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进入内堂,依次拜见了枢密院里的各位大人,又见了各位王爷。
北静王开口说道:“今天我们把你叫来,是奉了旨意要问你一些事情。”贾政一听,赶忙跪下。
这时,其他几位大人便开始发问:“你哥哥勾结外面的官员,倚仗权势欺凌弱小,纵容儿子聚众赌博,还强占良民的妻女,没达到目的就把人逼死,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贾政连忙回答道:“犯官自从蒙受皇上的恩典,被钦点为学政,任期结束后,又忙着去各地查看赈济抚恤的情况,直到去年年底才回到家。之后,又蒙堂上指派去负责工程事务,接着又担任江西粮道一职,后来因为被人弹劾,便回到京城,如今仍在工部任职。我每天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于家里的事务,我实在是没有留心过,也没怎么去察看,我真是糊涂。没能管教好子侄,这就是辜负了皇上的恩典。只希望皇上能重重地治我的罪。”北静王听后,便将贾政的话转奏给了皇上。
没过多久,旨意便传了出来。北静王便转述道:“皇上之所以下这道旨意,是因为有御史参奏贾赦与外任官员暗中勾结、恃强凌弱。据这位御史所言,贾赦在平安州与外官频繁往来,还包揽诉讼官司。经过严格审讯贾赦,据他供述,与平安州官员的往来只是姻亲之间的正常走动,并未插手官场事务,该御史也拿不出确凿证据。不过,贾赦倚仗权势强行索要石呆子古扇这一事属实,但那些古扇终究只是玩物,和强行掠夺普通百姓的财物不能相提并论。虽说石呆子后来自尽了,但那也是因为他自己疯傻的缘故,和被逼迫致死的情况还是有差别的。如今,皇上从宽处理,将贾赦发配到台站去效力赎罪。
“另外,御史参奏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对方不从便逼其致死一事,经查阅都察院的原始案卷,发现尤二姐其实是张华指腹为婚却还未迎娶的妻子,后来因为张华家境贫寒,尤二姐自愿退婚,尤二姐的母亲又愿意把她许给贾珍的弟弟做妾,所以这并非强占。
“还有尤三姐自刎后被掩埋却未向官府报备一事,经调查,尤三姐原本是贾珍妻子的妹妹,贾珍本意是想给她挑选个好人家,只是因为被逼索要定礼,众人又四处传扬他们之间关系混乱,尤三姐羞愤之下才自尽的,并非是贾珍逼迫致死。不过,贾珍身为世袭官员,却不知法纪,私自掩埋人命,本应严惩,但念在他终究是功臣的后代,皇上不忍心加罪于他,也从宽处理,革去了他的世袭官职,派他到海疆去效力赎罪。贾蓉年纪小,和这些事没有关系,就释放了。贾政一直在外地做官多年,做官期间还算勤勉谨慎,所以就不追究他治家不严的罪过了。”
贾政听了,感激得热泪盈眶,不停地磕头谢恩,连话都顾不上说,接着又磕头请求北静王代他向皇上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北静王说:“你应该叩谢皇上的天恩,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贾政说:“犯官承蒙皇上圣恩,没有给我加重大罪,还把家产归还给了我,我实在是心里有愧,愿意把祖宗传下来的丰厚俸禄,以及多年来积攒的钱财购置的产业,一并交给官府。”
北静王说:“皇上仁慈,对待下属宽厚,用刑谨慎,赏罚分明。如今既然已经给了你莫大的恩情,归还了你的财产,你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上奏?”
其他官员也纷纷劝说贾政不必如此。贾政便谢了恩,又向北静王磕头致谢后走了出来。他担心贾母不放心,便急忙赶回家去。
府里上上下下的男男女女都不清楚贾政被传召是吉是凶,一个个都在外面四处打听消息。等看到贾政回到家中,大家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可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
只见贾政脚步匆匆地走到贾母跟前,把蒙受圣上恩典得以宽免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贾母听后,心里虽然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两个世袭的官职都被革除了,贾赦又要到台站去效力,贾珍又得前往海疆,不禁又悲伤起来。邢夫人和尤氏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贾政见状,赶忙劝慰道:“老太太放心。大哥虽然要到台站去效力,可这也是在为国家做事,不会吃什么苦的。只要他把事情办得妥当,就有机会恢复官职。珍儿年纪轻轻,正该出去为国家出份力。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有祖父留下的余德,咱们家也不可能一直享受荣华富贵。”贾政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贾母向来就不太喜欢贾赦,而东府的贾珍毕竟和自己隔了一层关系。只有邢夫人和尤氏哭得最为伤心。
邢夫人心里想着:“家里的财产都被抄空了,丈夫年纪大了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虽说膝下有琏儿,可他向来都听他二叔的。现在全家都只能依靠二叔,他们两口子更是向着那边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怎么办?”
尤氏原本独自掌管着宁国府的家务,除了贾珍,府里就数她地位最高,而且她和贾珍夫妻关系也还算和睦。如今贾珍犯事远走,家里的财产都被抄光了,只能投靠到荣国府来。虽说老太太疼爱她,可终究是寄人篱下。她还带着偕鸾、佩凤,而贾蓉夫妇又是不能兴家立业的人。尤氏又想到:“二妹妹、三妹妹的事情都是琏二叔闹出来的,可如今他们倒没事,依旧夫妻团聚。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想到这儿,她哭得越发伤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贾母实在不忍心,便向贾政问道:“你大哥和贾珍现在案子已经定了,他们能不能回家?贾蓉既然没牵连进这事儿,也该把他放出来了。”
贾政赶忙回答道:“按照既定的规矩,大哥是不能回家的。不过我已经托人走了个后门,求人家通融一下,让咱们大老爷和侄儿能回家一趟,好让他们收拾收拾行李。衙门那边已经答应下来了。想来贾蓉会和他爷爷、父亲一起被放出来。老太太就放宽心,这事儿子办去。”
贾母又说道:“我这几年老得都不成样子了,家里的事儿也一直没怎么过问。如今东府已经被全部抄家了,房子肯定是要充公的,这不用说。你大哥那边,还有贾琏那儿,也都被抄了。咱们西府的银库,还有东省的地,你知道到底还剩下多少吗?他们俩要动身走的话,怎么也得给他们几千两银子才行。”
贾政此时正一筹莫展,听到贾母询问,心里盘算着:“要是如实说了,又怕老太太着急上火;要是不说,别说明天以后,眼下这局面又该如何应对?”
打定主意后,他便回道:“要是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如今老太太既然问到这份上了,琏儿也在这里,昨天儿子已经查过了:旧库里的银子早就空了,不但用得精光,外面还欠着账。如今大哥这件事,若不花钱托人打点,虽说皇上宽厚仁慈,只怕他们父子俩的处境也不会好,可这打点的银子现在还没着落。东省那些田地的租子,早就是寅吃卯粮了,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钱来,只能把家里现有的,多亏圣上恩典没被查抄的衣物、首饰变卖了,给大哥和珍儿作路费。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
贾母听了,急得眼泪直流,说道:“这是怎么了,咱们家竟到了这般地步了吗?我虽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我想起我娘家以前的情况,比这里还要强盛十倍,但也是空撑了几年场面,虽然没有发生像这样严重的事情,可家道已经中落,不用一两年就彻底败落了。按照你所说的这些情况来看,难道咱们家一两年内就支撑不下去了吗”
贾政说道:“要是那两份世袭的俸禄不动,外面还能有些周旋的余地。如今实在没什么可指望的了,谁还肯接济咱们?”说着,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再想想那些亲戚,以前受过咱们家恩惠的,如今也都穷困潦倒了;没受过咱们家恩惠的,又不肯帮忙。昨天儿子也没仔细清查,只是看了看家里的人口册子,别说上面的钱一分都拿不出来,就是下面这么多人,也养活不起了。”
贾母正满心忧虑,坐立不安之际,忽然瞧见贾赦、贾珍、贾蓉三人一同走进来请安。贾母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心中一阵酸涩,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拉住贾赦,另一只手又用力握住贾珍的手,随即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贾赦和贾珍两人脸上满是羞愧之色,此刻又见贾母哭得如此伤心,双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说道:“儿孙们实在是不争气,把祖上辛辛苦苦打下的功勋家业都给败坏了,还连累老太太跟着伤心难过,儿孙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满屋子的人看到这番情景,也都被这悲伤的情绪所感染,纷纷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屋内哭声一片。
贾政见状,赶忙上前劝解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先算算他们两个在牢里需要打点的费用。他们在家最多也就只能待个一两天,要是时间长了,人家那边肯定不会答应的。”
老太太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含着泪说道:“你们两个先各自去和你们的媳妇们说说话儿吧。”接着又转头吩咐贾政道:“这件事可不能一直拖着,在外面四处去借钱周转,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到时候要是耽误了官府规定的期限可怎么办才好?看来只能由我来替你们想办法了。只是家里现在乱成这个样子,终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说完,老太太便叫来鸳鸯,让她安排去了。
这边贾赦等人从贾母屋里出来后,又和贾政哭了一场。都不免回忆起从前任性的行为,心中满是懊悔,将如今这分离的话说了一会。然后各自回到媳妇身边悲伤去了。
贾赦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相对来说还能看得开一些;可贾珍和尤氏却怎么也舍不得分开,两人相拥而泣,难舍难分。贾琏和贾蓉两个年轻人,也只能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虽说这次的处罚比充军流放要轻一些,但终究还是面临着生离死别的痛苦。事已至此,大家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心肠去面对现实了。
却说贾母把邢夫人、王夫人以及鸳鸯等人叫到跟前,大家一起打开箱子、翻出柜子,将贾母自嫁到贾家做媳妇以来,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接着,贾母又把贾赦、贾政、贾珍等人都唤到跟前,一件一件地分派起来,说道:“眼下现有的这些银子,给贾赦三千两。你从中拿两千两当作你出门办事的盘缠费用,剩下那一千两就留给大太太另作他用。这三千两给珍儿,你只准拿一千两去,剩下两千两交给你媳妇,留着过日子用。从今往后,大家还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虽说房子都还在一处,但吃饭就各自解决吧。四丫头以后的婚事,还是由我来操办。可怜凤丫头,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落得个身无分文,也给她三千两银子,让她自己收着,不许让琏儿拿去用。现在她病得神志不清、气息萎靡,把平儿叫来,让她把银子拿走。这是你们祖父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年轻时候穿的衣服、戴的首饰,如今我也用不着了。男式的衣物,就让大老爷、珍儿、琏儿、蓉儿他们拿去分了;女式的衣物,就交给大太太、珍儿媳妇还有凤丫头,让她们拿去分了。这五百两银子交给琏儿,明年把林丫头的棺材送回南方老家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分派完这些,贾母又转头对贾政说:“你说现在还欠着别人的钱,这自然是少不了的。你让人把这些金子拿去变卖了,用来偿还债务。虽说他们惹出这么多事,把我的家底都折腾光了,但你也是我的儿子,我并不会偏袒谁。宝玉已经成了家,我剩下的这些金银财物,大概还值几千两银子,就都留给宝玉了。珠儿媳妇向来孝顺我,兰儿这孩子也不错,我也分给他们一些。如此一来,我的事情就算安排完了。”
贾政见母亲分析判断得如此清楚明白,便和众人一同跪下,哭着说道:“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我们做儿孙的却一点儿孝顺都没尽到,如今还承受老祖宗这样的恩典,这让我们做儿孙的简直无地自容了!”
贾母说道:“别瞎说,要不是闹出这么一场乱子,这些东西我还收着呢。只是现在家里人太多了,只有二老爷是当差的,留几个人伺候也就够了。你这就去吩咐管事的,把家里的人都叫齐了,好好分派安排一下。各家原本有依靠的也就算了,万一像有些人家那样被抄家,什么都抄光了,那可怎么办呢?咱们家里头的人,也得让人好好分派安排,该配人的配人,该赏出去的就赏出去。如今虽说咱们住的这所大房子不会被官府没收,但你到底还是把这园子交出去才好。那些田地,原本就交给琏儿去清理了,该卖的卖,该留的留,千万别为了撑场面,做那些空头的事儿。我索性把话都说明白了吧,江南甄家还有几两银子,放在二太太那里收着,该派人送回去就送回去吧。倘若再出点儿什么事,那可不就是他们躲过了风暴又遇上大雨了吗!”
贾政本来就不是个懂得操持家务、规划家计的人,听到贾母的话后,便一一应承下来,心里想着:“老太太可真是擅长打理家务的人,都是我们这些不成器的人把家给败坏了。”
贾政见贾母有些疲惫,便劝老太太休息休息,养养精神。贾母又说道:“我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等我死后,就作为我的丧葬费用。剩下的,都分给那些服侍过我的丫头们。”
贾政等人听到这话,心里更加难过,大家纷纷跪下,说道:“请老太太放宽心,只愿儿子们能沾老太太的福气,过些时日都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眷顾。到那时,我们一定兢兢业业地治理家业,弥补以前的过错,好好奉养老太太到一百岁的时候。”
贾母说:“但愿如此才好,我死了也能有脸去见祖宗。你们可别以为我是个只能享富贵、不能受贫穷的人。这几年,看你们过得轰轰烈烈,我也就乐得清闲,不管家事,只顾着说说笑笑,养养身子。哪知道家运一落千丈,到了这般地步!要说外面看着风光,里面却空虚,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居移气,养移体(居住的环境能改变人的气质,养尊处优能改变人的体态)’,一时也下不了台面。现在正好借此机会收敛一下,守住这个家,不然,会让人笑话你。你们还不知道,别以为我知道家里穷了,就着急得要命。我心里一直想着祖宗的莫大功勋,没有一天不希望你们能比祖宗还强,能守住这份家业也就罢了。谁知他们爷儿两个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贾母正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这时,只见丰儿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向王夫人禀报道:“今天早上,我们奶奶听到外面发生的事,哭了一场,现在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平儿让我来向太太禀报一声。”
丰儿的话还没说完,贾母就听到了,急忙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王夫人便代为回答说:“现在情况不太好。”
贾母一听,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唉,这些让人操心的孩子,真是要把我折磨死了!”说着,她让人扶着自己,打算亲自去看看。
贾政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劝说道:“老太太已经伤心了好一阵子了,又安排了好多事情,现在应该好好歇歇。就算是孙媳妇有什么事,让儿媳妇们去看看就行了,何必老太太亲自跑一趟呢?要是再因为这个伤感起来,身体有个什么好歹,做儿子的可怎么办呢?”
贾母听了,说道:“你们都先出去,等一会儿再进来,我还有话要说。”
贾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出去安排兄侄们起身的事情,还让贾琏挑选一些人跟着去。这边,贾母才让鸳鸯等人派人拿着给凤姐准备的东西,跟着自己一起过去。
凤姐此时正在昏厥。平儿哭得两眼通红,忽听门外传来通报,说贾母带着王夫人、宝玉和宝钗过来了,赶忙擦了擦眼泪,快步迎了出去。
贾母便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平儿怕吓着贾母,就回答说:“现在好多了。老太太既然来了,就请进去看看。”说着,她先一步跑进屋里,轻轻掀开床帐。
凤姐微微睁开眼,见是贾母来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羞愧。她原本以为贾母等人会因为这件事责怪她,不再疼爱她,任她自生自灭,没想到贾母亲自来看望她,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觉得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顺畅了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贾母连忙让平儿按住她,说:“别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凤姐含着泪说:“我从小就得到老太太和太太的疼爱。谁知道我福气浅薄,竟像是被鬼神迷了心窍一般,失魂落魄。我不但不能在老太太面前尽点孝心,在公婆面前讨个好,可大家还是这样看重我,让我帮着料理家务,结果被我搞得一团糟。我还有什么脸面见老太太和太太呢!今天老太太和太太亲自来看我,我更是承受不起这份恩情,恐怕我这本该再活三天的命,又要因此折去两天了。”说着,不禁悲从中来,哽咽起来。
贾母说道:“那些事儿本来就是外面惹出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的东西被人拿走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我带来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说完,便让人把东西拿上来给凤姐瞧。凤姐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今被抄家抄得一无所有,正满心愁苦,又担心被人埋怨,简直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今天见贾母还是如此疼爱自己,王夫人也没有责怪,还过来安慰她,又想到贾琏也没出什么事,心里这才稍微踏实了些。
于是她在枕头上给贾母磕头,说道:“请老太太放心。要是我的病能借着老太太的福气好起来,我情愿去当个粗使丫头,尽心尽力地服侍老太太和太太。”贾母听她说得这么凄惨,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宝玉向来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风波,是个只知安乐、不懂忧患的人,如今接二连三碰到这些伤心事,他竟比傻子还糊涂,见别人哭他就跟着哭。
凤姐看到大家都很忧愁烦闷,反倒强撑着说了几句宽慰贾母的话,恳求道:“请老太太和太太先回去吧,我稍微好一些了,就过去磕头。”说着,还把头仰了起来。
贾母对平儿说:“好好服侍她,要是缺什么东西,到我那儿去拿。”说完,便带着王夫人准备回自己房间。
这时,只听见两三处传来哭声。贾母实在不忍心听这些哭声,便让王夫人散去,又对宝玉说:“你去见见你大爷和大哥,送送他们就回来。”自己则躺在榻上流眼泪。幸好有鸳鸯等人能用各种话语劝解,贾母这才暂时安歇下来。
不说贾赦等人面临分离时内心的悲痛。那些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的人,又有谁是打心底里愿意去的?他们心里满是抱怨,一个个叫苦不迭。
正是生离的痛苦比死别还要煎熬,在一旁看着的人,往往比亲身经历离别的人更加伤心难过。原本热热闹闹、安安稳稳的荣国府,此刻被这离别的愁绪笼罩,哭声、哀叹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人嚎鬼哭一般。
贾政向来是最守规矩的,在伦理纲常方面也极为讲究。和贾赦等人执手分别之后,他率先骑上马赶到城外,举酒送行,还反复叮嘱了诸多话语,大意是朝廷体恤有功之臣,他们应当竭尽全力报效国家之类。
说完这些,贾赦等人抹着眼泪,各自分头踏上了离别的路。
贾政领着宝玉回到家中,还没踏进家门,就见门口围着一群人正吵吵嚷嚷。有人大声喊着:“今日圣旨下来:荣国公的世袭爵位,由贾政承袭。”这群人围在门口,是来讨喜钱的。
门房的人跟他们争论起来,说道:“这世袭爵位本就是我们贾家的,二老爷承袭那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好报喜的?”
那些人却争辩道:“这世袭爵位的荣耀,可比什么都难得。之前大老爷犯了事,把这爵位给弄没了,以后再想得可就没机会了。如今圣上仁德,宽恕过错、赦免罪责,又把这爵位赏给二老爷承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怎么能不给喜钱?”
众人正吵闹着,贾政回到了家。门房赶忙把这事儿禀报给贾政。贾政心里虽然也欢喜,但一想到这爵位是因为哥哥犯事才落到自己头上,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热泪盈眶。他赶忙进到内堂,把这事儿告诉了贾母。
王夫人正担心贾母会因为这事伤心难过,特意过来安慰。一听说世袭爵位又恢复了,心里自然十分欢喜。这时,又见贾政走了进来,贾母拉着贾政的手,说了些要勤勉做事、报答皇恩的话。
只有邢夫人和尤氏,心里满是悲苦,只是不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再说说贾府外面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亲戚朋友。之前贾府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麻烦。可如今听说贾政承袭了官职,又知道皇上对他还算眷顾,这些人便都纷纷跑来贺喜了。
哪知贾政生性纯厚老实。因为他承袭的是哥哥的官职,心里反倒觉得有些不安和烦恼,只知感激皇上的恩典。
第二天,贾政就进宫去谢恩,还特意写了个奏折,要把皇上赏赐的府第和园子都归还给朝廷。结果宫里传来旨意,说不用归还,贾政这才放下心来,回家之后,依旧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但是家里经济状况越来越差,收入根本不够开销。贾政又不懂得在外面应酬交际,没办法为家里增添些进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的下人们看贾政忠厚老实,而凤姐又生了病,没法管家,贾琏又是个败家子,家里的亏空一天比一天严重,难免典当房子、卖地来维持生计。府里几个有点钱的下人,生怕贾琏会来缠着他们借钱,都纷纷装作自己很穷的样子,躲着贾府的事,甚至还有人告假不来当差,各自去寻找别的出路了。
只有包勇是个例外,他虽是刚到贾府不久,就恰逢荣国府遭遇变故、每况愈下,但他却真心实意想为府里出份力。看到那些人蒙骗主子,他心里时常愤愤不平。可他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根本插不上话,这让他十分恼火,于是每天吃了饭就睡觉。
府里其他人嫌他不合群、不肯随大流,便在贾政面前说他的坏话,说他整天就知道喝酒闹事,根本不认真当差。
贾政听后,说:“随他去吧。他毕竟是甄府推荐来的,抹不开面子赶他走。反正家里多添一个人吃饭,虽说现在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也不差他这一口饭。”所以并没有让人把包勇赶走。
这些人又在贾琏面前说包勇如何如何不好,贾琏此时也不敢擅自作威作福、随意处置人,只能由着包勇去了。
有一天,包勇实在憋得慌,就喝了几杯酒,然后到荣府附近的街上闲逛。走着走着,他瞧见有两个人正在聊天。
其中一个人说:“你看,这么一座大府邸,前些日子被抄家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另一个人说道:“他家哪能那么容易就败落?我听说,他们家有位娘娘是宫里的,虽说已经去世了,但到底根基深厚。而且我常见和他们家来往的都是王公侯伯这些大人物,哪里能没人照应?就说现在的府尹,还有前任的兵部官员,都和他们家沾亲带故。有这么多人护着,还能护不住他们家吗?”
那人又说道:“你可真是白在这儿住了!别人也就罢了,唯独那个贾大人可不得了!我常见他在两府之间走动。前些日子御史参了他一本,皇上还让府尹查明实际情况再处置。你说他怎么样?他本来也受过贾家两府的好处,怕别人说他偏袒贾家,就狠狠地踩了贾家一脚,所以两府最后才被抄了家。你说现在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两人聊得随意,哪知道旁边有个人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包勇心里暗自琢磨:“世上居然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也不知道这人是我家老爷的什么人?要是我碰见他,非得把他打死不可,就算闹出事儿来,我也自己担着。”
包勇正借着酒劲胡思乱想呢,忽然听到那边传来喝道声,有人过来了。包勇赶紧远远地站到一边。只见那两个人轻声说道:“来的这位就是那个贾大人。”
包勇一听,心里的恨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借着酒劲大声骂道:“没良心的家伙!怎么把我们贾家的恩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雨村坐在轿子里,听到有人提了个“贾”字,就留意看了一下,发现是个醉汉,便没当回事,让轿子继续往前走了。
包勇当时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晕乎乎的,完全没了分寸,还满心得意地回到了荣国府。回到府里后,他向同伴一打听,这才知道之前见到的那位大人,原来是从这府里提拔出去的。
包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嘟囔着:“他可倒好,一点儿都不念及以前的恩情,反倒回来踢弄咱们家。我刚才见到他,骂了他几句,他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都不敢吭。”
荣国府里的人本来就对包勇不太待见,只是府里的主人一直都没跟他计较。现在包勇又在外面闯了祸,他们觉得这事儿不能再瞒着,得赶紧汇报。于是,趁着贾政没事的时候,他们就把包勇喝酒闹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贾政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就怕府里再出什么乱子,惹出不必要的风波。一听家人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让人把包勇叫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几句。骂完之后,贾政就下令,让包勇去看守园子,不许他再在外面随便走动。
包勇这人,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主子,就会一心一意地护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心为主,换来的却是贾政的责骂。他心里委屈极了,可又不敢再辩解什么,只能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到园子里去做看守浇灌的活儿去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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