来你是最靠后的了,未来一定是不同景象吧。” 几百年后的未来是难以想象的世界,爱丽丝很乐意向她们讲述一切,不过当下她需要找到出去的道路。 “你们知道那些影子是怎么回事吗?” 厨娘和青蛙面面相觑,他们只见识过影子的麻烦,并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只要被缠上,就会看见过去的事情,这大多会令他们痛苦,从而深陷其中。 “是女王。”公爵夫人开口了,这是爱丽丝进来后听到的的第一句话。她微微抬起头,透出黑纱下忧郁的蓝眼睛。 “不知从哪天起,红心女王把王宫后的土地用镜子分开了,另一半国度在镜子里,那些幽灵也是镜子产生的反射。” 这件事令她们苦恼,原本热闹的夜晚变得寂静。大家都不敢随意出门,怕撞见过往的伤心事。 厨娘撑着桌子,叹了口气。“提到这个话题女王就会生气,要砍掉我们的脑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话题在此终止,晚餐结束,厨娘带着爱丽丝参观整个宅邸。这里有很多房间,墙壁贴着华丽花纹的墙纸,黑白灰的装饰遍布,华丽的水晶灯照亮黑暗。 厨娘带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这里遍布着食材和书页,各类组合被记录下来,在这里诞生新奇的美味。 厨娘说:“这是我的工作间!” 爱丽丝顺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笔记,还画着简笔小图案。 “曾经有人偷走了我珍贵的东西,不过没关系,谁也偷不走我的创作能力。”她把桌上的笔记摆放整齐。 窗户突然被打开了,晚风带着凉意涌入房间,窗帘舞动,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爱丽丝好像看见影子在动,眨眼间又恢复正常。 这阵风让纸张全都飘起来,纸张飘落在爱丽丝面前,她伸出手接住,上面画着微笑的猫头。厨娘赶忙跑去关上窗户,从远处又传来一阵啼哭。 她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一直来到大堂中,公爵夫人坐在三脚凳上,轻轻晃动着摇篮。里面躺着那只带婴儿帽的小猪,正发出哼唧声。 它开始发出尖锐的啼哭,公爵夫人摇了半天,又掏出人偶,丝线穿在手指上,人偶灵巧地摆动着。但也没能让它安静下来。 她站起身,眼神从温柔变得冷漠,走到壁炉前来回踱步,又盯着摇篮发呆。 “这不是我的孩子!”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又缓慢用手捂住脸,身体颤抖,似乎在哭泣。厨娘和爱丽丝蹲在楼梯边,看着她怪异的举动。 爱丽丝问:“她怎么了?” “呃,夫人因为难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尝试带着小动物来缓解焦虑,不过这次好像又失败了…” 小猪仍在吵闹,公爵夫人放下双手,茫然着看着周围,突然抄起壁炉上的烛台,朝摇篮扔过去。 “夫人冷静啊!”厨娘见状随手拿起相框,朝着烛台飞来的方向砸去,二者在空中碰撞,发出巨大的噪音。小猪安静了一瞬,又发出更为响亮的哀嚎。 公爵夫人找寻着能扔出去的东西,青蛙想过去拉住她,但又不敢下手,厨娘冲了过去,大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爱丽丝环顾四周,目光被高处的胡椒粉罐子吸引,罐子开始朝外挪动,随后狠狠砸在地上。瓶子摔成了碎片,胡椒粉末在空气中弥散,这让众人停止了纷争,开始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 爱丽丝趁此机会飞奔到摇篮旁,她抱起小猪跑向大门,拧动钥匙将门打开。 小猪在爱丽丝怀里拼命挣扎,婴儿帽掉在地上。还没等门完全打开,它就从门缝中钻出去,一溜烟地朝森林跑去,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这章点击意外地高哦 其实这也算是暗影奇境的由来吧,其实一开始是在影子里的世界,后面修改成了亡灵世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暗影 第15章 夜幕 屋子里的动静总算停止了。 婴儿摇篮变得空荡荡,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茶杯和盘子的碎片,青蛙和厨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夫人。 公爵夫人总算恢复了理智,瘫坐在扶手椅上。她看着混乱的房间,又捂住了脸。 “对不起。”她低下头喃喃自语,不过看另外两人的反应,这种事好像会时常发生。他们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爱丽丝。 “您很想要孩子吗?”爱丽丝捡起地上的婴儿帽,搭在扶手椅上。她的目光放在壁炉上方,相框里有一张男人的黑白相片。 青蛙和厨娘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们都不敢提这个话题,怕触到夫人的伤心之处。 她不安地盯着周围,思索片刻,最后抬起头。“不。”她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她愤恨地盯着那张相片,“但我的曾经的伴侣,孩子的父亲,他就这样消失了,留我一人面对现实,面对所有的亲人,面对舆论。” “我想把她留下,却和她一同死去了。但就算她降临人间,我有能力将她抚养长大吗?”她在自责与愧疚中挣扎。 爱丽丝没有体会过生育与情感的痛苦,未来的生育不似以往,逐渐变为科技的结晶,变为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生育的权能,爱与责任,还是陪伴与成长。”爱丽丝说,“这些您都能拥有,无论是独自还是与伙伴一起。” 她冷静地给出自己认为合适的答案,至少在此没有舆论和压迫,也许对方能在这里重新走进新生活。 青蛙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刚倒完垃圾回来。厨娘去餐厅端来热牛奶,放在桌子上,他们期待着看向公爵夫人。 “我想我知道了,但死人可没法再创造生命。”公爵夫人擦干泪水,人偶又开始在她的指尖跳动。“我看到了,深陷困境的不止我,他甚至还祸害了其他女孩,但我无能为力。 她拿起壁炉上的相框,黑白色调的男人温柔地笑着,给她编织一个未来的谎言,又消失不见。她取出照片,投进炉火之中。火舌舔舐照片,将它焚烧为灰烬。 厨娘抱来小玩偶,来到她们身边。爱丽丝看向她怀中,能看出对方的轮廓。 “您缝的我们都很可爱。像您劝导我一样,您也要从过去中走过来,不是吗?我们会一直陪伴您的。” 厨娘把玩塞到她怀中,她看着玩偶,重新露出了笑容。 经过这次小插曲后,房屋里又恢复了平静,不过大堂里还飘着一股胡椒的味道,宅邸很大,却空荡荡。厨娘带爱丽丝来到了客房,这里的布局整洁舒适,让人感到温暖。 “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出发也不迟。”她笑着把门关上了。 爱丽丝关上灯,在床上躺下。虽然宅邸复古华丽,但使用的甚至是电灯,厨娘说,在远处有座塔,会储存闪电的能量再传输到各地。 不同时代的人聚集在此,将这个世界改造成新的模样。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坐起身。这里位于二楼,爱丽丝来到阳台上俯瞰窗外。楼下是一片小花园,风带着花朵的芬芳飘来。 倒没有影子在月下飘荡,她环顾四周,却看见栅栏旁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是从外面过来,他试图翻越栅栏进入宅邸。 爱丽丝顿感不妙,她从阳台翻了下去,拉住伸出的飘窗来到一楼,毫发无伤地降落,开始在树丛中潜行。 远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随后她听见沉重的呼吸,接着是一声闷哼,伴随重物倒地的声响。 她冲了出去,只看见有人躺在地上,身下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周围突然刮起风,她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流涌动。 猫叫声在空中响起,爱丽丝抬头看向空中,弯月就挂在眼前。月亮逐渐变成了猫咪的尖牙,黑蓝色的猫咪出现在空中,变为人形站在爱丽丝面前。 亮蓝色的竖瞳在月光下闪耀,血迹沾上纯白毛领和衣服。他动了动的头上的猫耳朵,舔掉嘴唇边的血,随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爱丽丝警惕着看着对方,把手搭上腰间的长剑。 “你好,我想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我是柴郡猫,可能出现在在任何地方。”他眨眨眼睛,袖子下是沾血的钢爪。 “你刚才在大堂。”爱丽丝想起缓缓移动的胡椒瓶,混乱被制止,她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人,他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气息。 “他杀了别人,我只是在行使审判权。” 半透明的人影从倒下的身体中飘出来,透出地上之人的面孔。影子惊慌地看着两人,向远方飞走了。 “那是罪人的灵魂。别担心,死神会把它们带进地狱,在那里炸上一百年。” 柴郡猫蹲下身,开始扒拉尸体,又抬起头盯着爱丽丝。“也许你需要避让一下?我地把他处理掉,不然公爵夫人会不高兴。” “你要怎么处理他?”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桩凶案,尽管这是亡灵的世界,她还是没有适应。 柴郡猫舔舔嘴,又咧出微笑。“心脏最好吃了,你要试试吗?” 爱丽丝拒绝了这个提议,转身要走。柴郡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空气中,变成了黑蓝色的猫咪。 “门锁了,我直接送你上去吧。” 他又消失了,爱丽丝被两只爪子抓住肩膀,缓慢地向上飞去。此刻她宛如处于失重状态,好在二楼离地面并不高,转眼间回到了露台上。 爱丽丝跳下窗台,腰带上的剑发出咣当一声响,柴郡猫看着她的那柄剑,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她干脆拔出剑,放在露台栏杆上,剑身雾蒙蒙的,并不锋利。 “我很喜欢你的剑,但它还未展露锋芒,能不能让我帮你磨一磨?” 他在空中打了个滚,亮出自己锋利的钢爪,看上去是如此透亮,在月下反射着寒光。爱丽丝同意了,这柄未开锋的武器目前并没有什么用处。 柴郡猫抱起剑,身体变得透明,又融进了夜色中。 “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看见远处的尸体自己动了起来,被拉进灌木丛中,只留下一道血痕。弯月仍挂在天幕上,宛如柴郡猫的笑容。 爱丽丝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逐渐进入梦境。周围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自己好像在颠簸的车上,她闻到烧焦的气味,人们的交谈声从车厢外传来。 “这批元件直接拉去销毁吧,这仿生人可惜了,才工作了一个多月就报废,这次爆炸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 她努力想睁开眼,去质问窗外的人们,但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焦急之下一用力,她直接睁开眼对上了天花板。 自己还是在卧室里,但刚才的场景无比真实,她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不安和焦躁又爬上来,在心头缠绕。 第16章 治疗 终于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一夜无梦,爱丽丝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爱丽丝拉开窗帘,有阳光落进来照亮屋内。她站在露台上眺望,昨晚的血迹已清洗干净,看不出痕迹,不过还是能看到草坪上有块地方被压实了 她沿着楼梯来到大厅,一行人坐在餐桌前,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长桌上摆着烤面包,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餐桌上方出现一个微笑,那是柴郡猫,他变成人形跌落在座椅上,用袖子里的刀将牛奶挽到面前。 “对了,这位是柴郡猫,我昨天忘记介绍给你了。”厨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少介绍了人,不过柴郡猫挠了挠耳朵,并不在意。 “没有关系,我们昨晚已经见过面了,早餐过后我有惊喜给你。”他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爱丽丝礼貌地用完早餐,向众人告别。厨娘有些不舍地拉住她,“要是你没有确定在哪里住下的话,可以来我们这里。” “好。”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公爵夫人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她提着裙摆走出来,黑色的纱仍盖住脸颊,提线纹路像交叠的泪。 “您要一直戴着这层纱吗。” 她轻轻摇头。“等我亲眼见证凶手的死亡后,就把它取下。” 爱丽丝转身朝屋外走去,离开这栋胡椒宅邸。花园内春光明媚,碎石铺成的路面指引她前行。新翻开的地面引起了她的注意,红玫瑰肆意盛开,同新鲜血液般艳丽。 “漂亮吗?这样处理真是种好方法,让他们的每一寸得到充分利用。” 柴郡猫的微笑出现在树叶间,他躺在树枝上,尾巴一上一下地摆动,随后翻身跳下树,在地面站定。 他从身后拿出剑,将它捧起送到爱丽丝面前。剑身已经被磨得透亮,清晰反映出两人的身影,看上去无比锋利。 要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能拥有这柄利刃,是否能肃清一切罪恶呢?她接过剑,小心翼翼地插进剑鞘。柴郡猫又突然消失了,随即坐在树枝上晃荡双腿。 “现在你要去哪呢?”他的话语轻飘飘,像一阵风,吹到爱丽丝身边。 爱丽丝坚定地说:“我要去找红心女王。”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 “不过王宫离这里很远,我给你指更近的路吧,其他人会有办法的。”他翻了个身,用爪子指着远处岔开的路。 “那里住着三月兔,想活着就别让他给你治疗。”他又指着另一条路。“那边住着疯帽匠,他们都是疯子,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随便你选哪边,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应该会在女王的槌球比赛,或者是法庭上再见面。” 猫咪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也许是回到房子里去了,爱丽丝看着面前的道路,最终选择朝右边走去。 她在林间轻巧地穿梭,面对未知的世界,好奇和期待逐渐涌出,冲刷着麻木的神经。 片刻后,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栋房子。那看上去很大,房顶上铺满毛茸茸的皮毛,两根烟囱立在顶上,像兔子耳朵。显而易见,这是三月兔的家。 爱丽丝朝屋子靠近,来到木门前,门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屋内传来嘈杂的声响,她试图透过窗户观察内部,什么也没能看清,便敲响了门。 “是谁呀?” 打开门的是个金发男孩,爱丽丝低下头,都能看见他头上的晃荡的老鼠耳朵。他看上去很小,宽松的衬衫搭在身上,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像是刚睡醒。 “你好你好,我是榛睡鼠哇,有事请进来…zzz”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靠在门框上闭了眼睛,在滑倒在地上之前又突然醒了。 从房间里飞出来一根汤匙,爱丽丝侧身躲过,顺便接住随手放在窗台上。 又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飞了出来,他的头上顶着棕色的兔耳朵,脸上还有雀斑,看上去不比榛睡鼠大多少,看样子是柴郡猫所说的三月兔。 “快请进,请问你需要治疗吗?”三月兔戴一顶白色帽子,压住卷起来的灰色头发。怀里还抱着超级大的针筒,对着窗台上的兔子玩偶指指点点。 “你,还有你,快来招待客人。” 玩偶自然不会回应他,还是榛睡鼠带爱丽丝进了屋,他有着和爱丽丝相同的金发和蓝眼睛,接着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桌上摆放一大堆东西,杯子,闹钟,玩偶,四周的墙面上贴着小纸条,上面写满留言。 “你戴的帽子是厨师帽。”榛睡鼠还在睡觉,但他突然说话了,还指着三月兔的头顶。后者可不管,他正两眼放光地盯着爱丽丝。这目光太过炙热,让爱丽丝忍不住退了退。 “你有什么问题吗?无论什么病,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他拿出纸笔,清清嗓子开始咨询。 “你知道王宫怎么……” 爱丽丝刚开口,榛睡鼠醒了,他抬起头抱着枕头,小心翼翼凑过来。“你是不是还有病人没治疗完?” 房间里适时传来声响,像在提醒他。 “对哦!”三月兔一拍脑袋,把纸笔扔给了爱丽丝,蹦起来冲进房间,纸上画着歪七扭八的兔子头像。 “你先等着,等我治疗完再说吧!” 爱丽丝可坐不住,她跟了过去,停在三月兔冲进去的房间门口。绿色的帘子挡在门前,遮住视线。 榛睡鼠也跟了上来,扒在门口朝里看。三月兔一挥手,破例让两人进来旁观。 这里像一间简陋的医疗室,靠墙的位置是躺椅,灯泡吊在半空,有人正在躺椅上,闭着双眼,三月兔拿着听诊器,放在对方的脑袋上动来动去。 “我听到了,你的脑袋在响。”三月兔摘下听诊器,遗憾地说。 躺椅上的白发青年睁开眼,他看上去要比三月兔大一些,红瞳和红衣像燃烧的火,在洁白的房间里格外引人注目。他的手被锁链牢牢扣住,比起医疗间更像是审讯室。 “都是因为时间,我的脑子很乱。” “没关系,我有治疗你的方法。”三月兔把听诊器绕在耳朵上,拿出空白的纸,在上面一通书写,不过没人看得懂他的字。 “你是真正的医生吗?”爱丽丝有些好奇。 三月兔抛开纸,随即对着爱丽丝插起腰,努力挺直腰板,扯着自己的红领带。 “我可是大人!总会有人质疑,不过我会证明自己,我已经有治疗的方法了,你们给我看好了,立刻手术!!” 他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走廊上又传来稀里哗啦的碰撞声。这也太冒失了,睡鼠在一旁抱着枕头,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你好,你是柴郡说的新伙伴吧,我看到你身上的猫咪毛了。”房间里很安静,白发青年想要坐起身,但被锁链扣住了。他身侧的小桌上有一顶帽子,上面装饰着黄色绸带和骨头。 “很抱歉,我现在没法起身。我是塔兰特,大家都叫我疯帽匠,不过我觉得自己很好,也许是这个世界疯了。” 爱丽丝只觉得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很疯狂,不合常理,这个世界本来就有问题,疯子在她看来已经算不了什么。 所以对方的第一印象在她看来还不错,至少比三月兔高。 “我想邀请你共进下午茶,可以吗?”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也太早了。刚从公爵夫人家出来,也许此刻还未到午饭时间,她想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 她还没来得急作出回应,三月兔就已经从门外冲进来。他拉着一个箱子,冲到疯帽匠和爱丽丝中间。 这动静把睡鼠吓醒了,三月兔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他,对着榛睡鼠严肃地说:“关于鼠疫的治疗,我认为可以直接喝老鼠药。” “真的吗?”榛睡鼠睁大了眼睛,爱丽丝默默捂住他的耳朵。 “别听,假的。”此刻她像是在面对街道上不听劝的人群,无力感涌上心头。 三月兔没管这边,接着他拿出放大镜,把疯帽匠仔细观察了一遍。 “我有治疗方案了,不过我想问问你怕疼吗?需要麻醉吗?”三月兔说着,从身后摸出一把锤子。 “不用了,我感觉不到疼痛,也许火灾把我的神经烧断了。” “那可惜了,我以前精神病院里的医生都是这么干的。不过也挺好的,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其他疗法。” 三月兔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感到泄气,依旧笑嘻嘻的。 他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又满意地点点头。爱丽丝这才看清那是台崭新的电锯,他拉下开关,电锯开始在狭小房间里发出怒吼。 “这可是我拜托白兔带回来的,让我来清除你脑袋里的声响!我是专业的!” 他兴奋地举起电锯,又拉了几下,准备往疯帽匠的脑袋上招呼。榛睡鼠看到这幅情景,发出尖叫,直接嗵一声倒在地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陷入了深度睡眠。 爱丽丝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这已经是凶杀案件的程度了,她不能容忍在自己面前发生凶案,也不敢想之后的场面会变得多么血腥。 这时走廊上传来布谷鸟的啼叫,不多不少正好三声。疯帽匠嘟囔了声不好,和帽子一起瞬间消失了。 三月兔茫然地看着周围,目标突然消失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他按灭了电锯,往后随手一扔,又是咣当一声巨响。 他掏出怀表,时针正好指向三点钟方向,于是他发出了高兴的笑声。 “现在正是下午茶时间!我们该去开茶会了!” 第17章 茶会 三月兔顿时兴奋地跳起来,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一溜烟跑走了,只留下爱丽丝和睡鼠在房间里。 她难以置信地冲出去,落地布谷钟端正地摆在走廊上,布谷鸟已经停止叫唤,缩进自己的小屋里。 只剩钟摆规律地摆动,表盘上的时钟指向三点整。 怎么可能! 在公爵夫人家时还是早晨,她亲眼看着太阳升起,下楼吃过早饭后出发了。也就穿过了一片树林,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下午三点。 爱丽丝回到房间,榛睡鼠此刻还安详地躺在地上。她晃了晃对方,睡鼠悠悠转醒,眨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一脸茫然。 “疯帽匠突然消失了,三月兔也跑了出去,你的朋友们都去哪了?”爱丽丝说。 “啊…那应该是茶会时间到了,我们要去参加下午茶会。” 榛睡鼠坐起来,将枕头拍扁,插在斗篷的兜帽中,正好能卡住。他朝着门外走去,爱丽丝紧随其后。 室内堆满了东西,显得格外拥挤。在经过走廊时,她不小心踹翻了一箱闹钟。闹钟滚落在地上,还好没摔坏,她立刻蹲下捡起它们。 榛睡鼠也帮忙捡了几个闹钟,随后又打起了哈欠。“不行,我要先走啦,不然又会睡着。你也要来参加茶会吗?” “我会去的,茶会场地在哪?” “唔,出门直走再左拐,你能看到指路牌子的。”说完他就走了。 爱丽丝拾起形状各异的闹钟,有几个是兔子形状,还有的是他朋友的元素,比如一顶红色帽子和金色老鼠。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幕还是有些吓人,也许他们三个都是疯子,但自己确实有求于他们。 她把三月兔的东西重新放好,又再次推开门。太阳和自己来时不一样,它已经挂在另一侧的天幕上,让自己的影子换了个朝向。 朝前方走去,胡萝卜形状的木质牌子插在泥土路旁,指示着方向。看起来有些简陋,至少她不用再问路了。 四周依旧是树丛,空旷的路逐渐消失,穿过植物的层层阻碍后,她看见灌木上出现一个缺口,看样子是有人从这强行钻了过去。 爱丽丝从这个缺口走出去,来到空地上。面前是张长桌,淡蓝色的桌布随风飘动,桌上摆着各式甜点,宣告着一场盛大的茶会,三个人正坐在一块。 她来到他们身旁,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三月兔突然尖叫起来。 “那里有客人!你不能坐!”他直接站在了椅子上,又被睡鼠拽下来。爱丽丝这才看见,有只灰色的兔子玩偶躺在椅子上。 “你的玩具?” “这是我的朋友!”三月兔把蛋糕推到兔子玩偶面前,又给它拿了被子。“它在向你问好,你听到了吗?” 爱丽丝盯着兔子,它确实是个玩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三月兔和玩偶对起话来,爱丽丝只好坐到疯帽匠身旁,他正撑着脑袋搅动茶杯里的茶水。 一旁的榛睡鼠拿起抱枕,在她面前变成了小小一只,躲进茶杯里睡觉,又被帽匠揪出来。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爱丽丝。 真是奇怪的问题,爱丽丝想,她用脑袋里仅存的数据思考,也没能得出答案,只能摇摇头。 不过提出谜题的本人也没有答案。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放下茶匙,把茶杯朝扔出去,然后——这杯茶在地上摔碎,又瞬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桌上。 “又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疯帽匠抱着帽子大叫起来,骨头碰在一起发出不满的抗议。他愤然起身,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又跌坐回去。 “不用动手做了不好吗?时间那么喜欢你,我们都不用收拾盘子。”三月兔把钟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就是吃多了有点腻,我还没有给表上油呢。” “都是因为那次意外!一想到它的碎片在我身体里就想吐,我就不该许永恒的愿望。”疯帽匠苦恼地把面前的蛋糕搅烂。 爱丽丝忍不住提出疑问。“我从公爵夫人家出来的时候还是早上,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快。” “时间想过得更快,它想快点到茶会时间,看见它的朋友。” 三月兔咯咯笑,把怀表扔到疯帽匠面前,后者抄起餐刀猛然扎下去。玻璃表盘裂了一道缝,刀刃断裂扎进他掌心,流下的血滴在表盘上,被钟表吸收。 “因为这里的流速由时间掌握。谁要它的喜欢!每个下午的这一时刻我都被拉来这里!”他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伤口和表盘的裂痕同时愈合,指针仍停滞在表盘上。 “从这里到王宫还要多久,我要找到红心女王。” 爱丽丝无暇顾及他们间的矛盾,也不想思考什么谜题,那些乌鸦已经够折腾了。 看样子这里时间的流逝并不正常,不知道外界过去了多久,自己的身体要是被破坏,还能恢复吗?更多担忧浮现了出来,前方的路仍模糊不清。 “钟表要转好多好多圈。”三月兔回答道。 “你的头发很漂亮。”疯帽匠说。 榛睡鼠又睡着了,没有参与话题的讨论。看样子他们都病得不轻,爱丽丝忍不住想,这样可没法得出答案。 她准备离开这这里时,三月兔踹倒了椅子,直接倒了下去,茶杯径直朝她飞过来。她挽了个剑花,用剑锋稳稳接住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杯中的茶水一滴不漏。 “哇噻!”三月兔重新凑到桌子旁,为她鼓起掌。 总得找到出去的方法,爱丽丝想,又把目光投向疯帽匠。 “你要打开它吗。” 对方点点头,爱丽丝接过怀表,指尖划过玻璃表面,表盘上却浮现出了文字。一笔一画地仿佛在沙地上写字,她的名字出现在了表盘上。 她拿近些,金色的文字在内部发着光,圆形的表盘中突然裂开了一条缝,蓝色的眼睛在其中睁开,盯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手一松,怀表往下坠,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你看到了什么?”疯帽匠不解地问,他尝试去够怀表,却还是无法起身。 爱丽丝走上前,俯身看去,怀表仍正常地转动着,她突然生起一丝想摧毁它的冲动,拔出剑向表盘刺去。 利刃打碎了表面的玻璃,刺进表盘,它顿时变得四分五裂。爱丽丝收回剑,所有散落的零件又重新扭动,组合成一块崭新的表。 金怀表在这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停滞的指针像受到了冲击,向前走了一格,来到三点零一分。 疯帽匠猛地站起身,这次没有东西拦着他了。他难以置信地捧起怀表,反复将正反面查看可好几遍。 “它又开始转了!”他激动地将怀表递到爱丽丝面前,秒表正沿着轨迹匀速前进。 他围着椅子转了几圈,又高兴地拉过爱丽丝的手,得到对方不解的目光后又松开,坐在椅子上哼歌,随即又凑过来。 “你甚至能打破时间,真是太厉害了!你很闪亮,我喜欢你的利剑,喜欢你的颜色,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可以帮你。” 爱丽丝看向怀表,里面的眼睛已经消失了。这令倒她没那么迷茫了,对方凑得很近,她能看见对方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痕,像心跳般曲折起伏。 最直白的请求往往最有效,既然能得到帮助,她也乐意。爱丽丝点点头,就当是同意了。三月兔也在一旁敲响杯子,开始奏乐。 “你要去找女王做什么,这里离她的宫殿很远,光靠走就要走上好几天呢。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探索。” “我还没完全死去,我要回到现实。”不出意外地,他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尽管这场茶会充满了无厘头的对话,但众人在一起的热情让她感到一阵轻松,至少氛围要比在现世时好得多。 片刻挣扎地思考后后,疯帽匠提起怀表,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们去找时间,它能让你更快到达目的地。” 他刚起身,桌上的茶水甜点就开始分解。三月兔正拿着茶壶往嘴里倒,手中的东西慢慢消失在空气中,他不解地看向周围。 “今天的茶会结束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聚。”疯帽匠把缩小的睡鼠放进三月兔口袋,让他们先回去,三月兔有些失望地跑走了,一溜烟消失在视野里。 爱丽丝站在原地,看着除了桌子外的所有东西全部化为粉尘,就像时间突然加速,一切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终结。 “好了,别担心。”疯帽匠对她说,“让我们去找时间。” 第18章 时间 太阳的角度又偏了一些,爱丽丝跟在疯帽匠身后。他们正行走在林间,她怀疑这里大部分都是森林,绿化条件比未来好太多。 林间传来清脆的鸟鸣,除此之外,就只有对方哼歌的声音。 “你们每天都会开茶会吗?”爱丽丝问。 “那是自然,下午茶是很重要的事,大家都会来参与。” 疯帽匠在前方走着,鞋跟在地上磨出沙沙的声响,红色风衣的下摆几乎拖地,像有着华丽尾羽的鸟。 “当然,我最擅长的还是制作帽子,我可以为你制作一顶漂亮的礼帽,或者遮阳帽…”他越说越兴奋。 爱丽丝拍掉落在衣服上的树叶,树叶落在地上,转眼间被分解殆尽, “这里的时间流逝很不正常。“ “是时间。”说到这里疯帽匠顿了顿,语气压低了些。 “我和它有些…矛盾,在你来之前,我都被困在同样的下午。同样的红茶,同样的甜点,永远三点整开始的茶会,干不了任何事,真烦人。” 爱丽丝有些疑惑,时间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光阴一晃而过,过去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他们顺着小路走,树木无边无际,林间逐渐涌起雾气,遮住了周围的景色。 “它在怀表里,不过我们起冲突后我就扔这附近了。” 疯帽匠看向四周,语气带上了不安,他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在爱丽丝的注视下把手伸进胸口的一字领,掏出一把沾着血的斧头。 “你从哪掏出来的?”爱丽丝惊奇地看着。 斧头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像是从四次元口袋里拿出来的一样。她的视线移向对方的胸口,那里只有骨头和蝴蝶结丝带,不过这不太礼貌,她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水银重塑了我的骨头,所以里面有一定空隙。”他笑吟吟地说着,指尖划过刀锋。 “让我来向你介绍,这可是把凶器。我哥用它砸了我的脑袋,上面的血永远洗不掉,现在我用它来防身。” 他眉眼弯弯,盯着斧头轻声开口:“有罪的人都要下地狱。” 爱丽丝说:“那只是个传说。” “不对!它是真的!害死我们的人都……” 话语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他盯着爱丽丝身后,脸上染上了惶恐的色调,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爱丽丝回过头——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林间的雾气飘荡。 疯帽匠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个勉强扯出的微笑上,他走到爱丽丝身旁,轻轻扯住她的风衣,爱丽丝感受到对方正在颤抖。 “我有新朋友了。”疯帽匠对着空气开口,又流露出惊恐。“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需要帮助…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提之前的事!!” 爱丽丝皱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流过,像是隐形人,又或者只是一阵风。 “好了,好。”他最后嘟囔着,对爱丽丝说:“时间的怀表在前面,你去找它吧。” “你不一起来吗?” 他摇摇头,“我暂时不想见它。” 于是爱丽丝朝荆棘中走去,转过几个弯,她看见前方的空地上躺着一块金怀表。 她迟疑地走上前,将怀表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传来,像块铁却又轻如云烟,仿佛没有重量。 时间在里面吗? 爱丽丝透过玻璃看见静止的指针,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你喜欢现在,还是过去?” 爱丽丝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蓝色的烟雾从怀表的缝隙里飘出来,她第一时间把表扔了出去。 她看见烟雾变成了一滩水,水中倒映着现代的都市。 那滩水像喷泉一样上升到空中,迅速变成一个人形,五官和四肢逐渐显现出来,它最终变成了人类的模样,站在地面上。 它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宛如层层叠叠的海浪。衣着华丽,胸口处装饰着金色指针,但毫无生气,仿佛精致的陶瓷娃娃。 它卷起自己的长发,“还是变成人类更好交谈。” 爱丽丝正对上它的眼睛,那里只有一片深沉的蓝色,和怀表里突然出现的那只相同。 “刚才怀表里的眼睛是你?” “是的,我是时间,一切的起源,你们能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我,有什么不对吗?”它很骄傲似地举起手,但这样看上去更僵硬了。 “你来自未来,按理不应该出现在这,看来发生了不得了的事,要去过去看看吗?” 时间看着爱丽丝,在眨眼间又出现在她面前,仿佛忽闪的电视雪花。 不容爱丽丝回答,它若有所思,接着在她面前开始融化,仿佛燃烧的蜡烛,化成一滩蜡油倒在地上。 四周的景色运动起来,宛如置身飞速倒退的电影胶片,被重置回开端。 一阵眩晕过后,她又站回了熟悉的街道,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行人忙碌地在路上穿行,没人注意到她。 “这里是你所处的时间,想找什么请尽快,我不能停留太久,这是时代的规则。” 时间的身影在高楼的广告屏中穿梭,变成电子荧幕上的像素点。爱丽丝环顾四周,想到了一个地方。 “去那栋医院。” 无须多言,顺着记忆中构建起来的路前进,医院在她的面前加载出来,从像素方块变成了立体建筑。 镀金的医院标识,空无一人的前台,好像人类突然消失,只留下都市中的钢铁建筑。时间笑而不语,出现在玻璃窗的裂缝中。 爱丽丝踏进医院,地砖映出模糊的轮廓,过往的细节在脑海中快速闪回。消失的过去,突如其来的意外,无形中有人在操纵着一切。 可另一个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穿过空旷的回廊,脚步声跟在身后,病房门上的探视玻璃闪过蓝光。她在门口停下推开房门,引入眼帘的是落地镜,走上前,镜中的影子也拉进距离。 爱丽丝翻过桌上的病历本,里面全都是空白页。她拿起本子转过身,镜像此刻还站在原地,对她挥手打招呼,不过听不见任何声音。 病历本“啪”掉在地上,镜像中的自己跨过镜子,身上的衣服变幻为新的衣裙,她站在病房中央打量着四周。 “你是谁!”爱丽丝拔出剑。 “这里没有其他人。”时间从天花板上流下来,身体逐渐裂开,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你看到了什么。” 时间好像看不见她,眼前的场景突然如故障一般闪烁,短暂的扭曲后,时间消失了。病房也发生了变化,床单沾上血迹,地上四处散落的资料。 镜像径直撞上剑锋,胸口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她的脸颊光洁如新,没有那颗星星印记,此刻正笑着。 “你伤不了我,我只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想要去看看真相吗?” 爱丽丝挥出剑,对方的身体短暂地波动一瞬,又恢复正常。镜像跑出了病房,爱丽丝追在她身后,在走廊中穿行。 打开或合拢的病房门在身边飞过,无论她怎么追逐,都追不上面前的镜像。 走廊望不到尽头,爱丽丝停下脚步,病房上的门牌号已经被磨损,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影子在里面痛苦地呻吟。 “我们一起把门打开吧。” 她回过头,走廊消失了,面前出现的是手术室的大门。这扇门看上去无比沉重,对方在门前使劲推,也没把它打开。 镜像对她招手,爱丽丝走上前,握住金属把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无从分辨。 “你打不开这扇门。”爱丽丝犹豫着说。 “但是你可以。”镜像中的爱丽丝说,“我来自你的过去,现在的你才能打开这扇门。” 于是她用力地向前推,门被缓缓推开,又一副新的光景出现在眼前。 第19章 现实 门后出现的场景是手术室,无影灯在手术台上亮着,小推车上是摆放整齐的手术刀。远处出现了实验室,错综复杂的管线一路通向镜子,在镜面里映出另一个世界。 “你出现在我的梦里。”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在梦里正是她让自己打破重复的生活,爱丽丝笃定地说。 镜像微笑着,来到洁白无瑕的手术室内,她的脚下没有影子,仿佛三维投影出的幻影,只存在于爱丽丝眼中的幽灵。 “是的,你终于想起我了。” 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穿过镜子。爱丽丝跟在她身后,从手术室穿越到高耸的楼顶,冷风猎猎,一切事物都尽收眼底。 “但你只能看见地面上的人们,看不见大楼里有什么。” 像是听见了爱丽丝的心声,镜像回过头,有些事被藏了起来,永远也找不到了——但谁说永远不能被打破。 答案有些显而易见了,自己所在的医院和执行部一定隐藏了什么,随即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是真正的爱丽丝,那父母身边的‘爱丽丝’是谁?” 是监视他们的仿生人吗,制造了事故,但是没能除掉他们,于是派机器去暗杀?但为什么不早点动手,而是来挑衅自己? 这些问题让她更加头痛了。 “你猜的不对。”镜像开口,“她是你,也是我,我们都是一体的。” 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意义,就算爱丽丝能够知晓一切,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也依旧虚假。 她朝着前方走去,身侧的场景开始变化,建筑分解为方块漂浮在半空中。踏上方块构成的阶梯,宛如电脑游戏闯关,在天际的尽头处出现一份档案。 爱丽丝伸出手触碰,破损的电子档案出现在面前,只有她的证件照和名字,其他地方都变成了乱码。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归现实。” 镜像漂浮在乱码云层中,她正对上爱丽丝颤动的双眼,将身份证件按在她手心。 “你要先痛苦,才能清醒过来。” 证件照上她正露出严肃的神情,熟悉的自画像变成漩涡,将爱丽丝卷了进去,她又来到了镜中前,时间站在镜子的另一面。 “爱丽丝,你要有麻烦了。”它没有张嘴,挂着一贯疏离的微笑,歪着头看她。 “什么?”爱丽丝看着眼前的镜子,那里面逐渐浮现出现实的影子,熟悉的高楼大厦在眼前排列折叠。 “很遗憾,我感受到你的身体临近毁灭了,你可以留下来,永远做我们的朋友。” 冷静下来。爱丽丝飞快分析现在的形势,她现在位于自己的思想里,必须回到现实中。如果自己的身体严重受伤,就算自己的灵魂回归了也活不了多久。 她想到了自己扳动枪口的那一瞬,明明是自己扣动扳机,爆炸的却是另一个仿生人,也许自己的思想意外联通了对方。在公爵府的梦境也可能是真的,那她将会被送去电子处理厂,被切成碎裂的电子元件。 自己的意识在上传终端时获得了迁越,也许这样能让她的思维跳来跳去,不受限于躯壳。 “你有安眠药吗?或者麻醉剂,这个起效更快一点。” 迅速进入深层睡眠,也许思想能暂时回到身体里。爱丽丝摸上镜面的高楼。 时间盯着她,随后抬手,手心里出现了一管麻醉剂。 爱丽丝接过麻醉剂,犹豫地看着那管透明液体,抬头望向时间。 她说:“我会死吗?” 时间站在原地,微笑着看她,随后缓慢轻柔地摇了摇脑袋。 她毫不犹豫把麻醉剂扎进脖子里。片刻后,她感觉自己面前的世界在旋转,镜面里的都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路。 爱丽丝向前迈去,一脚踏空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依旧是无止尽的坠落,正如她来时那样,她的眼前逐渐变黑,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流过。 片刻后,她感觉自己快要落到底,猛地一蹬腿,失重感传来,她在现实中重新苏醒了。 四肢像灌了铅,爱丽丝抬起手,手上都是被烫伤的水泡和被碎片划开的伤口。身上到处是伤痕,风衣碎成了几片,看来自己总算回到现实了。 她正躺在传送带上,身旁是破碎的机械零件,朝着前方缓慢移动。 对现实的印象还停留在爆炸前,看来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应该处在某个电子处理厂中。 远处传来沉重的机器轰鸣声,规律的巨大的震荡,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台巨大的液压机,将传送带上的所有零件压成薄片。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爱丽丝,她几乎抬不起身子,只好缓慢朝着履带边缘挪动,尖锐的零件刺进她的双手,鲜红的血溅在传送带上。 虽然情况危急,但爱丽丝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兴奋,她终于有了前进的方向,一定要逃离过去。她够上履带边缘,用尽全力从机械山上翻了下去。 下坠的失重感再度传来,她的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20章 生死 只是眨眼的瞬间,爱丽丝便穿梭时空,眼前变成了刺眼的灯光。她尝试活动身体,却被禁锢住了,无法移动。 机械臂在身侧沿着轨道旋转,蓝色的液体注入血管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医生的低语。 “001号,开始意识转移实验……” “不…”她喃喃自语道,没人听见她的声音,所有事物都像设定好的程序般运行,眼前的景象在某一刻开始扭曲。 突然之间,那些人类和机器统统融化影子,宛如潮水向她扑来。 这时爱丽丝终于能动弹了,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她决定反击。时间消失不见,留下这个混乱的世界,镜像跌进数据里,留给她临行的忠告。 影子逐渐汇聚起来,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爱丽丝拔出剑,这把剑又回到了她身侧,已经被打磨锋利,剑身映出她的双眼。 她朝着怪物的心口刺去。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幻象中的怪物也会流血吗? 耳旁忽然传来了时间的声音,它的语调竟然带上了几分欣喜。 “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吗?” 疑惑和不安重新爬上心头,面前的怪物逐渐消散,变成黑雾将她笼罩。视野变亮,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没有镜像,没有影子,没有怪物。 站在她面前的是疯帽匠,她松开剑柄,不知所措。自己锋利的长剑正插在他胸口,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滴落在草地上。 疯帽匠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剑,表情甚至有些茫然,接着他伸手,按在剑柄上。 “等等!” 太晚了。他把剑拔了出来,这让伤口变得更加严重,血液无止境地涌了出来,染红他胸前的蝴蝶结和骨头装饰。 他还没来得及将剑还给爱丽丝,就踉跄着后退几步,跪坐在地上,看样子是失血过多。时间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事故。 “啊…”他轻声说,“这可真是意外的展开,我的眼前怎么有点黑……” 鲜血,鲜艳的红色。红色是故障的警示,是垂死的征兆。 爱丽丝好像又回到了艾米死去的夜晚,活生生的人将不复存在,梦想和现实一同终结,她不想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不管是作为机器还是人类。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爱丽丝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开始变得强烈,死亡是平静的,但旁观者却更为在意。 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试图给对方止血,可伤口太深,无论如何也制止不了,飞溅的血液甚至漫上她的衣衫。 疯帽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眼中的光最终消失了,向前方栽下去。爱丽丝接住他,用手摸上脉搏,传来的只有冰凉的触感。 思维在此刻陷入清晰的混乱,她能看清流下的血液,剑刃的反光,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人类真脆弱。” 时间提着怀表走上前,用无光的蓝眼睛盯着地上的二人。它的怀表碎了,身躯自脸颊上出现一道长长的沟壑,像被砸碎的瓷器,缓慢地分解,变成一地碎片。 爱丽丝感觉手掌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像是破茧的蝴蝶,她迟疑地松开手,一片近乎透明的碎片从疯帽匠的胸口里飞出来,没有沾上一点鲜血。 碎片飞到时间破碎的边缘,消失了。从空气中又凭空出现了一个时间,来到爱丽丝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把我又打碎了一次。可惜,我没法让他每天来参加茶会了。” 它的语调没有波澜,爱丽丝听不出来这是夸奖还是嘲讽。爱丽丝把疯帽匠放在地上,他的身体很轻,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流干了。 “强制要求他人本来就不对……”爱丽丝下意识反驳它,看到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又回过神来,面对面前的惨状。 “是吗?”时间在思考。 “你能救他吗?不对,他已经死了…”爱丽丝似乎又变得理智起来,此刻有种不知所措的平静。 “我主管新生,在这里死亡不是终点。我要是随便救他,他又会生气的。”时间平静地说着,把恢复如初的怀表放在日光下观赏。 接着它蹲下身,把怀表放在他的胸口。血液染红了衣衫,但他的衣服本来就是红的,像一整朵凋谢的玫瑰。 “指针走过一圈,他就会醒。” “你的回忆切割了我的空间,所以我没法出现。你在害怕什么?是怪物,还是你的过去。” 爱丽丝自己也分不清,过去的自己引领直面痛苦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盯着逐渐凝固的血迹,在某个迁越的瞬间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得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你能看见,对不对?你能看见我们所有人的走向。那一开始我们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吗?” “不。” 时间仍旧笑着,爱丽丝这才发现它说话是不动嘴的,像没有生气的人偶,声音直接在林中飘荡。 “我能看见,但在我告诉你的那一刻,你所有的轨迹就不成立了。人生的终点只有死亡,至于中途,我管不了,影响走向的只有你们人类自己。” 爱丽丝忍不住离它远一些,但声音仍环绕在耳旁。 “就像你,如果你遵循规矩,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去关心其他任何事,你也不会来到这儿,也不会找到更多的东西。但你不会,因为你心存疑虑,你本性如此。” 它飘到疯帽匠身边,把对方拉起来,长发如同触须一样抚上他的身体,所过之处血迹便消失了,但他的眼中只剩黯淡的红色。 “还有我最亲爱的朋友。如果他不被捡回去,就不会遇上新的家人。不帮哥哥还钱,对方的赌瘾也不会变大,不发生争吵,他也不会被打晕然后烧死。” “如果我不倒流……那是上一个‘时间’的事了。” 说到这里它奇怪地笑了起来。 “变故就在一瞬间,究竟是终点影响你脚下的路,还是路改变了你的终点。爱丽丝,你认为呢?” 这番话让她无从争论,时间只不过是旁观者,命运是什么,只有活着的人才知道。 她看着满地的鲜血,一时不知怎么回应,余光瞥见疯帽匠的手指突然颤动了一下。 第21章 同行 爱丽丝屏住呼吸,看见疯帽匠的胸膛开始起伏。透过破开的衣衫看去,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最终他睁开眼,像从噩梦中惊醒般猛地坐起,茫然地眨眨眼,正对上时间凑上去僵硬微笑的脸和乱动的液体头发。 “你醒了?”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滚!!” 他吓得大叫起来。时间没有丝毫犹豫,消失在半空中,留下两人在原地。疯帽匠缓慢站起来,正对上发愣的爱丽丝。 “我们不应该在开茶会吗,时间怎么又突然出来……” “你…你没死?” “什么?” 疯帽匠不明所以,他在原地站好,整理胸前歪掉的蝴蝶结。指尖触碰到滑腻的液体时,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染血的胸膛。 他立在原地,在思索着什么,时间从地里钻了出来,“她把我打碎了,你又死了一次。” “活该。”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给我张嘴说话。” “你是在安慰我吗?”时间又问。 疯帽匠敷衍地答应,直接把血抹在了时间的脸上,这对时间来说不是问题,血迹慢慢消失了。 “哦,我好像又死了…想起来了!” 疯帽匠突然一拍脑袋,对着爱丽丝说,“你捅我那一剑好帅!” 爱丽丝扶额,重点是这个吗?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剑,递给爱丽丝,剑身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剑锋滴落。爱丽丝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虽然亲眼见证了死而复生的过程,但自己却是真真切切地杀了对方,这令她有些心虚,不禁把头扭向一旁。 “对不起。”她思考片刻,郑重地说,除了这句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只好重新接过自己的剑。 疯帽匠毫不在意,他很乐意看见时间吃瘪,况且下午茶的时间也重新开始流动,自己终于可以来一场正常的茶会了,面前的爱丽丝是自己的救星。 随即他掏出一条手帕,直接凑到爱丽丝面前,抬手擦掉对方脸上的血。爱丽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站在原地。 太近了。 她很高兴能交到新朋友,但靠近自己的人好像都会被麻烦缠上。不管是在过去的现实,还是在公爵府,又或是和毛毛虫相遇的记忆。 疯帽匠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动向,迅速擦干净爱丽丝脸上的血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手帕叠好,递给爱丽丝。 “我把你的剑弄脏了,擦擦吧。” 他把手帕直接放在了剑刃上。爱丽丝擦拭着这把剑,隔着一层手帕,就不会被锋利的剑划伤。血渍被擦干净,剑身重新透亮,映出她的面容。 “要去我家坐坐吗?我很乐意倾听你的故事。” 疯帽匠已经提着风衣向前走,但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倒。身体比思想更快,爱丽丝拉住他,生怕再有闪失。 “好。” 下一秒时间突然出现,周围的空间又发生了扭曲,一眨眼,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帽匠家门口。 爱丽丝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在这个国度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是突如其来的穿越让她有点晕。 她还没缓过来,疯帽匠已经把门打开,拉着她的手臂进了屋。 入眼是宽阔的客厅,不过已经堆满了各种布料和针线。人台摆在桌上,头顶形制各异的帽子,每一顶都别出心裁。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室内多彩的颜色让她眼花缭乱,比都市街头闪亮的霓虹更加绚丽。 “这些是费多拉帽,高礼帽,克罗切帽,苹果帽,火烈鸟帽,你要试试吗?” 疯帽匠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爱丽丝没有拒绝,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找到红心女王。他拿起一顶又一顶帽子,对着爱丽丝比划,又摇着头,从抽屉里掏出软尺。 “我给你量身定做一顶帽子吧!” 爱丽丝很高兴。也许是因为带着愧疚,她在想怎么给对方补偿,在来到这里后,她似乎找回了些自己的情绪。 这里很好,仿佛过上了人们口中的养老生活,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她才意识到又过了一天。可她面对的还有太多,只得继续前行。 夜晚有飘荡的影子,让她没法前行,这下可麻烦了。 时间穿过墙面溜进来,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疯帽匠显然对它很有意见,开始大呼小叫让它离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 “走开,要不是你能把我那便宜哥哥的脑袋给我,我才不想理你。” 爱丽丝的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的骨头装饰,虽然经过处理,但那是真正的人骨,只是被缩小了。 “你哥哥酗酒赌博还放火杀人,他本来就要死的。” 他翻了个白眼,拉开自己的领口,那里有一道鲜红的缝合线,像是时间的心跳。“除非把我的脖子修好,再把我的红头发还给我。”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不过时空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我也没办法。” 时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毫不退让。在沉默中捧起桌上的帽子,被疯帽匠一把抢走。片刻后他愣在了原地,看着手里的帽子。 “我是不是疯了,竟然觉得死了很有趣,明明在现世不是这样的。”他的语气逐渐沉下去。 “我的世界已经乱套了。”爱丽丝对他说,“好像只有我是异类,但也许我身边的人全都是错的呢?无论是限制我的系统还是该死的凶手,他们才是应该被批判的对象。” 疯帽匠没太听懂她的话,不过这话让他高兴了些。“是的,是疯子又怎样,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突然爱丽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又经历一次时空穿梭。胸口有些沉闷,令她忍不住开始咳嗽,她捂住嘴,从指缝里流出了鲜血。 “爱丽丝,你怎么在流血!” 疯帽匠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递给爱丽丝。时间凑上前,用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最后得出结论。 “你还没死,但灵魂和□□分离,你的身体快不行了。” 血滴在衣服上,染红了她的风衣,刚才被疯帽匠的血溅上的部分还没处理干净,又添了新的污渍。 疯帽匠担心地看着她,爱丽丝咬咬牙,撑着沙发又站了起来。“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 天快黑了,这样下去又要耽误一个夜晚。就算是影子挡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劈开面前的障碍。 她朝着门外走去,疯帽匠拉住她的衣摆,求助地看看向时间,后者无所谓带着笑望着他。好吧,疯帽匠扯出笑容,想尽一切亲密的称呼喊它。 时间很开心,它来到爱丽丝面前,把怀表递给爱丽丝。在她接过的瞬间,表盘上的指针似乎停滞了,眩晕的感觉消失,手上的血液也蒸发在空气中。 “我把你的时间调慢了,不用担心。” “你想去哪它也能带你去。”疯帽匠在身侧适时地补充道,他松了口气,眼神停留在爱丽丝染血的衣衫上。 “你需要换套衣服吗,我这里也有女式衬衫的订单。外套我也可以帮你改一改,不用很久的。” 面对满怀期待的眼神,爱丽丝脱下风衣,才注意到自己的衬衫也被血迹染红。他抱着衣服一溜烟跑进了房间,从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你要去哪?”时间撑在沙发旁问她,它拿过怀表握在手心,指针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慢移动。 “我听说红心女王有出去的方法,对吗?我要去找她。” “是的。你准备好了吗,我带你去找她。” 爱丽丝扭头看向窗外,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屋外陷入了暗沉的天色之中,远处似乎又有影子在飘荡。 “现在出发,那些影子怎么办。” “什么影子?”时间笑着说,“不需要的夜晚直接跳过,我带你去女王最近出现的时间段。” 好变态的能力,要是在现实中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在现实中她可没法依靠时间的帮助。 半晌之后,疯帽匠抱着一堆布料和线筒走出来,把东西都整理好后,他跳着舞来到爱丽丝面前。 “快来看看!” 他拉着爱丽丝来到房间里,人台立在房间中央,四周是散落的布料碎屑。沾血的部分被裁剪下来,她的风衣被重新缝制,衣摆变成尖锐利落的翅膀。 疯帽匠又翻出来一套新衣服给她,随后退了出去,爱丽丝摸着光洁如新的衣料,把自己染血的衬衣换下来。 换上新的衣裳,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走出房间正好撞上疯帽匠。他也换了一套更为华丽的礼服,宽大的衣摆垂在身后,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她有些恍惚,好像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两人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但地上的血迹提醒她这都是事实,她还欠着对方一条命,这可不是容易忘怀的事。 “送别当然要用隆重的礼仪,也许我确实是疯了,但我希望你能平安。” 他轻巧地说着,跨过地上的布料来到客厅中央,摘下帽子向她鞠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客厅的灯光倾泻而下,仿佛舞台的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 面对疯帽匠,爱丽丝还有些愧疚,不过新升起的情感让她的内心变得更复杂了,她取下胸口的水晶胸针递给他。 “给你的礼物。” 亮闪闪的反光倒映在两人的眼睛里,他十分欣喜地接过,时间飘在半空,将金怀表递给爱丽丝。 “接着,我们要跨过这个夜晚了。” 爱丽丝伸出手,刺眼的白光过后,她和时间一同消失了,屋里又恢复了寂静。疯帽匠把胸针放在最显眼的壁炉上,随后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她能出去吗?她会回来吗?也许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朋友了。”他自言自语道。 “也许呢。”从背后传来了回答的声音。 他扭过头,又是时间,它不是和爱丽丝走了吗?此刻它又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茶杯飘到它嘴边,液体还没接触到嘴,就开始消失。 “世界上可以有很多时间,那只是我其中一个分身。万物都是我的眼,我可以同时陪着你们直到永远,你高兴吗?” 时间又露出无辜的笑容,喜提一个装满水飞来的茶壶。茶壶停在面前,又轻轻降落在桌子上。 疯帽匠这时可没空管时间,他正担心地望向窗外的夜幕。 “还是别回来吧,如果能平安顺遂地渡过一生,谁又会来到这里呢?” 疯帽匠最后叹了口气,夜晚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