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魔法学院建校指南》 第1章 第 1 章 灰扑扑的鸽子掠过温彻斯特高耸的钟楼时,伊迪斯抱紧了怀里的报纸。崭新的油墨味充斥着鼻腔,她环顾着,街上的人步履匆匆,躲避着即将落下的大雨,路边的公共马车也早已挤满了提着大摞报纸的零售商。 天阴沉的厉害,她能感受到鼻尖传来的湿润,带着温彻斯特工业废气的丁点铁锈味。 紧了紧裹着报纸的油布,伊迪斯快走了两步,但又突然止住。 她绝无可能用腿走到十字车站——在雨点从天上落到地面之前。 公共马车挤的像沙丁鱼罐头,而租赁马车正等着发一笔大财。 作为著名的全国信息集散地,弗利特街没有秘密。 要知道从昨晚开始,街上所有报社彻夜不眠。记者们疯了一样跑进跑出,电话铃声和打字机哒哒声就没停过,印刷机的滚轮转得像陀螺,街上零售的咖啡和卷烟卖到脱销——这都是因为财务大臣竞选爆冷,几乎所有报社都临时更换了版面。 这可是个大新闻,值得所有有见识的零售商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把报纸摆到自己的架子上,再搭着最早的派送信件的蒸汽快车卖到各个偏远的角落。 租赁马车的车夫吆喝着,但伊迪斯决绝地调转了脚尖。她只是小本买卖,比起花大价钱租车冒雨赶回车站,她更情愿去酒馆花两便士填饱肚子。 走回车站至少要一个小时,但是走到酒馆只用七步,这是她十年来走过无数次的经验。 五、六、七、八...九...... 伊迪斯不可置信地停下了脚步,猛地抬起头来。 面前是一栋二层小楼。 有着与街上其他报社一般无二的墨绿色门牌和玻璃橱窗。小楼的屋檐上零散落着几只肥硕的红瞳乌鸦,正细细梳理着尾羽。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的缘故,伊迪斯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确信酒馆和温彻斯报业的墙体紧密相连,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更别提有一栋二层小楼从中间突然生长出来,一夜之间。 大雨呼地落了下来,伊迪斯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家透着诡异的报社,甚至都来不及敲门,只下意识用力一推——门开了。 屋子里黑洞洞的,窗帘厚重地拉着,静悄悄地像郊外的树林,只有门吱呀声和她的脚步声变调回响。 “打扰了,有人吗?” 她踌躇地站在门口,里面没人应声。 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伊迪斯抱紧了怀里的报纸,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人回答。 这非常不对劲。伊迪斯心里打鼓。 从报童做到零售商,她对这个著名的报社一条街了如指掌。 但是,伊迪斯看了一眼夹在门上的样刊——弗迪日报......看起来标题夸张惹人注目的八卦小报,她竟回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的信息。 样刊是两天前出版的,上面大半版面印着今早刚刚上任的财务大臣肖·约翰。 伊迪斯有些退却。 这个罕见的、押对筹码的报社,在肖·约翰成功竞选的当天悄无声息。没有新版面,也没有忙碌的记者和打字员...... 门外的红瞳乌鸦突然嘎地叫了一声,惊的伊迪斯一身冷汗。 后知后觉地,她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的油墨味已经很淡,夹杂着外面雨水的潮湿气息和奇怪的酒味......似乎没有血腥气。 伊迪斯心里松了一些,摸索着把怀里的报纸放到门后淋不到雨的地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火柴点燃。 火苗颤巍巍的,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 很普通的报社格局,就像街上随便一家报社一样,杂乱的桌子,满地的废纸,刺猬一样扎满烟头的烟灰缸——还有...... 伊迪斯抖了一下,但还是飞快地稳住了手里即将燃尽的火柴。桌边几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七歪八扭地倒着,衬衫上殷着红色的液体,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更是面色狰狞,大张着嘴仰面躺着,看起来好像都死了一段日子了。 伊迪斯浑身发毛,莫名有种被窥伺感。然而在看到桌上压着的报纸的下一秒,一声尖叫划破了雨幕。 ...... 沈霁是被尖叫和哭泣声吵醒的,要知道,这对躺在棺材里的人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他也不是非常介意这种叫早方式,毕竟,这总比魔法洗衣机疯了一样撞棺材,或者大肚子茶壶跟茶杯一起排队助跑从桌子上跳下去温和多了。 这样一想,穿成吸血鬼之前睡床的日子简直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事。 没错,穿越。 穿的还是一部以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架空热血少年漫。 漫画是上午随便翻的,人是晚上穿的。 也许是亏心事做太多,就在即将扳倒顶头上司的前一晚,连轴转了两天两夜的沈霁猝死在了工位上。再睁眼就成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就是原漫画里臭名昭著下场凄惨的反派——阿尔德里斯·弗拉德,一个虚伪、阴狠、不择手段的疯狗。 以前明明三天不睡觉也没出过问题,沈霁只觉得自己倒霉,并飞快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只家里有钱有权、命还长的吸血鬼。 这样的开局几近完美,只有一点不太好。 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里,他作为混血种完全没有继承到吸血鬼种族的强大魔力。 用哈某波特里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哑炮。 ...... 说不在乎那是纯嘴硬,事实上沈霁也一直耿耿于怀。 毕竟在一个魔法世界里,魔法是评判能力的最重要标准。不说隐形的歧视、嘲笑、欺凌、不公平待遇;没有魔法,你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漫画中原主更是因此心理变态,认定奥勒沃茨魔法学院艺术鉴赏课老师的任命是对他的羞辱,暴虐滥杀、强制吸食学生鲜血,最后被主角揭露死在牢里。 这都无所谓,沈霁对于原剧情始终秉持着能躲则躲的态度,于是决定干干脆脆地跑到人类社会开一家自己的小报社,平时扯点八卦喝点小酒也很自得其乐。 有时也能碰到一些小乐子,比如现在。 但等沈霁整理好下楼时,乐子已经差不多快演完了。他站在楼梯上理着袖子,看见底下还没醒酒的下属们在接受一个年轻的报纸零售商...小姐?的...审问。 “抱歉,这位......小姐,希望没有吓坏你。”满脸胡子的鲁伯特细细看了两眼,才敢确定面前这个身着裤装的是个姑娘。毕竟这个装扮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有点过于超前了。 鲁伯特眨了眨眼“我知道这有点像凶案现场,尤其是对于一位女士来说......” “确实吓坏了,”伊迪斯打断了鲁伯特的话。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我好像看到报纸上的肖约翰在眨眼,我确定我绝对没看错。” “哦。”几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甚至有再度倒下的趋势。 “而且先生们,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贵社?今天街上所有报社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面前手握重要新闻却在宿醉的几位。” 零售商小姐一身利落的男装,指尖夹着三天前贴在门上的样刊气势很足,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所以你们三天前就知道肖约翰会当选,但在公布结果的今天却悄无声息!我可不相信信息贩子会放过这个新闻。” “你们到底是谁?” “。” “我们在......筹备新刊......”是门卫鲁伯特。他胡子抖动着,费劲心思地措辞,衬衫上甚至还挂着大片的红酒渍,酒渍的干燥程度看起来起码得有三天了。 “是吗?”伊迪斯笃定对面的人在装傻,但也知道或许该到此为止,哪怕心里的好奇疯狂鼓动着她再问出点什么来。 她胆子一向很大,姑妈说她像极了她那因为好奇而死去的父母。比如此刻,她就有点跃跃欲试。“可是......”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们正处在八卦幽灵周期。”一道清润的嗓音传来,不紧不慢的像咏叹调。 “我命名的。” 伊迪斯抬头。 下楼的青年姿态闲适,身着一身得体的、也许来自萨维尔街手工定制的昂贵正装,面容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瞳孔则黑的发沉,鼻高而唇薄。眼尾一道暗红色的小疤有些惹眼,不过没有使他显得凶恶,反倒中和了面部的锐利感,整体透着一种微微病弱的好看。 弗利特街有这号人物?伊迪斯确信如果青年真的在这里工作,她一定会有所耳闻。只要稍一宣扬弗迪报社有个病美人,温彻斯特的贵妇们会很乐意照顾他的生意,或者提供些情报,再不济也会送一点嗅盐。 伊迪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直白点说,就是有人买下了近三天的本报社所有报纸,但不要求我们排版印刷。”青年弯了弯狐狸眼:“真是好心人,不是吗?” 伊迪斯惊呆了,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收买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她突然回想起了以前听到的传闻,有的报社在发行报纸之前会将样刊送到主人公的手上,然后......大多数报道就此消失。 “SXXX!”伊迪斯握紧了拳。 沈霁脸绿了一下,因为这直白贴脸的怒骂。 “你怎么敢?总有人在乎真相!”伊迪斯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是说他所在社区的神父?”鲁伯特忍不住插嘴道。 “神父?” “不然我想不到谁还会在乎他爱吃动物血做的黑布丁。” “谁?” “...肖约翰?我们刚刚是在讨论这个吗?” 气氛一时凝滞。 伊迪斯一时说不出话来,多年跟报纸打交道也让她有了一些敏感的嗅觉。无需解释太多她也知道,作为忠诚的教徒,在当选第一天就被爆出屡次违反戒律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尽管这点小新闻比起其他几位候选人的丑闻来说,可以算得上不值一提。 欣赏了一会伊迪斯憋红的脸,沈霁这才慢吞吞地抽出了被压在桌子上沾满酒污的据说会眨眼的报纸。 正面排版清晰,内容严谨描写肖约翰的黑马逆袭;背面标题加粗,大书政坛新秀左手十字架右手黑布丁的双面人生。 真是艺术。 沈霁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修长苍白的手指捏着报纸的一角递到了伊迪斯面前:“很可惜没有大面积地排版印刷。你想拿着这个吗?这位聪明勇敢、富有正义感的女士......当然,最后一点可不是在夸你。” 伊迪斯一愣,伸手缓缓接过。 “至于眨眼,我确信是你看错了这位小姐,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可以来报社找我,我知道有个地方多的是和你一样眼神不好的人。” “很有当记者的潜质,我甚至有聘用你的想法。”沈霁淡笑着抽回手,用手帕仔细擦着指节,补充道:“如果你没有骂过我的话。” “......”伊迪斯无语了一瞬,但还是正式道:“谢谢您先生,虽然我还是对您的做法抱有质疑。” “不用谢,”沈霁挑了挑眉,声音依旧清润,说出来的话却颇有点奸商味道。 “诚惠,两便士。” “......” 把气呼呼的报纸零售商小姐放好后。 沈霁瘫着脸查看起地上的空酒瓶,他很好奇是什么酒把他的下属们喝的跟死了三天似的,鲁伯特看起来甚至掉了三斤秤。 当看到酒瓶,他一下沉默了。 他亲爱的叔叔齐格弗夸张的笑声犹在耳畔:“第一个喝的人只一口就直直倒下去砸穿了两层地板,身体冷硬得像死了三年......” 是“醉生梦死”,一款刚研制出来,就被人类政府和魔法部同时禁止售卖的超级烈酒。酒瓶子下面还压了一封信,落款是三天前,里面只写着“救命”并且卡着齐格弗的专属印章。 沈霁绷起脸,眼底意味不明。 他的叔叔几乎每周都会因为睡在棺材里被人惊慌地抬进教堂进行圣祭,就像教堂每周发放一次的红茶和面包。 一只吸血鬼在教堂呆了两天,就是个普通人也该被感化得早登极乐了。 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子,沈霁垂着眸子心里有些不情愿。 外面的雨可真够大的。 但是...... 半晌。 沈霁还是冷脸穿上外套,带上常用的那把唐刀,一头扎进温彻斯特充满工业废气的雨里。 真希望能领到他叔叔的遗体,而不是别的什么让他白跑一趟。 沈霁想道。 第2章 第 2 章 温彻斯特的天空常年阴郁着,喷着蒸汽的巨型钢铁机器轰隆隆地连日不休,薄雾从早到晚的笼着,走在街上只能勉强看到哥特式的幢幢楼影,和雾里摇曳着的朦胧马灯。 缓缓踱步在戈斯韦尔街的石板路上,细碎的雨滴不知疲倦地砸下来。 沈霁冷着脸抬脚,转身绕过大中午就倒在酒馆门口的醉汉,又差点撞上路边颤巍巍的废弃工业堆栈。 “劳驾。” 停住脚步,沈霁臭着脸兀声兀气地冲教堂门口的白袍子牧师打招呼。 “哦,小弗拉德先生。”牧师看着面前被雨水浇透的可怜青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棺材里的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多时了,沈霁偷偷翻了个白眼。足足两天了,不吃不喝躺在棺材里居然也没人怀疑。 “这位先生睡得很安稳,不过您得让他改改喜欢睡在棺材里的小爱好。最新的研究表明,不流通的空气会使他二氧化碳中毒。” 牧师捋了捋白胡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谢谢,我会建议他的。” 沈霁无奈仰头。说实话,每次来教堂解救他的吸血鬼叔叔,都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总去苏格兰场保释小流氓的无能家长。 许您可以先进教堂避避雨。”牧师示意其他同伴将棺材抬上来,看着湿漉漉甩头的沈霁微微一笑:“我们可以给您准备一些圣餐——红茶和面包怎么样?” “不必了。”沈霁连连摇头,堪堪撑起一抹体面的假笑:“那就太过打扰了。” “那就不勉强您了,不过——”牧师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迟疑道:“呃......昨天新来了一个年轻人,不太了解事情的情况,为棺材里的先生进行了圣祭仪式......” “......” 沈霁突然感觉雨水泡透了衬衣,浑身冷嗖嗖的。 “哈哈,感谢他的仁慈。”干笑了两声,沈霁在牧师恳切的目光下干巴巴地说道:“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 牧师一下笑开了,放松下来:“是啊,年轻人做事总是过分认真。听完我们解释,他还觉得这位先生是吸血鬼,要往棺材里注水银并打下银钉......” “哦,”沈霁面无表情:“真希望他还没死。” “当然,我们制止了他。”牧师连忙说着,还开了个玩笑:“毕竟吸血鬼只是个传说,而且这位先生中途起来吃过面包,也没有非闹着要吃血肠什么的。” 这位棺材里的先生。 沈霁这才注意到这个称呼,不过他面上依旧挂着体面的微笑,甚至还慷慨地给教堂捐助了几磅。 带着几个牧师浩浩荡荡地把棺材抬到了酒馆后院,沈霁路上收到了不少同情的目光。 借着帽檐挡住死鱼眼,沈霁恶劣的揣测。他们一定在想,这个年轻人家里怎么每周都有人去世,最近好像死的格外频繁。 送走牧师锁上院门,沈霁熟练地掀开棺材板,里面的人却令他皱起了眉。 很显然,里面那个面容俊秀的瘦弱少年确实不是他那活了足足有一百岁的叔叔。 但意外的,这也算是个熟人了。 指尖压上少年脆弱的脖颈,沈霁垂下眸子感受着。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真遗憾。 少年的脉搏隔着皮肤有力地鼓动着,可以说......非常健康。 雨砰砰地砸在棺木上,水流很快把里面的绒布氤氲得湿漉漉的,而躺在里面的少年却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看起来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摩挲着隐在大衣里的古朴唐刀,沈霁微垂着眸子,挑了挑眉,漫不经心中泄出了几分瞳孔中猩红的光。 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撞到他手上,真是......白费筹谋。 苍白指尖用力顶开唐刀,下一秒,沈霁猛地抽了出来。 不过刀刃并没有如预想般舔上少年的脖子,一股不容置疑的阻力自刀尖传来。 沈霁猛地回过神来。 “阿尔,你在做坏事。” 来人握着刀刃的手心正一滴滴地往下落血,与沈霁如出一辙的眼睛隔着雨水微微上翘,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坐进酒馆宽大的沙发里,沈霁垂着眸子有些心虚。他哥哥理查德正黑着脸坐在对面,手上的血浸透了三条手帕,出血量看起来甚至远远超过他一个星期的下午茶。 没错,他偷偷在刀刃上涂了点银,虽然对吸血鬼没有传说中那么大的威力,但这种纯净的物质可以隔绝任何魔法,吸血鬼极快的愈合能力当然也不会起作用。 “齐格弗呢?” 沈霁四处瞥了眼,试图找点别的话题。 半晌,理查德才阴沉沉回答道:“失踪了,三天前。” 沈霁一愣,才发现酒馆里确实不一样了,少了不少东西,尤其是齐格弗最爱的那瓶酒,算起来齐格弗失踪的时间正好是给他寄求救信的那天。 沈霁思索着,好像抓住了点什么,但又一时不能理清。酒馆的摆设看起来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逃跑,但这和漫画剧情到底有什么联系。 还没等沈霁开口,理查德就抛出了一道惊雷。 “跑路了,因为城郊的那座城堡。” 雨水啪嗒啪嗒地砸着窗沿,窗帘沾了水糊在窗口,室内一下沉闷了起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霁挑了挑眉,不妙的预感在心里慢慢发酵。 “以学校用地的名义向人类政府申请减税,又领了魔法部的教育津贴,两头得利,真是绝妙的主意。” 嘴上夸着,可理查德的嘴角却扯得很平,这就使他说的话带着一种犀利的嘲讽意味。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所学校的话。” ...... 沈霁轻咳一声没说话。让齐格弗代理家产,财务暴雷是正常的。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并且问题甚至严重到齐格弗当场跑路,甚至都没来得及把酒馆卖了再走,姿势堪称连滚带爬。 也难怪理查德心情不好。沈霁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甚至有些庆幸比理查德晚出生了这么六七年,虽然家产轮不到他继承,但出了事也轮不到他坐牢......吧? “你是在笑吗?阿尔?” 理查德突然出声,语气低沉暗含警告。 沈霁努力绷直嘴角,伸手去勾桌子上的酒杯妄图掩饰。 “他给我留信说,是你建议他这么做的。” “......” 桌子哐当一声摇晃起来,玻璃杯子和酒瓶叮了咣铛响了好一阵。 沈霁笑不出来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哪怕事实的确如此。 “哦。是吗?”沈霁看着理查德笃定的眼神,干巴巴的思考要怎么争辩。他敢打保票,对面的受害者绝对掌握了什么证据,而这个证据很大程度上可能来自于他亲爱的叔叔。 “有人得为此负责。”理查德丢开手帕,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样下去恐怕得有人去坐牢了。你有什么思路吗?阿尔。” “......” 杀青剧情居然来的如此之快,甚至都等不到第三章。沈霁垮了脸,以他和理查德的恶劣关系,他毫不怀疑哪怕他真的无辜,理查德也会为了自保把他送进去,可以说这是吸血鬼这种冷血生物的一脉相承。 百般思索后,沈霁不情愿的妥协了。 “温彻斯特确实缺一所学校。” 他一时不知道是进去蹲大牢痛苦,还是在极短时间内,凭空捏一所能让人类政府和魔法部同时认可的学校痛苦。 送走依旧哗哗流着下午茶的理查德,沈霁在棺材边上蹲了一会,里面的年轻人睡眠质量很好,冷雨倾盆一样泼到脸上都没能把他叫醒,要不是底下的软垫吸水性好,估计这会男主就溺水了。 理查德猜测,佩尔弗德家新找回的继承人出现在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叔叔为了延长跑路被发现的时间,把他当成路上某个不重要的倒霉蛋代替自己了。 甚至为了让倒霉蛋乖乖听话,齐格弗还慷慨的给他灌了半瓶的“醉生梦死”。至于剩下半瓶...报社里的干尸一样的醉鬼们还意犹未尽呢,这玩意简直比蒙汗药还效果斐然。 拖延时间,控制用量,甚至能精确到让他和理查德在酒馆碰上。 不得不说,能在短时间内计划到这一步,沈霁已经开始悼念自己即将要填补的连齐格弗都要跑路的巨大窟窿。 棺材里的人看起来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沈霁磨蹭着把棺材推进了屋里,连灌了五杯甜雪莉,开始到处寻找被藏起来的不存在的学校资料。 翻了个底朝天,沈霁才发现档案被藏在了齐格弗房间盥洗室的箱子里,木质的箱盖微微发潮,但没有半点霉斑,看起来是刚挪到这里不久,里面的纸张也有新有旧,甚至还夹着一两张海威书店今年新出的高档细纹纸。 沈霁不奇怪齐格弗在交还家里的产业后还偷偷更新学校的审查材料,他一向做事严谨,要不然也不能维持两头骗这么长时间,虽然现在看来这种行为像是在绕着衣服上的破洞密密匝匝缝补边缘。 里面的资料十分齐全,账目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除了账上的资金干净的过分,但这不是真正让人绝望的。 一摊开人员资料,沈霁气笑了。 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在当老师啊?街口卖掺水牛奶的大爷埃里克,隔壁貌美小女仆罗莎、酒馆洒扫大妈贝姬,还有五年前在酒馆看过两个月大门的流浪狗,连校医都是之前被排挤出温彻斯特的亚当斯,据说现在在约克医治奶牛...... 狠狠翻了几页,沈霁果不其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资料表的日期是十年前,大概是他刚从奥勒沃茨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 其实按常理来说,那时候他早该毕业了,但沈霁为了避开剧情,确保没人敢聘他当艺术鉴赏的老师,坚持把这门课挂了八年。正赶上魔法部提倡素质教育,他不仅没能在正常学时下拿到毕业证,还年年被批一次素质低下,直到新部长上台废止了这条政策才正式毕业。 而此刻,资料上沈霁的职务一栏赫然写着——“艺术鉴赏-讲师”。 沈霁瘫着脸,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资料狠狠摔回箱子。 这是绝对是对他的侮辱! 第3章 第 3 章 温彻斯特的雨季连绵不绝,院里废置的木头没有干透的时候。 除开几封齐格弗的私人信件,沈霁就着几框劣质麦芽啤酒把剩下的资料捋了个彻底。放下厚厚几沓资料,他用苍白的指节死死按住太阳穴。 这剧情追的也太紧了。谁敢想他会被聘为艺术鉴赏讲师,谁又敢想齐格弗胆大到碰瓷第一名校奥勒沃茨,给学校取名为奥勒霍茨,简直躲都躲不过去。 纸张的霉味混着窗外的泥土气好几天散不掉,沈霁瘫倒在沙发里像一坨发霉的土豆。 没等他消沉多久,一楼传来了一声重响,击打木头的闷响声让人听的脑袋发疼。到点了,沈霁疲倦地睁开半阖的眼,理了理发皱的衣服,习以为常地绕到厨房端了一盘香肠和面包下楼。 楼下的盘子酒瓶凌乱的摆了一屋,沈霁迈着从容的步子避开所有的障碍物,稳稳地将盘子放在了屋子中央的棺材旁。 棺材此刻还在持续不断地出异响,棺材盖咚咚的微微发颤。沈霁听得直皱眉,挽起袖子用力推开了厚重的棺材盖。 里面的人欻地一下坐了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扎到棺材边上,半个身子悬着像风中悬着的树叶。 漫画男主啊...沈霁挑了挑眉,冷眼看着撅着屁股顾涌的年轻人。 切斯特·佩尔弗德。 不管以前如何,至少棺材里的小可怜现在叫这个名字。原漫画中的男主,一个阴差阳错顶替死去的切斯特继承家产、进入魔法学院的混血孤儿。 虽然沈霁一直避免出现在所有能和剧情搭上线的场面,但前几天在听到佩尔弗德家找到继承人时,还是传播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这么大的把柄,要是不趁机做点什么,他半夜都要起来抽自己两巴掌。 但现在看来,听到消息的人显然不在乎身份的真伪。 意料之中但也难免失望。老夫人想要一个继承人继承家产,其余虎视眈眈的人更是巴不得摁死这个身份,悄悄杀了永除后患,以免再从哪里冒出一个失踪的继承人。 男主的出现所有人都高兴,只除了沈霁。 剧情里对他的设定就像逃不开的命书。 就像喝了醉生梦死大睡三天瘦了一半的鲁伯特,漫画男主不仅能按时起来吃饭,每次起来还都能有饭吃,真是羡慕都不知道上哪羡慕去。沈霁眉梢上扬,在切斯特伸着胳膊颤颤巍巍地快要够到盘子的时候,突然冷笑了一声。 就像一声口哨,切斯特立马坐直了,呆滞着眼睛乖巧地把手交叉放在腿上。 沈霁无意和不清醒的人较劲,但不得不说,在漫画剧情有明显的限制性的情况下,欺负欺负小孩子也还是很有乐趣。 此刻棺材里的人正僵直着,金色的发丝湿辘辘的黏在脸上,没有高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包,甚至能从里面看出渴望来。但他仍诡异地安静着,不曾有,至少在表面上不曾有任何试图抢夺的动作和意图。 蹙眉欣赏了好一会,沈霁才不紧不慢地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停下脚步。 “请慢用,佩尔弗德先生。” 哐当一声,盘子上一下子砸下了一个金色的脑袋。 事实上在沈霁的“for you”还没说完的时候,切斯特就已经动了。他欻地一下用两只手端起盘子,然后猛地把脸放到了面包上。 沈霁勾唇笑了笑,要不是佩尔弗德家找人找的紧,他真想再多试这个男主光环机制两天。也许他可以把后半句换成别人的名字,看看男主会不会在鼻子碰到果酱之前刹住。 漫不经心地晃荡了两圈,沈霁再度回到了楼上,他打算侵犯一下他叔叔的**,找找任何可以和学校挂勾的信息,事情也许会有转圜的余地。 一上楼,沈霁松松垮垮地往书桌后一坐,就把眼神瞄向了箱子底还没拆封的高档信封。 象征性地犹豫了一下,沈霁飞快地拾了起来仔细端详。 嘶...这字迹好像有点熟悉。 信封是撒着金粉的细纹纸,上面写着堪称标准的花体字,墨水有轻微挂纸的痕迹,应当是古董羽毛笔专用的植物墨水。 古板考究,完美主义......沈霁挑了挑眉,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人选。 字迹居中且大——自我,有攻击性; 字母底部连起来呈一条直线,间距几乎相等——极端压抑、也许有轻微强迫症; 字体倾斜角度很小,几乎直上直下——这意味着对方冷静、头脑清晰。 字母下部区间大,笔迹尾端扭曲多...... 沈霁轻笑一声下定论,还挺——闷骚。 不过既然是花体字,又有轻微强迫症表征,这些猜测也许不准。 转了转眸子,沈霁将信件抵在鼻尖轻嗅——柑橘薄荷,淡淡皮革味夹杂着玫瑰脂粉调。 确实闷骚。 “阿尔!” 门口突然一道声音惊恐地响起:“你在干嘛?你变态啊!” 一惊一乍,脑袋里全是黄色废料,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也许吧,”沈霁无所谓地哼笑一声,心情愉悦地看着即将揭开的谜底:“不过应该比不上这位——” 翻过信封,落款和私人封蜡赫然在目。 “Mr.德罗维尔·斯图亚特?” 确实让人惊讶,沈霁挑起眉,眸子里带上探究:“伯纳德,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 一抬头,伯纳德正无声尖叫。 而他身后......一个男人衣着考究,一身过膝的正装大衣熨烫笔直,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了最上面,领子上还带着金色的玫瑰领针,黑色手套绣着暗纹,连手腕都不露出一点。 黑色短发向后梳起,一双黑金色的眼瞳像某种无机质琉璃,在窗帘后稠郁的阴影中熠熠。 男人眉眼深邃中带着凛冽,面上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有种上位者的气质。 “叨扰。” 一如多年前的深沉语调。 这下用不着侵犯**了,沈霁僵着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信封,莫名感觉有点渴。饶是他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有点尴尬,努力忽视发热的脸,沈霁吭哧了半晌,憋出来了一句。 “好久不见,斯图亚特先生......” “......” 空气莫名微妙的寂静一瞬,但没过多久就立马被猴急的伯纳德打破了。 “来不及叙旧了!” 他边说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魔杖,一把拽住沈霁的衣角施了个瞬移轴。 下一秒,沈霁就水灵灵地倒在了翻过无数次的资料上的马厩里,滚了一身的干草渣。 德罗维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一边,薄唇勾着,温和地看着两人,丝毫没有伸手拉一把的意思。 “还不错,可以拿到一个B-.” 他中肯的打出了分数。 尴尬的情绪荡然无存,鼻腔里充斥着马厩特有的动物味道。沈霁绷着脸,也没指望谁能屈尊降贵能拉他一把,有些嫌恶地推开了半压在他身上的始作俑者,手肘避开一小块黑色不明固体撑住起身。 “你最好有事。”沈霁眯起眼威胁道。 “当...呸!当然。”伯纳德呸呸地吐掉嘴里的干草,晃着还在发晕的脑袋扑腾起了一片灰尘:“斯图亚特先生...聘请我打理学校的行政事务。” “?” 沈霁回头看向德罗维尔,见人不紧不慢地点了头,有些自我怀疑地四处打量了一下。 马厩的墙体半坍漏着红砖,彩色拱窗迷蒙不清,篆刻着卷草纹的食槽横七竖八倒着,拱门上嵌着熟悉的徽章和简化绶带......这确实是几百年前人类皇室册封给弗拉德的爵位封地城堡没错。 再次看向德罗维尔,沈霁眼神中带了些不可置信的探究。 “所以那封信......” “是的,齐格弗请我暂代校长一职。”德罗维尔淡然承认。 一定是他落地姿势不对,沈霁狐疑地目移到脚下。 你是说被称为“史上最强”的前魔法部部长主动到他这个还没建起来的大专收拾烂摊子吗? 别说齐格弗一个既没权势又没交情的酒馆小老板能一封信就把他请来,就连沈霁自己这个关系还过得去的直系学生在他那也不见得有多少美好的回忆。 不说学生时代沈霁给他惹了多少麻烦,光是迫使他弃教从政大半就有沈霁的原因,甚至于从政之后还难逃折磨。 毕竟沈霁还记得延毕第八年的时候他脑袋一抽参加的学校酒会,那时时任魔法部部长的德罗维尔因为铁血手腕被人戏称为“暴君”,很有一票抖M的狂热粉丝。 从学生到校董再到托关系来混眼熟的名流,甚至还有的跟逛动物园似地只为瞅一眼魔法界仅剩的龙这一濒危物种......总之和德罗维尔交谈的队伍从礼堂这头拐着弯儿排到了那头。 甚至连在德罗维尔手下上过两年课的都受到了狂热追捧,只除了沈霁这个还没毕业的唯一的直系学生...... 谁让年迈的老校长跟德罗维尔提起这个沈霁这个话题时,众人跟随目光看见的是部长大人唯一的学生正大剌剌地敞着两颗扣子,神色暧昧地环着疑似温彻斯特第一浪荡子伯纳德的画面。 疑似乱搞还是Gay,沈霁觉得这个画面应该对老校长和部长大人这种老一辈冲击挺大的—— 因为他隔着礼堂摇晃的烛光对上了德罗维尔蹙着眉下锐利的眼睛,然后部长大人随后便一口闷了手里一晚上几乎没动的香槟。 第4章 第 4 章 城堡的修缮常年失利,看起来像住满阿飘的鬼屋。 墙壁里不时传出细小的抓挠声,连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也蒙着一层灰,沈霁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慢吞吞地带路,时不时蹭过连结的蛛网和灰尘 ,满头满脑的乌烟瘴气。 但在第三次路过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时,沈霁停住了脚步。 “我们好像来过这儿。”伯纳德甩着落灰的头发,没眼色地开口。 沈霁屈尊降贵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右手默默按上了腰间的唐刀。 他并不常来这里,印象里几百年前这里曾是吸血鬼的私学,专教杀人放血,学风极其歹毒,据说就是死在同类手里的吸血鬼也不止一两个了。 在这种情况下,地下室这种邪门的地方藏着什么还真说不准,也许只是几个久久不散的幽灵,但决不能排除有为老不尊的变态吸血鬼潜藏的可能。 沈霁十分不经意地看向“史上最强”的前魔法部部长,缓慢挪动着步子。 “我先下去看看。” “嗯嗯,注意安全。”伯纳德没头没脑地嘱咐。 “......” 沈霁面无表情地盯住他。 “还是我去吧。”终于,“史上最强”轻笑了两声,在沈霁越来越黑的脸色中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梯。 德罗维尔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回响,沈霁冷着脸远远跟上,把不明所以的伯纳德甩到末尾。 通往地下室的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空气中多了些潮湿的铁锈气息,沈霁护紧了手里因移动带起的风而忽闪的烛火。 哐! 如同沉重铁链重重砸到地上的声音忽地响起。 沈霁一个急转拐过甬道的夹角,直直地望向空荡的地下室。 “没事。” 德罗维尔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捂在鼻子上的手帕松开了些许,微微抬眼。 遍布锁链和各种不知名刑具的地下室一览无余,墙上映着烛光似乎能看到飞溅的氧化血色。 沈霁抿着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伯纳德便急刹不住扑在沈霁肩上,打量着调侃道:“我去,你们家好变态啊。” “。” 察觉到德罗维尔定格在他肩头意味不明的视线,沈霁一下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不由得浑身刺挠。 “谢谢夸奖。”沈霁反唇嘲讽,不动声色地和某个傻子拉开了距离。 长腿迈着三步并作两步,沈霁头也不回地走到德罗维尔的身边。 “单看锁链数量这里大约也得有上百条了。”德罗维尔操着优雅的调子简单地描述着,语气像极了很久之前给沈霁开的艺术鉴赏课小灶。 “从使用痕迹来看应该是在保护法颁布之前,刑具多为银质锐器,上面有残留的魔力波动,应该不是用于人类,反倒像针对血族的某种私刑。” “贵金属物资。”回忆着资料里看到过的含糊其次的财务报告,沈霁面无表情的下定论:“据说能有一吨。” 就这还得用法阵层层引导他们过来,生怕这点儿废料堆在这里发霉。 德罗维尔闻言挑眉。 “或许我应该请你协理财务,这样我也不必担心学校因经营不善而破产了。” 也许齐格弗真的救过德罗维尔的命,前部长大人什么时候打过这么不富裕的仗。 沈霁眨了眨眼,没有回应,权当德罗维尔随口一说。 因为沈霁知道,前部长大人从不随便打仗,而齐格弗也从不救人。 本来只想以最省力的方式解决眼前的麻烦,但现在沈霁只觉得自己彻底被拖入了财务、政治和原著剧情的三重漩涡里。 得赶紧找时间去魔法部走一遭探探底才行。 出了地下室,三人的行动格外顺利。 城堡的格局规划很全面,宿舍、图书馆、教室、办公楼......虽然因为常年荒废而面目全非,但还能看出基本的设施与框架,只要资金充裕,修缮方面没有很大问题。 是以伯纳德的心情格外顺畅,甚至约沈霁晚上去剧院酒馆看新来的演员跳舞。 相比之下沈霁的心情堪称低迷,因为他知道城堡真正能卖的上价真不多,也不怪齐格弗会把一堆废料宝贝一样写进财务报告里。 清理出一间勉强能用的会议室,沈霁瘫在椅子上坐等伯纳德把酒馆里的资料搬来。 德罗维尔则端正地坐在长桌上首,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地翻看起不知多少年前的报纸。 没了伯纳德活跃气氛,房间内一时有些冷清。 大概是以前被关课后禁闭太多次,沈霁竟从这份冷清中品出些莫名的熟稔来。 就好像他们还在奥勒沃茨的教师办公室,德罗维尔蹙着眉翻看着魔法材料清单,试图给他找点能消停一会又不会惹出大麻烦的事做。 半晌又放下被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的几页纸,手指转着红茶杯柄,冷着脸给他讲又臭又长的艺术批评史。 茶香和德罗维尔身上微微发散的柑橘古龙水味熏得他昏昏欲睡。 “要喝点东西吗?斯图亚特......先生。”几乎和以前试图打断德罗维尔罗里吧嗦的讲述如出一辙的话,但沈霁飞快地刹住了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回去。 德罗维尔闻言抬起眸子:“我刚刚好像没有冲你念叨艺术史,还是说你现在连屋里有人翻看相关内容都忍受不了了?” “。” 久违的毒液喷洒。 沈霁这才看见德罗维尔手里拿的是《梅林艺术周刊》,虽然他更倾向于刚刚那句话是在打趣,但沈霁难免会想到自己身上挂着的艺术鉴赏课讲师的教职。 “学校的资料在魔法部有存档,大面积地更换教职工变动不太现实——所以,我决定优先更换名叫道格的流浪狗之类的......你有什么别的思路吗?” “......没。”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给他更换教职了,至少现在不会。 沈霁一口气憋住上不去下不来,黑着脸咳嗽了半晌。 “我之前让伯纳德带点喝的来,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看看。”德罗维尔放下报纸起身,戴着黑色手套的指节夹着素白的手帕放到沈霁面前。 还没等他走出五米,伯纳德便连人带箱子从门口砸了进来。 他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此刻正耷拉着,因为烧包拉开的领带也歪七扭八,一双桃花眼却灼灼有神。 “趁齐格弗不在,我带了两瓶好酒!” 沈霁:“......” 德罗维尔:“......” 最后沈霁和伯纳德被严格限制着一人倒了一杯奶油杜松子,而德罗维尔则用高脚杯盛了一瓢凉白开。 甜腻的酒味在口腔中化开,沈霁皱眉咽了一口,转而看向被收到一边的那瓶苦艾。 德罗维尔一边翻看着沈霁刚接手学校资料就开始写的财务规划,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苦艾酒挪远。 这信任太薄弱了。 心里吐槽着,沈霁目测了一下距离,干脆地重新倒在椅子上,静静地等下班。 可还没等到新任校长发表意见,伯纳德就先一步拍了桌子。 “我绝不同意建立有别于普通宿舍的单人豪华宿舍,以此征收高额学费。” 伯纳德平静地指出纸上的不平等条例,毫无一开始想要大肆敛财,好跑去母校奥勒沃茨的职工队伍里进行一番酣畅淋漓采购的宏图伟志。 沈霁不置可否地举了举杯,淡淡开口:“酒馆帮工苏珊大妈的周薪倒是只要五磅,她说自己可以教一些‘一学就会的针织小物’之类的课程,或许我应该建议她提前研究一下魔法史论或者物理与机械工程?” 德罗维尔继续翻看着计划书微微挑眉,没有发表意见或建议的意思。 “哦,还有我们远在约克医治奶牛的校医——” 沈霁没打算停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地,面无表情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嘲讽道:“我今早给他发了电报,估计再有一会就到了,你想见见他吗?虽然我只说太久没见想同他叙叙旧,但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校医的聘任。” 伯纳德按住了沈霁的酒杯丝毫不让。 “学校里平等的资源都能喂出一群眼高于顶的混账,”他说话又快又急,没有丝毫避讳地把目光刺向沈霁眼尾的那道小疤:“更何况有意区分阶级。” 沈霁飞快松开了握着酒杯的手,心说伯纳德无意识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Gay。 顾不上一边射过来视线的德罗维尔,伯纳德停顿了三秒放缓语气:“就算我们价格翻上三番,把地下室的东西卖给苏格兰场和魔法部,也没有多余的钱购置新宿舍的地皮......除非推了马厩......” 话音未落,只听见窗外哞的一声,马厩方向传来了稀里哗啦砖瓦落地的声响。 严肃的气氛一下被打破,沈霁深藏功与名地微微一笑:“校医到了。” 伯纳德:“......” 德罗维尔:“......” 整理了一下着装,沈霁缓缓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门口状似不经意地回头问道:“今晚还去剧院酒馆吗?” 伯纳德气闷咬牙:“不......” “去,得去。”沈霁勾起嘴角:“那里可有比苏格兰场和魔法部更尊贵的特殊顾客。” “......” 略微一想,伯纳德脸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