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淮想起曾经在天京听到的民间传说:“你说的是那个一夜之间,从神坠落至冤魂的敏兮。”
早在两百多年前,凡间新诞生了一位百年难得的天才,打小开始便有极高的悟性,她的父亲四处炫耀家中小女长大以后必定能够跨越凡间与天京的距离成神。
如她父亲所愿,在她十八岁那年如愿渡劫成神,一个小村庄出了一位神的故事当时还在凡间掀起了不少风浪。
只是在十年后,敏兮却一反常态地下界屠光了一村的人,大火烧了五天六夜,天光大亮,江煜淮派白卿尘和宁煊等人下界平了几天才堪堪灭下火。
敏兮因此犯下大错,收天火之刑后打入下界。
她点点头,“那个人的确是我,我一夜之间杀光了我家乡的人,一把火全烧了,被判决以天火之刑处罚。”
她静默片刻,又开口说:“我本来要烟消云散的。”
江煜淮似乎想起什么:“你家里人用仅剩的残魂保住了你这一缕魂魄。”
的确,天京有这么一条规则,如若犯错者收到了被害之人的原谅,无论犯了多大错误,是人是鬼,那便可保住一缕魂魄不受侵害。
敏兮无言,只是灰白的眼角泛起嫣红,良久落下一滴血泪。
“我只希望在我走后能有人看守这里,”她刚说完,身后钻出一个半米高的孩子,看见生人胆怯地躲在敏兮背后,见状,敏兮伸手摸摸她的头,以表安抚。
裴敛定定看着她,方才迷宫里的标记,只怕是为她而作的。
敏兮淡淡开口“她没有多少修为,是我从一个荒芜之地捡回来的,我在这施了禁术,她跑不出去,自然不会对民间造成任何威胁。”
她又想什么,叹气道:“我并非真心要害那些村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本体的力量,只能把它暂时封印在我本体内。”
江煜淮走上前:“姑娘,你分明可以由鬼魂飞升成神重新积攒阴德。为生前所做之事赎罪,为生前所害之人渡化。”
敏兮开口打断江煜淮:“不用了,我活了这么久,没必要在这里多做停留。”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永生也是一种诅咒,况且,”她顿了顿道:“我早该下地狱了。”
接着她走上前说到:“天京神官办事公事公办,把剑给我吧,就不劳烦你们了。”
她拿过江煜淮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把剑挥向自己的脖颈,焚心的痛使她眼角滑下两道泪,连人带剑倒在地上蜷身挣扎半刻,随后安静地倒下去化成白灰,飘在空中。
一旁的小女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伸手抓住飘散的灰,想抓住些什么。
江煜淮叹了口气,走上前拿起剑施咒为敏兮渡化。
裴敛无言的看着这一幕,思绪万千。
在敏兮死后不久,墓室自动把江煜淮他们和不知何时被绑进来的村民一同送出去,其中一位老人带着众人连声道谢,裴敛忙摆摆手说:“大家不必如此,本是应该的。”
江煜淮向白卿尘说出心中疑问:“你不是有方针盘?怎么没走出迷宫。”
白卿尘揉着太阳穴,莫名有些晕乎乎地道:“本来那方位盘好好的,走到一半它失灵了,试了好久都没用。”
裴敛点头:“应该是磁场混乱导致的,还好人都没事。”
这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等到四人前去林枫院内交差时,却见林枫坐在湖边安静的钓鱼。
站在院门口的四人:“……”
我们忙活了半天,敢情您老人家倒是在这悠闲的钓鱼。
听到动静的林枫回头,一看是自家的孩子忙完回来了收杆起身招呼他们进院:“哎哟孩子们,这么快就办完了。”
白卿尘气的有些好笑:“林老钓鱼呢,我们可不能打扰您钓鱼的雅趣,我们还得去交差呢。”
林枫被江煜淮这么一讽也不恼,笑说:“别急着走啊,还有一件事呢,前几天村长王顺问我要人手去田里种土豆呢。”
白卿尘抢先道:“所以你答应了?”
林枫点头微笑。
……
最终还是抵不过林枫的百般劝说,去到田里给村民种土豆苗。
等到达田间,裴敛一行人沉默地看着干巴巴,连翻的还没翻的田地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江煜淮不免有些后悔当时非要跟林枫打声招呼再回去,没想到硬是被哄来做廉价劳动力了。
没办法,答应的事就得做,江煜淮让白卿尘和宁煊他们先去施肥,自己则是去杂物间拿来松土用的五尺钢叉。隔了几千年再次摸到这柄钢叉,江煜淮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播种步骤。
他手起叉落,快且准的把土翻起。
裴敛学着他的样子在一旁尝试,效果意外的看起来不错,一个上午的时间,两个人把这该翻地的事做好了。
接下来便是播种,裴敛从储物袋中拿出催好芽的土豆苗,给每个人都分了点,他将土豆的薯芽朝上放置在土壤中,随后轻轻压实。
在均匀的距离里再种下一颗,等到正午太阳当头,温度明显升高,裴敛的后背被汗水浸湿,另一边,白卿尘陪着宁煊在小溪边洗菜准备一下晚饭。
忽地,一只癞蛤蟆跳在了白卿尘的手上,吓得白卿尘尖叫飞起:“啊啊啊,宁猪头有东西跳我受伤了,”他一把将□□甩开,跳在宁煊身上。
宁煊被白卿尘压的身形不稳,差点儿一头栽进溪里,他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把险些要被冲走的大白菜捞进篮里,随后一把扯下黏在自己背上的白卿尘。
喝道:“一只□□有什么好怕的!亏你还是个神,我看你是神人吧。”
白卿尘气急败坏:“我就是讨厌这些粘粘乎乎的小动物,又不是我能改变的。”
闻声而来的裴敛和江煜淮看着两个人互扯对方衣领,好气又好笑。
裴敛劝和:“两位,你们是搭档,不是仇人,别一言不合就跟要掐架似的,你们谁赢了是不是我还要来帮忙颁个奖。”
白卿尘解释说:“我只不过害怕个□□,他就来骂我神人,哪有人会有不怕的东西,那才是神人好吧。”
宁煊无言以对,主动投降。
江煜淮看了眼西边快要落山的太阳说:“先歇歇吧。”
裴敛点头,走上前把刚洗好的白菜拿起,一脸坏笑:“林长老休息这么久了,也该做出点贡献。”
另一边,躺在靠椅上看着杂书的林枫:“阿…阿嚏!”他吸吸溜鼻子:“肯定是那群臭小子又在骂我。”
这个念头没冒出多久,林枫就瞧见四个人蹲在瓦房上神色各异的看着他。
林枫:“……臭小子们都快下来,等会房子支撑不住了。”
四人充耳不闻,裴敛开口道:“会不会不太好,林长老好歹是历代帝君的师尊。”
白卿尘听这话挑挑眉:“没事,林长老开怀大度,不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随后他朝林枫大声喊道:“是吧,林老。”
林枫无奈妥协:“是是是,快下来等会房子都倒了你让我老人家咋办。”
几人相视一笑,纷纷跳下去。
裴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食材,递到林枫手上,笑眯眯说:“那就麻烦林长老了,我们吃完还要继续去田里呢。”
白卿尘闻言开始报菜单:“林长老,我要喝玉米胡萝卜汤,记得多加点红萝卜嗷。”
“还有还有,我想吃那个土豆炖排骨,好久没吃过了,林长老可以满足我们这一小小愿望的吧,对吗?”
“再解释也掩盖不了你爱吃的嘴。”林枫讽道,“行罢行罢,还要吃什么一次性说完啊。”
见此,四人也不再得寸进尺,报了几个家常菜便去湖边帮林枫看鱼竿,白卿尘看着一篓的鱼,不免有些佩服:“林长老是钓鱼佬转世吗,这么多鱼。”
宁煊看了他一眼,道:“林长老也在这待了几百年了,有点钓鱼经验也是应该的。”
白卿尘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早知道再报一道煎鱼了,想想就好吃啊。”
裴敛笑说:“你别来一趟回去胖了两斤,跟来休假一样。”
白卿尘闻言,一脸认真道:“你还真别说,像是提前退位来过民间生活了,还挺惬意的,哪像天京,除了做任务还是做任务,这两点一线的生活我算是过够了。”
宁煊冷不丁地拍了下白卿尘的后脑勺:“出任务基本上都是我在忙,你做什么贡献了?”
白卿尘怒瞪回去,转过头来不理他了。
终于,在白卿尘快要饿地捡起地上的草喂进嘴里时,林枫从厨房探出头来招呼:“快来吃饭了,嘿白卿尘别摘我湖边的草。”
闻言,饿了许久的四个人都眼前一亮,尤其是白卿尘在先,生怕别人给他抢了饭碗。
一群人围在一个小小的圆桌上,白卿尘急着抢菜吃,宁煊嫌弃地看着他:“你真身是饿死鬼吗,这么急着抢饭吃。”
白卿尘咽下饭为自己辩解:“我生前好歹也被饿了大半年,现在让我多说了吃点怎么了!”
裴敛闻言,有些没想到——称号黑白无常的白卿尘和宁煊是真的没开玩笑,是真正字面上的黑白无常。
他没有去戳别人痛处的爱好,继续低头吃饭。
林枫在一旁咂巴着嘴:“可惜了,要是有点美酒就更好了。”说完,江煜淮一脸洞穿地从储物空间拿出了两瓶酒来。
“嘿,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最懂得孝顺我。”他用力拍拍江煜淮的肩膀:“等着,我先去把酒热热,那才叫美。”
江煜淮捏捏被林枫拍过的肩膀,林枫不是为了伺机报复他都不信。
白卿尘听有酒喝更起劲了,嚷着一定要不醉不归,得让大家好好看看自己的酒量,坐在他旁边的江煜淮和宁煊生无可恋的捂住耳朵,企图与世隔绝。
温好酒的林枫提着两大壶酒出门,被白卿尘吼的那么一嗓子惊到,就差没把自己手里飘香的美酒扔在白卿尘脸上。
他干咳两声,闻声的白卿尘看到林枫出来也没再闹腾,只是想品酒的心压根儿藏不住。
裴敛站起身来帮林枫给大家倒酒,林枫递给他一个崭新的壶,特意吩咐道:“小心点嗷,我从大老远的街上买的新的呢。”
裴敛干笑几声,没说话。
一开始江煜淮还纳闷怎么林枫拿出来两壶,在看到他仰着头,自己独占一壶时便了然。
“……姜还是老的辣。”
感受到江煜淮的怒视,林枫就开始当长辈了:“你们这才多大啊,喝酒伤身偶尔尝一点点就够了嗷。”
“……”
算了,不和老人计较。
酒过三巡,最先前说要让大家为自己的酒量而敬佩的白卿尘已经赖在桌上不肯走了,他一只脚踩着凳子,另一只脚踏在桌上,硬是要带着众人扬帆起航。
“我来给你们讲讲我的过往经历啊,想当年我在凡界的时候也能算得上是一表人材,十里八乡打架就没有能打过我的,我从小就发誓要闯荡江湖,为百姓除害。”
“我就记得有一次,我贪玩跑去山林里边玩,那山里边我家里人都偏说有鬼,那我肯定要去看看这霸占山林的鬼是何等厉害,能让我们村以山间草药为生的大家不敢上山。”
白卿尘醉醺醺的回味:“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找遍半个山头才找到他们口中的鬼,是专门以天地灵气结成的精灵,人家明明是做好事的!偏偏被他们说成杀人恶鬼。”
“我回去就告诉他们,他们还不相信呢。说我包庇恶鬼,你说我多冤呢。”
林枫这么一听也来了劲,起身就要和白卿尘比武艺一较高下,看看谁更胜一筹。
裴敛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酒量不太好的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也只喝了几小杯,此刻脸还是有些红红的,眼神有些许迷离,就连桌子要被另外两人晃倒也没管。
只剩下酒量甚好的江煜淮,他吩咐起没喝酒的宁煊各揪起衣领将还在“驾船”的两人拖下来,按回椅子上。
可惜喝醉酒的人终究还是不安分,刚坐下,林枫哈哈笑着说起当年自己的过往事迹,回味过往的激情又让他重新离开木椅。
江煜淮:“……”
他彻底懒得管了,转身去看呆坐在椅子上的裴敛,这一看,让他怔在当场。
裴敛喝醉酒的乖张与另外两人截然相反,要不是他脸上绯红,倒是与平常无异,江煜淮笑着拉起椅子做到裴敛身旁。
“裴司倾,你醉了没?”
裴敛呆转过盯着江煜淮的眼睛,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江煜淮有些想欺负他一下,看着裴敛胡乱抓起的鸡窝头,站起身走到裴敛身后拆散他的发带。
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裴敛绯红的脸,盖住他点点水润的眼,他急着站起身来讨要江煜淮想拿回自己的发带。
裴敛缓缓开口,“江煜淮!我的发带。”
江煜淮顺了顺裴敛额前发,“头发乱了,给你重新束一个罢。”
裴敛道:“不要。”
江煜淮看着裴敛泛起光的眼,故意问,“真的不要?”
“……要,你先把它还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江煜淮抬眼看向青白色的发带,“那好罢,我换给裴司倾。”说着他将发带递到裴敛手心。
裴敛接过,又递回给江煜淮,解释道:“你来帮我梳。”
江煜淮看着背对着他的裴敛,最终他笑着投降,走上前揽住裴敛的长发,重新将它扎起,青白色的发带随着黑发一起飘扬。
江煜淮坐回座上,倚靠着看起了天空。
等到耍酒疯的那俩祖宗终于安静下来后,江煜淮和宁煊商量让他们去睡客房,主要还是林枫家里也只有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