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轮胎在柏油路留下两道焦黑的印迹,银灰色雷克萨斯车尾在地面上甩出一个漂亮半弧。
夕阳西落,血红与金黄交织在天幕中。
驾驶座上的青年视线扫过后视镜,百米开外有数十辆黑车正咬着自己不放。
时屿迟轻笑一声,将含在嘴中的硬糖咬碎,藏在里面的酸味顿时溢满口腔。他将身子向后压入椅背,油门踩到底。
发动机一瞬间轰鸣,车身犹如离弦之箭在顷刻间窜出去。
后座坐着的青年没系安全带,措不及防跟着车一起冲了出去。他抬手撑着前面的椅背,这才勉强稳住自己。
余光看见这一幕,时屿迟轻翘唇角,他故意转着反向盘,又是一个漂移进了另一条路。
但很可惜,对方这次有了防范,稳稳当当坐在门边。
时屿迟失望,但现在也容不得他失望太久,因为后面的追车始终甩不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坐在后座的青年气定神闲道:“沿着这条路开,有交警检查。”
他怎么知道?
时屿迟满腹疑虑,但还是照着青年的话继续向前看。
果不其然,没开多久,时屿迟就看见一个拿着指挥灯招呼车辆慢行的警察。
后面追车看见从附近汇聚而来的车,也意识到前面有交警在查车,于是他们只是迟疑片刻,迅速掉头离开。
就这个检查的功夫,时屿迟早就不知道开车到哪里去了,还不如不跟。
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但时屿迟神色凝重,握着方向盘的指尖轻微泛白。
江楚既然知道这里有交警,那定是提前做过勘察。
江楚本来也想逃出柏家?
自己阴差阳错给江楚做了当键盘?
一想到自己有被利用的可能,时屿迟气得咬牙切齿,糖渣子被咬得嘎吱作响。
这里离市区很近了。
时屿迟放下车窗,晚风裹挟着饭香味涌入车内,将他额前碎发轻轻撩起,又轻轻放下。
两边路灯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但惨淡的光只堪堪将路照明。
时屿迟坐在车里完全看不清前面交警的脸。
看见时屿迟将车窗放下,江楚微不可察地皱眉,不过须臾又恢复面无表情。
他将手攥成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见前面人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江楚问:“你这么光明正大把我从柏家带出来,不怕那两兄弟找你麻烦?”
说的是柏家双生子柏礼、柏逸。
时屿迟眉毛一挑,哈哈大笑,但就是不回答。
江楚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抬眼看向青年。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显而易见地不耐烦。
真是莫名其妙一个人。
不过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居然跟着这么一个人逃出柏家。
江楚在心中默默叹气。
时屿迟笑够了,总算意识到江楚有些无语。
唉,笑太过了。
他笑眯眯道:“我为什么要怕柏礼和柏逸?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第一次见。”江楚咬字清晰,声音带着凉意:“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时屿迟存心逗江楚,自己都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江楚又怎么会知道素不相识的自己到底是谁?
连柏礼都不知道自己谁。
时屿迟想起这个就愤愤然。
他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还是通过特别俗套的车祸情节穿越来的。
自己在原来的世界都考编进市博物馆了,结果忽如其来的一场**就把自己给撞来这个离谱的小说世界。
对,没错,是小说世界。
时屿迟在穿来之前的前一天才看完这本小说。
果然网友说的都很正确,同名同姓,牢记剧情,小心穿越。
在书中,原主原本姓魏,因为家族企业冲突,家里被害得分崩离析。在一场灭门的火灾中,原主被养母救出。
养母将烧伤毁容的他送到私人医院治疗,并且帮他更名改姓。
年纪还小的原主并不知道是谁要害他全家,甚至在柏礼因为绑架案受伤入院后救了柏礼一次。
不过养母知道这件事后,她立即带着原主移居到了国外,也就在那时原主才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
在原主长大后,养母先回国处理事宜,却被柏家发现当年她救过魏家人的事,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横遭车祸。
原主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但当时的他在国外做整容手术,回到国内时,为养母料理后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他依旧戴着纱布,没有人知道纱布之下的脸是什么样的。
由于养母在收养原主时顺便也把他的年纪改了,没人知道他是魏家的遗孤,以为原主是养母在国外生下的小孩。
时屿迟就是在原主回去摘纱布时穿过来的。
这个时期很巧妙,大概除了原主的主治医生,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所以即使时屿迟顶着自己的脸出现在柏家面前,他们也分不出究竟是不是本人。
没有人怀疑时屿迟是不是养母的孩子,更没人怀疑时屿迟是魏家后人,因为他长相和魏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原书里,原主回国后千方百计接近柏礼,为了搞垮柏家,他在背后动手脚,暗中收集证据试图在某天能拖垮柏家。
可是原主失败了。
因为柏家和江家联姻,原主无从下手。
而今天时屿迟从柏家带走的,就是柏礼的联姻对象,江楚。
虽说时屿迟不想参与柏家和江家的事,但他实在看不下去柏家的做派,也算是这个世界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时屿迟决定帮原主报仇。
报仇第一步,当然是瓦解江家和柏家的联姻。
时屿迟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从后视镜中注视着正泰然自若玩着手机的江楚。
今天太顺利了,而且江楚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柏家。
就在时屿迟百无聊赖盯着前面车的车牌号看时,响亮的电话铃声打破车内的沉寂。
“江楚。”时屿迟稍放开刹车,车缓缓向前滑去:“帮我接个电话。”
听见时屿迟喊出自己的名字,江楚抬眼看向对方,但对方神色如常,就像在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电话铃声执拗地响着,江楚扫视周围一圈,发现时屿迟的手机卡在副驾的角落,应该是刚才甩追车时掉到那里去了。
江楚弯腰去捡,看见手机屏幕上浮现出“柏礼”两个大字。
柏礼?
江楚满腹疑虑,他面上不显,接通电话后直接摁了免提。
时屿迟余光看见江楚的动作,并未出言阻止,只是轻声笑了一下。
“时屿迟!”
柏礼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时屿迟挑眉,视线若有若无地扫着后座的江楚:“知道啊,我把你的联姻对象带走了。然后呢?”
青年语速不快,尾音上扬,带着挑衅意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柏礼的声音恢复了些平静:“你最好把江楚带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江楚愿意跟着你走,但带走他,不止我们柏家,江家也要对你发难。”
时屿迟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看着前面的司机在吹酒精测量仪,“你不动手,其他人还敢动手吗?”
顿了一下,趁着对方还没开口说话,时屿迟继续道:“哦,你可不要把柏逸拉出来做挡箭牌,你这个弟弟可最听你的话了。”
柏礼真没办法了,他问:“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时屿迟低头注视着车标,忽然笑出声来:“我要是说好玩呢?”
柏礼彻底泄了气,他声音温柔下来:“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你根本不懂江楚的重要性。”
“重要性?”时屿迟轻叩着方向盘,“江楚是人,不是你们两家交易用的筹码。”
闻言,江楚放在膝上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窗外乌漆嘛黑的景上,仿佛这场对话与自己无关。
可时屿迟可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而且啊,江大少爷可是自愿坐上我的车。”
柏礼还要说些什么,后座的江楚突然起身,他伸手摁在时屿迟身上,示意后者不要说话:“柏礼,我和你说过,除非你手里有我的把柄,我是不会和你联姻的。”
柏礼没想到江楚会突然加入他们的对话,一不小心碰碎什么东西,车内依稀能听见那边“噼里啪啦”以及柏礼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嚯。
时屿迟从江楚手里接过电话,他含笑道:“柏大少,和江家联姻,你应该是不愿意的吧?我这么做不是合了你的意?”
柏礼不语。
时屿迟继续道:“我带走江楚是你情我愿的事,而你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三赢,不是吗?”
对方不在说话,反而是带着一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将电话挂断。
时屿迟不怪柏礼生气,一个人莫名其妙跑到自己家来把“未来对象”带走,之后自己的家人也要责怪自己为什么没看好人。
啧。
时屿迟倒给自己琢磨出一点善解人意的味道来。
“时屿迟?”
正当时屿迟美汁汁想着自己干了件大事时,江楚突然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时屿迟盯着前方,头也不回:“有事请奏。”
后面那人又不说话了,直到时屿迟吹完酒精测量仪将车开走,江楚才再次开口:“你今天来,是一时兴起还是精心策划过的?”
江楚有此疑虑也是正常,时屿迟着实有些不成调,刚才和柏礼的谈话显得又那么轻浮。
时屿迟吹了声口哨,漂亮的深色眼眸带着笑意:“不管我是不是一时兴起,也不管我是不是精心策划,江少爷不是跟着我走了吗?”
江楚轻笑一声,他轻轻阖上眼,“你把我带出来,我能去哪儿呢?江家可不要我。”
“哈~”
时屿迟回答得轻松:“你怕什么?有我时小爷在,北扶没人能动你。”
这话说的真装。
时屿迟压低声“咯咯咯”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