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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南瓜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灰扑扑的鸽子掠过温彻斯特高耸的钟楼时,伊迪斯抱紧了怀里的报纸。崭新的油墨味充斥着鼻腔,她环顾着,街上的人步履匆匆,躲避着即将落下的大雨,路边的公共马车也早已挤满了提着大摞报纸的零售商。


    天阴沉的厉害,她能感受到鼻尖传来的湿润,带着温彻斯特工业废气的丁点铁锈味。


    紧了紧裹着报纸的油布,伊迪斯快走了两步,但又突然止住。


    她绝无可能用腿走到十字车站——在雨点从天上落到地面之前。


    公共马车挤的像沙丁鱼罐头,而租赁马车正等着发一笔大财。


    作为著名的全国信息集散地,弗利特街没有秘密。


    要知道从昨晚开始,街上所有报社彻夜不眠。记者们疯了一样跑进跑出,电话铃声和打字机哒哒声就没停过,印刷机的滚轮转得像陀螺,街上零售的咖啡和卷烟卖到脱销——这都是因为财务大臣竞选爆冷,几乎所有报社都临时更换了版面。


    这可是个大新闻,值得所有有见识的零售商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把报纸摆到自己的架子上,再搭着最早的派送信件的蒸汽快车卖到各个偏远的角落。


    租赁马车的车夫吆喝着,但伊迪斯决绝地调转了脚尖。她只是小本买卖,比起花大价钱租车冒雨赶回车站,她更情愿去酒馆花两便士填饱肚子。


    走回车站至少要一个小时,但是走到酒馆只用七步,这是她十年来走过无数次的经验。


    五、六、七、八...九......


    伊迪斯不可置信地停下了脚步,猛地抬起头来。


    面前是一栋二层小楼。


    有着与街上其他报社一般无二的墨绿色门牌和玻璃橱窗。小楼的屋檐上零散落着几只肥硕的红瞳乌鸦,正细细梳理着尾羽。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的缘故,伊迪斯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确信酒馆和温彻斯报业的墙体紧密相连,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更别提有一栋二层小楼从中间突然生长出来,一夜之间。


    大雨呼地落了下来,伊迪斯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家透着诡异的报社,甚至都来不及敲门,只下意识用力一推——门开了。


    屋子里黑洞洞的,窗帘厚重地拉着,静悄悄地像郊外的树林,只有门吱呀声和她的脚步声变调回响。


    “打扰了,有人吗?”


    她踌躇地站在门口,里面没人应声。


    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伊迪斯抱紧了怀里的报纸,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人回答。


    这非常不对劲。伊迪斯心里打鼓。


    从报童做到零售商,她对这个著名的报社一条街了如指掌。


    但是,伊迪斯看了一眼夹在门上的样刊——弗迪日报......看起来标题夸张惹人注目的八卦小报,她竟回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的信息。


    样刊是两天前出版的,上面大半版面印着今早刚刚上任的财务大臣肖·约翰。


    伊迪斯有些退却。


    这个罕见的、押对筹码的报社,在肖·约翰成功竞选的当天悄无声息。没有新版面,也没有忙碌的记者和打字员......


    门外的红瞳乌鸦突然嘎地叫了一声,惊的伊迪斯一身冷汗。


    后知后觉地,她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的油墨味已经很淡,夹杂着外面雨水的潮湿气息和奇怪的酒味......似乎没有血腥气。


    伊迪斯心里松了一些,摸索着把怀里的报纸放到门后淋不到雨的地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火柴点燃。


    火苗颤巍巍的,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


    很普通的报社格局,就像街上随便一家报社一样,杂乱的桌子,满地的废纸,刺猬一样扎满烟头的烟灰缸——还有......


    伊迪斯抖了一下,但还是飞快地稳住了手里即将燃尽的火柴。桌边几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七歪八扭地倒着,衬衫上殷着红色的液体,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更是面色狰狞,大张着嘴仰面躺着,看起来好像都死了一段日子了。


    伊迪斯浑身发毛,莫名有种被窥伺感。然而在看到桌上压着的报纸的下一秒,一声尖叫划破了雨幕。


    ......


    沈霁是被尖叫和哭泣声吵醒的,要知道,这对躺在棺材里的人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他也不是非常介意这种叫早方式,毕竟,这总比魔法洗衣机疯了一样撞棺材,或者大肚子茶壶跟茶杯一起排队助跑从桌子上跳下去温和多了。


    这样一想,穿成吸血鬼之前睡床的日子简直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事。


    没错,穿越。


    穿的还是一部以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架空热血少年漫。


    漫画是上午随便翻的,人是晚上穿的。


    也许是亏心事做太多,就在即将扳倒顶头上司的前一晚,连轴转了两天两夜的沈霁猝死在了工位上。再睁眼就成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就是原漫画里臭名昭著下场凄惨的反派——阿尔德里斯·弗拉德,一个虚伪、阴狠、不择手段的疯狗。


    以前明明三天不睡觉也没出过问题,沈霁只觉得自己倒霉,并飞快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只家里有钱有权、命还长的吸血鬼。


    这样的开局几近完美,只有一点不太好。


    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里,他作为混血种完全没有继承到吸血鬼种族的强大魔力。


    用哈某波特里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哑炮。


    ......


    说不在乎那是纯嘴硬,事实上沈霁也一直耿耿于怀。


    毕竟在一个魔法世界里,魔法是评判能力的最重要标准。不说隐形的歧视、嘲笑、欺凌、不公平待遇;没有魔法,你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漫画中原主更是因此心理变态,认定奥勒沃茨魔法学院艺术鉴赏课老师的任命是对他的羞辱,暴虐滥杀、强制吸食学生鲜血,最后被主角揭露死在牢里。


    这都无所谓,沈霁对于原剧情始终秉持着能躲则躲的态度,于是决定干干脆脆地跑到人类社会开一家自己的小报社,平时扯点八卦喝点小酒也很自得其乐。


    有时也能碰到一些小乐子,比如现在。


    但等沈霁整理好下楼时,乐子已经差不多快演完了。他站在楼梯上理着袖子,看见底下还没醒酒的下属们在接受一个年轻的报纸零售商...小姐?的...审问。


    “抱歉,这位......小姐,希望没有吓坏你。”满脸胡子的鲁伯特细细看了两眼,才敢确定面前这个身着裤装的是个姑娘。毕竟这个装扮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有点过于超前了。


    鲁伯特眨了眨眼“我知道这有点像凶案现场,尤其是对于一位女士来说......”


    “确实吓坏了,”伊迪斯打断了鲁伯特的话。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我好像看到报纸上的肖约翰在眨眼,我确定我绝对没看错。”


    “哦。”几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甚至有再度倒下的趋势。


    “而且先生们,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贵社?今天街上所有报社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面前手握重要新闻却在宿醉的几位。”


    零售商小姐一身利落的男装,指尖夹着三天前贴在门上的样刊气势很足,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所以你们三天前就知道肖约翰会当选,但在公布结果的今天却悄无声息!我可不相信信息贩子会放过这个新闻。”


    “你们到底是谁?”


    “。”


    “我们在......筹备新刊......”是门卫鲁伯特。他胡子抖动着,费劲心思地措辞,衬衫上甚至还挂着大片的红酒渍,酒渍的干燥程度看起来起码得有三天了。


    “是吗?”伊迪斯笃定对面的人在装傻,但也知道或许该到此为止,哪怕心里的好奇疯狂鼓动着她再问出点什么来。


    她胆子一向很大,姑妈说她像极了她那因为好奇而死去的父母。比如此刻,她就有点跃跃欲试。“可是......”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们正处在八卦幽灵周期。”一道清润的嗓音传来,不紧不慢的像咏叹调。


    “我命名的。”


    伊迪斯抬头。


    下楼的青年姿态闲适,身着一身得体的、也许来自萨维尔街手工定制的昂贵正装,面容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瞳孔则黑的发沉,鼻高而唇薄。眼尾一道暗红色的小疤有些惹眼,不过没有使他显得凶恶,反倒中和了面部的锐利感,整体透着一种微微病弱的好看。


    弗利特街有这号人物?伊迪斯确信如果青年真的在这里工作,她一定会有所耳闻。只要稍一宣扬弗迪报社有个病美人,温彻斯特的贵妇们会很乐意照顾他的生意,或者提供些情报,再不济也会送一点嗅盐。


    伊迪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直白点说,就是有人买下了近三天的本报社所有报纸,但不要求我们排版印刷。”青年弯了弯狐狸眼:“真是好心人,不是吗?”


    伊迪斯惊呆了,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收买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她突然回想起了以前听到的传闻,有的报社在发行报纸之前会将样刊送到主人公的手上,然后......大多数报道就此消失。


    “SXXX!”伊迪斯握紧了拳。


    沈霁脸绿了一下,因为这直白贴脸的怒骂。


    “你怎么敢?总有人在乎真相!”伊迪斯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是说他所在社区的神父?”鲁伯特忍不住插嘴道。


    “神父?”


    “不然我想不到谁还会在乎他爱吃动物血做的黑布丁。”


    “谁?”


    “...肖约翰?我们刚刚是在讨论这个吗?”


    气氛一时凝滞。


    伊迪斯一时说不出话来,多年跟报纸打交道也让她有了一些敏感的嗅觉。无需解释太多她也知道,作为忠诚的教徒,在当选第一天就被爆出屡次违反戒律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尽管这点小新闻比起其他几位候选人的丑闻来说,可以算得上不值一提。


    欣赏了一会伊迪斯憋红的脸,沈霁这才慢吞吞地抽出了被压在桌子上沾满酒污的据说会眨眼的报纸。


    正面排版清晰,内容严谨描写肖约翰的黑马逆袭;背面标题加粗,大书政坛新秀左手十字架右手黑布丁的双面人生。


    真是艺术。


    沈霁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修长苍白的手指捏着报纸的一角递到了伊迪斯面前:“很可惜没有大面积地排版印刷。你想拿着这个吗?这位聪明勇敢、富有正义感的女士......当然,最后一点可不是在夸你。”


    伊迪斯一愣,伸手缓缓接过。


    “至于眨眼,我确信是你看错了这位小姐,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可以来报社找我,我知道有个地方多的是和你一样眼神不好的人。”


    “很有当记者的潜质,我甚至有聘用你的想法。”沈霁淡笑着抽回手,用手帕仔细擦着指节,补充道:“如果你没有骂过我的话。”


    “......”伊迪斯无语了一瞬,但还是正式道:“谢谢您先生,虽然我还是对您的做法抱有质疑。”


    “不用谢,”沈霁挑了挑眉,声音依旧清润,说出来的话却颇有点奸商味道。


    “诚惠,两便士。”


    “......”


    把气呼呼的报纸零售商小姐放好后。


    沈霁瘫着脸查看起地上的空酒瓶,他很好奇是什么酒把他的下属们喝的跟死了三天似的,鲁伯特看起来甚至掉了三斤秤。


    当看到酒瓶,他一下沉默了。


    他亲爱的叔叔齐格弗夸张的笑声犹在耳畔:“第一个喝的人只一口就直直倒下去砸穿了两层地板,身体冷硬得像死了三年......”


    是“醉生梦死”,一款刚研制出来,就被人类政府和魔法部同时禁止售卖的超级烈酒。酒瓶子下面还压了一封信,落款是三天前,里面只写着“救命”并且卡着齐格弗的专属印章。


    沈霁绷起脸,眼底意味不明。


    他的叔叔几乎每周都会因为睡在棺材里被人惊慌地抬进教堂进行圣祭,就像教堂每周发放一次的红茶和面包。


    一只吸血鬼在教堂呆了两天,就是个普通人也该被感化得早登极乐了。


    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子,沈霁垂着眸子心里有些不情愿。


    外面的雨可真够大的。


    但是......


    半晌。


    沈霁还是冷脸穿上外套,带上常用的那把唐刀,一头扎进温彻斯特充满工业废气的雨里。


    真希望能领到他叔叔的遗体,而不是别的什么让他白跑一趟。


    沈霁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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