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并没有因为令玄未手刃亲父而终结,只是跳转至一处人间仙境。
此处仙雾缭绕,凡有仙鹤掠过处,总惊起一片白茫,与画本子中的天宫也别无二致。
一身着白衣的女童牵着另一个比她更小些的幼子,从远处走来。
她口齿还不算清晰,却已经知晓不少道理,口中念念有词,说给身旁的幼子听:“姐姐已经同你说过数遍,为何你还屡教不改?”
那幼子生的白净可爱,眼下一颗泪痣显眼至极,衬得他那双眼睛仿佛也会说话一般,“可是他们总在背后说姐姐坏话,讨厌得紧了!”
即便听他如是说,小姑娘的眉头依旧紧锁,“我们虽是仙尊坐下童子,等着日后仙尊收我们为徒,却也不能常常给仙尊惹了麻烦,爹娘到今日还未归来……恐真的凶多吉少了……他们惯会看人下菜碟,你我若是不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仙尊厌弃改了注意,便是真的无人再看顾我们半分了。”
这话小男孩听了无数遍,其中道理早就烂熟于心,可那些人说的话实在难听,每每叫人听都听不下去,他真真是忍不住,才教训他们的。
但他嘴上还是求饶:“姐姐我真知错了,你莫要生气。”
小女孩依旧不饶,一直碎碎念直到二人走出去甚远。
待日久时长,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女孩的修仙天赋慢慢显露,男孩却怎么也无。
那群嘲笑者便从嘲笑他们无父无母、脸皮厚、巴结仙尊什么的,变成了自诩得天独厚却是个没灵根的废柴!
不过即便如此,云起仙尊依旧照例收了二人为徒,少女在江行的悉心教习下入医修之道,早早便踏入了金丹修为,在一众平庸者中姣姣而出。
而少年整日与宗内不入流的小弟子厮混,今日摸蛋打鸟,明日下湖捉虾,总之不干正事。
江月柔隔三差五便要揪这小兔崽子的耳根子训话,但天长日久,她知道没用,便只能自己默默修行去了,想着若自己修为再高些,定能护弟弟此生周全。
有时江欲晚闯了祸,江行不在宗中,江月柔又是天衍宗的大师姐,她性子到底没那么强硬,说他两句后,便也暗自替他摆平了。
于是乎,江欲晚的性子便越发跋扈,反正什么事姐姐都能摆平,他只需吃喝玩乐即可。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几年后的一场初雪,江行说有要事出宗,交代几句后便急匆匆出了宗,再回来时,便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出现。
少年性子内敛,但根骨却是极佳。
江行不许他修炼,只能修习体术,这对天灵根来说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那少年并未有任何怨言,只依言遵守。
江行对外称,这是故去的挚友之子,只是暂时代为照看,待其日后想要离去时,便会引荐他去更好的地方。
小江欲晚那时对这人还很喜欢,因为他性子闷好逗弄,闲暇时间捉弄他还是有些意思的。
只是好景不长,江月柔开始插手江欲晚捉弄他,江欲晚看上去性子大大咧咧,内里却十分敏感,轻易便察觉到了某些事物的微变。
好在他并未多想,发觉姐姐喜欢这少年后,便慢慢也同少年的关系好了起来。
这本是整个宗门都知晓的秘密,按理来说,只要不是个傻的,应该都能看出,可偏偏少年看不出。
所以江欲晚这个急性子便多番暗示少年,有人喜欢你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什么的,结果倒是与他心意背道而驰。
少年一心只有大道,虽还未入道,却还是只勤于修习,心无旁骛。
到这时期的江欲晚算是看明白了,于是他转头又开始劝自己的姐姐:天下好汉无数,何必单恋这厮?这厮根本不配与姐姐同好,若真在一起了,他还要担心那厮是否居心不轨。
可惜江月柔不听,喜欢就是喜欢,一厢情愿也喜欢,只要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江欲晚不明白姐姐的想法,即便姐姐同他讲得再清楚,他也不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原本以为真的能按照江月柔心中所想,哪怕是远远的只看着,也没能实现。
那日江行嘱咐少年时机成熟,有他亲自引荐,少年只需前往,道途必然一番风顺。
少年没有半分留恋,便踏上征程。
江欲晚气了好久,也不再嬉皮笑脸了,竟真的去找江行学东西了。
奈何他体内没有灵根,注定无法修仙,不过江行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锻体。
江欲晚从小皮实惯了,虽然定着一副金尊玉贵的脸,身上倒是扎实的很,他在江行的严苛指导下狠心钻研,吃了无数的苦、受了不尽的累。
偶一日他与姐姐切磋,江月柔没有半分让他的意思,他却依旧打赢了姐姐。
那日他极高兴,特意与姐姐、师尊喝了酒,姐姐不擅长喝酒,却是贪杯喝多了一点,晚间背着姐姐回住处时,姐姐又念起那个名字。
江欲晚心里是不高兴的,他既怨恨少年走的那样决绝,又期待他回过头来喜欢姐姐。
喜欢真叫人痛苦,若是可以,他定一辈子不要喜欢旁人的好。
他一边为难,一边又格外上心,时不时便要借口出宗,出宗也不为别的,就是前往那远在天边的天启宗,暗中偷偷打探消息。
有时知道有人暗害少年时,他纠结异常,有时知晓少年身旁有别的姑娘时,他又恨不能那暗害者真将少年千刀万剐了才好。
回宗后,江欲晚不敢提半点在外的见闻,只敢撒谎编故事,同姐姐说外面的光景。
但长此以往,他心中对少年的情绪便愈发复杂,以至于对方真的立在自己身前时,他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杀意。
令玄未见江欲晚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在幻境中颠沛痛苦了几日的令玄未以为,这还是幻境,便亲手唤出将罚剑,严阵以待。
毕竟江欲晚对他,一直以来态度都是虔诚敬佩的,真正的江欲晚怎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而对面的江欲晚见令玄未竟真的拔剑,也管不了眼前是不是幻境,若是幻境手刃幻境中的他出出气也未尝不可,若不是幻境,那令玄未竟然拔剑相向,那你死我活也本就是必然了。
池舜观测至此,终于豁然开朗。
他不知是如何进入这福地洞天的,但能知道的是,这福地洞天会映射出秘境中所有人的过往,会激起人心中最深层也最薄弱的记忆,从而利用这部分记忆杀死来者。
看到这,池舜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
枉费他以往谋划万千杀不死令玄未,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二人之中,随便死得是哪一个,另一个都别想好好活着。
真是爽快啊!
不仅如此,他还能一饱锻体顶尖者的眼福,怎么说都是双喜临门。
不过事态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发展,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眼看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奈何突然传来一阵妖兽的吼叫声,伴随着铺垫盖地般毁灭性的震颤,硬生生叫停了二人。
池舜抿嘴,虽知晓剧本绝不会将主角轻易写死,但这般草草打断,可是让他爽半分也无啊喂!
令玄未和江欲晚目色清明了几分,确认二人都是活人后,他们对视一眼便齐齐转身看向外处那兽嘶吼的源头方向。
这时令玄未才警觉潭娇娇不见了。
他正欲开口告诉身旁的江欲晚,突然一道剑光划过障雾,生生将眼前的一切全部劈开,让微光渗了进来!
二人定睛一看,竟是潭娇娇。
池舜看清来人更是无语,主角团的实力都要逆天了喂……
令玄未连忙问她:“你有无受伤?”
潭娇娇将利剑别于身后,嗓音清透穿过层层迷雾,抵达几人耳畔,“本姑娘好歹冰玉山苍芸仙人之女,小小幻境能耐我何?”
她这一生就没有吃过苦头,真要说,兴许就是他爹始终不肯放她下山不许她自由这一点?但这算吗?
还是说她偷偷跑下山遇到狼群,被路过的修仙者救了之后,推荐她来天启宗,再遇见令玄未?
所以,就连幻境也想不到这女子有什么怕的。
江欲晚站在远处没有动弹,而令玄未则是先一步朝潭娇娇走过去。
就在大家都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真正的灾难似乎要来了。
应当是刚才一剑的缘故,周遭剧烈的震动愈加汹涌,幻境一茬接着一茬,几人身旁的景物变了又变,光怪陆离至极。
一声巨大的兽类吼叫再度传来,令玄未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声音,慌乱之中他提醒到:“这应当是上古神兽犼,一种巨大无比能将一切吞噬的神兽,它会将所有的东西吞吃入腹,而后制造幻境令猎物沉迷在它腹中,任由被其消化。”
江欲晚闻言冷静分析道:“想来我们应当是被其吃了,进来许久,虽破了幻境,但到底还未出去,难怪我觉得身上不利索,若再拖得久一点,我们恐无力出去了。”
“……大师兄呢?”迟疑片刻,令玄未还是吐出疑问。
江欲晚蹙眉,他漂亮的眸子瞥向令玄未,头一次厌恶这人,这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连自己死活都管不了了,还装什么好心,再说他们本来不就是为了害池舜的吗?
他冷冷答话:“管好你自己。”
令玄未被这话冷得一惊,刚才那奇怪的感觉突然褪去,甚至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说出那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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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