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手枕起头,双眼闭合缓慢,却是叫其余人均是不敢有所动作。许久,修辞才嗤笑出声,语气里中捎带几分得意之色,“煜淮,这等好头总算是轮到你了。”
江煜淮看向台上那人,也毫不吝啬,“这等好头还少么?”
修辞睨他一眼,却不在意,反是关注它事,“煜淮想来是忘了先前自己如何说的,”正说着,他变出一把短刃,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裁决刃,一把专灭有过错无法再改的诡神,光是被它划上一刀,自先帝那一代来,也能落得个魂魄碎裂的下场。
这意味在明显不过了,分明要江煜淮自己来决断。
宁煊在白卿尘的动作下,眼神依旧盯着那柄短刃不肯放,白卿尘使力也愈发紧绷。
宁煊看向对面,衣袍下一手指节早已流出可怖黑血,嘴角也抿成一条直线,不顾白卿尘阻拦,迅速闪至短刃跟前,抓起刃剑,就要以死谢罪。
与此同时,一股比宁煊法力气势更为强盛的法力打断刺向宁煊的刃。
短刃随着那股法力在空中带起划破声,旋转数圈,安静下来。
这刃也只剩一残柄遗留在外,剩下刃身被钉牢在修辞台下那处白砖中,不得再拔。
修辞扫一眼台下裂出几道细纹,碍眼得很。随后,他又抬眼环顾,四下正有几位神官跃跃欲试就要奋起。
“既然这样,那就,”修辞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继续,“进牢审议,其包庇者,就地处决。”
他这话说得极轻,更像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在修辞发布诏令的下一刻,刀剑相撞,青光乍现,裴敛荡开一不知名天神的秀剑,惜灵横在腰侧,看往白卿尘那处。
已然被众多天神包围。
“会议殿上有洞,找时机从那跑出去,这里的神官太多了些。”裴敛冷静开口。
又是一剑飞来,惜灵适时飞出半圈抵挡,裴敛顾不上其他,只得念咒令其分为数柄剑身,亦不可抵,迅速冲出,来者竖剑相抵。
另旁,白卿尘手握羔典画地为牢,霎时喊道,“盾来!”
玉砖迸裂,升起一座透光玉墙,晶白点灯投射在玉墙上,发出几丝淡青光芒,打在白卿尘脸上,稍显违和。
“稍后退些,方便跑路。”白卿尘如同背后长了双眼,抬手拦住射向宁煊的箭矢。
两人周遭早已被各路天神围困,只差砍断白卿尘这一瓷盾,就算白卿尘宁煊两人再高武,那也只是强弩之末,被乱刀砍死也是迟早的事。
白卿尘扔下箭,顺手摸上耳垂圆边黑形耳钉,对宁煊道,“你看着些,可别叫这些箭毁了我这一俊朗容颜。”
宁煊没说话,只是按着白卿尘说的照做。见如此,白卿尘也没再看他,通上江煜淮的银链坠,直截了当道,“主上,只能逃了。少对多,打不过。”
这边江煜淮接上,裴敛站于他身侧为他护身,江煜淮回道,“那就逃罢,剩下的鬼差别让那些人逮住了。”
白卿尘回好,没了声。
裴敛不知被何处来的剑划上右臂,已然是一条鲜血淋漓的血痕,淌过半边手臂。
见此,江煜淮当即为裴敛贴上止血符,以减缓流血速度,裴敛瞧他眼中泛起血丝,裴敛急道,“我没什么大事!子清。”
听此言,江煜淮忽地看向裴敛,却是无言。许久,江煜淮这才看向出剑来者。看着倒是有稍许俊俏,此刻发现自己伤错人,一动也未敢动,光是看着模样,就让人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江煜淮黑着脸拔出嵌入地砖的那柄剑,出手轻弹剑锋,但听啪得几声,剑身露出几道黑痕,眨眼的功夫,这利剑便四分五裂了。
碎片掉了一地,却没人敢上去继续再打,到底是千百年来那先帝毕生唯一弟子,实力本就在在场天神之上,四百年前一众神官从不知其修为之深,只当他是修为浅薄不愿惹是生非,这种传闻一直延续到四百年前江煜淮和修辞的那一场战。
打得人神鬼界尽知,以江煜淮中伤胸腹险胜为局,结束此战。
修辞因断了只右手,养伤数年,如今也再不能拿剑,据他人口中传闻,江煜淮除身中一剑,并无大碍,甚至修为剧增,近年来便隐约有压过修辞的势头。
江煜淮扔下破碎剑柄,厉声出言,“我不伤各位,但宁煊手中这一死婴,没有比我及修为更高之人的允许,宁煊打不开储物空间,没有找到能捉拿他的证据,我江煜淮概不妥协。”
在场无声,修辞静谧几许,才淡淡笑出声,“溟神殿下声称不妥协,那就不妥协好了。”他斜眼看向贺纪,道,“抓住抗令者。”
贺纪道,“是。”他转身却没见白卿尘和宁煊的踪影。他下意识抬头望,却见白卿尘站在那窗边,宁煊已然迈开腿,就要跳出窗外。
贺纪失语,许久才开口,“这是何时跑到哪去的,没有一个神官看见?”
有几位神官喊道,“没有,甚至没有人看清。”
贺纪:“……”
裴敛哑然失笑,捏了捏伤口处,痛得一激灵,才看向江煜淮,又对上他那双眼,裴敛道,“他们跑了就好。”
这样就不用再顾及其他了。
白卿尘带着宁煊走了,那修辞抓得就只能是裴敛他们,这女婴的死也不过是个导火索罢。
正如裴敛所料,贺纪果断调转目标,高喊道,“抓住从犯,不惜一切代价,率先抓捕者有奖。”
一听这话,就算再不敢上前,也要凑凑热闹表示几番来,裴敛看着眼前几位神官拿取武器跃跃欲试。
先把江煜淮送出去,人太多了,真打起来我就算修为再高也打不过的。
裴敛松开惜灵,令其在空中悬停,只待一根引线,点燃,随后炸成灰烬。
很快,便有神官出头来当上这一根引线,暗处中,一只箭快且准地冲出人群,直向裴敛后背袭击。
总算……!
裴敛念咒指挥惜灵抵开,挥开一支,迎上来的更多了。裴敛紧紧手,叫惜灵脱离自己身边,分为数柄,一时之间,裴敛也难以看清惜灵究竟飞到何处去,只得见剑光便打,难脱其身。
他的剑气愈来愈强盛,见人就砍,丝毫不顾忌其他,裴敛本人却没察觉,胡乱砍伐,眼前模糊有兴奋之感。
没有人能从他的剑阵里打进阵心,连裴父也未曾有过,裴敛想到此处,眼前出现重影,嘴角弧度加深。
他不断朝惜灵输送法力,惜灵的剑气也开始不受控,从修辞眼前看去,说是一片屠宰厂也不为过,修辞看得赏心悦目。
皮肉被刀剑刺穿的声响不断响起,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横叉进来,喊着裴敛的名字,拉回了裴敛。他抬头,看到的是江煜淮的眼。
裴敛脸上那到诡笑下压,这样看,他的眼睛全是冷意,毫无一丝笑意。
在裴敛愣神之际,一把剑于无形间极速移动,穿过剑阵,正正刺穿江煜淮的胸腹处,剑尖端显现在裴敛面前,还在淌血。
一滴。
两滴。
三滴。
……
裴敛还在愣愣看着江煜淮胸前那柄剑,“为什么,为什么,惜灵没反应……没有人能从我的剑阵放剑进来。”
江煜淮察觉到刺痛,还未来得及低头去看,剑便被人抽出,没了踪迹。裴敛呼吸急促,他看向四周,寻找那把剑来源,却什么都没看出,他惊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剑光四现,裴敛找不到来源,红着眼叫惜灵大开杀戒,不再加以管束。
而那高台上的人仍只在冷眼看着,宛若置身事外。
裴敛几番吞咽,半晌,周遭刀剑相撞才隐隐传来,再缓慢恢复。
他感觉到眼前人深呼一口气,却不敢抬头去看,垂首紧盯那双泛白的手缓缓抬起,握住裴敛的双手,声线颤抖,一句话从口中说出已经酝酿许久,“裴,司倾,我,我还在,这,你……不会,”
他最后一句话痛到极致,说不出来,失了声。
裴敛只摇头,看着江煜淮,丝毫未有叫惜灵停下的举动。
“带,我走。”江煜淮靠在裴敛身前细细呢喃。
裴敛只感觉到自己不停地点头,“我带你走,带你走,子清你不要睡好不好不要闭眼。”江煜淮不轻不重吐出好字,而后再无反应。
裴敛将江煜淮打横抱起,却险些双双摔倒在地,他脸上惊慌,使出更大力气,一踉一跄缓慢行走,在惜灵的乱砍下杀出一条血路。忽然,一柄闪着蓝光,整体清幽的剑横于裴敛脚前。
裴敛神情淡漠,斜眼看去,看是修辞,他眼中冷意更盛。
修辞缓慢开口,“裴殿主,你孤身一人来此并无多久,因他颠覆整个天京,这可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裴敛冷言冷语,“你觉得他有哪一点不值得,你说出一个,我就从你身上切下一块肉喂狗。”话毕,惜灵分身适时冲向修辞,修辞迅速念咒收剑回防,却被一道强有力的剑气打开,惜灵直劈向修辞胸腹,贯穿。
裴敛收回惜灵,眼神落在江煜淮染红,正显着赤绀色成的衣间,踩着血流成河,自顾自抱着江煜淮踏过尸身,走到殿外,没了影。
贺纪擦着脸上的血,对修辞拱手道,“陛下,是否派人手抓捕?”
修辞低头看眼还在汩汩向外冒血那道伤处,淡声开口,“不必,直接发布通缉令,能向下界传梦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贺纪道,“是。”
一旬有半。
“父姐姐!我的药熬好了吗?”一女童站在以为衣冠简朴,落体大方,全身遮盖严密,连脸上都带着一层薄纱,不肯见人,长相也同是个极普通的凡人面貌。
那位被叫做父姐姐的女子俯下手轻摸了摸女孩的头,缓缓道,“不急,药熬久了才有成效,你等会端去房里给他们喝了吧,我就不去了,他们何时醒来报一声便好,我在后院等着,你叫玩伴们细细照料一番。”
她继续手上动作没停,继续熬药。
这女童见她的手落在自己头上再没动作,她便静静待在原地,一日半载,女童坐她身旁安心睡了多久,那女子就站那熬了多久的药。
“知微,去给病患送药去。”不咸不淡的女声终于响起,唤着那女童的名。
女童初醒,一双眼眨眨,甚是灵动可爱。她踮起脚尖,又不敢靠得太近,怕给眼前女子增添麻烦,只得甩着手,扑腾看着。
女子弯腰,将垫着棉布的汤药递给知微,后者稳稳接住,迈开小腿,一步一脚印出了后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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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悬崖绝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