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角度又偏了一些,爱丽丝跟在疯帽匠身后。他们正行走在林间,她怀疑这里大部分都是森林,绿化条件比未来好太多。
林间传来清脆的鸟鸣,除此之外,就只有对方哼歌的声音。
“你们每天都会开茶会吗?”爱丽丝问。
“那是自然,下午茶是很重要的事,大家都会来参与。”
疯帽匠在前方走着,鞋跟在地上磨出沙沙的声响,红色风衣的下摆几乎拖地,像有着华丽尾羽的鸟。
“当然,我最擅长的还是制作帽子,我可以为你制作一顶漂亮的礼帽,或者遮阳帽…”他越说越兴奋。
爱丽丝拍掉落在衣服上的树叶,树叶落在地上,转眼间被分解殆尽,
“这里的时间流逝很不正常。“
“是时间。”说到这里疯帽匠顿了顿,语气压低了些。
“我和它有些…矛盾,在你来之前,我都被困在同样的下午。同样的红茶,同样的甜点,永远三点整开始的茶会,干不了任何事,真烦人。”
爱丽丝有些疑惑,时间应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光阴一晃而过,过去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他们顺着小路走,树木无边无际,林间逐渐涌起雾气,遮住了周围的景色。
“它在怀表里,不过我们起冲突后我就扔这附近了。”
疯帽匠看向四周,语气带上了不安,他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在爱丽丝的注视下把手伸进胸口的一字领,掏出一把沾着血的斧头。
“你从哪掏出来的?”爱丽丝惊奇地看着。
斧头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像是从四次元口袋里拿出来的一样。她的视线移向对方的胸口,那里只有骨头和蝴蝶结丝带,不过这不太礼貌,她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水银重塑了我的骨头,所以里面有一定空隙。”他笑吟吟地说着,指尖划过刀锋。
“让我来向你介绍,这可是把凶器。我哥用它砸了我的脑袋,上面的血永远洗不掉,现在我用它来防身。”
他眉眼弯弯,盯着斧头轻声开口:“有罪的人都要下地狱。”
爱丽丝说:“那只是个传说。”
“不对!它是真的!害死我们的人都……”
话语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他盯着爱丽丝身后,脸上染上了惶恐的色调,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爱丽丝回过头——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林间的雾气飘荡。
疯帽匠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个勉强扯出的微笑上,他走到爱丽丝身旁,轻轻扯住她的风衣,爱丽丝感受到对方正在颤抖。
“我有新朋友了。”疯帽匠对着空气开口,又流露出惊恐。“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需要帮助…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提之前的事!!”
爱丽丝皱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流过,像是隐形人,又或者只是一阵风。
“好了,好。”他最后嘟囔着,对爱丽丝说:“时间的怀表在前面,你去找它吧。”
“你不一起来吗?”
他摇摇头,“我暂时不想见它。”
于是爱丽丝朝荆棘中走去,转过几个弯,她看见前方的空地上躺着一块金怀表。
她迟疑地走上前,将怀表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传来,像块铁却又轻如云烟,仿佛没有重量。
时间在里面吗?
爱丽丝透过玻璃看见静止的指针,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你喜欢现在,还是过去?”
爱丽丝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蓝色的烟雾从怀表的缝隙里飘出来,她第一时间把表扔了出去。
她看见烟雾变成了一滩水,水中倒映着现代的都市。
那滩水像喷泉一样上升到空中,迅速变成一个人形,五官和四肢逐渐显现出来,它最终变成了人类的模样,站在地面上。
它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宛如层层叠叠的海浪。衣着华丽,胸口处装饰着金色指针,但毫无生气,仿佛精致的陶瓷娃娃。
它卷起自己的长发,“还是变成人类更好交谈。”
爱丽丝正对上它的眼睛,那里只有一片深沉的蓝色,和怀表里突然出现的那只相同。
“刚才怀表里的眼睛是你?”
“是的,我是时间,一切的起源,你们能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我,有什么不对吗?”它很骄傲似地举起手,但这样看上去更僵硬了。
“你来自未来,按理不应该出现在这,看来发生了不得了的事,要去过去看看吗?”
时间看着爱丽丝,在眨眼间又出现在她面前,仿佛忽闪的电视雪花。
不容爱丽丝回答,它若有所思,接着在她面前开始融化,仿佛燃烧的蜡烛,化成一滩蜡油倒在地上。
四周的景色运动起来,宛如置身飞速倒退的电影胶片,被重置回开端。
一阵眩晕过后,她又站回了熟悉的街道,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行人忙碌地在路上穿行,没人注意到她。
“这里是你所处的时间,想找什么请尽快,我不能停留太久,这是时代的规则。”
时间的身影在高楼的广告屏中穿梭,变成电子荧幕上的像素点。爱丽丝环顾四周,想到了一个地方。
“去那栋医院。”
无须多言,顺着记忆中构建起来的路前进,医院在她的面前加载出来,从像素方块变成了立体建筑。
镀金的医院标识,空无一人的前台,好像人类突然消失,只留下都市中的钢铁建筑。时间笑而不语,出现在玻璃窗的裂缝中。
爱丽丝踏进医院,地砖映出模糊的轮廓,过往的细节在脑海中快速闪回。消失的过去,突如其来的意外,无形中有人在操纵着一切。
可另一个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穿过空旷的回廊,脚步声跟在身后,病房门上的探视玻璃闪过蓝光。她在门口停下推开房门,引入眼帘的是落地镜,走上前,镜中的影子也拉进距离。
爱丽丝翻过桌上的病历本,里面全都是空白页。她拿起本子转过身,镜像此刻还站在原地,对她挥手打招呼,不过听不见任何声音。
病历本“啪”掉在地上,镜像中的自己跨过镜子,身上的衣服变幻为新的衣裙,她站在病房中央打量着四周。
“你是谁!”爱丽丝拔出剑。
“这里没有其他人。”时间从天花板上流下来,身体逐渐裂开,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你看到了什么。”
时间好像看不见她,眼前的场景突然如故障一般闪烁,短暂的扭曲后,时间消失了。病房也发生了变化,床单沾上血迹,地上四处散落的资料。
镜像径直撞上剑锋,胸口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她的脸颊光洁如新,没有那颗星星印记,此刻正笑着。
“你伤不了我,我只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想要去看看真相吗?”
爱丽丝挥出剑,对方的身体短暂地波动一瞬,又恢复正常。镜像跑出了病房,爱丽丝追在她身后,在走廊中穿行。
打开或合拢的病房门在身边飞过,无论她怎么追逐,都追不上面前的镜像。
走廊望不到尽头,爱丽丝停下脚步,病房上的门牌号已经被磨损,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影子在里面痛苦地呻吟。
“我们一起把门打开吧。”
她回过头,走廊消失了,面前出现的是手术室的大门。这扇门看上去无比沉重,对方在门前使劲推,也没把它打开。
镜像对她招手,爱丽丝走上前,握住金属把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无从分辨。
“你打不开这扇门。”爱丽丝犹豫着说。
“但是你可以。”镜像中的爱丽丝说,“我来自你的过去,现在的你才能打开这扇门。”
于是她用力地向前推,门被缓缓推开,又一副新的光景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