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专治反派徒弟》 第1章 启程 腊月寒冬日,细碎的雪花片片落在江面,慢慢消融。原本该持续这般平静的,可岸边一处江水突然扑腾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一样—— 紧接着下一瞬,江中竟钻出个人来! 那人明显会水,挣扎两下适应了之后,连忙手脚并用游到岸边,颤颤巍巍上了岸。 池舜呛了水,鼻腔正难受着,天又冷,使得他在岸边冻得直哆嗦。 可他注意力一集中,便发现不对了。 原本他是在滑雪场滑雪,因为走神失误,一溜烟窜进了灌木丛…滑雪场不可能有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泊的。 他再一细看,身上的棉服和护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粗布麻衣。 正诧异,觉得是朋友们的恶作剧,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诶?少年?老夫看你根骨奇佳,是符修的极品!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回宗修炼啊?” 池舜蹙眉头都没抬,伸手讲袖口处的水拧下,略带不耐烦道:“他们给你多少钱演这处?” “嘿!竖子尔敢?”老头气得鼻子都歪了。 池舜见他不肯作罢,敷衍摆手,“好了好了,你演的很好,我给你双倍演出费,快带我去换羽绒服,不然我要冻死了。” “呵,无知小辈竟敢如此狂悖!” 话音一落,身后锐利掌风凶猛袭来—— 池舜还来不及反应,背后痛感骤然炸开,体内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撕碎,他口中鲜血还未来得及喷涌,便轻而易举… 驾鹤西去! 眼前猛地一黑,预想中的黑白无常收尸竟并未来临,溺水失重感再度重现,池舜在水中狠狠喝了几口。 迫于求生欲,他再度拼命挣扎爬上岸。 不得了…撞邪了! 池舜趴在雪地中,大喘着粗气,因呆滞一时间忘记了行动。 就在这时,一道电子音在他脑中炸开。 【叮!欢迎宿主来到《我,剑修,强无敌》书中世界!】 池舜顿时惊住。 原来熬夜看小说会猝死穿书定律是真的! 哦对了,特别是那种和配角名字一样的时候概率尤为大! 【叮!恭喜宿主达成死亡成就!叮!恭喜宿主触发无限复活!】 池舜怀疑了三遍人生,还没来得及询问系统问题,头顶再次传来一道熟悉的苍老声线! “诶?少年?老夫看你根骨奇佳,是符修的极品!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回宗修炼啊?” 甚至和第一次一样惊喜万分。 池舜抬头看向他,心中惊恐不已。 就在他来长白山滑雪的前一天,他通宵看了这本小说,到早上七点多才睡的,下午起来滑雪摔进灌木丛…… 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小反派前期死了母亲,跳江自杀,然后被这个仙符宗大长老救上来捡了回去。 之后原主成为了仙符宗最得意之门生,鹤立于一众天骄中,将所有天才比了下去,也就造就了其嚣张跋扈的性子。 一次外出秘境,原主遇见主角,瞧见主角正义凌然的语气姿态,看不惯动了歪心思,口出狂言就算了,竟将霉运符藏于其身,间接害死了主角的师弟,最后还不出意外的暴露了! 待主角修为大进后,主角立马将仙符宗一锅端了,将原主拦腰斩断,与主角那师弟同一种死法…… 不走剧情好啊,走剧情日后还要得罪主角,最后被主角拦腰砍成两半! 池舜立即敲定主意,“不了。” 谁知那老头冷喝一声,“哼哼,老夫看你有眼无珠,活着也是无用…” 又一道凌厉掌风袭来。 池舜两眼一黑。 卒。 冰冷刺骨的江水又一次唤醒池舜的知觉,他再次卯足全力爬上了岸。 这次他反应极快,快速上岸,不给任何人机会,也没作半分停留,朝着村里夺路狂奔。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诶少年你跑什么?” “……回家吃饭。”好像真跑不过。 池舜卒。 再来一次。 “诶少年?” “…你看不见我身上是湿的吗?” ……卒。 池舜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爬上岸,他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上,已经顾不得寒意了,只感觉心更凉… 他淡淡平视着天空,任由雪花落在他身上。 无论他说什么,这死老头都不会放过他,似乎只有跟他回宗门这一条才可行。 且无论他从哪条路走,都会遇到这死老头! 就好像剧本不可更改一样。 没一会,他视线中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探出脑袋打断他思绪。 老头笑眯眯道:“诶?少年……” “停。”池舜冷不丁打断。 老头诧异停住,收了笑迟疑望向他。 “我就非得跟你回宗门不可吗?” 老头大惊!他还什么都没说,此子竟已然知晓他心中所想,看来其道运天成,若不跟他回宗,留在外面也是祸害,其心必异,断不可留! 池舜叹了口气,“我要拜入天启…” 话音未落,池舜又又又卒。 ……池舜服了。 他可是妥妥的富二代,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吃过唯一的苦就是跟着父亲学为人处世、与察言观色。 还从没受过这种罪。 如今好不容易学会点门道,加上高考顺利取得高分,这才奖励自己来长白山滑雪的…这可是他期待很久的旅行啊! 池舜重重呼出一口混气。 他瘫坐在地上,拧了拧湿透的衣角,他真是有点死怕了,耳鼻喉都不知道呛过多少次水,一闭上眼全是溺水感,身上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 人活着不能要面子,面子是最不值钱的,这是他爹教他的。 “诶?少年?老夫看你根骨奇佳,是符修的极品!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回宗修炼啊?” 耳畔依旧是熟悉的惊喜声音。 池舜抬眼望去,第一次正视这仙风道骨的白袍老人,他看着看着,蓦地挤出两滴眼泪。 “仙人,您救救我娘吧。” 他噗通跪下,竟真的像原身十六岁少年一般,瘪起嘴委屈地哭了。 老头掐指一算,而后轻叹一声,“你娘命数已尽,回天乏术啊…倒是你根骨极佳…” 池舜一边落泪一边摇头,跪行至老头面前,紧紧攥住老头衣角:“求求您了,您是仙人,定有灵丹妙药,求求您了!” “逝者已逝,你又何必如此?即便是得道修士,也不能起死回生啊。”老头摸了摸胡须,无奈摇头。 活像不救苦救难的泥塑菩萨。 “不!不可能!我娘还能活!你不愿意救她,自有旁人愿意救她,肯定有人愿意给她一次重活的机会!”池舜依旧摇头。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重来,这一回终于轮到老头有口难言了。 “你这孩子心魔忒重…即便是如今道行至深者天启宗剑尊,也不可能将人死而复生。你若潜心跟老夫修炼,老夫可保你无上荣光啊,孩子,回头吧!”老头语重心长。 池舜将头狠狠扎进雪地里,他呜咽呐喊:“不可能!不可能!我娘若是活不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道法长生…与我何干?!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你怎么好赖不分呐?”老头又叹了一口气。 “娘!您去了我又岂能独活,我不如跳江陪您…” 老头默了。 老头望着池舜埋在雪中的发丝凝结成冰,他周身死气缠绕,霜雪攀附,一副穷途末路样。 “哎,你着相了。” 老头伸手掐指卜了一挂,终了,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深深看了一眼池舜,丢下一张黄纸,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那黄纸在雪色中忽而起火,又慢慢化作灰烬。 池舜坐起身,他盯着老头远去的背影,被冻得通红的脸庞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眼睫上甚至满是泪水凝固的霜珠。 面上却一丝愁容再不见。 待再看不见老头,他收式,缓缓起身,因跪立在雪中甚久,脚麻险些摔倒。 他嗤笑一声,拍了拍身上的霜雪,但他面上笑容还未消逝,脑中那道电子音突然戏谑开了口。 【哎呀哎呀好厉害,竟然能一遍遍试到改变剧本呢。】 池舜僵了笑,来不及做声,电子音又道:【不过,你不会以为改变剧本就可以改变结局吧?】 电子音带着人类傲慢的口吻,继续宣判,【你既然是个反派,就注定要成为主角的垫脚石,没有你们这种反派,主角怎么成长?】 【别白费力气改变剧本了,你看——】 它顿住,池舜脑中莫名不断涌入无数奇怪剧情。 池舜在乡野遇到一位世外高人,在高人指点下青云直上,成为此间一流符修。 直至仙界大比,池舜本欲让世人见证自己,却在主角手里第一次栽了跟头输了比赛,于是他动歹心,为报仇害死主角师父…… 池舜立在雪中,险些被这场大雪淹没。 【你少浪费精力,老老实实走剧情,至少我可以保你不死不是吗?只不过是被困在这永生永世的循环里而已…同样,不也代表你可以永生不灭吗?】 【而且,你滑雪失事,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 池舜无语凝噎,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他恍惚着,没再顾及脑中系统如何愤怒洗脑,只细细思索起原主身前身后事,朝着记忆中原主家的方向走去。 若没记错,原主家中母亲的尸体还在塌上。原本那老头带走原主时,原主还是个诚实善良的孩子,他第一件要那老头答应的事,便是回家中替母亲好生下葬。 池舜推开院子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又径自走向里屋,推开门,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家徒四壁。 而里面狭小的塌上,正躺着刚病去的,原主的母亲。 他在破旧的壁橱中找出原主唯二的另一套干衣服,换好后绕到屋内另一侧的老实灶台前,学着记忆中原主的模样,升起火。 他紧挨在灶边,一边加柴火。 在这个小说的世界中,诸多修真宗门只天启宗一家独大,天启宗修士众多,宗门中亦有不同派别。其中,御剑派首当其冲,主角也是玉剑派首徒,好不风光。 天启宗广纳贤才,每十年都会大开宗门,任何有根骨的都可前去一试。 主角令玄未便是这次开宗入的天启宗。 如果剧本无法更改,要想来日不被主角杀、不被困在这里,那就只能先一步…… 修真世界,弱肉强食,我不杀他他便杀我,我又何须心有负担? 心中做好某个决定,池舜将原主存储的全部柴火一股脑烧了个精光。在门后拿出铁锹,也不走远,就在院子里种的一棵他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下挖起来。 之后他费劲用草席将原主母亲裹好,安稳下葬,埋好土,因不会写这个世界的字,他只能用现代字替原主母亲立了碑。 【即便你去天启宗也不可能改变死亡结局!剧情会一直变更,你永远都只能是主角的养分!】 系统恶毒叫嚣。 池舜充耳不闻,做好全部,他磕了三个响头,带上原主母亲唯一的遗物,一条红色头绳,便上路了。 第2章 灵根 等池舜夜以继日赶到天启山脚下镇子时,这儿早已人满为患。他手握流动剧本,紧赶慢赶总不至于错了日子,恰好卡点进了小镇。 日暮时分,池舜停在名为“悦来”的客栈前,回忆起因他抉择而改变的剧本,主角令玄未会在天黑前到达小镇,并住进这家客栈。 池舜收好心绪,往里走去。 原本吵闹的系统在喷了两天无果后终于陷入死寂,池舜好不容易获得些许清闲。 “客官住店吗?” 从里快步走出一小二,忙朝池舜点头哈腰。 池舜囊中羞涩,浑身家当抵上估计都不够住一晚,遂有些迟疑,“我没……” 哪料那小二似看出他窘迫,急急打断:“嗐!客官不必担心!天启宗大开天门,凡是镇子外来者皆可在此登记借住,一切费用皆记天启宗账上。” 池舜微微有些咋舌,剧本只有剧情大致走向,并没有过多细节,他没想到,这天启宗竟然如此有格局。 小二眼极尖,自顾解释:“客官您是不知道呀,天启宗现任宗主,乃此界第一剑尊,想当年若不是天启宗有如此传统,他可就要流落在外,也不至于有此番造诣了。您说说,这天启宗怎可能不延续这传统呀!” 听他这番话,堂内一吃酒修士爽朗笑道:“后生也是来此碰碰运气的吧?” 池舜恭敬朝那人作揖行了一礼,“回前辈,是。” “哈哈,也是有缘,你坐与我这桌来!”那修士招手示意。 池舜撇了一眼小二,小二连忙弯腰作了个请的动作,池舜也不扭捏,便大方坐了过去。 “那仙尊可真是剑道第一人啊,不仅剑术了得,修为更是无人能敌,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此间再没人能与之并提呀。” 吃酒的修士好似醉了,眼中之神往随着话语愈加强烈。 小二端来一碟花生,朝池舜点头,“小先生您可要点些什么?” 池舜颔首,“一碗素面即可。” 他目送小二去后厨,转头朝吃酒修士道:“前辈,您可知晓符修?” 他对剑修提不起兴趣,只知道自己是符修之极品,自然对符修更感兴趣些。 这话让吃酒修士莫名有些醒酒,他望向池舜,目色清明了几分,“啊,符修啊…现在已经淡出修真界啦,只偶尔有一两个隐世大宗才会专门培养符修吧。” 池舜点头,正欲继续开口询问,却因余光瞥见一人止住。 其人虽年幼,但那面庞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一看就知,其绝非池中之物。 池舜抿唇计上心头,若能无需成本便引起众人对其糟糕印象…… 他不带半分犹豫突然低呵一声,“谁偷了我的荷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人听见。 他嗖的站起身,环顾起四周,引得周围人齐齐看过来,也包含那个站在门口,传说中的主角,令玄未。 池舜不偏不倚望向站在门口的令玄未,两人视线短暂相交。 池舜本想说什么,可身后蓦地幽幽传来小二的声音。 小二将素面端到池舜身后的桌上,意有所指道:“若是有人胆敢在小镇行凶,那便是得罪整个天启宗啊……” 池舜顿时缄口。 他回头撇了一眼小二离去的背影,又垂眼看向热乎乎的汤面,一时间有些愣神。 身侧却又有人恰逢其时说话:“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池舜定定望向说话的令玄未,他本不该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生恨的,可这一切皆因对方而起,自己甚至还要被对方手刃,才能方得终始。 令玄未自不知他心中所想,回望着这个呆愣的少年,又说了一遍,“方才听说你的荷包被偷了,你可记得接触过什么人?” 池舜眼中闪过精光,却讷讷摇头,“不记得了,小镇上人太多了。” 令玄未沉吟,“既如此,你可暂且跟着我,你应当也是来参加天启宗此届招生的吧?” 池舜点头,顺水推舟先假意交好并非坏事,“那便多谢了。” 令玄未拿出腰间令牌,朝前堂记账的小二道:“我乃夷山云起仙尊亲自举荐之人,还请辛苦将这位小兄弟与我安排在一处,明日我自带他离去。” 小二细细打量令牌,而后点头哈腰,“好的好的。” 池舜紧紧盯着这人,心中默念:我不杀他他必杀我,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令玄未只朝他颔首示意:“请。” 池舜无言受之,先一步朝房间内走去。 一进房间,他立刻在脑中回忆剧本,剧本果然有变。 他与令玄未拜入同门,心中却一直嫉妒令玄未,恩将仇报用符箓下降头意图超越对方…… 最后被令玄未一剑封喉。 池舜死死握紧拳头一夜无眠,天未亮便在客栈大堂内坐定,只等令玄未一齐。 令玄未自不知,只是觉得这人性格内向有些孤僻不爱说话,若如此,他也不好过多与其多话。 他下楼,朝池舜点头示意,两人相顾无言便朝外走去。 镇子上人极多,他们随着人流,被带到镇子中间一方巨大的擂台附近。 擂台鲜红的地毯上,正站着几个白衣修士,和池舜看得电视剧里的修士打扮一样,没差。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在为一位童子测试灵根。 而擂台下面边缘稍远处,站在几个少年修士,提笔正记录着什么。 等那童子下场,先前执笔记录的少年修士立即抬嗓喊道:“令玄未!” 听到耳熟的名字,池舜抬眼看向旁边这人。 令玄未并未急着走,而是转头告诉池舜:“你需找那修士登记,我是已有前辈帮忙登记过了。” 说完他头也没回,从擂台右侧台阶稳步向上。 池舜望着他背影,心中思绪翻飞。 随着令玄未停步,那名络腮胡长老顿时一展愁容,此等后生一看便是不凡之相! 不等他抬手施展术法,人群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天呐!那不是宗主尊驾吗?!” “这便是珏尘剑尊吗?此生能一睹剑尊真容,恐死而无憾!” “可是此次测验弟子之中有上上品阶之人,竟引得剑尊亲自前来?” “天啊,竟让我瞧见剑尊本人了!” “……” 顺着众人视线望去,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袭白衣谪仙—— 仙人宛如神灵降世,周身散发冷冽的气息,随之睥睨而来的视线压得人喘不过气。 “拜见仙尊。” 台上诸多老头纷纷对这人行礼,台下看热闹的测灵根的,乃至天启宗弟子,一个个颔首低眉,尊敬无比。 【叮!匹配成功!】 许久没有半点声响的系统再次口吐人言,池舜恍惚了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刚刚系统没由来通报时,他觉察到那刺骨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 池舜偷偷抬眸,就见那人稳当落地后,并未予任何人理睬,只收式安坐高台之上,此时说他同烟火里的神像也不为过。 原本众人还沉浸在第一剑尊大驾光临的惊异中,就在这时,台上又传来另一道惊异声音。 一白发老者看出络腮胡长老测验结果,忍不住道:“竟是火属性天灵根,这都多少年未见了?” 池舜转眸看向那处,按照剧本不出意外,令玄未的天灵根被测了出来,试炼一结束这络腮胡长老当场就会收令玄未为徒。 他无暇顾及更多,连忙挤到登记的少年修士面前,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这便是引得剑尊大驾光临的原因吧?” “咱说有没有可能珏尘剑尊是来收这个…叫什么令玄未的弟子来的?” “这个叫令玄未可大有来头,你们知道云起仙尊吗?他与珏尘剑尊是挚友,此子便是带着云起仙尊的引荐信来的!” “竟然如此?” “那岂不是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剑尊收徒了?” “非也非也!剑尊不是曾说过不会收徒,一心大道只求飞升吗?” “那也不是不能破例不是?” “嗐你们且看吧!我赌剑尊大人定会收这个弟子的!” “就是就是!” “待这批弟子全部测完,再等他们通过天启宗考验,便可一探究竟啊!” 在众人的喝彩中,池舜眼神略带羡慕得看了一眼令玄未,曾几何时他在自己的世界中也可以称得上“主角”,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 可惜。 望着令玄未那目中无人之色,义正中带着些许决绝,只怕将来对方手刃自己绝不会有半分犹疑。 池舜心中谋划万千,一声宣喝打断他思绪:“池舜还在吗?” 池舜连忙上台,朝站在擂台另一侧的令玄未互相点头示意了下,乖顺在络腮胡长老面前安立。 路过那风光霁月之人时,他倒是壮起胆子又偷瞄了两眼。 左不过是死了重刷一遍,还能咋。 这厢络腮胡长老一见池舜立即蹙起眉头,与先前看见令玄未时的反应截然相反。 但第一时间他并且声张,而是按部就班掐诀,查看池舜灵根,可他饶是探查了两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络腮胡长老沉重叹气,“哎,怎么会是如此罕见的五灵根呢?” 池舜没说话,耳尖听见身后嘈杂的人群给出答案。 “竟是五灵根?都多久没见到了!这种怎么也算是极品吧?” “哈哈哈确实是极品!只不过是极品废柴罢了!” “要是天灵根无论是哪一种属性,怎么着都是极品天骄,要是双灵根嘛,两者若是融会贯通那倒是比天灵根只强不弱些,三灵根嘛,勤加修炼还有造化,四灵根五灵根…” “哎我看这孩子也真是走投无路了,怎可来此儿戏?” “就是啊!这儿可都是些天资卓绝的才好意思来呀!” “要不还是赶紧下台来吧!免得一会没人愿给你玉牌,到时更加丢人呐!” “是啊孩子!还是断了这念想吧!” “别说,便是给了玉牌,一个五灵根又怎可能通过天启宗入宗考验?”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人群的哄笑声响过天际。一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火属性天灵根,令一头也是百年难得一遇,不过不一样的,是个下下之品的五灵根。 “要我说五灵根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眼看立秋已至,家中老母还等着劳动力收稻…!” 这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直逼那人面门,生生令其不敢再妄言。 若惹这位得天独厚的无上剑尊发怒,他真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众人更是心中一惊,这位居然为那小子撑腰…… 思及此,众人将视线落在池舜身上,各自心怀鬼胎起来。 而最远处,令玄未的目光也夹杂上些许幽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灵根 第3章 试炼 台上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一言。 也不知道这天光菩萨今日撞得哪门子邪。 这头池舜尚无灵力自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听旁人顿住,虽好奇却强忍并未选择回头观望,只立刻跪倒俯首磕头,朝面前络腮胡长老解释道:“仙人贵安,我家中已无亲人在世,此番前来只想入宗讨一口饭吃。” 闹哄的人群顿时更加安静了几分。 络腮胡长老“嘶”了一声,若破格给五灵根留玉牌恐怕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可这孩子未免太可怜了些。 池舜见面前人无甚动静,复而重重再磕了一头,“先前在来的路上,偶遇一旁宗仙人,说什么我是符修的极品苗子,可我着急欲归家给母亲下葬…再回首时,便不见他踪影了。” 他话音一落,众人顿时豁然开朗。 络腮胡长老身后另一女长老率先“诶?”了一声,似想起什么,连忙开口道:“我宗符箓派已名存实亡,不如让他试试能否通过考验,若可以,留他进宗填补符箓派空缺也未尝不可?” 众长老一听深觉这提议十分不错,遂,池舜也被分发了一枚刻有天启宗三个大字的玉牌。 池舜默默走到一众被留牌的人群最后侧,他摸着玉牌,其上传来阵阵沁心的微凉感,莫名将他多日来惴惴不安的心绪抚平。 同时也正因他靠后站在擂台边缘处,一部分台下以及台上通过灵根测试之人的窃窃私语,分毫不差全部落入他耳中。 “等会试炼的时候就看他怎么出丑吧!天启宗试炼可不是一般人能停住的。” “嘘小声点啊,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竟然引得剑尊出手,小心别被听到,不然剑尊一剑,嘿嘿……” 听到这,池舜抬眸又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他会意,却没想到先前竟是那人出手。 虽说自己不是原身,可听到旁人取笑父母,也确实可恨。 池舜收回视线,轻叹了口气,眼下他实力孱弱,随便来个人都可以碾死他,他若不卑躬屈膝,只怕是要重来数万次,就连活到被令玄未手刃也不能。 “这批弟子中居然难得的有两个天灵根,实在是我天启宗之幸啊!” 络腮胡长老喜上眉梢,转头朝那最最位高权重之人道:“仙尊,你看可否开始试炼?” 极具威严的视线一一扫过被留玉牌的众人,众人皆是心头一颤,这种可怖的压力无声密布全身,简直无孔不入。 “可。” 在众人惶恐中,那人如此冷淡宣判,而后拂袖飞身先行离去。 络腮胡长老领命,旋即转向众弟子,“还请诸位随我去山门,” 他顿了顿又转向看客:“若还欲观看,可一同前往山门脚下,请。” 话落,一众人便浩浩荡荡乌泱泱往一个方向走去。 池舜在擂台最后逗留了一会,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他才踱步跟上,但没走几步就撞见一个熟人。 令玄未好像在那停留了许久,直到池舜跟上,他眸中神色微暗,蓦地开口:“天启宗试炼恐会有性命之忧,你我萍水相逢自是有缘,可,我却还是想劝你,离去吧。” 他顿了顿,又大义凛然道:“你可将玉牌给我,我会替你还给天启宗长老,我是云起仙尊亲荐弟子,他们不会为难我。” 池舜定定望着他,这番话池舜实在没法领情。 池舜承认,自己被迫与对方的立场不同,可自己是现代人,还没完全丢弃三观,更没能接受随意杀戮,将生命视为玩物。 但,对方怎么能如此有优越感? 池舜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一时间,池舜险些要以为自己被剧本所影响,竟真的滋生出恶意来。 他生生止住思绪。 “人总要为点什么而活不是。” 他将情绪狠狠压下,面带苦涩讪然一笑,话自喉管中挤出。 令玄未淡淡的视线落在池舜身上,夹杂着些许轻蔑。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极度废柴之人居然是符修的极品苗子,若早知如此,他又何故帮其解围…… 天下英才总是以稀为贵,他此番前来可是要拜在剑尊麾下,将来可是要做这天下剑道之魁首的。现在,此子反倒引了那人的注意,而且对方竟还不愿意离去,实在无心插柳。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实在不好再干预了。 “既如此,那便祝你好运。”令玄未冷冷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他的狂傲被极度敏感的池舜轻易捕捉。 池舜死死捏着手中玉牌,紧紧盯着令玄未的背影。即便玉牌之上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滋养他,也无法令他内心平静。 【你果然是个当反派的料子呀~】 系统惊喜的声音突然出现。 【随便你怎样,你都不可能杀死他,哈哈哈,收下你那些龌龊卑鄙的心思吧!】 池舜听见系统说话,不怒反笑,他明白系统不会帮助他,可这系统还是太蠢了。 “那我便偏要试试,能不能杀死他。” 说完他喜上眉梢,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上众人。 等到前面的人走不动,一个个停了下来,池舜听见念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又从人群最后往前挤去。 “还请诸位弟子自行挑一件兵器,即刻自行上山,日落之前上山者,可入天启宗记挂名弟子,若有长老看中,便可拜师作内门弟子。” 山下巨大石阶上,众多长老在此静候。 络腮胡长老宣布后,挥手,令弟子将众多兵器一一陈列在案,供大伙挑选。 不少人选了武器后一刻也不耽误,直接扎进茂密竹林中。 池舜驻足观望,在看见天空中巨大的水镜后有些微微愣神,他没想过这些人还会用法器观战。 心中计划微变,欲收回视线挑选武器时,又莫名撞上某道极冷的视线。 那目光几乎在顷刻间将他完全看穿,自己狭隘的心思在其的注视中瞬间无所遁形。 池舜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收回视线,匆匆提了一把匕首消失在密林深处。 看日头,现在约摸未时,距离日落最多不过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三个小时时间。 竹林中没有路,到处都是杂草丛生,池舜一边用匕首开路,一边思虑。 此次被测出天灵根的另一位是个女子,她可以说是令玄未的第一个后宫,与令玄未在宗门相处十年,互相暗生情愫。 为什么只说十年,因为十年后令玄未的青梅竹马兼白月光的二老婆会驾到天启宗。 当然这是后话了。 若想此次暗杀天骄全身而退,就必须想好万全之策。 思及此,池舜脑中灵光一现,突然不急着赶路了。 主角的设定之一:见义必勇为。 池舜想到自己刷过的求生视频集锦,对于钻木取火这项技能,他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找好退路。 想罢他立即眼观四路,找到一处绝佳地界后,琢磨起简易的抓山鸡陷阱。 摆弄好后,他爬上一棵矮树,屏息观察起来。 这次试验先不论成功与否,首先要测一测主角的金手指是什么,毕竟剧本里没有给他透露关于主角的细节,只有关于他这个反派角色的大致剧本。 那系统虽然会偶尔提示一些,但毕竟太模糊,不管是测金手指,还是炸一炸系统,都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已经留好退路了。 正想着,那简易捕兽陷阱传来窸窣声,紧接着动物的扑腾声与哀鸣接踵而至。 池舜瞬间回神,纵身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忙扑住那野鸡。 嘴上还一边呢喃着:“不吃饱哪有力气爬山。” 在一众山下人的视线中,就见这还是个**凡胎,半点没有灵力的小崽子,在林间用两根木头还有些许树绒,捣鼓捣鼓着给火升起来了。 而后他又用匕首给野鸡利索放血,再用火给野鸡的羽毛处理了…… 这…… 这试炼都被他给弄成美食节目了! 可饶是如此,那一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更遑论批评了。 想到这的众人,都是没忍住,偷偷瞄起那坐在高位上纹丝不动的谪仙。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没个正形便罢了,如此正式的场景竟敢在这烤起野鸡来了?眼看太阳可真要下山了啊! 这剑尊大人真不发怒啊? 众人偷偷打量起某位剑尊,而那剑尊大人正望着水镜中烤野鸡的池舜。 没人知道,他脑中系统的喧嚣。 【子系统宿主触发“偏离剧情行为”,建议近距离看管。】 见他眸色微沉,众人连忙暗自收回视线,心中怒嗔: 未免太过儿戏! 坐在主席上的络腮胡老头也不知道剑尊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得清了清嗓子,默默将画面移到了别处。 这画面一转,却也不太凶险,就见其中一男一女二人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那女子面颊微红,羞得跟朵花似的。 众人仔细一看,这不是此次两个天灵根的归属者吗? 嗐!这边是恋综,那边是吃播……没眼看! 络腮胡长老只能眼不见为净,再挪了挪画面。 这下轮到其他旁的弟子就正常多了,大多都是在认真爬山,偶尔一两个遇到凶猛野兽正在搏斗,也有极个别不小心入了幻境,在原处入定了。 可看着看着,画面中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这些试炼者身后同一处有滚滚浓烟猛地冒出来! 众人也不看画面了,直直看向山中,半山腰位置,一条巨型黑烟宛如巨龙出山一般,直冲云霄去了。 众人傻眼了。 络腮胡长老连忙调转画面,切到池舜那处,就见那小子一手拿着烤焦了的烤鸡,一手狠狠扇着面前浓烟,脸上被烟灰熏得漆黑,还被烟呛得喘不过来气,他只能快步往旁边跑去。 但火势渐大,又不知何时起了风,一下子将这火带了起来。 林中的火瞬间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向四处试炼者的方向掠夺而去。 络腮胡长老陡然拍案而起,急得爆了巨粗口,正准备请示某位剑尊,结果一回头—— 发现这位剑尊早没影了。 第4章 烧山 浓烟裹着火星子在竹林里疯窜,池舜被呛得眼泪直流,手里还攥着半只烤焦的野鸡,鞋底踩着滚烫的落叶,连滚带爬往逆风处跑。 他哪能想到这火窜起来之后竟这般凶猛,倒把自己逼进了火海里! 这林子里的枯竹跟干透的棉絮似的,风一吹就噼啪作响,火舌舔着竹节往上窜,转眼就把头顶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他卯足了劲夺路狂奔,心中不忘计划,亮眼睛鬼精鬼精往四周探望。 果然让他看见了主角团二人。 令玄未正拉着个妹子跑路,一边跑,那妹子口中还一边哀怨:“天启山怎可能有火?莫不是我们碰上幻境了!?” 拉着她的令玄未丝毫不敢松懈,“即便是幻境,我们也得跑啊!” “可是玄未哥哥…我……”妹子大喘着气,“我跑不动了……” 岂料令玄未半分都没犹豫,一把将那妹子拉过,顺手就给她背了起来。 妥妥的正派主角,潇洒异常。 池舜撇撇嘴,洋装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在林间狠狠翻了几圈,然后撞到令玄未,三人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妹子被撞得在空中翻了一圈,她大叫一声,“救命啊!” 好像小说中固有的情节触发了一般,令玄未仿佛犹如神助,明明被狠狠撞倒了,却还是稳稳接住了那个妹子。 池舜无语凝噎。 为了不看后面粘牙的桥段,池舜适时出声,“兄台…我的脚…好像受伤了。” 那两个人齐齐看过来,他们看看池舜的脸又看看他那明显有些折的腿…再看看后面马上就要追上来的火势…… 令玄未心中升起些许厌烦,这一切的一切,真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剪不断理还乱了。 池舜真诚望着两人,又假意迟疑道:“额…兄台前面有个山洞,不然把我扶过去,我稍后恢复些许力气后,可自行上山,绝不会成为拖油瓶。” 令玄未正犹豫着,现在他恨不得这人直接死在这免得日后抢自己风头的,可心中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提醒他:你可是将来天下独一无二的奇才,怎么能如此没有气节… 一旁的妹子插嘴了:“玄未哥哥,咱们既然萍水相逢,自是有缘,说不定这个人日后真能成为天启宗符修派佼佼者呢,咱们不如……” 她似乎还记着先前在擂台上发生的事。 听见那女子这样说,令玄未明白她后话,实在不好推脱,再结合心中那股声音,他顺势点头应下。 先前令玄未与池舜独处时的那股子傲气此刻全然不见,令玄未莫名变成了一个爱互帮互助的正派主角。 池舜望着令玄未伸过来的手,一时之间他都要怀疑这个主角是不是精分。 令玄未见他半晌未抬手,蹙起眉:“火要燎过来了,你走是不走?” 池舜回神连忙憨笑两声,“走,走。” 三人互相搀扶赶紧在火势烧起来之前进入洞穴深处。 里面还透着凉意,和外面烧得通红的天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池舜没有左顾右盼,一心一意脱下鞋揉着崴伤的脚踝。 那两个人看他这般便没多管,在听到洞口处传来人声时,往外走了一些。 池舜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突然狡黠一笑,穿起鞋,自顾往洞里深处一瘸一拐走去。 先前他在山中游走许久,发现这个山洞时还进来探查过,洞的深处有一个腰粗的出口,不知道通往哪里,但估测下来很可能是山后一类的。 而眼下火势渐大,那些山下的长老虽有修为,但绝对不可能立马能控制火势,还有许多其他弟子需要那些长老们救,再加上这个山洞隐蔽,等火更大,烟雾更浓时,他们就更加不可能发现这里了。 等火大了,他们出不去,只能被关在这个洞里被山火炙烤,烟大没有氧气,他再从后山的洞口出去,再堵住洞口,他们俩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池舜又勾唇一笑,伸手攀上洞口,两手一用力,便轻易从中间攀出来。 他令玄未将来再厉害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能凿山不成? 池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旁搬来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将小出口堵得死死的,又从旁不知何处弄来些许杂草,将石头缝也狠狠塞满。 更不放心,又用水和了点泥糊了一遍。 到时候高温烘干…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第一次当反派,池舜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遗漏半点,生怕一个不小心半路栽了又要重开。 干好这些,池舜满头大汗,爬上棵歪脖子树眺望山前火势,现在火势还在渐长,估计那些长老还在忙于救人。 但池舜还是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跳下了大树,又开始搬大块的石板,抵住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出口。 正感慨最后一块石板竟然可以严丝合缝的和其他石板凑起来,完美舒缓了他的强迫症的时候,他突然一惊,心中咯噔一声——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来一道影子,在烈日的照耀下,拉的比他的影子还长些。 那影子的主人发现他终于察觉,也是冷不丁出口:“你不急于上山,在此作何?” 池舜被这冷冽声线吓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僵硬转身,心中泛起低估,也不知道这人走路为什么没声音。 他倒是有自觉,连忙行了跪拜礼,“拜…拜见剑尊大人。” 他之叩首是将头都恨不得埋进土里,不过即便他如此恭敬,也没听见对方再说话。他细细思索才恍然大悟,连忙补充道:“回大人,我…我在…锻炼身体。” 【你神经病吧…】就连系统也忍不住吐槽。 他心中死寂不敢还嘴,周身亦死寂,除了山中偶尔传来飞鸟啼叫以及大火灼木的吱吱声,一片死寂。 “山中无辜生灵不计其数。”那肃穆的声音染上些许孤寂,只这样说。 池舜一怔,顿悟。 他只是想试试自己如果无意迫害主角,系统会不会阻住,又或者说,系统的边界在哪,他只是想试试,却忘了这是一整座山,烧了山,许多动物也将无家可归。 池舜重重将脑门叩在泥土上,虔诚道:“大人,此举实乃无心之过,但…还请您罚我!” 可那人答非所问,道:“你与那人无冤无仇,何故害之?” 池舜哑口,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现下被抓了个正着,对面这人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加上令玄未又是其挚交举荐之人,杀他甚至不需要别的理由,放火烧山这一点就够了。 池舜轻轻叹了口气,恐又要遭受痛苦死亡,而从冰河中重新爬起来了。 他做好了准备,不曾想预想中的痛苦迟迟没有来临,反倒是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人用一股奇怪的,淡淡的,冷冷的力量将他拎了起来。 他便被这么提溜着,也算是没受半点苦难,上了山。 穿过层层叠叠的迷雾,一个巨大富丽堂皇的石拱门屹立在前,拱门上挂着一木牌匾,牌匾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天启宗。 而石拱门内外,早已竖立不少人在此,见珏尘剑尊落位,众人悻悻看过来,眼神皆带上了些许劫后余生的意味。 先前那个统领大局的络腮胡长老见所有人到场,也是立即请示仙尊,“见过仙尊,此次突逢山火,所有赐玉牌的子弟,我们都已带上山来,仙尊您看眼下如何处置才好?” 赤连湛面色淡淡,扫视一圈众人后,一把将池舜丢在众人面前,宣判道:“既如此,此次天启宗大开山门,所有持玉牌者,想留便留下,不想可作歇息后离去。” 其余长老听后面面相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沉默以表同意。 其他年轻子弟一听,立刻喜出望外,先前险些被山火吞噬的后怕顿时烟消云散。 到这,络腮胡长老接话,吩咐道:“虽此处有些草率,但诸位若有想要拜入的派别,可在此处拜师,若未想好,暂可去外门修炼,到内比时再行择选。” 话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极个别有想好的,立刻跪到了对应的长老面前,三叩九拜作拜师礼。 眼看拜师行进尾声,令玄未终于有所动作,他收去心中思绪急急拜到赤连湛身前,声音掷地有声。 “拜见珏尘剑尊,晚辈此番上山,乃云起仙尊举荐,特意前来拜剑尊为师,还望剑尊收下徒儿!” 话音在山中回荡,却愣是半晌无甚反应。 “本尊无意收徒。” 赤连湛拂袖,转向匍匐在地上装死的池舜,又道:“本无意收徒,奈何此子闯下大祸,令宗门大开,然,此子与本尊无关,本尊便无法罚他,本尊只能收他为徒,再行责罚。” 众人瞬间呆住,有道是你想收就收了,何必找这种无聊的借口? 还有!你一个剑修收个五灵根当弟子,这弟子还只能是个符修,你这收的又是哪门子弟子?! 络腮胡长老听他前面一句,还高兴自己能收这天才为徒了,再听后面的他恨不能揭竿而起! “仙尊不可啊!” 第5章 系统 络腮胡长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几乎是脱口而出:“仙尊不可啊!这池舜乃是五灵根,连最基础的入道恐怕都困难,您身为剑道至尊,收一个…难成才的弟子,岂不是惹人非议?再说符箓派需人填补空缺,也该让他拜入符箓派长老门下。” 说着,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有剑修收符修苗子的道理!” 周围长老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不解。 天启宗立宗千百年,从未有过剑尊收非剑修弟子的先例,更别提还是个被视作“极品废柴”的五灵根。 人群中的令玄未更是面色一沉,他本以为凭借云起仙尊的举荐,拜入珏尘剑尊门下十拿九稳,却没料到剑尊竟会突然收池舜为徒,还是用这没由来“责罚”的借口。 池舜趴在地上,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心中满是诧异。 他本以为自己引火烧山,就算不被逐出宗门,也得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到珏尘剑尊会提出收他为徒。 果然,这个世界有点颠。 赤连湛扫了一眼众人,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尊收徒,何时需看旁人脸色?五灵根又如何?符修又如何?在本尊眼中,无不可教之徒,只有不愿学之辈。再者,他引火烧山,闯下大祸,理应由本尊亲自管教,方能让他知晓天启宗的规矩。”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长老们张了张嘴,可终究也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赤连湛的修为深不可测,早已是此界顶尖的存在,他做的决定即便再不合常理,也无人敢质疑的。 令玄未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望着珏尘剑尊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池舜,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五灵根的废柴,凭什么能得剑尊青睐?明明顽劣不堪愚不可及,甚至酿成大祸不慎放火烧山,却还是引了剑尊的注意? 池舜缓缓起身,低着头,故作恭敬道:“剑尊大人,弟子资质愚钝,怕是辜负您的期望,还请您收回成命,让弟子拜入符箓派门下,也好弥补过错。” 他心中了然,拜入珏尘剑尊门下虽能得到庇护,可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令玄未,定会把他视作眼中钉。 与其这样,不如先去符箓派,悄悄提升实力,再做打算。 他可不想当什么活靶子。 可赤连湛却不为所动,淡淡道:“本尊说收你为徒,便是收你为徒。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亲传弟子,入本尊的清霄殿,不得有误。” 说完,他不顾众人目光,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石拱门外。 留下满场震惊的众人,以及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的池舜。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乃是赤连湛重生归来的第一日。 为不打破上一世令玄未,也就是所谓的主角的原定命数,他自不会出手干预。先不说他不会教什么劳什子徒弟,恐误人子弟事小,耽误自己飞升事大。 不到万不得已,就比如这瘦得跟根豆芽菜一样还爱捣乱的小崽子,显然就该误一下。 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眼见事了,络腮胡长老也没招,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池舜的肩膀:“既然仙尊心意已决,你便好生跟着仙尊修行,莫要再惹是生非。清霄殿在宗门主峰,你且先过去安顿罢。”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告诫。 池舜点点头,只能接过络腮胡长老递来的清霄殿令牌,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而他身后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嫉妒,更有敌意,其中令玄未的目光则极为冰冷,宛若要将他洞穿一般。 【哈哈哈哈,你这下可成了众矢之的了~拜入剑尊门下又如何?以你的资质,到时候还是会被人嘲笑,最后依旧逃不过被令玄未杀死的命运!】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些许讥讽。 池舜没有理会系统,只加快了脚步。 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当务之急得先熟悉清霄殿的环境,再想办法提升实力。 五灵根又怎样?他来自现代,又手握剧本,懂得比这个世界的人多得多,说不定能找到修炼的捷径。 如此,待他日后长成,也未必寻不出个解法。 那厢。 赤连湛正立于清霄殿主殿,望着眼前与昔日一般无二的大殿,就连殿外景致也无甚变化,眼中透着些许刺骨的冷。 重生此等事,实在神乎其神。 他之造诣早已绝顶,飞升之事在从前就只差临门一脚,合该是早晚便成的,却在他最有感悟飞升之时,天道跟他开了玩笑,叫他陨于一道小小天雷? 赤连湛轻嗤一声,突然觉得命运有些戏弄于他。 自记事以来,修行之事从来都是水到渠成,不论是悟道、入道、修为、剑术,等等等等,于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直到一百年前,他摸到飞升门槛后,修为感悟便再无动静。 如此也是让他尝到了意犹未尽的滋味,之后他勤加修习,苦练剑术,体内依旧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水花,也就是这两年间他才歇了心思投身于宗内事务来。 又岂料他不过一句指点,明明是指点旁人,明明是自身早就明白的剑理,却还是让自身有了感悟,瓶颈有些松动,有了飞升的迹象。 也因此,他连忙闭关,可就在那临门一脚之时,他竟然被一道天雷劈死了?! 死后长眠也未出现,他一睁眼,便坐在这清霄殿内。 脑中更是多出一道诡异声音,跟他说什么,自己的死只是为了帮助主角获得感悟,而且他这个宗主也该让位了。 赤连湛自是无言,听那声音自顾讲清个中缘由,他实在觉得无趣。 倒是那自称系统的声音告诉他,按照它的指令完成任务,便可重新获得飞升的机会,而且若全部任务完成,飞升值累计足够后,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直接飞升。 这显然有些让人难以拒绝。 大道至简,飞升嘛,不丢人。 都听它说那么一通了,他自然是好奇所谓的主角现在是何品性,又是何天赋,这才往小镇上去凑了个热闹。 也是他珏尘仙尊第一次凑热闹就是了。 不过没办法,换做是谁,突然得知自己的世界是本小说,自己是孵化主角的、名存实亡的“恩师”,难免会有些好奇的。 谁料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上一世那品性恶劣、粗鄙不堪的子弟竟与上一世走了完全不同的轨迹,他本该在将来成为那仙符宗大弟子,日后作恶杀死天启宗弟子,从而激起令玄未斗志,最后报仇雪恨的角色,竟然提前归降从良了? 也就是下一瞬,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告知,那竟然是它麾下子系统所绑定的宿主,为了帮主角铺路,它们会从多方考虑,反派也不会遗漏,所有人都是为了主角长成而服务。 倒是细节上,子系统并不会有什么奖惩制度。 但相对的,子系统拥有绝对行动自由权,也就是说,他们所有行为都是自己可控的,不过子系统的行踪都归母系统监听。 就在他还未理清这些系统之间的主仆关系时,那系统便提示这子系统绑定的宿主蓄意陷害,并强制他插手介入。 原本他有些犹疑,但顷刻间,他体内的灵力瞬间遁走,修为陡然倒退,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喉头便涌上一股腥意。 他狠狠咽下,即刻上山。 救下主角一行人之后,系统立即播报飞升值,只长了零星一点,聊胜于无。 这点飞升值不算什么,就是那惩罚制度竟然能硬生生将他修为吃干抹净,甚至不予返还,实在令人忌惮。 按照现下状况以及系统所言,子系统拥有者与他相对,无需遵守规则亦不会被系统强制,也没有奖惩制度,在这样条件之下。 只要感化此子,飞升指日可待。 且也算是救赎此子了。 行恶必会自食恶果,何苦为之? 刚好将其收作弟子,严加看管,想来也再不能作乱了。 一切思绪归于平静,这团乱麻总还理得清。 赤连湛拂袖回首,刚好望见殿外姗姗来迟的池舜。 这是他珏尘剑尊首徒,显然,他应该严苛些,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话。 他如是想。 可池舜哪知这种种? 初来乍到,他问了无数同门的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来,结果这人一见到他气压猛地降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活像个阎王爷,一看就讨不了好果子吃。 池舜索性摆烂,立马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知错,错不该嘴馋技痒,非得烤什么野鸡,害得天启山大半山都被烧了……您罚我吧…” 说完他有如视死而归一般,狠狠在殿前磕了个响头。 “……” 赤连湛无言,那磕头声属实有些响。 天启山的飞禽走兽早被他用灵力护住,山火也被他一早歇了,更没半个人受伤,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想“感化”这孩子就是了。 他心中明明想的是,这孩子未免太过实诚,嘴上说的却是:“那便罚你去主峰道场跪立三天三夜,以示警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系统 第6章 拜师 三日后本是天启宗新晋弟子正式拜师之日,所有人都要到天启山主峰见礼,所有要拜师的弟子也都需要在这日完成拜师礼。 不过在这之前,池舜的大名先响彻了整个天启宗。 盛暑已过,秋意渐甚。 三日来,不时有路过的弟子朝跪立在这主峰道场正中央的少年投来异样目光。有好奇,有鄙夷,还有些带着幸灾乐祸。 毕竟“五灵根废柴靠烧山攀上剑尊”的流言,早传了个遍。 倒是有些夜间路过的弟子才会有些唏嘘,毕竟这个池舜在秋夜中都不松懈丝毫,有时困急眼了,也只是顺势磕头,将脑门抵在身前青石板上休憩片刻,绝不偷懒。 有这样骨气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但若是你与他搭话,他只会憨笑几下,答上那么一句,怕死,不敢忤逆仙尊。 如此这般,知情者便又会觉得他太过窄浅,无甚前途。 于是最后,众人路过望他时,眼中就只剩下不屑。 直到第三日,天启宗尚在宗内大大小小的弟子慢慢聚集到主峰的道场,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慢慢响盖过云霄,诸多长老一一落位,最后某位仙尊姗姗来迟。 池舜的三日责罚总算结束。 可没那位仙尊口谕,无人敢宣其起身,池舜还是要这般跪着。 络腮胡长老想打圆场,但此子入宗便因贪玩好吃险些将天启山烧了个干净,若不是仙尊提前发现端倪先一步上山,他们还怎么跟天启宗列祖长老交代? 一想到这,他气不打一处来,甚觉该让这臭小子多跪几天才是! 索性他也懒得打圆场,直奔主题宣布事宜去了。 “我乃天启宗玉剑派长老,同时也是玉剑峰主长老,诸位可唤我为李长老。” “入天启宗,有三戒:一戒肆意妄为,扰宗门秩序;二戒心术不正,害同门性命;三戒执迷不悟,堕修士本心。宗门律法皆刻在诸位身后石碑上,待拜师礼毕后,可自行观看,有违宗规者皆按宗规依条惩戒,绝无宽恕。” “本宗派别众多,各峰各司其职,入哪派住哪峰后,便要遵守各峰纪律,有任何问题,皆可寻各峰长老,只管言明即可。” “今日乃是天启宗拜师礼之日……” 池舜头抵着地正假寐,这种跟早八周一升旗校长致词一般的流程,最值得高兴的只有一点:他这个姿势可以偷懒睡觉。 也真是无奈至极了,一个破宗门的宗规那么多,大伙徒弟都收差不多了,还非得弄个仪式感,早些放他回去睡个囫囵觉他不好吗? 心中思绪翻飞,这会儿正牵起他些许思乡的情绪,周遭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就连风声都清晰可闻。 池舜连忙悄悄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正立在他身前。 这下他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倒僵在那里了。 发麻的膝盖在此刻开始隐隐作痛,诸多不适在这会儿碰巧一起爆发。 众人也在这瞬屏息齐齐看了过来。 好在赤连湛没有发难,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这风光霁月之人轻轻抬手,那肉眼可见的清浅灵力自其指尖缓缓流入池舜身侧。 池舜身体微僵,只觉一道冰凉的感觉慢慢沁入身体,腿脚的不适在此刻被舒缓,就连困意也被驱散了不少。 “起来吧。”冷冽的声音划破寂静。 池舜如蒙大赦,腿脚虽有好转,但到底还麻着。他颤颤巍巍站起,双腿像是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 刚站稳,就听赤连湛又道:“拜师礼上,你既是本尊亲传弟子,便无需再选其他派别,稍后随本尊回清霄殿即可。” 这话一出,周遭的弟子顿时又开始窃窃私语小声交谈起来。 令玄未站在人群前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色阴沉至极,他本以为赤连湛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竟真要将这废柴留在身边。 云起前辈明明同他说,这位响彻大陆的第一剑尊是决计不会收徒的。他此番前来可以碰碰运气,若被拒绝也是合乎常理,切莫忧心,依序拜在玉剑派长老李飞鸿门下,偶尔借机请教那位剑尊即可。 可现在一切一切都乱了! 若无人拜在赤连湛门下,他倒也能接受,偏偏是这样,自己没拜入其门下,反倒让一个废柴捷足先登,实在让人不甘心。 早知如此,当日又何必助对方顺利参与测试灵根,上山时又何必扶他?让他被自己点的火烧死多好? 眼见周围拜师礼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他弟子陆续拜入各长老门下。 令玄未迟迟未动,待池舜走上高台,正欲行三叩九拜之礼时,他突然上前一步打断,对着赤连湛躬身行礼道:“仙尊,晚辈虽已拜入李长老门下,却仍想向您请教剑道,还望您应允。” 池舜颔首微微蹙眉,虽说自己没资格被这位剑尊收入麾下,但按原剧情剑尊也并未收令玄未为徒,为何他百般阻挠,好似最好的就该属他一般,简直不将自己这个活人放在眼里。 但池舜并未表露,只乖顺立在那处,低头思索起要如何避开宗规害死这丫。 赤连湛则是抬眸看了令玄未一眼,淡淡道:“本尊无暇。” 池舜听得这句有些诧异,偷偷瞥了下令玄未,倒是想瞧瞧对方吃瘪的表情。 “还不速速行礼,东张西望什么?”一旁的李长老突然呵斥,打断闹剧。 池舜连忙收回视线,不敢有半分犹疑,连忙转身行拜师礼。 李长老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见池舜乖顺行礼,又看看这心有不甘的令玄未,他恨铁不成钢般摇摇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负手离去。 看他走,令玄未知道不好再留,也只能愤愤跟上,心中哀怨至极。 等池舜礼毕,整日的拜师礼流程也走了个差不多,多数长老都稀稀疏疏逐个离去。 池舜跪在这处,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说实话,没想过会被这剑尊收为徒弟,也没想过竟然只是跪了三天三夜而已,没死,也没重开。 实在心有余悸。 山高路远,今日之羞辱,他日定当加倍奉还。 令玄未,你且等着。 可说到底他还是稚嫩了些,自诩将情绪藏匿得不错,却在身前人眼中无所遁形。 “清霄殿玉佩。” 池舜抬头,接过飞来的玉佩,紧紧攥住,又细细打量,这种品质他在自己的世界都不曾见过,实在是上上之品。 “谢师尊。” 赤连湛无言,起身淡淡瞥了一眼池舜,示意他跟上。 池舜不敢耽搁,起身快步跟上,穿过重重竹林与层层回廊,来到清霄殿。 清霄殿内空旷简洁,殿中央摆着一张古朴的案几,案几上放着几卷古籍。 赤连湛走到案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 池舜依言坐下,心中有些忐忑。 他虽手握剧本,但真谈到修仙,他一个现代人,可谓是一窍不通。 就算剧本说他有无上造诣,可剧本也没教怎么学。 说到底,还是要靠这便宜师父领进门。 “本尊是剑修,对符箓罕有了解,修行之事还要靠你自己。” 赤连湛语气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相。 “?” 池舜闻言震惊抬头,懵逼了。 你要毁了我吗? 可惜他敢怒不敢言。 “不过,为师可教你入道。” 池舜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师尊,你说话莫要大喘气……” 赤连湛目色微凉,他注视着这个身材体格看起来只有舞象之年的少年。 少年总体透着些许狼狈,除去对方日夜兼程赶路、放火烧山后又在后生鬼鬼祟祟捣乱,再跪了三天三夜,狼狈好像也合乎常理。 只是这人莫名让人想逗弄逗弄。 “三日期限,为师要你将宗规倒背如流,若不能便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得入天启宗。” 池舜闻言抬头,撞进赤连湛冰冷的目光中,他心中泛起嘀咕,这和修行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他嘴上依旧要答:“是,弟子记下了。” 不知是不是池舜的错觉,他应下后,竟发觉赤连湛那冰山脸好似夹杂着些许笑意。 池舜摇摇头,恐是自己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出现幻觉了。 “师尊若无其他事要吩咐,弟子便先告退了。” 现下池舜只想睡个好觉,身体的疲惫正在慢慢回归。 赤连湛没拦,轻声应下,“嗯。” 得令后池舜没多留,退出大殿后直奔清霄殿偏殿,自己的卧房去了。 他身上拿得出手的唯一物件就是原主母亲的红色头绳。 他从怀中掏出那根红色头绳,将原本系在玉佩上的绳子取了下来,又用红色头绳绑好,系在腰间。 做完这些,他刚好到了偏殿。 接下来当务之急,便是抓紧时间修炼,至少要让自己的修为赶在令玄未之前,不能不明不白便死在对方手下。 其次便是苟住。 他要在天启宗内站稳脚跟,还需要得到他这个便宜师尊的认可,否则万一被逐出师门,那就前功尽弃了。 思及此,池舜突然想起剧本。 他连忙在脑中查看剧本,剧本果然改变! 令玄未在宗内广结善缘风生水起,修为步步高升,而自己则是连入道都不能,又因自己鸠占鹊巢,引得宗内弟子不满,遭众人讨伐。 最后自己怀恨在心,在宗内弟子的道袍上动手脚,想害其他弟子中毒,却被令玄未发现,众弟子群起攻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拜师 第7章 连坐 偏殿的床榻铺着粗布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可池舜半点睡意也无。他摸出腰间系着的红色头绳,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原主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仿佛还在耳边。 “儿啊,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如今误打误撞成了他的执念。 三日后背不完宗规是死命令,入道更是迫在眉睫。 池舜翻身下床,在偏殿里翻找起来,清霄殿虽偏僻,却也五脏俱全,墙角的书柜里堆着不少古籍,大多是剑道心法,偶尔夹杂几页其他派别修真入门的残卷。 他抱着唯一一本还算完整的《符箓初解》,坐在案几上啃了起来。书页泛黄,字迹潦草,许多术语他连认都认不全,更别提理解了。 折腾到子夜时分,眼皮越来越重,他趴在桌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冰冷的江水和老头挥来的掌风,还有令玄未举剑刺来的模样。他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天已蒙蒙亮…… 这一刻他格外想家。 池舜伏在案上良久,几许温热的泪打湿残卷,他无声的哭了。 而一墙之隔、此间第一的珏尘剑尊又岂会不知。 …… 池舜收拾好心绪,天还将亮未亮,他踩着稀疏的微光穿过天启宗内长廊。 今日他需去玉剑峰听李大长老的授课,新入宗的弟子都得去,否则领不了弟子服。 他身上这套破烂早该换了,磨得他皮都疼。 没想到的是,这么早玉剑峰的授课殿外已经聚了不少新弟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 他们见池舜过来,原本喧闹的声音骤然低了半截,几道带着鄙夷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这不是那个靠烧山攀上剑尊的五灵根废柴吗?” “我要是他,早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脸皮真厚。” “诶!小点声,再废柴也是剑尊亲传,小心祸从口出。” 池舜听了个真切,灵机一动,直挺挺朝着那几个说闲话的弟子走过去。 那几人也是连忙嘘声,不敢再说。 谁料下一秒池舜从兜里掏出几个新鲜果子,朝几人递了过去,“师弟们早好,这是我早起在清霄殿门口树上摘的,可甜了。” 本以为这个池舜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竟如此愚钝胆小。 其中一人顿时嗤笑出声,言语间更加肆无忌惮:“这种烂果子也就你稀罕了。” 池舜转头看住他,“岂会?若你真尝了,定会觉得甜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来天启宗只为混口饭吃,师弟们又何苦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这般庸碌之辈,被你们谈及,你们恐沾上晦气。” 说完,他竟朝几个人颔首行了个见礼。 穿过几人时,他又顺手将果子塞在了那个说话的少年手中,头也不回先一步朝殿内走去了。 那少年望着他背影不满地“切”了一声,“无趣无趣,不说他了!” 其他几人闻言也迅速打起圆场,“一个混吃等死的,免得真沾了晦气。” 池舜耳尖,在门内听完他们说的话,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摸出怀里的宗规抄本,趁着大长老授课还没开始,抓紧时间默背起来。三日期限迫在眉睫,他可不能刚拜入师门就被逐出去的。 没等多久,李飞鸿提着剑走进殿内,殿内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 他扫了眼众人,目光在池舜身上停顿片刻,才沉声道:“今日只讲宗规,待课业结束后分发弟子令牌,你们可凭令牌在弟子处领取各自所需物品。且你们尚未入道,没有辟谷,除各别峰有小厨房外,之后吃食也需你们自行去弟子处凭令牌吃。” 池舜闭上抄本,没想到今日授课内容竟是讲宗规,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天启宗宗规纷繁杂乱,各种事宜都有不少禁制,就连每个派别也各有小的规矩,昨夜他只通读就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这些规矩也有迹可循,多数都是相同的问题,左不过就是反过来倒过去的说。 “第十二条:宗内不得私自内斗,若切磋只可在主峰道场,且点到为止。有违者除名,致死者自废修为逐出宗门。” 池舜一边听,一边对抄本上的字。 这个抄本也是在偏殿里翻出来的,那偏殿估计是仙尊之前的书房,现在给他住,他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便宜。 池舜借机认这个世界的文字,心中对那人升起了些许感激。 那人害自己计划失败,可自己思虑实在太不周全,自己本意虽不坏,却也完全没有顾过别人,若无意中害了旁人,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舜叹了口气,不止如此,那人还不计前嫌力排众议收自己为徒。 若他不收自己为徒,自己犯下此等大错,恐符箓派长老也并不一定会收自己为徒,届时在外门也许连令玄未的面也见不到,又遑论计划。 都怪自己太过不小心,下次行事切不可再如此冒事,必得考虑好一切再行动。 思及此,池舜抬头望向坐在最前处,那个早已换成一身白衣道服的令玄未。 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你死我活,绝无其他可能。 正想着,池舜一滞,注意到某道视线,他顺势偏头望了过去,正是早上羞辱他的那个弟子。 因被池舜发现,他连忙回过视线,洋装忙碌的样子,却不想漏洞百出。 池舜望了他两眼收回视线,一个崭新的计划萌芽油然而生。 “好了,今日宗规就讲到这里,叫到名字的,上来领弟子令牌,领到后即可离去。”李飞鸿朗声宣布。 一听这话,堂内众弟子顿时松懈下来,这无休止的重复性宗规讲课总算结束。 堂前李飞鸿正在叫弟子,堂下交谈声此起彼伏。 一个离池舜座位近的见他还在看抄本,忍不住跟旁人讥讽大声道:“也不知道这人怎的就这么爱装,一个宗规也要翻来覆去的看。” 池舜听言抬头看去,他向来是不爱避让的性子,但他有技巧,懂以弱示人,“师弟见笑了,我脑子笨记不住,不多看几遍担心日后触了宗规,免不了要受责罚。” 那人听他这般言辞,有什么话都被堵在嘴里,你说他要是跟你犟嘴互喷吧,你还真有话同他掰扯掰扯。可他每次都这样,软绵绵的,你都不好意思再嘲讽他。 池舜见他不再说,笑了笑,又回头继续看书去了。 那人泄了气回头,与另一头弟子嘟囔,这人未免太逆来顺受,想恶心他让他难受都没招。 池舜望着手中抄本,其实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何周遭人会对他有没由来的恶意,从头到尾都是。就因为他德不配位成了剑尊的弟子?可这是上位者的决定,与他又有何干? 实乃无妄之灾。 在这种无由头的恶意熏陶下,也许想不成为一个反派都难。 这种被系统恶意安排的针对无孔不入,简直让人难以喘息。 不过,这系统也是许久没有出现了,自从他进了天启宗之后,特别是清霄殿,这个系统的话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个中缘由,等日后有机会定需琢磨一番。 “池舜,上前来。” 李飞鸿冷声叫到他。 堂内还坐着不少天启宗内荐的弟子,他们大都没经历过那日池舜放火烧山之事,在听到这名字时,他们纷纷投来打探的目光。 池舜在众人视线下上前,不仅鞠躬颔首行礼双手接过令牌,更是乖顺异常,拿到令牌后,他再行一礼,告退后便直奔弟子处,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退出授课殿后,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不仅是因为逃离了课堂,更是远离了各种杂乱的视线。 但到了弟子处领道服时,他又惨遭发难了。 弟子处的长老脾气暴躁,耳朵又不好使。池舜报了几遍名字,他也没有听见,最后一次池舜大声喊给他听,他又嫌池舜太大声,将池舜呵斥了一通。 等他换上道服出来回到清霄殿已是日暮十分。 竹林里垂着昏黄的暖光,池舜慢慢踱步其中。 他从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过往在自己的世界中,周围人阿谀奉承都来不及,任谁来都要哄着他的。 在巨大落差以及求生本能的夹缝中,他几乎是艰难度日。只要稍有不慎,他就会死。 甚至死也不是终点。 池舜顿住步子,杀死主角是终点吗? 不知道。 但,只能如此。 他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哪时才能结束。 就连抬脚往前走一步,他都没勇气了。 林间萧瑟的风吹得人骨头都发凉,正犹豫不决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冷冽的声音,“日后宗内授课你不必再去。” 池舜不敢置信讷讷回头—— 那人逆着光,夕阳与晚霞印在他的身后,他周身散落着淡淡的微光,点点灵气乖顺地缠绕着他。 微风不时拂过他白色的衣摆,挽动他三千青丝…… 他立在那处,像降临人间的神祇。 他面色如冰,淡泊的目光轻轻落在池舜身上,口中话语亦冰冷至极,“本尊的弟子,本尊亲自教习即可。” 可这话在池舜耳中却温润如玉,是这微凉暮色中的一股暖流。 池舜眼中转瞬盛满惊喜,他高兴得一时忘了说话。 第8章 悟道 自前几日赤连湛特许,池舜不用再去授课堂听课后,池舜自己在殿前桃花树下支了个案几,每天什么事也不干,一心就在那处背宗规。 既然认定这个人是好人,那他叫自己做的定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便定要做好,做漂亮的。 今日便是赤连湛抽查之日。 池舜早早就在殿内蒲团上安坐,心中反复嚼着宗规,明明烂熟于心,却还是担心出错,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珏尘剑尊一袭白衣踏入殿内,周身清冷的气息瞬间让殿内空气都似凝住几分。 他走到案前坐下,目光落在池舜身上,淡淡开口:“既已准备好,便开始吧。” 池舜颔首,合上手中抄本安放于案上,他不敢抬头目视赤连湛,于是微微倾头看向别处,宗规自他口中滚滚流出。 一字一句毫无错漏,就连宗规中那些生僻的注解,他也都准确背出。 赤连湛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眼中看不出半分情绪,待到池舜完完全全背诵完毕,面上带着欣喜之色望向他,他才缓缓点头,“尚可。” 得到赤连湛首肯,池舜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朝赤连湛行了一礼,“多谢师尊,之后必定谨遵师尊教诲,绝不再犯。” 赤连湛未应这句话,而是起身朝殿外走去。 池舜见势不敢多言赶忙跟上。 只见赤连湛停在殿前,望着不远处桃花树下的案几。 他还未开口,池舜便察言观色会了意,主动解释道:“弟子觉得殿内不如外面松快,这才搬了案几,若师尊不喜,弟子再搬回去就是。” 赤连湛轻轻摆了摆手,“不必。” 说完他踱步往那处行去,行至那处,他倒坐在了池舜摆好的蒲团上。 案几上还放着池舜练字的字簿,以及记的一些杂乱无章的句子,以及散落的桃花。 赤连湛随意拾起几页看了看,转而没由来抬头看向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池舜,道:“你可会煮茶。” 池舜微愣,其实他会,自小父亲就教煮茶,他简直滚瓜烂熟。 可原身的经历是决计不会的。 “回师尊,不会。” 说完他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赤连湛看着他,几乎已经将他的谎话看穿,却没提及,他只说:“去,将殿内的茶具拿来。” 池舜望着他伸手将自己的纸稿全部整理好,摆在一边后这般吩咐,连忙转身去殿内端来茶具。 又听令坐在茶几另一边后,池舜便看起赤连湛煮茶来。 这倒是和他在现世中经历的不一样,因为赤连湛煮茶竟不需要炉子,也不需要火,只温温将茶壶用灵力托举片刻,茶壶中的水便慢慢沸了,茶香也慢慢溢了出来。 池舜正认真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一幕,就听得赤连湛突然问他:“你如今年龄几何?” 池舜抬眸看向他,“回师尊,十九了。” 赤连湛点头,没再说话。 池舜也安静乖顺看着,二人的交谈暂时停滞,周遭微风轻起,风儿捡起几许落花又放下,一片岁月静好的迹象。 池舜望着赤连湛狭长的指节握着漂亮的白玉杯,依次放在池舜面前和他自己案前,又温杯洁具后、润茶、冲泡,再予杯中依次倒茶,池舜不禁有些小小震撼。 没想到强如赤连湛这般,除去烧水会用灵力代之,其他竟都是对方上手亲力亲为。 池舜双手拖起茶具朝赤连湛敬茶,“多谢师尊赐茶。” 赤连湛点头端起茶杯受之共饮。 池舜品完这茶,心中只剩下惊异,实在没想到,这里的好东西这么多。 小酌之后,赤连湛抬手,灵力自他指尖倾泻而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白玉茶杯一一托举摆放整齐。 做好这些,赤连湛淡淡开口:“你虽已入天启宗,但你可知自己究竟为何而修仙?” 池舜被问住,他看向赤连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说真话,他为杀令玄未而修仙,未免太过邪魔外道。 假话一时又编不出来。 索性他只能乖乖摇头,“弟子只想求温饱,修不修仙恐也无所甚谓。” 哪料赤连湛的冷眸落在他脸上,一语中的,“若本心向恶,大道绝无可能。” 池舜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偏开眼不敢直视他。 赤连湛又说:“修行本就是修性,你心中所想只会害了你,终有一日你会因此走火入魔。” “待你想清楚究竟为何而修仙之时再来找为师,为师可教你入道。” 池舜不知赤连湛是何时离开的,只知道赤连湛并未向任何事透露他陷害令玄未之事。莫说赤连湛没有看穿他,从头到尾,他的心思在对方的眸中全然没有遁形的可能。 而如果这件事被宗门知晓,即便赤连湛再如何强压,他绝对入不了天启宗宗门。 赤连湛担得上一句“恩师”之名。 池舜将叠好的纸稿一一翻看了一遍。若自己无法找到正当的修仙缘由,如赤连湛所说,他迟早也会走火入魔,所以他确实应该先明确自己的心意了。 既然已经入了名门正派,自然该有名门正派的样子,心中只剩算计与陷害,和真正的反派又有何差异? 池舜摩挲着腰间原主母亲留下的红色头绳,在桃花树下枯坐了一天一夜。夜里萧瑟的秋风吹进骨头里,却不及他心中半分凉意。 他想不到自己究竟有何种正派的理由修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到第二日夜里,池舜爬起来,麻木僵硬的腿几乎不听他使唤,他踉踉跄跄走到偏殿,爬上自己的床,睡了个囫囵觉。 第三日,池舜照常在桃花树下翻看《符箓初解》,却又在一瞬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连入道都做不到的人,还白费什么心思? 第四日,池舜出了清霄殿,前往玉剑峰授课殿听课,周围的人依旧冷眼以对,悄悄说他闲话。倒是听说令玄未入道了,像剧本里一样,快得让人嫉妒。 第五日,池舜依旧去了玉剑峰听课,他听墙角晓得,令玄未的道几乎是浑然天成,他的道心竟然就是要成为此间第一,如此直白且狂妄不羁……却又合乎常理。 第六日,池舜去了符箓峰。符箓峰几乎没什么人,逛了一上午只看见了一两个路过的弟子,人迹罕至得紧。 池舜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回了清霄殿,在殿内睡了一下午,醒时是子夜。 他望着殿内的房梁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如果自己真的如同剧本中一样,无所感悟,不能入道,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真的会因为心智不坚从而陷害宗内其他弟子吗? 全都无解。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静静走到清霄殿主殿前,立了许久。 这暮秋深夜的风依旧喧嚣。 他望着清霄殿门口的巨大牌匾一时间有些出神,等他回神看向殿内时不由的一惊—— 赤连湛竟坐在殿内案前托腮静静望着他,借着皎洁如玉的月色,他甚至能看见赤连湛眸中温润的微光。 池舜轻轻叹了口气,踌躇片刻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清冷的月光中,却听见这位慵懒的谪仙轻启薄唇,问他:“你没有所求之事吗?” “让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事。” 池舜望着这位如同鬼魅蛊惑人心一般的仙人,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以及那个红色头绳粗糙的质感让他瞬间回神。 “有。”池舜喉头微动。 “何事?”赤连湛问他。 池舜呢喃,“我不想死。” 得到答案的赤连湛却不解,他微眯双眼,视线落在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少年,略显憔悴的脸上。 池舜回望他,读出他眼中迷惘,池舜说:“太疼了。” 殿内忽然进了一股穿堂风,悠了一阵又消散于无。 “那就为了活着而入道。”赤连湛斩钉截铁道。 “这就是你的道心。” 池舜攥紧玉佩,试探道:“如此自私自利的缘由不会走火入魔吗……” 赤连湛却轻笑一声,“如此霸道的道心何愁道途坎坷。” 这话落下后,殿内寂静许久,山间偶尔传来的鸟叫声清晰可闻,再细些,恐殿前桃树上的桃花砸在池舜的纸稿上都能听清。 “师尊。” 池舜打破寂静轻唤了一声。 他心中想问,只觉此刻无不可问,便问了。 “你的道心是什么?” 左右不过治他个大不敬,再死一次,又何惧呢? 不过好像真的被他猜中了,赤连湛半分不恼,他微垂的眸子轻轻看过来,只说:“你倒是第一个敢这么问的。” 池舜真挚的望着他,静待他后话。 “吾之道心,便是飞升成神。” 但他脑中系统喧嚣异常,母系统拼命阻止:【如果让反派入道成功,将加大反派陷害主角的成功几率,你究竟还要不要飞升?!你竟敢反其道而行!】 【扣除飞升进度,你现在的飞升进度为-28!】 【扣除百年修为!】 【请宿主找到自我定位,分清帮派阵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昏暗的夜色中,赤连湛幽暗的视线落在殿外月光下的池舜身上。 对方此刻面上欣喜一片,乖顺到无法将其联想成反派。 无言。 ——只希望此子不要辜负本尊的期望,莫再继续陷害令玄未,也不枉本尊百年修为。 第9章 上道 “双目轻阖,舌尖轻抵上腭,先以鼻深吸三息,再缓缓吐尽,让肩头的紧绷随浊气一同消散。” 池舜盘腿安坐在桃花树下,赤连湛正在一旁温茶,时不时提点他一二句。 可他从未接触过修仙,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感觉不到所谓的“灵气”,只听到风吹落花的沙沙声。 半个时辰过去,他额头渐渐冒出冷汗,却依旧毫无进展。 赤连湛端起白玉茶杯浅品了一口,淡淡提醒:“摒弃杂念,用心感知。” 又过了许久,池舜终于放弃挣扎,睁开眼沮丧道:“师尊,弟子……弟子全然感知不到灵气。” 赤连湛放下茶杯,指尖凝聚一丝淡薄的灵气,轻轻抬手,那灵气慢慢点在池舜的眉心:“跟着这股气息走。” 冰凉的触感传来,池舜只觉一股温和的气流顺着眉心流入体内。 他心神随之渐定,将意念聚于这股气息。 吸气时,似有一缕清润之气从鼻腔渗入,顺着咽喉往下沉,途经膻中,落向丹田;呼气时,又觉丹田处有暖意在缓缓流转,顺着原路轻吐而出。 如此一吸一呼,往复循环,不去强求气感,只让呼吸如溪流般自然,不知不觉间,便有气息与身心相融。 起初气流还很滞涩,可随着他逐渐熟练,气流竟慢慢变得顺畅起来。 “这便是引气入体的雏形。”赤连湛收手。 “日后每日勤加修炼,稳固灵气,待你能自主引气,便可开始学习基础符箓之术。” 池舜慢慢散气抬眸,转身对着珏尘剑尊深深一揖:“多谢师尊指点!” 此刻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这对他一个反派打破剧本来说,是突破性的进展!且对他一个现代人居然能修仙来说,更是从无到有的收获! 这之后,池舜每日雷打不动在桃花树下修炼引气入体,起初灵气在经脉中流转时仍有些生疏,稍一分心便会中断,可他耐着性子反复尝试,指尖的灵力波动也日渐清晰。 这日他正沉浸在吐纳之中,忽觉丹田处的暖意骤然变浓,竟顺着经脉缓缓涌向四肢百骸,周身的桃花瓣似被灵气牵引,轻轻环绕在他周身打转。 池舜惊喜睁开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如此他真真算是个修士了! 眼下他刚成功,应当只是个练气一阶,日后还需勤加练习才行。 他伸手哈了口气,起身搓了搓手,想着他在此处修炼月余,就连天气都变得愈发冷了。 这么久没有去探查过主角,想来今日总该找个由头过去走那么一遭。 上次烧山虽然失败,却也获得了些许经验增长,至少想利用意外杀死主角,这条可以pass了。 池舜环视一周,望见案几上的茶罐,他俯身揭开茶罐盖子,当中茶叶果然所剩无几,实乃得来全不费工夫。 池舜兴高采烈一路往主峰奔去,路上遇到不少弟子,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眼神不善。 他却不在意,直奔长老处,领茶叶去了。 长老处的长老相对弟子处的长老和善许多,至少不是个耳背的,同他说清楚后,他还告诉池舜会吩咐弟子送去清霄殿,无需池舜多跑。 池舜听后点头没纠缠,趁日头还早,想来还能赶上灵丹峰主长老的课业,不如过去凑凑热闹。 天启宗内每个派别都有峰主的授课殿,但他们授课向来较为随心所欲,不过若有课会提前转告符箓派峰主长老,之后再由后者通过纸鹤传到各个派内。 一般这种课业,新一届的弟子都需到场,过往的弟子可自由决定。 池舜其实一直都对那个纸鹤挺感兴趣的,居然可以吐人言,与传音不同,它可以时时说主人要说的话,简直和现代的手机一样。 都不能说是打电话了,得是打视频,因为纸鹤的主人能感受到纸鹤所感,而这头的人连纸鹤的主人在哪都不知道。 这倒是给了池舜一些启发,只是他现在不能太过好高骛远,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实施一番瞧瞧。 池舜收起心绪,从灵丹峰授课殿后门拐进去,灵丹峰大长老还未到。一打眼,前后都没多少位置了,只有中间有几个零散的位置。 池舜只能挑了一个靠边缘一点的位置。 奈何一坐下,身后便传来挑衅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天启宗大师兄吗?怎么有空来授课殿听课了?” 池舜回头望去,那些人他一概不认识,不等他还嘴,那个说话之人身旁另一人抢道:“我们大师兄自然是忙的,一连一个半月连清霄殿门都没出过,定是要筑基了吧?” 说完那两个人相识哈哈大笑,笑中讥讽不言而喻。 池舜挠挠头,洋装只能听懂字面意思,应和道:“师弟们莫慌,长老们责罚自有师兄替你们顶着,若有长老苛责你们修为慢,你们只管将我拎出来挡箭,就说清霄殿剑尊首徒连引气入体都不会呢。” “还得是师弟们厉害,光听听各峰主长老授课便一个个练气成功了,不像我,剑尊亲自教诲,师兄我也没能入门道。哎,真羡慕令师弟啊,他跟我们都是同一时期入宗,不知道他现在练气几阶了?估计最少都得四五阶了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日日在清霄殿只能干干杂役干的活……” 那二人的笑慢慢僵在嘴上,最后砸吧砸吧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附近几人竖起耳朵,本是想看池舜笑话的,无奈听池舜说了这么一通,在池舜提到令玄未之后,他们皆是瞥了一眼坐在堂内第一排正中间的令玄未。 心中倒反而对那令玄未有股子不爽起来。 大家都在努力,谁比他努力得少了,凭什么就他扶摇直上?练气五阶都说少了!人家一个月从一阶迈入了六阶! 明明他只是上上课,下课后还和他旁边那个女子“打情骂俏”,修为都能这般水涨船高,实在不公平! 就连他旁边那个女子都有个练气四阶的修为,太招人恨了! 池舜笑眯眯将几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提笔在纸上落下几个大字。 刚好丹峰主长老就位,他扫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一个弟子身上,池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弟子便是早前羞辱自己,又被自己递果子的那个。 “明儿,众弟子可都就位?” 那被唤的弟子立刻应声起身,“回师尊,都到齐了,连……”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池舜的方向,“连大师兄也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池舜的身上。 池舜对上丹峰主长老的视线,连忙起身憨笑了两声,“见过长老。” 那长老对他明显没什么好印象,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没理他自顾上课去了。 池舜自洽坐下,收回视线落在那个弟子身上,复而又收回视线落在自己写的几个大字上。 这小子竟然还敢给他添堵,看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如此,按照他原先计划倒也不错。 离他不远处,一憨厚小胖子倒是鬼精。 待到授课结束时,他眼疾脚快,一个跨步像是要抢先出门有急事,却刚好偏头看了一眼池舜,顺势看见了池舜先前写的,被压在纸下的字,虽模糊,但可辨认。 池舜看着他背影走出殿外,不动声色跟在不远处。 和现实世界一样,不论在哪里几乎都会出现霸凌,只要有阶级,人就会产生虚妄的傲慢。 那个小胖子倒不是霸凌者,他与池舜一样,留在不远处观望那伙弟子,而池舜则是在更远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批青年弟子中不时有人脱口而出些许污言秽语,中间那个被欺凌的弟子因离得较远,池舜看不真切。 外围的弟子趾高气昂,不时还会伸手推搡中间那个弟子几下。 其中一个个子极高,体格极壮的青年人嗓门很大,说的话一字不落落在远处的池舜耳中,“不是我们这些器修为你们铸造,就凭你这种废物,还想出人头地?我真搞不懂了,那死老头子这么器重你,怎么不让我师父帮你打造一个炼丹炉,非要我来?我打造的,你配用吗?” 中间的弟子被他大力推倒在地,一旁看戏的嘟囔了几句准备上手。 刚好几人错开位,池舜看清了中间那位弟子。 正是刚才在授课堂内,丹峰主长老的弟子。 这人叫林向明,是和他一起进宗门的,有幸被丹峰主长老看重,很可能是个木火双灵根,算得上半个天之骄子了。却不想就连如此卓绝之姿也要被老弟子欺辱吗? 池舜扫了一眼离的近的小胖子,对方没有出手的意思,似乎只想作壁上观。 可池舜还要利用这个林向明做些文章,此次恰是良机。只是若暴露在小胖子那处,自己很可能会因此遭踵。 谁料下一瞬那小胖子竟发现他所藏匿的位置,直直看了过来—— 一时之间,池舜分辨不出对方是敌是友,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前面那几个老弟子身手不凡,虽然有宗规在前,但谁知道那群老弟子里有没有能只手遮天的关系户。自己虽是剑尊首徒,可说到底,人家先斩后奏,自己噶都噶了,可是要遭老罪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上道 第10章 蛰伏 预想中被小胖子搞破坏的场景并未发生,那小胖子精准锁定池舜的位置后,竟然只笑眯眯朝他点了点头。 但在没有确定对方究竟有没有敌意之前,池舜还是不想轻举妄动。 似乎是猜到池舜心思,小胖子竟然从灌木丛后方绕出来率先往那群弟子方向走去。 池舜见状明了,立即从树后钻出来跟上,这小胖子有心示好,他肯定要顺水推舟的。 二人不相识却结伴一起走了过去,那几人看他们两一起过来,又因池舜这人实在太有辨识度,停了手上的动作,望了过来,就连那个叫做林向明的弟子也是。 其中那个领头个极高的好像是器修的弟子率先挑衅道:“我们天启宗大师兄如此正义凌然,想来是要插手这件事了。” 池舜笑了笑,“我师尊他老人家前些日子才叫我将宗规倒背如流,竟碰巧遇见你们触犯宗规,嘿嘿……总是有些心血来潮的。” 小胖子闻言接话道:“你们有何不满不如去找长老们解决,在此为难新弟子有什么意思。” 谁料那人一听他说话顿时急眼,“鹤子年你少在这多管闲事,别以为你修为高一些便能整日趾高气昂,宗内不能动手宗外还不能吗?你今日插手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池舜默默记下,但是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仇怨,就是听人话里的意思,这个叫做鹤子年的小胖子至少不是新弟子。 被叫做鹤子年的小胖子摆摆手,“你心术如此不正,师父他想磨炼磨炼你有何问题?天启宗的天才只会层出不穷,你何苦怨天尤人,一会看不惯这个一会看不惯那个?” “住口!连这废柴都能被剑尊收入麾下,我却只能去玄器峰整日打铁?” 大高个突然暴走,“你看看这些新人,包括你,有哪一个有我天资卓越?笑死了,现在就凭一个废物都能叫我为他亲自锻造了!” 鹤子年皱起眉,也温怒:“你这人简直无药可救,你不爽你找仙尊说理去!你在这欺负同门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今日这事我管定了!你若敢动手,我必告到仙尊那里去。加上大师兄也在此,他必定同我一五一十禀告。” 站在旁边原本并不打算跟团的池舜听见提及自己,为不打破自己立的人设,他连忙假装回神,“啊?就是就是,我定实话实说!” 那大高个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 若不是鹤子年修为在他之上,真动起手来讨不了好果子,今天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三个人。 “别让我在宗外碰见你们几个!” 他恶狠狠丢下这句话,朝身后几个弟子扬了扬下巴,几人转身朝外头走了。 池舜私下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人还好意思说别人是乌合之众。 心中吐槽完,他自然不敢忘记正题。 于是他用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小声”嘀咕道:“若是他与令师弟一同入宗岂不是要被气死,哎……令师弟可是入宗月余便练气五六层的人啊,我们也只能仰慕了。” 鹤子年见他们走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池舜,走过去伸手扶起躺在地上的林向明,他倒是好心道:“若不是大师兄非要过来救你,我才懒得和我那师弟纠缠。” 池舜受之有愧,连忙摆手:“别别别,我与这个林师弟可是有仇在前。” 听他这话,林向明顿时抱拳,一脸羞愧,“大师兄,先前是我太过无礼,今日还想找你不痛快……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池舜耸耸肩,“无所谓啦,大家不过是看我一介废柴还能得仙尊青睐,心里不平衡罢了。” 他话锋一转,“我倒是真羡慕令师弟。他除了未拜在家师门下这一点,其他的,比如他拜在玉剑峰大长老门下,上好的功法卷轴他都可随意查看,宗内无人找他麻烦,又恰好因为我被师尊收了徒,大伙都先找我麻烦,心术不正者更是天然忘了他先想到我~” “哎,真不公平呀。” 林向明听他一番话,明知道他只是陈述事实,却还是代入自己觉得羞愤不已,恨不能赶紧逃离这里,“今日多谢大师兄鹤师兄相助,他日若遇上什么难处,师弟定当竭力回报!” 说完他匆匆又接,“家师还有事,师弟先告退了!” 丢下这句话没等人回应,他便急急溜了。 留下的鹤子年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他消失不见,才转头对池舜说道:“好一招祸水东引。” “什么?”池舜不解。 鹤子年看着他真诚迷惘的脸,诸多话挤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他只能作揖,“无事,前些日子不在宗内,未能前往清霄殿拜见师兄,今日也算是见过大师兄了。” 这阵仗一下子让池舜有些慌,他赶紧伸手扶起鹤子年,“宗内同门多看不起我,你这般我倒真惶恐。再说,我也没见过旁人特意去清霄殿拜见过我啊,哪有这种礼节的?” 鹤子年笑了笑,“旁人无礼不能说是错的,但我若无礼,那定是错的。宗内能者大多在外执行任务,若得知仙尊收徒,回来时定要拜见的。” 池舜也跟着笑了笑,“繁文缛节……我倒难当大任。” 鹤子年只笑不语。 “对了,家师的茶也不知道有没有送到清霄殿,我该回去看看了。”池舜道。 “那师弟便不多留师兄闲谈了。”鹤子年又作一揖。 池舜摆摆手没说话,转身朝清霄殿的方向去了。 临走到半道,池舜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去。 到了灵丹峰授课殿,他走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翻开几打宣纸却并未看见自己先前落款的那张。 池舜立在那处,回想起鹤子年那句话,心中暗道,自己又有些马虎。 不过根据池舜观察,鹤子年这人虽聪明,却不喜以恶意揣度他人,只要周圆得当,想来当个朋友还能有所收获。 思虑周全后,池舜便安心反回清霄殿。 哪知道,连竹林都没穿过,就看见了早等在桃花树下的师尊—— 赤连湛不知何时安坐在那处,案几上摆放着新的茶桶,想来是小弟子送来的。白玉茶壶中的水应当是沸了,出气口不停冒着热气。 兴许这已经是第二壶了。 因为案几上不仅摆放着两套茶具,还放着一个巨大棋盘。 池舜走近后才发现,棋局尚未完结,而其对面的白玉茶杯中正躺着温热的茶。 这鲜少见过的场景莫名让池舜有些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亏心事的原因。 毕竟陷害主角,撺掇别人总归的不对的,即便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是对的。 “拜见师尊。”池舜规矩行礼。 赤连湛轻吹口边茶水,又细品,半晌才回了一个字,“坐。” 池舜看见案几对面的蒲团,心蓦地更慌了。 但只能先依言坐下。 “今日听课如何?”赤连湛淡淡的声音随他一起落下。 池舜抬头小心翼翼看他,试图判断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回师尊,尚可,丹峰长老教的细,多说的是一些练气时需小心的事宜,弟子用心记了,来日刚好可用。” “可有其他事?” 池舜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正犹豫要不要说时,赤连湛忽然转了话题,道:“无需紧张,你执黑子。” 倒是他话里是命令的意味,不似往常会提前询问池舜会不会。 池舜摇摇头,本欲说自己不会下棋,赤连湛却看穿他一般,又打断他道:“为师叫你下便下。” 到这池舜算是彻底没招了,就像煮茶这事一样,他会,对方都知道,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轻而易举便能看穿。 “是。”池舜应下,只能硬着头皮下棋。 棋盘上白字势大,眼看就要将黑子吞噬殆尽,黑子几乎苟延残喘。 池舜却敏锐发现破绽,碍于藏拙,只能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今日灵丹峰可发生了其他事?” 池舜低头看着手中落下的黑子,索性半真半假道:“确实如师尊所料,碰见了一个玄器峰的弟子,他仗势欺人,弟子看不惯便连同玄器峰大弟子鹤子年一同行侠仗义了一番,这才回来晚了。” 他整日待在主峰的清霄殿,几乎不出殿,凭一个名字,理应不知道知道对方是玄器峰大弟子。 只是自第一眼鹤子年异常举动便察觉到对方,又因对方身材外貌辨认出对方的玄器峰大弟子,这些足以说明,他在清霄殿绝无闲暇,哪怕足不出户,对外界事物的敏感与了解依旧远超常人。 他知道自己这般说太过愚蠢,却可以以此种方式引开赤连湛注意,若说的天衣无缝反倒太假,刻意表现出不慎暴露藏拙,或许可以瞒天过海。 池舜知道,与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博弈,绝不是装装马大哈就能轻易搪塞过别人那般简单。 而且池舜明白,对方修为颇深,定有特殊手段,就像小说中一般,用灵力感应四周,说不定赤连湛的灵力能笼罩整个天启宗也不为过。 毕竟是小说中的战斗力天花板,只有等他死了下线,令玄未也才勉强能成为此间第一而已。 所以适时漏出一些无关紧要的破绽,也许会比直接撒谎要更好。 池舜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 突然,就听见赤连湛轻轻一笑,而后道:“为师输了。” 池舜顿时一惊。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满盘落子,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陡然明白一切…! 他懊恼,果然不该跟这千年的狐狸玩聊斋。 他心中思虑过多,手上落子全凭意识,意识又怎会背主? 他知道此局何解,若他乱下输了,倒证实了他口中言语并未撒谎,毕竟撒谎时脑子是需要动的。但他若赢了,则恰恰说明他脑子在转,手上全是意识。 所以,说不定赤连湛根本就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只是炸一炸他而已! 想到这,池舜顿觉天塌了。 而后,赤连湛的话让他的天更塌了,“徒儿的棋艺如此精湛,何须自谦?” 第11章 莫逆 池舜心如死灰,眼下已是无须再辩,倒不如老老实实装死。 “弟子确实对这些门道有些兴趣,才略有研究。” 没听到赤连湛言语,池舜不敢抬头,看不清对方面上表情,余光中只见其又自顾煮茶去。 而后很久才听见对方轻飘飘二字,“是吗。” 池舜摩挲着手中玉佩,拿捏不准赤连湛口气,势要装傻到底,只能道:“回师尊,是。” 桃花树下静谧许久,再无人言,唯余风儿喧嚣。 良久,赤连湛道:“为师今日见你可自行练气,特在此等你归来。” 听到这话,池舜终于松了口气。 对方也许根本没有厉害到可以随时检测他所作所为,今日试探也仅是点到即可,反而是自己太过紧张,倒显得错漏百出了。 池舜未接话安静等待对方后话。 这期间,池舜敏锐察觉对方冰冷的视线扫过他全身,像被嗜血动物盯上的感觉,让人毛孔生寒。 “这是为师赠你的符箓详解。” 池舜抬头,顺着赤连湛视线看见案几边上的几本书,这几本书明明一直都在那处,刚才池舜却因太过紧张完全没发现。 池舜还未来得及说话,赤连湛又道:“为师是剑修,你在修习中若遇到难题恐无法助你,但为师已与符箓峰主长老知会过,若有不懂处,可去符箓峰讨教。” 池舜郑重点头,“多谢师尊,师尊如此煞费苦心,弟子定不叫师尊失望。” 赤连湛摆摆手,“你不惹事即可。” 明明简单一句,却叫池舜毛骨悚然,总觉得其话里有话。 但他只能乖觉应下:“谨遵师尊教诲。” 话音落下后,池舜再抬头,竟发现连赤连湛的影子也没了,就连对方喜爱的白玉茶具,以及巨大的棋盘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几本有关符箓的书。 就好像对方从未在此停留过一般。 傍晚微凉的风吹落几片桃花,落在那本叫做符箓详解的书上,池舜诧异捻起花瓣,抬头看向巨大的桃花树,这才惊觉,这桃花树竟四季长春。 果然仙人的府邸与常人有异,就连殿前随意的一棵桃树都这般有灵气。 池舜低头,打开最下面一本,将花瓣夹在其中,仔仔细细压实后,他才翻开最上面一本的第一页。 只观看目录页,池舜便觉得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紧接着随着他再翻动,书中字体像有生机灵力一般,竟发起光跳起舞来,蹦跶蹦跶着就往空中翻飞,一个个又组成序列,微弱的光慢慢变强…… 最后那些字体突然活了一样,化作一抹金光猛地扎进池舜脑门。 池舜惊讶地望着这一切发生,感受到那金光在体内有规律的游走时,池舜突然发觉自身由内而外迸发出无数有力的能量,那股力量愈演愈烈,直至将池舜全身包裹在内。 紧接着,池舜发现,自己可以清晰地看见四周弥漫在空气中五颜六色的属性,这些属性又渐渐变得有序飘向他的身体。 身体更是前所未有的饥渴,在将所有气体吞噬殆尽后,终于餍足…… 整个过程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等池舜回神时,他才发现天亮了。 但更神奇的是,一个抱着茶桶的弟子在看见他后,突然欣喜的跑了过来。 那个小弟子笑吟吟道:“见过大师兄,还好大师兄你在啊,喏,这是这个月仙尊的茶。师父早上还说仙尊下山了不在殿中,我正担心清霄殿无人呢!” 池舜讷讷失神,“你昨日不是才送过?” 小弟子也被他问愣了,“没有啊……我昨日在长老处待了一天也没出门啊。” 小弟子不敢耽搁,紧接着又道:“大师兄你肯定是睡糊涂了,这都十一月了,每月送一次新茶没错啊!长老处还有事,我先告退啦!” 等他身影走远到消失不见,池舜终于回神,原来又过了一个月了。 也许这便是修仙者所谓的有所感悟吧。 不过这对他一个练气阶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奇怪,哪有练气就会有感悟突破一个月的啊? 想到这池舜实在觉得好奇,联想起赤连湛不在宗门,宗内他也无什么熟人,他只能借机找那位朋友唠唠。 池舜笑眯眯到玄器峰时,运气好破天荒撞见了不常在宗内的鹤子年,鹤子年正在教一个小弟子练气的技巧。 池舜不好意思打断,便在不远处听了个全,直到鹤子年全部讲完,那个小弟子告退后,鹤子年看见他,他们这才叙起旧。 鹤子年第一句便是:“恭喜大师兄,短短一月竟成功筑基了!” 池舜来意就是为此,不想对方一点不含糊直接道明,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他更多还是震惊,没想到自己一看那书就有所感悟,甚至连气都不用练了,直接就筑基了?果然不愧是符修的顶级苗子。 这才看看书就这么厉害,要是画画符那还得了? “哎呀鹤师弟快缄口。”池舜连忙摆手,“自从被师尊收徒后我心中压力太大,压根不敢休息,更不敢暴露,免得同门眼红,反受其乱啊。” 鹤子年明白他意思,“这是自然,只是见大师兄修炼神速,难免惊奇,这才没把住嘴。” “不过大师兄你可放心,这儿没别人,就我一个人在呢。” “哦?”池舜好奇,“怎么玄器峰就你一人在?” 鹤子年笑答:“马上宗内不是要选举优秀弟子了吗?此次优秀弟子的奖励则可是秘境资格名额,他们都去后山下苦功夫去了。” 池舜点头,“原来如此,我日日在清霄殿修习倒没在意。” “大师兄自是贵人事多,不过你若想去,同仙尊说一声不就是了吗?”鹤子年提议。 池舜却摇摇头,“我不去了,那些名额给他们好些,给我属实是暴殄天物。” 鹤子年笑了一声,“大师兄也忒谦虚了,你入宗三月筑基,给旁人知道了不得艳羡死,嗐!反倒喜欢说这些话。” 池舜笑笑不答。 说实话,这鹤子年的性子没太多弯弯绕绕,且是个聪明人,做朋友真是极好的。 于是池舜话锋一转,切入主题,“那日我在灵丹峰修课,倒是丢了张纸,不知道是被何人捡了去。” 鹤子年眼咕噜一转,知道池舜意思,也不藏着掖着,“师弟自是替师兄好生收着的。” 池舜大笑两声,“鹤师弟莫不是喜欢收藏字画?不过……我那个字写得着实算丑。” 鹤子年陪笑两声,“师兄的意思我明白,师兄应该也知道,师弟我不是什么蠢人。” 他话音一转,认真道:“大师兄进宗后受的无妄之灾,师弟略有耳闻,宗内心术不正者大有其在,可师兄若因此也走上邪门歪道,岂不可惜?” “师弟也知道,在入宗之前山下客栈,令师弟还帮过师兄,虽不是什么大忙,却也算是施以援手……不知师兄和其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池舜眼睁睁看着他把话说完,想到对方聪明,却不想对方把前因后果都调查了一遍。 他心中思绪翻飞,想不到什么合理解释,索性他决定装个大的。 “你也知道我是符修。” “符修本就通阴阳晓五行,略微占卜之术也是手到擒来。在入宗之前,我便预见一个符修隐宗大能,他欲收我为徒,却因一些琐事未能达成,最后他告诫我,要小心一个叫做‘令玄未’的人,说,我会死于这个人之手。”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奈何我还没入宗,就先遇见了这人,之后我与他拜入同宗,不料我被师尊收入麾下,他也想却并未达成,如此冥冥之中结下梁子。我本不想与他为敌,奈何宗中人人都看不起我,偏偏他又扶摇直上,再加上我入道后有所感悟,周围一切事物在我眼中有了轨迹,我甚至看见他将来会一剑刺死我!” “……若换做你,你敢安睡否?” 一顿胡编乱造下来,鹤子年张大了嘴边,他知道符修会算命,且符箓峰的整日都神神叨叨的,但他没想过天赋异禀的符修竟然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看见自己的天命与劫难,属实逆天。 这叫他不信都难。 “可这种事,你……”鹤子年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池舜摇头叹了口气,“哎……也许你不信,可若是你预料到了,然后验证了自己的预料呢?那日我在客栈竟然真等到了他!换做你,你不害怕吗?” 鹤子年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他还是斟酌道:“你可有将此事禀告仙尊?也许仙尊有解法。” 池舜望向他,一脸愁容,“自是说了,可师尊他根本不信,觉得是那老者胡诌,更叫我不要信命,勇于改命。” 至此鹤子年无话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若这事真交给他来办,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抉择,毕竟到底谁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又或者说眼睁睁看着自己按照轨迹在将来被旁人手刃呢? 池舜又叹了口气,“鹤师弟,你若看不惯我这下三滥的手段,尽管向师尊禀报我此次的罪责吧,我甘愿受罚。” 鹤子年望着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二人在广阔的院子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等了很久,鹤子年终于憋出一句,“兄弟,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将池舜弄丢的那张宣纸塞进池舜手中,他又说:“当个事办!兄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莫逆 第12章 变数 池舜结了心头大患,意满离去。 临上主峰时又转了念头,准备去后山打探打探情况。 不知道这次哪些弟子能有入秘境的资格,他可要确定一下关键人物都能去才行。 这次他不亲自下场,免得被赤连湛发现吃不了兜着走,同时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后山乌泱泱一片人正打坐,据说天启宗后山灵力泛滥,要比各个峰的灵气充足的多,就连主峰也比不过,在此修炼的速度一般要快上许多。 加上刚才在鹤子年那打探得知,此次秘境名额皆从各峰修为排名靠前的取,优先新弟子,所以他们这才这么努力。 池舜悄咪咪躲在远处,眼睛四处扫射,总算是确定了几个关键人物。 他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是他突然惊奇发现,现在他居然可以看见别人体内不同颜色的气体,这些气体遵循着体内经脉正缓慢流动着。不过,有些人的他又看不见。 推算下来,池舜认为,能看见的应当是修为比自己低的,就比如很多他看不见的都是年纪稍微大一点,或者老一点的,像新入门的面熟的他基本都可以看见。 更有令玄未,他体内充裕的红色灵力就很清晰,很难不猜出来。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那他现在的修为应当是高过令玄未的,而早上鹤子年说他已经筑基,那么也可以推断出,令玄未还未筑基。 想着,池舜找到人群偏远处的林向明,这家伙体内确实流淌着两股颜色的灵气,如他之前猜测一样,是木火双灵根。 这人的灵力没有令玄未那么蓬勃,但相对一般的籍籍无名之辈,他的灵力还是有些力量感的。 鹤子年的那个师弟估计有名额不用操心,林向明是那个灵丹峰主长老的弟子,看他如今修炼得还不错,那老头想来应该会给他个名额,令玄未就更不用操心了。 人家现在可是玉剑峰主长老李飞鸿的心头宝。 收集完情报,池舜不愿久留,连忙往清霄殿赶去了,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修炼,他又怎么能松懈。 回到清霄殿,池舜一心扑到修习上,不过在修炼之前,他得先研究一样东西。 带着问题池舜翻开符箓详解,在很后页才找到一部分关于画符的解析,研究了许久,只掌握了用料与方法,天就大黑了。 望着之后注入灵力的部分,池舜索性一咬牙继续学。 等赤连湛回来时,就见池舜趴在古籍上睡着了,案几上还摆放着不少符纸和朱砂,他手上还粘着不少朱砂,竟就这么睡着了。 若他只是单纯求知若渴,那赤连湛倒也可以安心了,就怕他贼心不死…… 赤连湛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隔了好些日子。 宗内终于颁布了入秘境的弟子名额,各峰都有两个名额,有的是一新一老弟子,有的全是新弟子,暂定两日后启程去秘境。 池舜得到消息时还在鬼画符,他还是不太懂如何将灵力注入到符箓之中,眼看启程在即,他更急了。 “大师兄还在用功呢?”一道朗声传来。 池舜顿时泄了气,看过去,果然是鹤子年,自前几日跟鹤子年聊过之后,鹤子年便时常来找他玩,偶尔还会指点他些许迷津,他在修习上也顺势更加突飞猛进了。 “这将灵力注入笔尖之法实在太过玄妙,我真真是参悟不透。”池舜彻底蔫了。 鹤子年这小胖子憨笑着走到他跟前,瞧了瞧他手上摆弄得,看不懂字样的复制,并未纠结,而是提议道:“今日他们在主峰道场颁发入秘境的法器,你不去看看?” 谁知池舜一口否决,“不去。” 鹤子年挠挠头,“珏尘仙尊都要到场,你这个天启宗大师兄不去?” 池舜耸耸肩,“我去不是给他丢人吗,刚好不去好些。” “哪里丢人了?你现在好歹是天启宗新入门的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你的天赋他们唯有叹之羡之,何必妄自菲薄?” 池舜依旧摇头,“现在宗门上下皆言令师弟乃是宗门鬼才,入宗不过三月有余,便一举成为新弟子之中的魁首,轻易就达到了练气九阶,如此,我出去炫耀不是驳了他的面子嘛……” 鹤子年却知道他一肚子坏水,才不信他表面这套说辞,“你这人鬼点子忒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池舜嘿嘿一笑,“不知鹤师弟可愿陪师兄一道去藏书阁瞧瞧?” 这回轮到鹤子年摆摆手,“不去,我师父他要宣此次秘境事宜,我要去帮忙打下手的。” “行吧行吧,那你快去吧,我也要走了。” 两人在清霄殿门口作别后分道扬镳,一个往道场去了,一个往藏书阁去了。 今日宗内弟子都去主峰道场观礼,藏书阁即便有人,也绝对不会同往日那样多,人少他也就少了些许麻烦。 虽日日扮演废柴在同门眼中已深入人心,但走到哪都要被讥讽到底是有些影响心情的。 所以他整日待在清霄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如这种宗内人少时,他才会往外跑。 出了清霄殿没多久,特别是离主峰越远时,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冒出来,吐了人言。 【你不会以为你这些腌臜手段真有用吧?主角就是天道宠儿,不仅有你们这种反派烘托,更有正道相助,此次即便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又如何?你没看过小说里大难不死的剧情吗?而且这次剧本已经更改,就连赤连湛都要一同前往秘境,你觉得你真能用这些手段杀死他吗?】 系统突然冒出来的一堆话,再次给池舜提供了些许信息。 但这给了池舜一些奇怪的感觉,池舜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似乎系统对他之前布下的暗线压根无所知,而后不知道利用什么手段,突然知道了他的计划。因它无法更改之前的剧情,也无法撤销他制造的伏笔,为了保护主角,所以它只能动用某股神秘力量调动赤连湛,赤连湛随行必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便可强行化解他的计谋! 但池舜实在不解,就连赤连湛这种冷淡的性格都要前往,这股力量难道能随意改变NPC的想法不成? 刚想完,池舜又立即否决,系统若能随意改变NPC想法,那么直接改变林向明和鹤子年师弟的想法就好了,又何必大费周章? 池舜百思无果,于是暗戳戳在心中朝系统道:“即便是赤连湛前往,也未必能发现这个中缘由,我只会让令玄未死得悄无声息。” 系统嗤笑,【螳臂当车而已。】 系统难得话这么少,一点多余信息都没再被炸出来,就好像被训练了一样,和之前一挑衅就能说出更多信息时完全不一样。 也许,系统也会进化。 难得的系统没再谩骂,至此又悄无声息了。 池舜踏入藏书阁,藏书阁内除了门口有一个值班的弟子,里面几乎没什么人。 那门口的弟子看清池舜后态度颇为不善,以鼻孔示人,“诶!哪个峰的?弟子玉佩交来登记。” 池舜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为了省事老老实实将玉佩递给他。 有道是自家宗门大师兄怎会不认识,就是找机会磋磨。 池舜眼睛看着他登记,心中查阅起剧本。 自他入道乃至筑基后,他一直都没想起来查看过,不仅修炼繁忙,更加上系统没有出来蹦跶过,差点倒叫他忘了还有那点子金手指了。 脑中剧本铺陈开来,他在宗门研究霉运符,主角临入秘境前,他谎称霉运符是好运符,借机送给主角后,被符箓派弟子当场识破,赤连湛为惩戒,将他关入禁地不得出。 秘境结束后,赤连湛归宗将他放出,他却怀恨在心,借观看令玄未新获得的神兵为由,拔剑欲刺死令玄未,但令玄未的后宫出现替令玄未挡箭,那女子重伤死亡,他也难逃宗门刑罚…… “无聊。”池舜突然吐出两字,他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面前登记的弟子听他自言自语倒不爽故意抬头,存心没事找事,“你说什么?” 池舜抬头回望,心道他这属实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登记的弟子被他盯住却丝毫不惧,今日大家都去观礼玩了,偏偏轮到他当差…想到这,他眉头一皱,不悦道:“今日藏书阁不开门,弟子都去观礼了,见是你来借书,这才帮你登记,没想到你反而出言不逊,实在晦气!” 池舜猛地拽回玉佩,脸上惯有的憨笑骤然收尽。他抬眼,眼底那点伪装的怯懦早已散去,只剩几分被扰了兴致的冷漫,像淬了霜的刀刃。 “天启宗的藏书阁,何时有‘见人开门’的规矩?” 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阁外的风声,“宗规第三十六条写着‘藏书阁除朔望日盘点外,全日对宗内弟子开放’,你是没背过,还是觉得我这个‘废柴大师兄’,连宗规都记不清?” 那弟子被问得一噎,手指攥着登记册的边角泛白。 他原本想仗着池舜平日逆来顺受,寻个由头出出心里的气,毕竟全宗都传这五灵根废柴是靠烧山攀附的剑尊,偏生自己轮值时撞见,哪能轻易放过? 可没料到往日里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日居然这般牙尖嘴利。 “我……我是说今日观礼人多,阁内人手不足,怕顾不上……” 弟子强撑着辩解,声音却虚了半截。 “是人手不足?还是你觉得我来借书,会给你添麻烦?” 他俯身,视线与那弟子平齐,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也是,毕竟我是‘晦气’的废柴,哪配让你这位‘大人物’起身登记?” 这话戳中了弟子的心思——他本就觉得池舜德不配位,如今被点破,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去推池舜:“你别太过分!” 池舜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抬手按住对方的手腕。他筑基后的灵力虽未完全掌控,却也带着几分力道,捏得那弟子疼得皱眉。 “宗规第十二条,‘宗内不得私自内斗’,你想当着藏书阁的面犯了这条?” 池舜松开手,拍了拍对方的衣袖,“我今日来借书,不是来跟你置气的。登记册给我,我自己填。免得你看着我,又觉得晦气。” 弟子捂着手腕,看着池舜拿起笔熟练地写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想发作,却又恐真的违了宗规,只能眼睁睁看着池舜写完,将笔一丢,头也不回地走进藏书阁深处。 阁内的光线偏暗,池舜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泛黄的书脊,方才的冷意渐渐褪去。 若不是系统搅局惹得他心烦意乱,他决计不会暴露本性。 ……只是那值班弟子眼底的怨怼,倒让他多了个心眼。 这人日后,兴许也能派上用场。 第13章 借书 昏暗的烛火下,偌大的藏书阁内偶尔会窜进来阵风,总险些将那一抹微亮吹灭。 池舜借着光仔细查看着书籍名称,在符箓详解中提到,有一本注灵要诀提到过,如何细化灵力凝于笔尖,还有画符的朱砂品阶等等等等,其中都有讲解。 若能找到这本书,在出发秘境之前,一定能做出一张像样的符箓出来。 虽说他没有剧本里那样蠢,但他确实要将影响气运的符纸放在令玄未身上,更要让林向明将方便他监视的符纸带在身上,这样可更方便他零时更改计划,以便万全。 加上注灵要诀也是符修文献中少数的有提到御物的书,若能找到定可助他。 奈何苦寻良久,池舜也未能得偿所愿,就在池舜准备换个书架继续查找时,一个转身,池舜竟在书架之后看见一个正在小憩的弟子。 那弟子手中抱着的竟正是他要找的注灵要诀。 池舜蹙眉,脑中上下思索,一时间全然想不到宗内竟还有此等人物。 符箓派虽有不少弟子,但如此好学如痴的却没几个,知道名字的要不此刻正在道场受封观礼,要不就在闭关,怎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通个中缘由,又因为秘境之程迫在眉睫,他实在着急,只能低身蹲下,慢慢抽书,试图在不惊到对方的前提下将书拿出来。 却不想,他才刚碰到书,对方就被惊醒,而后四目相对,陷入诡异的尴尬。 面前少年面容清秀,肤色白皙,长得十分恬静,说其长得像女子也不为过。 可他睁眼后,眼中的冷渗人得紧。 池舜拽着手中的书不肯松,而对方也不愿意松,两相僵持下,池舜终于想起对方是谁。 原书是个纯粹的种马文,但无奈书友们磕天磕地,他们一致认为,书中令玄未的挚友张懿之,其实对令玄未别有用心。 这人是个阴鹜性子,对符术如痴如醉,一心修习只在乎自身修为造诣,不在乎外界任何看法,也不喜欢参与宗门任何活动或小团体,一直独来独往,长此以往,他的修为也愈发高深。 事情的转机就在之后的宗内大比上,从不露相的张懿之第一次出现在宗内众人面前,自诩宗门第一的张懿之毫不费力便打入了宗门前四,却在四进二之时遇见了小有名气的令玄未。 他本来对这个喜欢沾染凡尘,执着无聊名声之人嗤之以鼻,却在任何人都未逼出自己杀招的前提下,用尽所有手段,都没有打过令玄未。 池舜认为,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人都有私心,更何况这么自负的人应该是不可能被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打服的。 没错,池舜一直觉得书中的令玄未全凭好运气好机缘,修为上根本没有努力过,就因为自己是主角,有时行事还格外没脑子,他对这种主角相对来说是比较不喜欢的,无奈爽文就是少看逻辑,最好是把脑子丢掉爽就完了嘛。 所以他当时在这个环节的时候甚至还差点弃文了,之所以看下去是因为,他觉得那群书友分析的是对的!只要按照这种逻辑看下去,就又会变成爽文了! 张懿之是绝对不会被打服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个gay,看上了主角。 池舜深信不疑,且之后在行文里代入这点后,张懿之整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合理了起来,倘若反之不代入的话,张懿之就变得像个纯粹的工具人。 对此,池舜只觉得,爱情着实让人变得奇怪。 “你做什么?”面前少年冷冷出声。 池舜回神,看向他怀中的书,示意道:“我也要借这本书。”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怀中还抱着本书,但结合自己还没有看完,于是他皱了皱眉,声音依旧冷冽,“先来后到。” 这下轮到池舜不爽,可确实是先来后到,他无话可说,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道:“你能不能先借我看,我着急用。” 他顿了顿,又说:“两天,我就看两天就可以给你。” 张懿之眼神不善,指尖攥紧书页。 他素来不喜与人交涉,更遑论这“借书”的请求。藏书阁的典籍向来凭本事寻、凭规矩借,哪有“先来后到”之外的道理? 见他油盐不进,池舜又不敢硬抢,只能安耐住心中焦躁,循循善诱,“你日日深究符术,定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立下字据,此书若两日后不还,你便去清霄殿寻我师尊,我乃珏尘仙尊首徒,绝不会言而无信。” 望池舜这般言辞凿凿、信誓旦旦,张懿之险些就要相信,可他心念一转,“剑尊怎会收你一个符修弟子?” 池舜哑口。 这叫他如何解释?赤连湛要收他为徒这事,究竟谁能搞懂,就连他自己到现在入门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赤连湛为何要收他为徒。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连忙道:“此事真假又捏造不得,若你愿借我以后家师殿中藏书,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便借你。如何?” 一听这话,张懿之眼中立刻有松动的迹象,犹疑片刻后,他起身,慢悠悠走到藏书阁一处窗边,窗边还摆放着一个书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全。 看他熟稔动作,这些东西估计都是他的手笔。 “喏,立字据吧。”张懿之恹恹道。 池舜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还是这样较真,不过终归是他找别人借,他只能遵循规矩。 于是他立刻坐下,着笔写下字据,他便写边念,“今日池舜借张懿之注灵要诀,于二日后归还。” 写完后,他落款日期,检查没有错别字后,挪到张懿之面前。 张懿之一看,语气又夹杂些许不善,“你如何得知我姓名?” 池舜起身笑眯眯半真半假答道:“你以为珏尘仙尊为何收我为徒?我之大道早已在我心中铺好。” “你一立于我前,我便知你来路去往,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我还知道你生辰八字,乃至……你喜欢男子呢。” 说着他趁张懿之微怔,借机抽走张懿之怀中的要诀,未做片刻停留。 “清霄殿事务繁多,告辞咯。” 张懿之攥紧手中字条,回神时只听见池舜临出门与他告别时的礼数之言。 明明辈分比自己大,岂有长辈给晚辈辞别之理? 那厢的池舜哪管这么多,书找到了,计划也在按部就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暮色已漫过天启宗飞檐。 他抱着泛黄的古籍踏出藏书阁,特意绕开主峰方向,避开观礼归来的人流,只沿着竹林小径往清霄殿走,脚下步伐生风,快活轻盈至极。 刚踏上清霄殿前的石阶,便见桃花树下的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素白瓷瓶。 瓷瓶身下压着一张字条,看字迹认不出来,看内容才知道,鹤子年应当是观礼结束后赶忙送他的上品丹砂,估计这厮送完便急匆匆去宗外执行任务去了。 池舜打开瓷瓶,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上品丹砂与他练手的普通丹砂确实有些许差别,这上品丹砂偶尔散发微妙的红色微光,乍一看,简直如流动得一般,要活过来了。 还来不及研究,余光便见一抹白衣拂过。 随后脖颈忽觉一阵凉意——不是晚风的寒,是带着灵力威压的冷意,像有片无形的冰刃悬在头顶。 池舜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师尊。” 没有预期的“免礼”,只有沉默。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桃花瓣落在石阶上的轻响,池舜偷偷抬头,就见赤连湛立在桃花树下,白袍下摆沾着些暮色里的霜气,墨发垂落肩头,眼底却没半分往日的淡然,像是积了层化不开的冰。 此刻对方周身气压极低,也不知是何人惹怒了对方,对方似乎也正想撒气,而他,属于是撞上枪口了。 赤连湛目光中带着审视,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此次秘境之行,你竟不愿前去?” 对方怒意正盛,却没发作,似乎是压制着,只冷冷问他。 池舜听这没由来的问题有些诧异,但他不敢撒谎,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回师尊,弟子最近有所感悟,恐担心去秘境反而影响修行。” “误了修行?” 赤连湛忽然上前一步,周身的威压更重,池舜垂首甚至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收紧,骨节泛出青白,“好一个‘误了修行’。” 可池舜实在不解,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尊大佛。 正犹豫是否要随便编个由头认错时,就听见赤连湛冷声道:“从今日起,你每日抄写符箓详解三遍,我归来之前,一日不得松懈。” 池舜一听顿觉天旋地转,一天抄三遍抄不抄的完是一说,一天抄三遍他哪里还有功夫修炼,哪里还有时间害令玄未? 他抬头撞见赤连湛眼底暗涌,连忙收敛心神,本欲辩解的话到了嘴边,怂了,变成:“师尊也要去秘境吗?” 赤连湛闻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唯留一个冷硬的字:“滚。” 池舜僵在原地,直到那道白衣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早已被自己掐出红痕。 他望着案几上的素白瓷瓶和摊开的注灵要诀,心中愤恨异常。 ……系统竟能控制NPC至此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借书 第14章 注灵 当夜,池舜在偏殿挑灯夜读。 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管不了了,此刻当务之急只有通读注灵要诀,无论系统如何难为,他也务必要在三日后秘境开启前学会画符。 似乎是想到什么,池舜突然在心中唤起系统,可饶是尝试了四五遍,也没什么用,他留了心眼,便认真看注灵要诀去。 书上前半部分十分清晰地讲解了画符的步骤与细节,最后注灵部分掺杂着了不同的咒语,只说利用咒语注灵更简便。 想来前期只将这一点吃透即可。 看了个大半了解完毕后,池舜即刻实操。 池舜立于案前,指尖拂过叠放整齐的黄符纸,这纸是用陈年竹纤维混着艾草浆制成,触手粗糙却韧实,边角裁剪得方方正正,在烛火下呈浅淡的米黄色。 案几左边铜炉里添了些许檀香,青烟缠成细缕,清苦的木质香漫开,驱散了空气里的杂尘。 接着池舜取过笔,倒入半盏温水,指尖捏着狼毫笔杆轻涮,笔毛在水中散开又聚拢,后将笔搁在笔架上沥干。 案几右边的朱砂砚台早已备好,砚中是新调的丹砂,朱砂末混着清泉水研了半个时辰。 此刻其浓艳如熔金,用指尖轻点,触感细腻无渣,只在指腹留下一点艳红,擦之不去。 最后,池舜取出许久前在符箓峰长老那讨要的铜钱,铜钱面上刻着模糊的云纹,压在符纸左上角时,发出一声轻脆的“嗒”响。 一切准备就绪,池舜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再吐气时,气息绵长如丝,连垂在身侧的衣摆都只轻轻晃动。 片刻后睁眼,眼底已无半分杂念,目光落在符纸上时,仿佛能透过纸面看到无形的气机流转。 池舜手腕微倾,让笔尖缓缓吸饱丹砂,任多余的朱砂顺着笔锋滴落,而后,笔尖悬在符纸右上角。 下一秒,笔锋骤然落纸,第一道“敕”字起笔凌厉,朱砂线在黄符上晕开极细的红边,却绝不外溢。 画至云纹缠枝时,他手腕轻转,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浅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吹散了符纸上的灵气。 收尾池舜猛地一顿,多余的朱砂被笔锋瞬间吸回,只留下符尾一个圆润的红点。 做到这里,池舜先是松了口中的气。 完成画符,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他从未成功过的一步——注灵。 符箓有效的关键便在于它本身灵力的大小,比如符箓中最常见的起爆符,让他来注灵,也许顶多只是看个响,但若是让元婴期乃至大乘期符修来呢? 炸掉整个宗门也许都算小的。 他再度提起那口气。 没有半分犹豫,他心中默念应敕咒,同时咬破指尖,逼出一颗血珠。 血珠落在朱砂字上,瞬间被符纹吸噬,原本暗红的符胆骤然亮起浅淡的红光,红光顺着符纹游走,如细蛇般绕遍整个符纸,连边缘的云纹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眼见时机成熟,池舜低喝一声,“封!” 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性,随着喝声落下,他抬手将铜钱从符纸一角移到符尾。 铜钱落下的瞬间,符上的红光骤然收敛,尽数凝在符胆里,只留下符纹上淡淡的朱砂红,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出现。 做完这些,池舜突然开始大口喘起粗气,好似力竭一般,他望着眼前这张符纸,良久才痴痴说道:“成了…?” 低阶符修只能用自身精血注灵,等他修为高些,应当就不会这么费事了。 池舜欣喜若狂,抓起符纸狂奔到殿外,在殿前空地站定,他立即用指尖夹住符箓,催动灵力大喝:“雷起!” 下一瞬,原本万里无云星月可见的夜空风云突变,密密匝匝的黑云将夜空拢住,乌泱泱的云后偶有闷雷作响。 池舜望着此番景象,心中更加躁动不安,他急急照书上咒语大喊:“雷祖敕令,万雷遵行;符纸为凭,雷霆速临;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道惊雷猛地划破夜空,应声而下。 亦随着这道惊雷落下,池舜喉头涌上腥甜,视线顿时被血色模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挺挺载倒下去。 此时此刻,他不仅力竭,更因第一次尝试用力过度而遭到了反噬。 同在一处的赤连湛自是发现外头变化,可他气头正盛,恨不得这小畜生死在外头,哪有余心再管? 他一回宗本以为这弟子收了心,一心修习,算是皆大欢喜。 不想系统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系统直言,预测到反派池舜将在秘境陷害主角,特安排任务:前往秘境,近距离保护主角。 他气得险些吐血,如此心术不正之徒,他无力教化,任其自生自灭甚好! …… 而这头的池舜悠悠转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他四仰八叉躺在殿前空地上,眼前树梢上还有两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叽叽喳喳闹腾着。 他心中喜悦异常,一边感叹自己天赋之变态,一边感叹自己没死,总之,全是好事。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更加蓬勃了,比之前更加有力,估计是修为又有长进了,只是他自己看不出。 本着自己已经学会,就无需再占着注灵要诀,池舜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从殿内讨来书,便一刻不停前往藏书阁找张懿之。 为什么不去符箓峰呢?张懿之醉心修行,大概率还是在藏书阁看书的。 池舜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走路带风,他喜滋滋到了藏书阁。 听到池舜声音时,张懿之正在看另一本关于符箓的书。 听到池舜声音后,他抬头看向对方,却明显有些被对方惊到。 仅一夜之隔,对方修为不仅暴增,身上五行之色愈加鲜艳,简直光彩夺目。 张懿之望着池舜,也许池舜不懂,可他懂。 符修只要入道,看见的灵力和人就不会再是表面了,一切事物万万归一,都只会化为五行之色,而人身上的路数,或称为天命,其实也就跟他们的五行之色的深浅有关。 若颜色暗淡,那他们大多命运多舛,或命不久矣。若颜色鲜艳,则恰恰相反,他们更多便是凤毛棱角般的存在,所谓的天命加身也不过如此。 在入宗后,张懿之有幸得见过赤连湛一次,虽说自己的修为远不及对方万分之一,却在师父给的铜钱眼里,看到了这位仙尊的“颜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夺目的淡蓝色,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的灵力都要纯粹强大。 在这之后,此间也仅有另一位只稍逊那位仙尊一筹的人,正是几个月前宗内新进的弟子之一,且那人与仙尊同为剑修。 他也是头一次关心外界琐事,打探这人的名字,不过也不用费神就是了,这人的名字在宗内还算响亮。 只不过,本以为这人会被赤连湛收做徒弟,却不想竟是眼前的符修被那人收入麾下了。 但眼下看来,面前这人的灵力确实更霸道有力,也许赤连湛的眼光着实更敏锐一些。 “我来还书,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池舜用书挡住脸,终于惹得对方回神。 张懿之接过他手中的书,终究忍不住问道:“只一夜,你便通读了?” 池舜笑了笑,没有否认,但他转移了话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师弟可愿纡尊降贵帮上一帮?” 张懿之没了之前冷冷的态度,他长得乖巧,个子中等,又稍显清瘦,冷淡时有一股子赤连湛那般的神性,现在这般倒是稚嫩了些。 更多时候像是睡不醒,“什么忙?” “说之前,你也该把我立的字据还我了吧?我已经将书还你了。”池舜朝他伸手。 张懿之听后又有些冷,他用书撇开池舜的手,“你还要不要我帮忙?” 池舜蹙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但他现在确实有求于人,没招,“你能帮我抄书吗?” 说着,他将符箓详解从身后拿出。 生怕对方不同意,他连忙解释:“这书是家师的,孤本!你绝对没有看过,你想看可以一直借你看,只需要你每日帮我抄一遍即可,一遍。” 张懿之看着他手中书本封面,果然有些神往,他甚至懒得考虑池舜为何要抄书,只想着若能看一眼这书,那真是死也值了。 他忙不迭就同意,“可以,但需要我先过目,别是什么普通的书包个书皮就给我了。” 池舜喜上眉梢,“当然可以,不过,也要立字据。” 他还不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懿之没有摇头,只夺过书翻看了几页,确实不是包了书皮的凡书,只不过他还想继续看时,池舜一把抢走了书,笑眯眯同他道:“立字据哦。” 张懿之皱眉,却还是坐下写好字条,两人一手交字条,一手交书。 池舜喜滋滋抱着字条和符箓详解又跑去玉剑峰,给鹤子年一个关系稍好点的师弟留了话,只说,鹤子年回来时有功夫便帮忙抄下,没功夫便算了。 一切事毕,池舜爽到飞起,恨不得御剑飞行,哦不是!他猛拍大腿,他才不是剑修,他爽的点和剑修可不一样,他可是能呼风唤雨,召鬼劾神! 可一到清霄殿,雀跃的心陡然死寂,原先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也歇了,因为某位仙尊正在桃花树下等他。 一如既往。 第15章 布局 “你倒是会安排事宜。” 不咸不淡的声音如冬日萧瑟的风灌进脖颈一般,令池舜瑟缩了下。 谁能想到刚找人帮忙,就露馅了啊? 眼看这人气刚消,又被他惹怒,换做是池舜自己,都不知道为自己找个什么借口好了。 生活不易,池舜叹息。 “师尊,要不你罚我吧。” 赤连湛好似气笑了,言语淡淡,“为师岂敢罚你?” 听他话语如此倒反天罡,池舜饶是跪着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接着就听赤连湛又道:“为师昨日不是罚你了?结果为师还没出宗,你便找到应对之测了,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池舜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对方真收拾他兴许还好受些,就怕这样阴阳怪气叫他苦不堪言。 “师尊,徒儿真知错了,徒儿定会手抄的……叫旁人帮忙也只是因为担心抄不完,这才……出此下策。” 话音落下,见赤连湛久不开口,池舜正欲再辩解一二,便听见赤连湛打断他,“即日起,你再不得出清霄殿半步。” 赤连湛实在气恼,却也无心折磨他,只想如何才能阻止他这好徒儿陷害主角,若实在不行,他非得将他拴在裤腰带上,盯紧才是。 池舜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听他如此宣判,他心中更加哀怨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等池舜回话,赤连湛起身踱步朝清霄殿外走去,似乎是要与众长老商量后日去秘境的事宜。 待赤连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尽头,池舜立刻起身往偏殿跑,案几上还摊着昨日剩下的符纸与朱砂。 贼心不死的池舜又想到一招,他若不能出去,别人还不能进来吗?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画两张符,刚好趁着赤连湛不在清霄殿,他可得抓紧时间。 心中思虑周全,池舜手上立马开干。 到注灵环节时,池舜这才发现手指上被他咬破的伤口已经痊愈,有道是修士就连身体素质都比普通人好些?仅仅一日,伤口竟连个疤都没留下。 敛去旁的心思,他专心制作符纸去,约莫晚间,他才辛辛苦苦挑出两张完成的符纸,其余废纸铺满了桌面,池舜又不敢让赤连湛发现,着急忙慌收拾好后,将那两张符纸贴身收好,便回偏殿躲着去了。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他狗狗祟祟,趴在清霄殿靠山崖边的长廊上,等了许久,他才等到一个早起的小弟子。 他朝那个弟子招招手,那弟子也真上道,竟然真的凑过来了。 那弟子也十分知礼数,见到池舜竟规矩行了礼,池舜见此顿时喜笑颜开,心道把事交给这个人办绝对错不了。 于是他才依依不舍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纸,符纸上字迹格外潦草,全然没有他前日做的符那样清晰明了,这两张几乎让人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将其中一张符纸折了一角,对那小弟子千叮咛万嘱咐,只说这折了一角的符纸乃是品质更佳的平安符。 把两张符纸全部交给林向明后,一定要对方将折了一角的那张符纸送给令玄未。 “大师兄说,这折了一角的符纸更灵,且他在入宗之前受了令玄未师兄的照拂,如今他被仙尊罚禁闭,不得出清霄殿,只能麻烦你将这灵符赠给令玄未师兄,还托林师兄你替他向令师兄道个谢。” “对了,大师兄还说,他此前帮过你,你断然不会拒绝的,这才差遣我来送符。哦还有,大师兄还望你前往藏书阁找到张懿之师兄,请你将此信代为转交。” 小弟子毕恭毕敬将来意传达给面前的林向明,见林向明接了符纸和信封,他行了一礼,先行告退了。 林向明望着手中符纸,虽然确实之前受之一恩,却也不能如此操劳于他吧?未免太过挟恩图报了! 再说那厮被关禁闭,若是让仙尊知晓自己在宗内替他办事,岂不要遭? 思来想去,他愤恨一咬牙,只此一次! 林向明便不情不愿望藏书阁去了。 而此时的池舜正躲在清霄殿内,偷偷监视着林向明。 没错! 其实林向明手中并非两张都是平安符,平安符简单,且他灵力微薄,平安符的能力自然而然也弱,无需过多费神,随便做做样子就好了。 此次画符真正令他费神的,正是林向明手中其中之一的那个监听符。 为了画这张符,他不仅耗费了七七四十九张符纸,更是给手指都咬破完了,可疼了! 还扒了符箓派长老的纸鹤,吃得透透的,这才成功了这唯一一张。 且之后他计划的每一步,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这张符纸很可能就会毁于一旦,连半分作用也起不到。 池舜双目禁闭,聚齐凝神,心念下一瞬便继续和那张监听符结合在了一起,周遭声音感觉几乎一比一还原,好用的很! 只见林向明入了藏书阁,在藏书阁内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张懿之。毕竟张懿之这人看书的位置刁钻,加上他还靠特里面的符箓书籍处,若不是常去藏书阁的弟子,找不到也在所难免。 找了许久的林向明似乎终于想到张懿之是符箓派弟子,这才循着书籍找到了张懿之。 此时的张懿之注意力高度集中,正在看手中的符箓详解,甚至林向明站在他旁边见礼,他都不知道,直到林向明又喊了一声,他这才板着一张脸,冷冷看了过来。 林向明被他这么一盯,明显有些不爽,于是他没了好气,将信奉丢在桌子上,不耐烦丢了一句,“大师兄叫给你的。” 就走了。 张懿之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又看向林向明的背影,却在一瞬之间,盯紧了他手中的纸符。 也在此刻,池舜回神轻嘶了一口,他这位前辈的敏锐程度还是有些恐怖。 不过好在现在眼下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池舜收拾收拾,准备继续去桃花树下抄书去了,毕竟他那个师尊老人家马上就要离宗了,他总得在人家走之前好好做戏吧? 但他抄书也不闲着,偶尔练一练感知,监听一下林向明身边的事,总得下来着实有趣。 那头的林向明心中不爽至极,只觉这符修都是一群阴气气儿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光是碰见一下都要倒霉的程度,要不是欠池舜一份人情,他真是不愿意跟符修打交道。 林向明盯着手中的符纸,心里却又因为下一件事更烦躁起来。 他虽不喜欢池舜,却也谈不上喜欢令玄未,那人整日虚伪做作至极,格外喜欢在长老们面前出风头,关键是还真的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半分反感,真是奇了怪了,若不是上次听池舜说,他甚至完全没有发现。 还有那个女的,每天粘着令玄未,哥哥长哥哥短的,天天也不知道有几刻在修炼,就这样还能修为蹭蹭的长,真是不公平。 明日一早就要在道场集合,和仙尊长老他们一起去秘境,今日若不把符纸给令玄未,明日在众人面前就更麻烦了…… 他可不想跟池舜沾上关系,毕竟大家都看不起他。 想着想着,他脚下的步子落到了玉剑峰玉剑派的门口,一回神,发现已经在这了,索性直接把符纸给那令玄未好了。 跟门口的小弟子通传后,他便在门口等起令玄未。 他看着手中符纸愈发不满,心道凭什么好东西都得给那令玄未,令玄未消受得了吗? 想到这,突然他心中咯噔一声,一个念头在他心头萌发。 遂,他将那张折了一角的符纸收进了袖口。 又将另一张完好无损的符纸郑重拿在手中,等令玄未一出来,他便完好无损的这张符纸递了上去。 “这是清霄殿大师兄池舜叫我替他来送你的平安符,说是感谢你在山下客栈照拂之恩。” 令玄未方才应当是在练剑,他一身肃穆逼人的剑气还未完全消散,看见林向明手中的符纸,他垂眸沉思了片刻。 不知他心中想的什么,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接了。 林向明见他接过,本与此人也无甚话好说,再加上他们俩是同辈,林向明心中轻嗤了一下,板着脸转头走了。 边走他心里不由继续泛起嘀咕,给你好东西就收着吧,还喜欢以恶意揣度他人。 不仅如此,他身后,令玄未那个后宫女剑修也从门后走出来。 如林向明心中所想一样,她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甚至好像就是说给林向明听的一般,“那废柴还能画出什么好符给你来?怕不是什么晦运符吧,你看它字迹如此潦草,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令玄未没有说话,只看了身旁的女子,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身旁的女子连忙会意,没再说话。 …… 这厢,桃花树下一心抄书的池舜连忙将因太过关注一幕导致墨渍污了的纸张拿开,他也不恼,重新拿出一张纸,笑眯眯抬手沾了沾墨,手中落笔反倒更加恣意。 心中更是喜不自胜。 他没看错林向明,也没看错令玄未,这些人的底色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只道是,秘境之行的棋局,终于要开始落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布局 第16章 闹剧 隔日一大早,诸多获得秘境资格的弟子起了个大早,一一前往道场,只等诸位长老就位。 赤连湛走时,池舜正在低头抄书,可他又清晰感觉到对方狠狠剜了他一眼。 池舜不知道对方旁的情绪,只下意识以为,他此次的“躲懒”着实是惹怒对方了。 等赤连湛出了清霄殿,再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池舜这才悄咪咪监听起道场那边的场景来。 此时的道场已经聚满了弟子,不过要出行的是少数,更多是践行的。 此次秘境之行中,有诸多新弟子是初入秘境,天启宗大长老李飞鸿正在高台上宣读事宜,“秘境之中灵力紊乱,妖兽横行,尔等切不可擅自离队!尤其是新弟子,需紧跟带队长老,若遇凶险,先以保命为重,切不可逞能……” 主要是担心天启宗的天骄,醪糟话说了好几遍,重复性太高。 底下的弟子听得心不在焉,眼神早飘向了道场入口,那位传说中的珏尘仙尊还未到。 其实清霄殿就在主峰,离道场也不远,理不该这么久还没到的,但赤连湛的行事风格,池舜实在猜不透。 再说了,他们俩之间,只能说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花活多着呢。 想到这池舜立刻顿笔拍了拍自己的嘴,他怎可下意识如此想?这现代思维实在大逆不道,呸呸呸。 他正暗自腹诽,指尖却一顿,监听符传来一阵骚动,应当是赤连湛到了。 待赤连湛一落位,李飞鸿的废话停了,本以为该到赤连湛说话,之后就该启程了的,谁料人群中突然发生了些许哄闹。 一些个叫不上名字的同门连忙让开,那个令玄未的后宫,叫做潭娇娇的女子在人群中嗔怪道:“令哥哥,带着此符入秘境恐有不妥吧?你与那个废…大师兄不是有些许过节吗?若带着此符恐怕……”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令玄未厉声打断:“休得胡言。我与大师兄同宗同源,他既赠我,便是一番好意,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这番景象闹开,任谁也不能不管不顾。 李飞鸿心中虽有不满,但碍于赤连湛还在这,他也实在不好发作。 那池舜是个什么东西,宗门上下都知道,他不耍坏心眼就算好了,还能有如此好心? 且上次他放火烧山,要不是赤连湛一意孤行,扒了此子一层皮都算是轻的!这种弟子即便天赋再如何,他也决计是看不上的! 他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却没料到赤连湛竟一改往日护犊形象,若以前说要罚他那个宝贝徒弟,他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不肯的。 没想到今日赤连湛居然主动上前一步,只是他声音比这冬日凛风更冷:“是何符?” 此话一出,道场的凝霜都抖上三抖,冻得直叫人哆嗦。 眼看一切顺意发生,令玄未不卑不亢呈上手中符箓,他恭敬答话:“回仙尊,这是大师兄前几日赠我的平安符。” “哦?”赤连湛冷呵一声。 那符纸顿时自他手中飞向高台,赤连湛伸手指尖夹住此符,他眯起危险的眸子仔细打量一番后,挑眉朝身后一小老头冷声道:“张宗佑,你来瞧瞧,这究竟是何符。” 他话音落下,符纸顺着灵力飞向那老头,被叫做张宗佑的小老头顺势接住符纸,毕恭毕敬仔细端详片刻后,他断言:“此乃低阶平安符,恐收效甚微啊。” 说完他摸了摸胡子,故弄玄虚道:“我看这孩子底子未免有些太差,这种低阶平安符我们符箓派宁愿赠与丹修烧炉子去。” 听到这答案,李飞鸿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心道还好赤连湛刚才先一步发言,要是他先说话,那他倒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虽然菜,但到底一片好心。 赤连湛冷哼一声,灵力没过符箓,将那张低阶平安符送到令玄未手中,他视线一一扫过众弟子,冷淡宣判:“若无旁事,便即刻启程。” 他话语依旧冷淡,却比方才好的多。 随着他这声宣判,众弟子便乌泱泱朝着山下进发。 而弟子中的林向明默默掏出符箓,心中不由暗叹,还好他将品质高一些的留下了,不然给那家伙简直浪费,还吃力不讨好。 明眼人都看出这二人是演戏,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池舜是否真心,却是在无形中啪啪被打了好几个人的脸。 此时此刻,这头抄书的池舜嘴角恨不能勾到天上去。 他就知道林向明会把那个品质更佳的“平安符”留下,且他若是为了稳妥制作两张监听符,必会被这个令玄未捅到赤连湛面前去。 他刻意强调那张监听符是品质更佳的平安符,诱引林向明的贪念留下后,将真的平安符送给令玄未,令玄未多疑自不会相信自己真的如此好心,但越是如此越是会“自食其果”。 他心情飞到云端,正享受神魂遨游天际的爽感,却陡然被鹤子年拉回现实。 “兄弟兄弟!今天是你的手笔吧?” 池舜搁笔,故作老成摸了摸下巴,“如何?” 鹤子年一屁股坐他旁边,胖嘟嘟的身躯惹得桃花树都颤了颤,“杀人于千里之外啊?要是那令玄未真是正直之人,他必不会提及此事,也不会如此尴尬了,治得就是虚假之辈。” 他的夸张池舜很是受用,池舜扬了扬下巴,一股脑将他所有作为同鹤子年讲了一遍。 鹤子年听得连连拍手叫绝,他赞不绝口:“若不是刻意说那张品阶更高,甚至做下记号,说不定林向明还不会那么在意,你如此传话,他反而更加在意,因此步步走进你的安排。” 说到这,他一顿,随即将心中新生的问题问出:“可你即便能够监听,又如何确保能够中伤那位呢?” 可说完他又后悔了,连忙又道:“算了你不要说与我听,哎,虽然这事我说不得你对不对,但我还是接受不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对的意思哈……嗯就是……算了算了,玄器峰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大师兄告辞。” 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还是没说,毕竟旁人生死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池舜望着鹤子年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那抹无法被忽视的心情突然涌上心头。 此事无法两全,他已经尝试过,结局无法更改,即便他一直逆走剧情,也无法改变什么,就比如令玄未那正派对自己这个反派没由来的猜忌与怀疑,从来没有停歇过。 他这个角色注定要活在阴影之下。 不杀那个人,他就要被那个人杀…… 思及此,池舜突然想到赤连湛,他心中一滞,若这个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人,知晓自己将亲手触犯其要求自己倒背如流的宗规时,那个人会如何处置他呢。 池舜不敢深想,为了苟活,他别无他法。 “你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一道冷声划破寂静的清霄殿。 这清霄殿走了一位,来了一位,走了,又来了一位,今日当真是有些热闹。 池舜回神望向出声那人,正是昨日叫林向明将信送达之人。 “你与我不过借书之交,何故说话如此熟稔,好似你很了解我一般。” 池舜心情如过山车一般急涨急落,说话也下意识刻薄起来。 张懿之望着他没答这话,不过对于这个一向挂着笑示人的人来说,这种冷言冷语算是少见,张懿之觉得有意思,但他嘴上没说这个,而是说:“不是你叫我送书吗,你这个被关禁闭的剑尊首徒?” 池舜听言望向他手中的书,消了脾气,淡淡道:“左不过是你借我我借你,来日你不也要借我的书吗。” 张懿之不应声,走到池舜面前的案几前,将书放下,提起别的事,“你那监听符有点意思,你没看旁的书,只看了那注灵要决便会了?” 池舜将手上抄写的纸笔挪到一边,又将张懿之面前的书拖到自己面前,“想知道啊?” 没办法,张懿之就是爱符如痴,“愿闻其详。” 池舜就知道对方会这般答,成功又挂上笑,“还是等价交换。” “何解?”张懿之忙不迭追问。 池舜神秘一笑,“我想修习傀儡术。” 张懿之不解,“你修这个做甚?” “家师叫我在他离宗的每日抄书三遍,还不准他人代笔,我这不得想想办法?”池舜依旧半真半假答话。 “难怪你信上叫我不用抄了,不过我已经抄完一本了,”他指了指一打书最下面那本,“原本还你。” “不过,傀儡术极其容易遭到反噬。” 张懿之顿了顿,见池舜也一副认真模样,于是继续道:“举个例子,你造一个傀儡替你抄书,但抄书的疲惫会原本加注到你的身上,而且,若有旁人不小心毁了你的傀儡,你就会遭到重创。” “当然,你的修为越高、道行越深,这些也就随之递减,比如,若你有珏尘仙尊的修为,你造出一个傀儡,傀儡消亡,你可能只是有些疲惫,睡一觉就好了。” “以此类推,你当下就不适宜制造傀儡,至少你制造的傀儡的劳累都会原原本本归还到你身上,你会承受不住,如果所有负面效果你的本体无法承受,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爆体而亡。” 池舜望着张懿之一板一眼讲解,其中虽有一万个副作用,但池舜也只能听见一个:傀儡术可行。 又一个计划,自他心中油然而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闹剧 第17章 计谋 张懿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真的帮池舜找起关于炼傀儡、纸人的书。 呸,池舜才是真疯了,这个疯子为了抄书,竟真的要学傀儡术。 不过他懒得阻挠,想着自己找出来先看看,再说了,那池舜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他还能在短期之内真造出来一个傀儡吗? 要是真行,那称他一句符术鬼才也不为过了,那样,他受点皮肉之苦只能算是小事了。 可他哪里晓得,池舜借口要学傀儡术,要造纸人,其实都是假象,他真正想学的,是分身之术。 这些东西大多融会贯通,但分身一定比另外两个难,所以先把这两个简单的学会了,刚好再悟一悟分身之道。 他日道成,分身好歹可以打打下手什么的,而且他还需要在赤连湛眼皮子底下待着,日后难免会有什么时候要用到分身做旁的事。 不止如此,池舜还没跟张懿之透露是,其实他已经会造纸人了。 倒不是他刻意藏拙,也不是拿张懿之当外人,主要是他一看见那些书,特别是池舜原本知会张懿之带来的符术全录,他一看见,那些技法就莫名在他心中增长,像烙印的一般,想忘都忘不了。 他总不能跟张懿之说:兄弟,我打开这书一看,发现我会造小纸人了,我厉害不? 这样张懿之定会捶死他的。 关于符术这块,池舜几乎道法天成,无需动脑,有时兴许只要一看,就会了。 真真是印证了那句,此间一流符修。 除了入道时的痛苦与折磨,之后他的道途几乎是一路顺遂。 也许这也正符合了反派前期一直爽,爽到最后一下,然后死于话多的设定吧。 池舜心中打趣过后,不再玩笑,立刻将精力投入监听那头秘境当中。 他手握剧本,又巧妙掌握全局,只要在令玄未获得那柄神剑之前,先引起那几个关键人物的私心,此局必定可破。 这次秘境中,令玄未将获得贯穿整个书中的神兵。 而鹤子年的师弟,那个叫做李世的弟子,有一个在玉剑派一直被潭娇娇压一头的相好,此前那两个女子明争暗斗,一向不对付。 李世的相好乃是李飞鸿故交之女洛陈,其天资虽不如潭娇娇,但她家大势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族老送灵丹前来祝她修为。 潭娇娇行为举止间透着股绿茶味,李飞鸿关起门来授课时,潭娇娇总爱耍点小手段,惹李飞鸿专注于她和令玄未。 虽说李飞鸿本就看好令玄未,平时多厚此薄彼,但这在性格直爽的洛陈眼中,就显得格外做作了,且她在族中都是被偏心的那个,所以久而久之难免心生怨怼。 不过,在明面上她们还并未爆发出任何矛盾。 只是洛陈想在玉剑派的契剑礼之前,获得一把属于自己且不凡的剑,至少不输过潭娇娇也行。 她本意是想由李世亲手铸造,即便李世眼下并未到达一流器修的水准,到底意义非凡。 她向李世提及此事以及心中所想后,李世便在同门中夸下海口,定会为洛陈铸造一柄绝世宝剑,势必将潭娇娇的比下去。 这事池舜知道,也还是从鹤子年口中听来的。 如此,关键枢纽完全环环相扣,几乎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世的性格太过激进,且对宗内族老积怨已久,他为人心术不正,若能无伤获得神兵,他又岂会不生贪念? 只要池舜有机会领林向明先一步找到神兵,然后故意露出破绽,怀璧其罪。 再加上林向明此前就已经被李世记住,在宗内他不便动手,种种,李世定会强取豪夺。 而这样的前提下,按照剧本套路,令玄未必会插手行正义之举,之后因为他的主角光环,神兵会在“机缘巧合”下试图认他为主。 这是剧本中的原定剧情,只要池舜不插手,那么它一定会发生。 之后,池舜多加在林向明和李世耳中吹得“既生瑜何生亮”的风,便会生效。 林向明对令玄未本就心生不满,李世的相好与潭娇娇更是早就不和,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令玄未就要渔翁得利,他们怎会善罢甘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就算再蠢,也定会放下二人间的纠葛,倒戈先干掉令玄未。 等令玄未一死,池舜再引监听符**。 这时的池舜远在天启山,所有恩怨纠葛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干系。 他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解了心头大患,兵不血刃岂不快哉? 就是此次的事,池舜没料到赤连湛会去。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任何一个环节中,宗内弟子发生争执,赤连湛若注意到,指不定会不会出手制止,如果他制止,无论是哪一步被他制止,计划其实都会被打破。 这也是眼下至关重要的点。 池舜不敢在赤连湛身上动手脚,更不敢轻易送什么“平安符”给赤连湛,就算送了,他怕是也不能左右对方分毫。 他必须要在秘境神兵出世之前,就想到办法牵制住赤连湛,让其无从插手才行。 思及此,池舜将感知全心全意对准了方舟最前沿的赤连湛,但他又不敢将那感知落实了,只敢微微散出一点,生怕被发现了,吃不了兜着走。 上一次他害令玄未是急中生智,加上手法粗糙,被这人发现了些许破绽。 之后他只能在宗内一直装乖从善,试图洗刷形象,对方虽从未提及那档子事,却不代表对方就已经忘了他之前的举动,如若再被对方发现一次,他决计不会再有好果子吃。 也许真按宗规处置都是轻的…… 此次前往的秘境是天启宗老祖留下的福地洞天,本是独天启宗弟子才能进的,奈何此秘境的灵力愈发稀薄,其中宝物也都变得稀有,天启宗长老商议后一致决定将其对外开放,做个顺水人情。 所以这趟旅程,还有别的宗门的修士,鱼龙混杂,池舜更加不敢冒失,只能极尽可能的缩小自己这股灵力的存在感。 这头的林向明正缩在角落打量手中的符纸,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他拜入灵丹派主长老门下后,周围人也不怎么愿意跟他打交道,如果他再不和那些大众同流,就真的要被排挤了。 他自诩天赋甚高,可修行还是有些吃力。 那日他在天启山山脚小镇上测灵根之时,他本是天赋最好的一个,木火双灵根,可谓是丹修之极品,还未来得及享受众人的吹捧,紧接着令玄未与潭娇娇两个天灵根英才就接踵而至。 从一开始,他就被压了一头。 不,又何止是一开始?从头到尾,那二人的修为一个赛一个的攀升,真是不公平。 他望向手中符纸,自嘲地哼了一声。 有道是,剑尊首徒都要被他二人压一头。 想到这,他的心情似乎又莫名的好了,好像找到了某种慰藉。 在不远处,令玄未和潭娇娇作为玉剑派唯二的天骄正在商讨着什么。 这次出行,李飞鸿甚至连他的首徒顾期洲都未能参选,特意将两个名额给了这两个新弟子。 提到顾期洲,这人剑术卓绝,入宗二十年修为已达元婴,是同届辈中姣姣之首,在宗内剑术更是仅次于赤连湛。 不过,这并不是他与赤连湛能够并提的意思,只是赤连湛的造诣在剑修中已是断层般的绝顶,除他之外,再无旁人可及。 剩下的,就比如顾期洲这种,放到大陆其实已经算是响当当的顶流了。 只是这人英年早逝,就死在这几年,在外执行任务时遇害,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其实池舜更觉得是原文作者墨水不够用,不小心设计了一个天资在主角之上的同门,之后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懒得花费脑细胞设计,索性一笔随便带过给写死了。 作者本意应当只是想表达赤连湛的修为顶尖,其下要相差一大截,宗内也不可能没什么天才,才设计了几个。 其中,赤连湛的角色设计,也就是了为了偶尔能让令玄未获得启发而已。旁的不重要的角色,带过了就合理安排去世即可,简单粗暴得很,包括最后就连赤连湛也只是随便找了理由,比如飞升失败就死了。 到了合理的时候,令玄未要成为玉剑派首徒,顾期洲自然而然就要在完全没有出过场的情况下“杀青”。 几乎所有人的出现,哪怕是原文中随意提及的一个名字,都在从各个角度给主角铺路,将主角推崇到新的高度。 这也正是种马爽文的核心。 想到这,池舜将视线偷偷落在赤连湛身上,这个在作者笔下,额外被垂青了几笔的角色。 对方出尘绝世的设定已是无敌路,偏偏救自己于水火,成了自己的恩师。 在池舜心中,这等恩情决计是无以为报的。 赤连湛这个角色,也注定会为令玄未而死,他将来会是令玄未突破桎梏时的最佳助力,他对剑术的了解已经超凡脱俗,届时在令玄未陷入瓶颈不得自拔时,赤连湛最后一次帮令玄未指点迷津后,就会有所感悟。 他会认为自己就要羽化飞升,会非常认真对待此事,交代宗内长老事宜,更是小心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倾囊记下,留在卷轴中送给令玄未。 然后死于雷劫。 本以为飞升上界交代事宜留下福祉后,会是无上境界,却弄巧成拙变成了交代后事留下遗书…… 池舜定了定心神。 所以,他杀令玄未,其实也在救更多为令玄未而死的人。 他想救自己的恩师,仅此而已。 提前预祝读者宝宝们国庆快乐,主播国庆也会日更,请放心!如果有特殊情况会写请假条,但请相信主播,不到万不得已主播绝不会请假!主播有存稿会努力的! 其次就是谢谢读者宝宝们喜欢俺写的内容,第一次写文,本着一气呵成不管不顾没头没脑写自己想看的,so可能有时会有一点无脑qwq,还请多多担待!主播会努力写明白的! 还有就是关于更新时间的问题,我现在在晚上六点or九点间有些犹豫,但一定会在这个时间段内更新,敬请期待! =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计谋 第18章 操盘 方舟以缓慢的速度凌空飞行,方舟内的各个门派的弟子都是心怀鬼胎。 直到方舟行驶了三日半,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距离秘境开启最多还有一日半,有些秘境偶尔也会提前打开,因知道秘境特性,所以其他宗门派别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他们也是近几日才得知了消息,向来不问世事的珏尘剑尊,竟出山来了这次的小秘境,据说无他,只为护宗内弟子而已。 可明明消息绝无半点虚假,其他宗门的长老愣是眼睛都看直了,也没有看见赤连湛身侧有什么飞龙走凤之子。 直到方舟彻底停下,方舟上天启宗弟子随着赤连湛一个个下来,这才有个别眼力见的宗门长老或宗主走上前来问礼。 这位再不济,也是整个大陆至强者,礼数做全了总不会有错。 但赤连湛不喜欢,他本就喜静,更是极少参与这种人多的事儿,若不是他那好徒儿作祟,他此生恐都不会再进半个秘境。 除了人挤人,那些也算得上宝贝? 呵,他随随便便从清霄殿掏出一本古籍,他们恐怕都要疯抢。 赤连湛心中烦躁面色微冷,周围人本该因此避让的,无奈他平时表情不多,更常见就是这种冷脸,以至于周围人只觉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一个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小长老走得最快,他上前迎到赤连湛跟前,毕恭毕敬作揖行了见礼,神采奕奕道:“拜见珏尘仙尊,仙尊万安。” 不怪他急吼吼混脸熟,只怪那天启宗本来要说他大吧,也真就一般,可谁让人家几百年前突然杀出来一个绝代天骄呢? 仅折枝为剑,也无人能在他手中过上半招。 当今大陆灵气递减,有多少老朽连他一半修为都抵不过?就算是再有能者,撑死了也不过落得个炼虚修为,可他赤连湛,真是生生碾压这群能者两个大境界,你不阿谀奉承真不行啊! 另一个宗门长老也连忙挤上前,紧随其后,“拜见珏尘仙尊,许久不见仙尊,仙尊周身气息愈加深不可测,恐不日便要飞升?” 一听这话,赤连湛冷冷扫了他一眼,心中虽不爽,却实在懒得多言。 这一幕落在远处一人眼中,那人顿时言笑晏晏,人未至声先至,“小剑仙还是如此这般落落寡合。” 众人视线齐齐被这声音吸引,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传说中的云起仙尊,江行。 也是,能这样和赤连湛说话的,世间恐唯此一人。 幼时赤连湛在外历练,曾为一名医修所救,若不是那医修,也就再没将来的珏尘剑尊了。 之后他二人成为至交,江行的修为虽差赤连湛一大截,赤连湛却也从无轻视之举。 江行自仙鹤飞身而下稳稳落地,这男子一身白衣,如瀑青丝三千倾泻而下,若说赤连湛俊逸脱尘,那他则是与赤连湛恰恰相反,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柔美温雅至极。 池舜心头瞬间却只生出一个词来,狐媚。 也是这瞬,江行似乎若有所感,直直朝林向明这籍籍无名之辈看过去。 然而他未能得偿所愿,赤连湛微微走步,将他的视线拦住去处,“许久不见。” 赤连湛目视前方,连颔首也未,这倒并非孤傲,此间能受他礼的除之连理外,其他恐天道降罚。 江行笑笑,没有执着,微微颔首见礼,“确实许久未见。” 说完他的视线扫向天启宗众多其他弟子。 从方舟上下来的令玄未见此一幕,也是十分知礼数,快步上前,走到江行跟前,鞠躬行礼,“拜见云起仙尊,仙尊贵安。” 江行微微抬手,“不必多礼,你在天启宗可要好好修习。” 众人见状,一个旁宗不知内情的长老走出来谄媚道:“想来这便是珏尘仙尊座下首徒吧?如此气宇轩昂,一看就知其天赋异禀啊!” 江行知道原委,正准备开口解释,却没料到不喜与人打交道的赤连湛竟破天荒自己开口澄清这档子事来,“本尊的徒儿此刻正在天启宗领罚,自是无缘此次机缘了。” 那长老顿时尬住,进退两难,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后一道爽朗的笑声杀出来,“哈哈哈哈哈,你看看这群惯爱拍马屁的,这下吃瘪了吧!” 一紧身红衣女子御剑而来,她利落从剑上踏下,收了剑后她抱臂玩笑道:“许久不见,江行,你还是不如本尊有阳刚之气,还有赤连湛,你竟也收徒了,真是铁树开了花,奇了怪了。” 来者正是二人故交,虽三人不是同宗同源,此前未担各自重任时,他们还是常聚的。若真要算,恐怕都快要有一百年未见了。 她喋喋不休问题一个接一个:“以往这种事不都是李飞鸿来吗?怎么这次你亲自来了?还没带你那宝贝徒弟?本尊可知道你那徒弟是个极品,你莫不是藏着不愿我们知晓?想改日飞升后再惹这篇大陆另奉他尊?” 赤连湛抬手,唤出秘境契约,他一个都没答,只淡淡道:“逆徒而已,不值一提。时机将至,诸位做好准备。” 江行这老狐狸笑笑,“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多,小剑仙更是一如既往地话少。” 他顺势揽住令玄未,又道:“故人之子,还望小剑仙多多照拂。” 赤连湛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他不说,赤连湛也会那么做就是了。 那红衣女子接了话茬,“本尊以为,赤连湛此生都不会收徒,直到你啊……” 她指了指江行,“送了个剑修苗子去往天启宗,本尊真以为赤连湛会收他呢,竟不想收了个符修?” 说完她哈哈大笑,搞怪般拱到赤连湛身侧,又道:“你可莫要误人子弟啊!” 赤连湛抬手,冷冽的灵力将她逼退,他轻睨众人,只道:“秘境开启了。” 红衣女子也不脑,笑得像个狡黠的猫,“改日定去天启宗瞧上一瞧,这——” “金屋藏……”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林间忽然起了大雾,周遭的声音被生生隔绝,旁宗之人全部消失殆尽,一个也看不见了。 入秘境之前,各宗各有术法,自将各家子弟绑定,进入秘境后方便照料,毕竟若不用术法,那谁也不知究竟会被秘境之力传到何处去。 耳边叽叽喳喳声音总算停了,赤连湛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他朝身后弟子摆手,“本尊在你们身上留了一丝神识,若有危险本尊必会第一时间感知,你们可自行组队在境内探索,一切机缘各凭本事。” 一说完他便消失在原地。 老实说,他真的不想操这群人的心,若非飞升事大,他这辈子都懒得管这档子事,真糟心,比听话痨虞文君一直念叨还招人烦。 见这位消失,余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有些老弟子不由嘀咕起来,平时大长老带队即便不指引他们,也好歹会讲清秘境中何处有危险何处有宝贝吧……剑尊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了? 众人无语。 众人只能接受。 他们三三两两找到熟识者,结伴往四周探路去。 等到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林向明停在原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眼下局面。 灵丹派主长老的首徒,就是他师兄,他师兄与旁派弟子商量好之后,已经一起走了。 他留在这里正尴尬四处张望,却不想,还没找到熟人,先看见了“仇人”。 前些日子因为要替自己打造炼丹炉的李世,竟也在四处张望! 林向明眼疾手快,连忙背身转过来,心中怦怦跳,若被对方发现,虽有仙尊神识加身,却也不可能引仙尊一直关注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方总会有机会加害。 他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时,怀中突然传来一阵热燎。 他急急将怀中东西掏出来,定睛一看,竟是池舜送他的高级平安符。 紧接着池舜的声音,竟小声从中传出来—— “令师弟,你能听到吗?此前承蒙照拂,这次特得机缘以报厚恩,反正我被关禁闭无法前往秘境,这机缘便宜你,好过便宜旁人。 你切记,无论在秘境中何处落点,一路往南,穿过一大片荆棘林,你会豁然开朗看见一个巨大湖泊,想办法进入湖泊底部溶洞,其中有一灵兽,那蛟龙守护的是上古神剑。 我的预见梦告诉我,蛟龙喜欢吃器修身上常带的玄铁,若能以玄铁诱之,必可得此宝物。” 林向明顿时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不曾想,池舜不仅对他藏着掖着,将劣质平安符给他,就连如此机缘也对他设防,曾一度叫他必须将这张符箓给令玄未,甚至折叠记号…… 他心中微怒,一边是对池舜的“偏心”,一边是对令玄未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后更多的窃喜,如此机缘落在他手中,还真是峰回路转,他岂不是终于有机会一步登天? “你在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质疑,林向明吓了一大跳,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林向明转身,没想到竟是令玄未。 可越是这般,他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没……没做什么……怎么了?” 令玄未微微蹙眉,“你看不见这儿已经没人了吗?” 经他一提醒,林向明抬头环顾四周,这才惊觉,人居然都走完,只剩下令玄未和潭娇娇了。 “额……我,我没注意,谢谢啊。” 令玄未摇头,“不必言谢,你刚才是发生什么了吗?我看你仿佛入定了一般。” 听他这话,林向明顿时又紧张起来,难不成刚才符箓传来的话,被令玄未听见了? 他慌张解释,“没……我第一次进入秘境,有些慌不择路。” 令玄未望着他,眼中满是不信,可对方说的似乎也不能说不是个理由。 于是他折中道:“那你不如同我们一起走,眼下就剩我们三人,你一个人决计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安全。” 可这话在林向明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我已经听到刚才池舜说的话了,你竟然想私吞机缘,不可能!没门! 第19章 差错 林向明就差在脸上写下“我不想”“我拒绝”了,可令玄未似乎是主角正义感大爆发,强邀他数次,林向明深知执拗不过对方,最终只好妥协。 现在的他,恨不得能打死当时犹豫恐慌自己单独行动的他,要早些走了,哪有这么多幺蛾子? 他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一路跟在两人后头,指尖死死攥着那枚温热的符纸,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符纹,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既怕令玄未察觉异常,又急着找机会往南去寻那湖泊溶洞。 潭娇娇走在令玄未身侧,时不时转头娇嗔两句,眼角余光却总往林向明身上瞟,见他一路低头磨蹭,忍不住开口讥讽:“林师弟怎的跟丢了魂似的?莫不是第一次进秘境,吓破胆了?” 林向明猛地回神,强装镇定道:“只是觉得这秘境灵气紊乱,怕误触什么凶险。” 令玄未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眉头微蹙:“秘境本就暗藏危机,你若实在害怕,便与我们寸步不离便是。” 这话像根针,扎得林向明心头发紧。 他暗自咬牙,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前方林间隐约有岔路,左侧草木稀疏,右侧却缠着密密麻麻的荆棘,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声响,想来便是池舜说的“荆棘林”方向。 思及此,他突然脚下一崴,故意往右侧踉跄了两步,顺势抓住旁边一截带刺的藤蔓,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 远在天启宗的池舜看见这一幕,默了,他没想到他们这种“反派”急中生智时居然连想的办法都大相径庭,唯有这一招,low得不能再low了。 “怎么了?”那头的令玄未连忙上前。 林向明垂着头,露出被藤蔓划破的手背,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不小心绊到了,这藤蔓太锋利……” 潭娇娇凑过来看了一眼,嫌恶地皱眉:“不过是点小伤,丹修还怕治不好这点破皮伤?” 林向明却借机摆出为难模样:“可我药囊落在方才休息的石边了,得回去取。你们先往前走,我取了药囊便追上你们。” 眼见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不该拒绝的吧?哪料令玄未竟一改刚才的态度,决绝道:“不行!” “?”池舜诧异,他甚至要怀疑,那令玄未前面不会真听到了吧? 他刚才明明仔细观察过四周没人,他才传声的,难道主角也跟系统一样,一起升级了? 这头的林向明也跟着紧张起来。 令玄未冷冷看着他,那股子独属于剑修的肃杀气息陡增,在此刻,他突然明人不想说暗话了一般,直击要害道:“方才看见你手中有符纸,大师兄赠我的符纸我不慎弄丢,是不是被你捡了去?” 林向明心中暗骂,你给自己的弄丢了就赖我?还要拿我的?这个符给你,那还能得了? 可是他嘴上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不…不是……当日大师兄托我送平安符于你,也另画了一张符给我,这个是大师兄送我的符。” 并且手也相当老实,将符纸递了过去。 令玄未视线转到符纸上,正欲伸手接过—— 那符却突然被一阵妖风吹飞,再定睛,它便安稳落在赤连湛手中。 几人连忙行礼,地上的林向明不便起身,但也毕恭毕敬颔首作揖,不敢怠慢。 赤连湛未出声,他轻捻这符纸,凝眸仔细扫过符箓后,他冷冷道:“确实与之前的符箓不一,碍于本尊也不知此符究竟是何符,以免祸及你们,本尊便镇镇这符,先代为保管。” “仙尊!这符……” 林向明急得声音发颤,这符可是他找到神剑的唯一指引,若被收走,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他眼睁睁看着那枚温热的符纸落入赤连湛手中,符纸表面那层若隐若现的红光瞬间被一股冷冽的灵力覆盖,像是被冻住的火焰,再没了半分动静。 赤连湛却没看他,目光落在符纸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符纹,语气听不出情绪:“此符如何?” 赤连湛话里奇怪的意味惹得林向明止住,实在不敢再说。 他换了属于令玄未的符在先,弄巧成拙,池舜被关禁闭却与他在此处勾结,很显然,怎么想都是不说的好。 “没……只是大师兄好心赠与的一个平安符而已。” 赤连湛拂袖转身,一锤定音,“平安符又岂会令你被荆棘划伤?” 林向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哑口无言。 赤连湛将符纸收入袖中,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林间浓雾中,只留下一道余音。 “你们既组队同行,便好生照应,莫要擅自离队。” 这头的池舜急急抽走意识,却不料一个不慎,竟将砚台都打翻在地,浓重的墨色染了一地。 他盯着面前无限扩大的墨渍,心中还有符纸上传来的温热体温,可这体温却像火一样,不停炙烤着他。 究竟是什么时候,又被全部看穿了?! 眼下局面赤连湛还未声张,但他绝对无法再指引林向明按照计划行事,他先前将所有细节都已经透露给了林向明。 原本他还要引导林向明脱身,去找李世骗出玄铁,假意暴露计划,再引导他去湖底寻剑的……现在变成这样,就只能期盼林向明够聪明,能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了。 池舜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赤连湛又为什么一定要去秘境,明明他的人设是不喜繁杂枯燥活动,讨厌人多杂乱之地,再有一万个理由,他也不应该会出席的。 究竟为什么? 池舜攥紧双拳,眉头紧促,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会还抱有希望吧?】 电子音突然划过池舜心头。 池舜微愣,以往绝对不会在清霄殿出声的系统居然在此刻说话了? 他环顾四周,清霄殿如往常一般一成不变,变得……只有赤连湛不在? 池舜呼吸愈发加重,他惊觉自己似乎终于发现了某个被他忽视的点,清霄殿有赤连湛在时,系统绝不会说话,以往离清霄殿越远,系统话越多。 “你很怕赤连湛?” 池舜突然没由来朝着空气口吐一言。 系统一听却笑出了声,【他有什么可怕的?】 不对。 根据系统回答,池舜瞬间会意,不是赤连湛,那究竟是什么?是他身上的某样东西可以压制系统的力量吗? 他一定惧怕赤连湛身上的什么东西,靠近时甚至连话都不敢说,怎么可能不怕? “我见你从不敢在他跟前跟我说话,难道不是怕他发现你?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他把你揪出来,把你碾碎,对吗?他可是设定最强,难免会有些特殊的手段杀死你——” 【住口!就凭他?他不也是主角的养分吗?我掌控剧本,想要他几时死,他就得几时死!】 还是不对。 池舜又欲张口,身侧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修炼疯魔了不成?” 池舜连忙顿住,他敛去心绪,看向来者。 张懿之搬了许多书籍卷轴,抱了个满怀,他将一打书放在案几上,又嫌弃看了一眼地上的墨汁,“你怎么在这自言自语了?” 池舜摇头,起身伸手翻书,他目光落在手中书籍文字上,心不在焉道:“你听错了,我方才在默背符咒。” 张懿之狐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走火入魔了莫要逞强,我可不记得什么符咒还有‘杀死你’这种咒言。” 池舜叹了口气,顿了手上动作看向张懿之,犹豫了下,他实在不想神神颠颠再编一个给对方听了,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单点,“我在传音,本来不想告诉你。” “什么?你都会传音符了?”张懿之一脸震惊,这是什么逆天操作? 池舜点头,“是,我方才在和朋友说事,他说他遇到巨兽了,我这才祝他轻松杀死它。” “对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池舜快速转移话题。 “什么?”张懿之反问。 “若你使用监听符,被对方反制后,该何解?”池舜紧紧盯住他,甚至不愿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张懿之皱眉,对这个问题的出现有些不解,但是他偏偏就是个好奇心不重的。 他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找到了书中记载的说法:“我记得,若对方修为比你高,可轻易毁符,若符毁,特别是你这样的修为低的,如果比对方的修为低很多的话,你可能会死……” 说到这他猛得一顿,“你不会把符随便给出去了吧?所有负面符都是可以人力摧毁的,且符主会遭到反噬,和御物一般啊!” 池舜望着他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懿之回望他,“你说话啊,这符你给谁了?” 恨不能动手摇他。 池舜没被摇,却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没,没给旁人,你只说被压制了何解?” 张懿之听言悬着的心却还是放不下,“何种压制?” “我不知道。”池舜只管实操,理论知识匮乏的很。 “那你形容一下现在是何感受?” 池舜沉吟,“若释放意识,只觉得温温的,看不见周围视野了,只能听到风声。” “?”张懿之愣住。 “怎么了?我不会要死了吧?”池舜惊恐。 张懿之想问:你是不是有病。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人家把符放在怀里了,我不信你的符之前没有被别人塞起来过,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连这种事……” 第20章 师尊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按道理,赤连湛碾死他的可能性明显比只把符收起来要大得多。 池舜越急越错,脑子一热,一着急,居然丢了这么大个人。 先前他那监听符被林向明塞在身上的时候还合理分析过,结果一到此刻,自己竟然全忘了,这不纯纯闹笑话吗…… “走走走,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去。”池舜忙不迭赶人。 张懿之耸耸肩,给他留了几分薄面,走了。 等张懿之彻底出了清霄殿地界,池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赤连湛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既然没有动手,那短期之内对方应当不会痛下杀手了。 眼下他甚至还能用监听符继续看那边情况,只是他不能再贸然出手,或是使什么鬼点子引导林向明了。 池舜不想也不敢猜赤连湛究竟是何用意,只知道,等他回来,自己不死肯定也得掉层皮。 ……可这种情况,任谁也会忍不住继续观察后况吧? 池舜狠狠吐了一口混气,将桃花树下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收好、摆好,回到偏殿内,专心修炼去了。 只是没一会,他就又忍不住了。 这就好像抬左手修炼,抬右手监听一样,他一不小心,意识便不受控制地飘向那边。 那处秘境似乎入夜,周遭静谧得可怕,只偶尔传来一两声悠长的鸟类鸣啼,格外瘆人。 但下一瞬,感受到周遭突然豁然开朗,他立即屏息凝神全身关注起旁边情况。 却不知赤连湛何时已经踱步静立于他口中的“巨大湖泊”前—— 月洒湖西时,他乘风而立。墨发半束,几缕垂落,下颌线利落分明,剑眉斜飞入鬓,眼眸亮如星子,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却添了几分清冷。 一袭白衣衬得身姿挺拔,袖口绣的银纹在月下泛着微光,连风都似绕着他转,望去只觉风骨天成,让人移不开眼。 他垂眸望着水面,眸光比月色更淡,倒映着粼粼波光,似要将这天地间的静谧都拢入眼底。 周遭温顺的灵力乖觉萦绕,此刻,他如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无二。 池舜缄口惊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从未如此刻这般认真的打量对方。在以往当面之时,他几乎少有直视对方,更遑论如此打量。 赤连湛并不像其他那些上了年岁的修士一般,他的外貌停在了二十出头的样子,俊逸中夹杂着些许青涩,却又被悠长的岁月打磨出了弧光。 池舜穷极任何也想不出个什么词来描述,只觉得这种人,真真是只应天上有才对。 他感慨之余,甚至全然忘了,对方是听见了他的话,知晓那所谓的“预知梦”,对方才会立足于此的。 赤连湛抬手,将手中符纸递到月下,借着月光,符纸上的丹砂因注灵而缓慢流淌,在月色中隐隐浮动。 他眸色微凉,只这般注视着符纸。 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只见他指尖轻轻摩挲那道符纸半晌,后,仅一只手轻轻将它叠好,方便夹于手中,才消失在月色中。 可周遭的视野还未消失,池舜察觉不到他的身位,心中惊叹更胜一筹。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没心思揣测赤连湛了。 远处荆棘林中突然有人拨云见日,定睛一看,竟是林向明! 池舜心中大喜过望,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此子实乃孺子可教也! 但下一瞬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赤连湛不动声色从黑暗中走出,他身侧散发着萤萤微光,林向明一打眼便看见了他。 林向明被吓了一个机灵,哆哆嗦嗦连忙跟赤连湛行了礼,“拜见仙尊。” 赤连湛将夹着符纸的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轻轻微抬,“不必多礼。” 本以为只是巧遇,林向明松了一口气,谁料赤连湛大喘气之后又接下句:“见你直奔此处,莫不是这儿有什么秘宝不成。” “?!”林向明和池舜齐齐大惊。 林向明连忙跪了下去,“没,没有,回仙尊,弟子与令师兄他们走散后,迷失在这片荆棘林,只是想走出来而已,没想到竟碰见仙尊了……” 赤连湛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林向明又松了口气,没想到赤连湛这么好糊弄。 赤连湛却又冷不丁问:“你一个丹修,身上怎会有器修的用料?” “……” 那头的池舜算是看出来了,这赤连湛明显就是刻意捉弄! 但这头的林向明不知道啊,他又不了解赤连湛,只能颤颤巍巍,猛磕头,“技多不压身啊仙尊!” 赤连湛点头,“原来如此。” 林向明又又又松了一口气。 “不过……” 林向明惶恐抬头:“?!” 赤连湛转身望向巨大湖泊,“不过,你似乎并非剑修的料,恐不需要此剑,又何苦寻之?” 林向明只觉此刻他该装晕,否则别无他法,于是他真的选择装晕了过去…… 他头脑飞速旋转,思前想后,他猜测,很可能这神兵清霄殿的二位都知道,他这属实是倒霉了,早说不该觊觎的。 莫名惹了祸事。 赤连湛垂眸,望着地上装晕的林向明,没有说话。 前世他只知道令玄未在此次秘境中获得了一柄神剑,与他的伴生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并未来过此秘境,也不知其究竟如何获得,若非池舜,他倒真不知道。 不过,池舜如何得知,倒有些意思。 他自然不信这小崽子口中的什么预知梦,那子系统也许不好对付,且此子口中半点真话也无,经过此事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崽子天生坏种,不害人便不得安宁。 恐感化的这个法子可以排除在外了,日后必须严加看管。 眼下,如果将池舜的局化解,想来令玄未会根据他之前的轨迹,继续获得神剑,如此,此次事件应当差不多便完结了。 赤连湛转身,复将手中符纸拿出来展开,他淡淡望着符纸,目中神色清浅,叫人看不出用意,更不知其心中想的哪般。 就当他正准备继续藏匿于阴影之下时,这荆棘林中,又窜出来俩。 赤连湛回首望去,没想到来的竟还是非令玄未外的人。 赤连湛简直要气笑了,他这徒儿的计划倒周全的很,真是他的好徒儿。 李世拉着他那武修挚友总算穿过了这片荆棘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不远处立着的,眼神危险的赤连湛。 他二人还没来得及行礼,赤连湛便先一步开口道:“修行切忌旁门左道。” 这话惊得二人心头一颤,又没来得及认错,赤连湛又道:“回宗之后,且叫你们派主长老领你们来清霄殿负荆请罪。” 这时李世终于看见一旁“昏死”的林向明,心中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下意识觉得,定是这小子告状了。 他们此行就是跟着这厮,要不是他偷了自己的器料,他又岂会想着新仇旧怨一起算? 被引入这无尽的荆棘林后,还不小心跟丢了,眼看终于走出来了,竟然被这小子捷足先登,先告状了! “仙尊冤枉啊!”李世忙磕头叫苦。 赤连湛本想责问,可这隐秘的湖泊却偏偏非要热闹起来,那荆棘林窸窸窣窣,愣是又钻出两个人来。 这下主角配角后宫那叫一个都到齐了,对了,池舜他这个反派其实也在场。 池舜正惊叹这锅大乱炖会如何收场,哪料那令玄未一出现,原本平静的湖泊突然宛如水沸一般,咕噜咕噜冒起泡来! 周天瞬间色变,晴朗无云的月夜陡然乌云密布,轻微的细风骤起,整个世界好像要被吞噬一般,无尽的暗笼罩众人。 躺在地上本打算一直装死的林向明率先出声,他惊呵:“湖中有东西!” 众人这才立即将注意力集中到湖中,只见幽暗湖水中有一个长条生物闪转腾挪,灵活游走着,那物发现自己暴露,动作更加迅猛起来。 赤连湛活了几百年,这种阵仗见得多,但…… 他目光扫过众人,这些小崽子太多了,他定护不全。 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多想,他沉稳朝几个弟子低语,“无论如何,保存体力,逃命。” 闻言,几人心中顿时胆战心惊,就连珏尘剑尊都这么说了,恐怕那物绝非善类。 这头的池舜也不由有些不解,虽是令玄未引出那蛟不错,但那蛟并未如此来势汹汹,应当只是将神剑赐予令玄未而已,怎会如此? 池舜抬眼,立即在心中调出剧本,欲仔细了解令玄未收获神剑的详细片段。 可那剧本文字一出现,池舜猛地一惊。 原本令玄未获得神剑并未掀起波澜,而现在剧本不知为何发生改变,这巨蛟会将几人全部卷入幻境,而赤连湛为护几人,身陨。 之后令玄未临危收复神剑安抚巨蛟,功成身退。 不仅如此,引巨蛟异变成了池舜手笔,因他背后谋划不慎将赤连湛牵引之秘境湖泊,这正是蛟龙暴走的根本原因。 剧本变为:池舜欲构陷令玄未被赤连湛发现,赤连湛被迫入秘境湖泊阻拦,其气息不慎激怒蛟龙,最后,赤连湛为护其他弟子离去,身陨。 令玄未回宗后将此事揭发,池舜落实弑师之名,被讨伐致死…… 池舜陡然站起身,回想往昔细节,是了! 昨日他本欲激怒系统获得更多信息,却不想竟弄巧成拙引系统改变剧情,所以,这个系统能自主改变剧情,只要不改变主角获利的结局,它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调整…?! 他连忙再度将神识投到监听符上,他需要告诉赤连湛,快跑,否则只会白白丢掉性命而已。 却不想,他再看那处,早已混沌一片,浓稠的黑雾像潮水般,将周遭的一切尽数吞没。 所有景象的轮廓在雾中消融,只剩模糊的黑影在雾里晃荡,像是随时会扑来的鬼魅。一切都被黑雾缠上,慢慢变得透明、淡去,仿佛要与这片虚无融为一体。 但赤连湛的声音又清晰传来—— “池舜,取本尊剑来。” 第21章 请剑 天还将亮未亮,整个天启宗却灯火通明。 池舜破了赤连湛定下的规矩,甚至连鞋都没穿,他赤脚疯魔一般夺路狂奔,一路跑一路喊,“家师有难,还望各位长老相助!” 各峰大大小小的长老都被阵仗吓到,却没人应。 他赤连湛是何许人也?这世间真有能危害到他的事物吗?莫不是这傻子修炼走火入魔了? 三个问题叩问众长老的心门,谁也没打算做那个第一个出去的人,其一是懒得管,其二……是包藏祸心。 说实话,赤连湛若真死了,那这宗主之位…… 所以不管他真死假死,谁都眼观鼻鼻观心装听不见。 池舜深知,此局不论是于他还是于赤连湛,都是死局,无论如何都非破不可。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管身体状况,直到最后栽倒在玄器峰主长老门前。 玄器峰主长老岳云召既能教出鹤子年这般正义的弟子来,他坚信,岳云召绝对会出手。 “岳长老!家师有难,还望相助!” 他手脸磕出血痕,却顾不得,只一遍遍这样喊。 屋里那头的岳云召急得团团转,他不出去于心不忍、良心不安、心似火煎,可出去,若真像此子说得一般,赤连湛遇难,救回来还好,但如若救不回来…? 跟在他身后难得在宗内、也团团转的鹤子年忍不住,他憨厚的身形显得焦急异常,“师尊常教诲弟子要记恩情,珏尘仙尊于我们都有恩,若无他何来我们?师尊竟因邪念犹疑?!” 他气极顿住,一拂袖,“师尊不愿,那弟子陪大师兄走一遭!” 他说完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直直走到大门处,一把推开! 这束唯一的光亮笔直照在池舜身上,池舜喉头僵硬,他狠狠咽了一口,才开口:“鹤兄!我师尊他有难,需用剑,片刻不得耽误。” 鹤子年急急走步上前欲将其扶起来,却被池舜摆手拒绝,“我入宗不久,不知此剑在何处,还请鹤兄帮帮我,求你!” 一听他最后二字,鹤子年一把抓紧了他,“大师兄无需如此,只是这剑我也……”不知。 鹤子年后话未吐出,他身后门廊处,一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终是于心不忍,打断道:“仙尊之剑为镇山,若是要取剑,恐其他长老多有阻挠……” 天启宗外本有天地灵气自然凝结的结界,以防邪魔外道入侵,但早些年间,天启山灵脉受损,这层结界便逐渐消散。 之后一直是由宗内所有长老日日注入灵力,以此法续上那结界。 直到赤连湛从天启宗一群凡夫俗子中杀出,众人不仅认识了他,更得知,其出生便伴有异象,神剑应劫而来自主契约的事件。 赤连湛年轻时,众人还能一饱眼福,亲眼瞧一瞧那神兵,待他修为渐长之后,他连此剑用也懒得用,毕竟此间能叫他用剑者,实在少之又少。 再之后,赤连湛顺理成章登上天启宗宗主之位,而后“意外”得知了众长老竟还需要自行入注灵力延续结界之事。 他大手一挥,便命伴生剑留在山中,以长久续这灵力,时至今日,恐要有两百余年了。 一听岳云召说完,池舜顿觉不妙至极,斗米恩升米仇,难怪岳云召在说之前就会断言此事难。 可即便再难,池舜也得咬牙去做,他谢别岳云召之后,心一横直接前往主峰道场长跪不起,一直到隔日日上三竿。 期间他逢人便念一遍,“还望众长老开山赦剑,救家师于水火。”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众长老碍于情面,实在不得不管,但他们的管,可就没那么简单。 “你莫要再信口雌黄!仙尊他老人家带弟子在秘境中试炼,拿不准是你这逆徒包藏祸心,要请剑来做什么勾当!” 灵丹峰主长老首当其冲,第一个怒斥。 符峰的张宗佑捻着半白的胡须,眼神扫过池舜赤脚淌血的脚踝,语气不咸不淡:“池师侄,不是老夫说你,仙尊何等修为?什么大劫用得着你这般急吼吼来讨剑?” 他们话里话外都别有深意,引得周围弟子窃窃私语。 池舜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只能虔诚叙述:“长老明鉴,家师在秘境被黑雾所困,蛟龙暴走,若没有镇山剑,恐难脱身!” “哦?黑雾?蛟龙?” 玉剑峰的李飞鸿从人群后走出来,语气里满是质疑,“你一个被关在清霄殿的弟子,怎么知道秘境里的事,莫不是又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他确实靠监听符知晓秘境动静,可此刻如何老实承认?他只能扯谎,“是家师传音与我。” “传音?”李飞鸿转头看向其他长老,洋装疑惑道:“仙尊若真能传音,怎不直接传声给我们这些长老,反倒传给你?” 周围顿时响起附和的轻笑,连几个年轻弟子都敢大胆朝池舜投来鄙夷的目光。 池舜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麻木,可心里的寒意更甚。这些长老哪是不信,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一咬牙,“李长老。” 池舜抬头,声音微颤却掷地有声,“家师待天启宗恩重如山,镇山剑本就是他的伴生剑,如今他有难,你们怎能见死不救?” “放肆!” 李飞鸿脸色一沉,“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教训我们?仙尊的事,自有我们这些长老商议,你再在此喧哗,休怪我们按宗规处置!” 说着,他朝旁边两个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上前,就要去拉池舜。 池舜却狠狠挣开,他十指紧扣石缝,指尖被利石磨烂,几乎血肉模糊,“今日若不请出镇山剑,我便跪死在这里,我不信天启宗无人明辨是非!”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都给老夫住手!” 众人转头看去,竟是玄器峰的岳云召,他身后还跟着鹤子年,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岳云召走到池舜身边,弯腰将他扶起,沉声道:“仙尊的传声符,老夫方才已用灵力探查过,确有残留的灵力波动,绝非此子臆造。至于镇山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长老,“老夫愿以玄器峰百年基业作保,若池师侄借剑作恶,老夫亲自废了他。但若是我们今日见死不救,他日仙尊归来…或是仙尊真有不测,我们这些人,有何颜面去见天启宗的列祖列宗?” 这话瞬间像一盆冷水浇在众长老头上。 他们对视一眼,虽仍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明着反对,毕竟赤连湛的实力摆在那里,谁也不敢赌他真的会死。 李飞鸿脸色铁青,却只能咬牙道:“好!既然岳长老愿作保,那便去取剑,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出了半点差错,你玄器峰和这逆徒,都要担责!” 池舜借力踉跄站稳,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等取到镇山剑,还要闯过秘境的黑雾,而那黑雾之后,还有更凶险的蛟龙等着他。 可他别无选择,赤连湛是唯一护过他的人,他不能让这位师尊,死在被系统篡改的剧情里。 而且,他要活,也必须救赤连湛。 “多谢岳长老,多谢诸位长老。”池舜朝着众人深深一揖,而后转身跟着鹤子年往藏剑的后山走去。 出了众人视野,鹤子年立即环绕其身侧狗腿一般,又是递绷带又是递棉球,“亲哥诶,怎么仙尊他们刚去十日都还未到,就发生了这档子事?你究竟观测到什么了?” 池舜手上包扎伤口的动作不停,语气淡淡,“误打误撞…总之全乱套了。” “但是你莫担忧,只要能请此剑,其他事我都能解决。” 此刻,池舜的坚毅不得有些震撼鹤子年,即便是入宗这么多年的鹤子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在面对这种事时,还能如此镇定。 不过,凭池舜的聪慧,他口中的“解决”鹤子年十分信服。 思及此,鹤子年没再多问,而是转言谈及请剑,“我师尊在来时的路上,已将请剑细节皆告知于我了,稍后听我指挥即可。” 池舜颔首,却是想起了旁的,“你竟框你师尊一起行骗,倒不像你行事风格。” 鹤子年笑笑,“事出从急嘛,事出从急。” 二人打趣过后终于抵达后山灵镇中,巨大的淡黄色阵法瞬间映入眼帘,而在阵法之中正屹立着一柄通体雪白的玉剑。 这神剑一入眼,便知此乃非凡之物—— 那柄玉剑自淡黄色阵法光晕中拔地而起,通体如昆仑巅雪凝练而成,无半分杂色。 剑身长约三尺,剑脊线条流畅如远山含黛,可见极细的云纹自剑柄蔓延至剑尖,似有流光在纹路间悄然游走。 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仅在握柄处雕有防滑的缠枝纹,剑格呈莲瓣状,边缘圆润通透,阵法光芒映照其上,偶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二人眼中惊异与艳羡快速被正经替代,他们交换眼神后立即开始收剑。 按照岳云召提供的方式,念赤连湛亲自留下的灵决,再将赤连湛一丝神识释放。 此剑之势收得极快,整个剑竟在顷刻间化为一抹流光,待光消逝之际,一缕银白丝线,末端缀着颗米粒大小羊脂玉珠的剑穗缓缓浮空而来。 池舜会意伸手接住,他紧紧握住剑穗,试图抓住最后的希望。 “这便是仙尊神剑的契物,咱们快快启程吧!山高路远切不可误了时辰!” 鹤子年连忙提醒。 此次之行,他决定将“宗门”抛之脑后,无论如何,他定要护送池舜到宗主跟前,但求问心无愧。 池舜郑重点头,而他心中,只求赤连湛等他,等到他。 第22章 驰援 从天启宗距离那个小秘境,用方舟至少要用五天,请剑已耽误二日有余,人命关天,这节骨眼上,岂能再耽搁? 宗内其他长老作壁上观,岳云召有心无力,此时此刻多耽误一分,赤连湛的危险便增一分…… 鹤子年望着池舜紧握剑穗的手,他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那截剑穗的银白丝线都绷得笔直。 鹤子年不敢浪费时间,转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指尖灵力注入,令牌瞬间悬浮半空,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是玄器峰的紧急传讯令,能唤来最快的灵舟,虽比不得宗门方舟稳固,却能省一半路程。” 鹤子年话音未落,远处天际已传来破空之声,一艘通体漆黑的窄舟破浪而来,船身刻满繁复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池舜目光紧紧跟随,细细打量,惊愕之余快速向鹤子年投去一抹感激。 鹤子年笑笑,二人相顾无言,正欲飞身上方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稔之言:“不知二位可需在下的极速符?” 二人眸中顿时盛满欣喜,回头望去。 少年白衣黑发,唇红齿白,指尖夹着黄色符纸,一改往日睡不醒的模样,此刻笑得明媚至极。 张懿之扬了扬手中符纸,得意道:“此乃鄙人两天两夜未合眼的精良之作,绝对包你们满意。” 池舜望着张懿之手中泛着微光的极速符,眼眶微微发热。 他本以为此次驰援只有自己与鹤子年二人,却没想到这位素来独来独往的符修竟会主动相帮。 “多谢。”池舜声音有些发哑,躬身行了一礼。 张懿之摆摆手,将符纸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促狭:“举手之劳罢了,毕竟你还欠我清霄殿藏书的借阅权,可不能让你死在半路上。” 鹤子年见状,连忙将灵舟的禁制打开,侧身让二人先上。 灵舟虽窄,却也能容下三人,船内设有简单的法阵,可隔绝外界的罡风。 张懿之率先将极速符贴在灵舟船头,指尖灵力注入,符纸瞬间燃烧,化作一道金色光纹,缠绕着船身飞速流转。 灵舟周身的空气骤然扭曲,下一秒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天际,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不止。 池舜扶着船舷,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云层,心中焦急更甚。 他紧紧攥着那枚剑穗,羊脂玉珠传来的冰凉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镇定的东西。 “按照这个速度,明日清晨便能抵达秘境。” 鹤子年操控着灵舟,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只是秘境外围的黑雾恐怕不好闯,那雾似乎能吞噬灵力,寻常修士进去便会迷失方向。” 张懿之闻言,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纸,递给二人:“此前听宗内弟子交谈此事,知晓秘境详况,更特意制作了此符。这是清心符,虽不能驱散黑雾,却能使你们在雾中保持清明,灵力也不会被轻易吞噬。” 池舜接过符纸,心中感激万分。 他本以为张懿之是个只醉心符术的痴人,却没想到对方热心肠起来竟如此心思缜密。 三人一路疾驰,不敢有半分停歇。 灵舟在云层中穿梭,风声在耳边呼啸,卷起衣摆猎猎作响。 池舜偶尔会将神识探向监听符,却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连赤连湛的气息都变得微弱起来。 “不行,还是太慢。” 池舜突然沉吟,眼中满是焦灼,“即便是明日清晨抵达,恐也来不及。” 张懿之皱眉,指尖在储物袋中翻找片刻,掏出一张泛着暗红色光芒的符纸,面色凝重:“这是血遁符,能再提速一倍,只是……” 他顿了顿,又带上几分犹豫:“使用此符需以自身精血为引,且事后会灵力大损,若中途遇到凶险,恐难应对。” 池舜毫不犹豫,伸手就去接,“无妨,只要能尽快赶到,这点代价算不了什么。” 鹤子年连忙拦住他,语气急切:“不可!你是去救仙尊,若自身灵力大损,即便到了秘境,也帮不上忙!” 就在二人争执之际,灵舟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船身的符文光芒瞬间暗淡了几分。 鹤子年脸色一变,急忙操控灵舟稳定身形:“不好,想来是我们太过操之过急,遇到罡风乱流了!” 池舜心中一紧,探头望去,只见前方天际乌云密布,无数道罡风如利刃般穿梭,形成一片危险的乱流区。 灵舟在乱流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被撕碎的可能。 张懿之见状,立刻掏出几张防御符,贴在灵舟四周,厉声喝道:“快!注入灵力!” 三人同时将灵力注入防御符,符纸瞬间展开,形成一道淡蓝色的防护罩,将灵舟包裹在内。 可即便如此,防护罩在罡风的冲击下,依旧剧烈摇晃,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破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池舜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来引开一部分罡风。” 说罢,他掏出一张雷符,指尖灵力注入,符纸瞬间燃烧。 “雷祖敕令,万雷遵行!” 随着他一声大喝,天空中顿时乌云翻滚,无数道惊雷落下,直劈向罡风乱流。 惊雷与罡风碰撞,发出震天的巨响,一部分罡风被惊雷打散,灵舟所受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鹤子年趁机操控灵舟,朝着乱流薄弱处冲去。 张懿之望着池舜明明脸色苍白,纵雷已然有些吃不消,且在此种情况下,其竟还生生催动了血遁符…… 只道是难怪珏尘仙尊会收他为徒,这般胆识与天赋,确实难得。 如此循环历经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冲出罡风乱流。 池舜收起雷符,他体内灵力消耗大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周遭,生怕再突生半分变故。 “你怎么样?”鹤子年递来一瓶丹药,心中钦佩早已无法言喻。 天启宗在大陆虽盛兴几百载,但有能者到底不也就些许,这般入宗半年不到就有如此造诣者更是凤毛棱角,即便是宗内日日吹嘘的令玄未也不过如此。 池舜接过丹药,吞服下去,缓缓摇头:“无妨,休息片刻便好。” 张懿之却突然指着前方,语气带着几分惊喜:“那是不是就是此次秘境所在?”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天际隐约有一道黑色的屏障,好像正是秘境外围的黑雾! 他们不敢耽搁,只操纵灵舟加快速度,朝着黑雾飞去。 灵舟刺破云层,朝着黑雾疾驰而去。 但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压抑感便越重,连灵舟周身的符文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池舜将紧握剑穗,清晰感受到那剑穗上传来的微弱震颤,像是在与秘境深处的气息呼应。 “这周边灵力紊乱,灵舟似乎无法再往前了。” 鹤子年操控着灵舟停在黑雾外百丈处,眉头紧蹙。 张懿之率先跃下灵舟,将早已准备好的清心符递给他们二人,随后作表率,用灵力缓慢催动,符纸瞬间泛起淡青色光晕,“这符能保我们半个时辰内不受黑雾侵蚀,得抓紧时间。” 池舜却突然顿住步子,伸手拦住他们,“你们陪同至此,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之后路途,我实在不愿你们以身犯险。” 鹤子年张口话还未出口,池舜便出言打断,“无需多言,若你们因此身陷险境,我必抱憾终身。” 二人相觑,明明口中有万千话语,临到说出时,自知拗不过,又只能将其通通咽下,唯化为两个字:“保重。” 池舜郑重与他们俩道别后,义无反顾钻进了黑雾,他将那枚剑穗小心翼翼塞进怀中贴身收好,而后将腰间那枚被自己母亲头绳系住的清霄殿弟子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那玉佩好似突然给予他无限的力量与勇气,他眼神中半点惊慌也无,时至今日,他似乎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学到了点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鹤子年和张懿之在远处的灵舟旁,望着池舜瘦弱的身躯扎进深不可见的黑雾中。 据他们所知,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他是凡人,若非机缘巧合,他即便是有天灵根的无上天赋,也许也没有机会触摸到此等境界。 凡夫俗子的一生,如果生的娇贵,金枝玉叶确实也不会似他一般体格消瘦,但生如草芥,即便二十出头,在堂堂修仙名门天启宗养了小半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如果不是踏入仙门,他也许在凡尘中,要么食不果腹饿死,要么埋头苦干累死,总不会像如今这般,还能搏命去争些个叫什么恩情的东西。 可即便他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点,却也还是领先他们太多。 明明他已经解决了温饱,自身也拥有光明的前途,只要他一如既往,在宗内尚有一席之地,肯吃苦修炼,来日成为大陆顶流符修,将符修这一门抬起到新的高度,又何愁美名与资源? 鹤子年突然轻嗤一声,他狠狠握紧拳头,低语:“张师弟,我虽与你不熟,却是借大师兄认识了你,我没想到宗内竟还有有情有义之辈……敢问张师弟,可愿随我回宗请众长老出手?” 张懿之收回视线望向他,“自是愿的,此举何止救仙尊?” “我们救的,可是此间修士之大义。” 存稿充足,闲来无事加更一章,嘿嘿,么么哒[狗头] (主要是写到后面某个部分突然给自己写爽了哈哈哈哈,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加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驰援 第23章 极昼 大陆人人皆知,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就要走到尽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陆上再没出现过炼虚之上的修士,即便是再天赋异禀者,也不过堪堪停在化神期左右。 凡人也许对此一无所知,可所有修士都明白,这是灵力枯竭之象。 大陆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修士修炼,更遑论飞升? 可突然有一日,诸多修士惊奇发现,天空出现七色霞光,经久不散。 更有不少人声称自己亲眼看见上古神兵出世,只一个不留神,那神剑便化为一抹流光快速向一处飞去。他们有能者,大多觊觎此剑,便急速赶着那抹光,试图获此机缘。 等他们追赶这机缘到了尽头时,却又人人望而却步。 那剑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层层密林,坠入上古神族——赤连族族邸,之后便消失不见。 整个大陆谁人不知,赤连族乃是大陆唯一一个延续至今的高门旺族,其家族每个旁支都出过不同领域的天才,只是大陆灵力递减后,他们便像是同这片土地一样,衰败了下去。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单枪匹马,终究不敢试探。 隔日,赤连族当任族长宴请大陆,设宴广而告之,赤连族出了一个拥有伴生剑,且伴生剑还是神兵的小剑修,甚至特此将赤连族第二十九任预族长之位传让与其。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惹的整个大陆沸腾。 上古神兵中,有五柄为剑,其大多随前任剑主销声匿迹,再不出世。 明明大陆气数将尽,又怎会突然出现神兵降世,难道大陆有救了? 他们闻着喜讯赶来赴宴,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剑乖顺浮于那子身侧,而后应意化为一个通体白色的剑穗,躺在那子身侧。 之后,赤连湛便在整个大陆眼皮子底下扶摇直上。 其年七岁入道之时,又再一次震惊了整个大陆,任谁也无法想象,在如今灵力如此匮乏的当下,此子竟能七岁在家中一个囫囵觉的功夫,悄然入道! 正当人人以为,大陆真的有救时,赤连族按历家宴,所有族人回宗述职时,一场大火终结了大陆上最后一个上古神族。 而赤连湛时年十一岁。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时,赤连湛不知以何种方式在大火中苟活下来,之后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至天启宗脚下小镇。 那年天启宗招生,小镇中外来修士一切消费皆由天启宗承担,赤连湛得以苟延残喘。 他明明是水属天灵根,却不知用了何种方式令测灵根之术失灵,只测出一个低阶双灵根,当时已经金丹、可以睥睨一切新弟子的他却未拜师,选择入天启宗外门,成了一名杂役弟子,日日干杂货省下时间才来修炼。 天启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例如宗上大大小小无聊的节日一般,每隔十年,天启宗上下所有弟子都要参加宗门内比,之后宗内的资源会以内比的排名阶梯式分发。 小赤连湛修炼八年有余,深知若没有资源,恐再难攀升,于是他头一次崭露头角,在内比上大放异彩一战成名,又因宗内长老认出他那神剑,世人才惊觉,上古赤连族并未消亡。 那个天赋异禀的救星还活着! 天启宗当任宗主亲自下堂,收赤连湛为徒,亲身教习,赤连湛也不负众望,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次年,赤连湛二十三岁时,抵达元婴后期。 可偏他来时不逢春,这种好日子仅过了八月,天启宗宗主身陨。 赤连湛的境地一下子再度陷入尴尬,虽然二十三岁半步化神实乃变态,但宗内长老修为在化神之上的大有人在,他继承不了宗主之位,也因玉剑峰当任主长老健在,他无所去从,只能屈居人下,成了玉剑峰一个普通长老。 即便如此,他的身份也十分奇怪,本是天启宗大师兄的存在,却又阴差阳错成了长老,同辈和后辈之间,见了他几乎无从下口。 纵旁人偶有不善言辞,如此赤连湛也不在意,他心无旁骛,一路耐心修行了六十年,步入炼虚。 这时候的他在名门正派中已经是再无敌手,无论是当时大陆第一宗天衍宗,之中的弟子也无甚对手,更遑论当时还是三教九流的天启宗宗内弟子。 当时的天启宗宗主在位时无过错,任职时勤勉,即便他已经是天启宗第一,却也无人提议让其当下任宗主之事。 直到之后修仙界大战,一个新生秘境的出现,引得名门正派与邪修间的恩怨纠葛不断,赤连湛一剑劈开了新的篇章。 当任天启宗宗主在事件中身陨后,赤连湛便被推崇成了新任天启宗宗主。 之后百年间,凡大陆事宜,赤连湛一肩挑之,将天启宗的名声推向了新的高度,又将天启宗内门派扩张至各种门路皆通,所有资源大手一挥倾囊相授。 天启宗这才有了今日兴盛繁荣之景,更是跻身一跃,成了大陆第一宗门,更成了名门望族天之骄子们的第一志愿。 赤连湛于天启宗,于天下,都是大义为先,私欲为后,又怎能轻易被辜负? 可他本人不在乎这些,他只觉得举手之劳罢了,即便是有了临死的感知,回首往昔,他也没想过挟恩图报什么的。 黑暗中,赤连湛只轻轻拂去周身黑雾,叹了口气。 即便飞升是个骗局,即便他是个将死之人,他也生不出什么别样的**来。 若真要说,兴许只是想回到清霄殿,温一壶茶,若真可以,再与那便宜弟子杀一局棋,应当也有些意思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赤连湛抬手将手中符纸递到眼前,这符上的灵力已被黑雾吞噬殆尽,此刻已经成了凡品,再无半分异处。 随着他心念微动,符纸染上火苗,蓦地开始自燃。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中,这光变得格外明艳,亦像自己儿时的火一般,叫人绝望。 明明自己如今大乘修为,此间理应不该有任何能威胁到自己的事物,却还是如同儿戏一般被逼到了绝境。 这黑雾太过霸道,几乎凌驾于一切,任何力量都被吞噬殆尽,像无底洞一般,填进去多少便被吞噬多少。 他手中无剑,若霜业剑在手,劈开此界必易如反掌,可惜霜业不在身侧就是了。 那蛟在黑雾中蠢蠢欲动,每一丝垂涎都伴着威压慢慢渗透过来,被他轻易感知。 他知道,那蛟在等。 等黑雾将他的灵力吞噬殆尽,接着它也会将他吞吃入腹。 但好在变故来临之前,他反应迅速用术法将那几个小崽子送去了远处。 若虞文君发现异常,定会循着他的气息救下那几个弟子,江行也在,即便他们受伤,江行好歹是个医修,总能保住他们小命。 明明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迅速最准确最正确的判断,甚至虞文君如果尚有余力还能来救他,可临到眼下,他却清晰得感受到了死局。 一种来自规则力量的碾压。 这片即将消弭的大陆怎会出现能吞噬别人灵力的能量? 不过那系统既然说此间是个画本,那确实也无可奈何了。 黑雾如活物般钻进袖口,连指尖最后一丝灵力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赤连湛垂眸望着掌心,那里本该有霜业剑的残影,此刻却只剩一片虚无。 那蛟在雾中蛰伏的气息越来越近,鳞片摩擦水泽的窸窣声,像无数细针戳在耳膜上。 “孽障。” 赤连湛低声开口,声音在黑雾中散得极快,却精准地刺中了蛟的凶性。 水面突然掀起巨浪,蛟的头颅破雾而出,幽绿的眼窝盯着他,涎水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深坑。 它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类竟还敢开口,尾鳍猛地拍向岸边,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道。 赤连湛侧身避开,指尖却在触到雾的瞬间被冻得发麻,这雾不仅吞灵力,还能凝滞经脉。 他索性不再躲闪,任由黑雾缠上四肢。反正灵力已空,不如赌一把。 赤连湛缓缓抬手,掌心虚握,像是在握住一把无形的剑。 这是他年轻时在天启宗外门悟的剑招,没有灵力支撑,全凭剑意伤人。 蛟显然察觉到危险,巨大的爪子直扑他面门。 赤连湛却不退反进,身形如纸鸢般飘起,指尖“剑”意划过蛟的鳞片,没有灵力加持,这一击只在鳞片上留下浅痕,却足够激怒它。 蛟怒吼着转身,长尾横扫,赤连湛被气流掀飞,撞在溶洞岩壁上,喉头涌上腥甜。 够了。 他的世界似乎又起了一场与他儿时一样的大火,大火将他的世界烧得一干二净。 十一岁的他无处可逃,只能紧紧攥着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剑穗,在滔天的火光中,在剑穗生出的庇佑中,无能为力的干看着。 赤连湛咳了两声,忽然笑了。 他扶着岩壁颤颤巍巍站起,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他只觉到此为止也许也还不错,反正这一生他一直都在失去,即便是唾手可得的飞升,也不过是—— 他思绪猛地一滞。 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那人竟持着微亮的符纸,照亮此途,唯愿将手中利剑奉上?! 那符纸上刺目的红光,是带着雷意的、炽烈的,像烧透的烙铁,硬生生在浓黑里烫出一道裂口。 “符纸为凭,雷霆速临!” 少年的声音裹着灵力穿透黑雾,比他当年在天启山引雷时更沉、更烈。 赤连湛抬眼望去,只见池舜踩着符纸凝成的光奔来,周身绕着细碎的雷弧,每一步落下,脚下黑雾便滋滋作响着退散。 他怀里紧紧揣着什么,羊脂玉珠的微光从衣襟缝隙漏出来,与雷弧交缠,竟在这吞噬一切的雾里撑起一片清明。 “师尊,接剑!” 第24章 风动 “师尊!接剑!” 池舜纵身跃起,将怀中的剑穗高高举起,羊脂玉珠在他掌心发烫,与赤连湛体内残存的灵力产生剧烈共鸣,一道雪白的剑影自珠中窜出,在空中凝成长剑模样,直直飞向赤连湛。 赤连湛伸手握住剑柄的瞬间,霜业剑久违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经脉,虽不足以驱散黑雾,却足够让他稳住身形。 他抬眼看向池舜,少年正被蛟的尾鳍扫中,重重摔在岸边,却又立刻爬起来,掏出一张符纸扔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雷起九霄,电掣八荒;符纸为引,破煞开疆!” 池舜指尖灵力注入符纸,天空中乌云翻滚,无数道惊雷劈向蛟,却被黑雾挡下大半。 可他没有停,一张接一张地掏出符纸,雷符、破煞符、甚至还有他刚学会画的防御符,全砸向蛟和黑雾的连接处。 符纸燃烧的光芒连成一片,竟真的在黑雾上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阳光透过裂口洒进来,落在赤连湛身上。 赤连湛抿唇,不知是灵力恢复得尚可了,还是心中某种无名的情绪化开了,他终于回神。 他握紧霜业剑,纵身跃起,剑尖指向天空,将自身灵力与剑灵之力尽数发动。 原本被黑雾阻拦的惊雷像是找到了指引,顺着剑身汇聚,在剑尖凝成一道巨大的雷柱。 “够了……” 赤连湛声落剑出,雷柱直劈蛟的七寸。 那剑之快,蛟来不及反应,被雷柱击中的瞬间,它发出震天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雷光中寸寸瓦解,黑雾也随着它的死亡慢慢消散。 池舜脱力倒在地上,看着那神剑随赤连湛意动化为剑穗,赤连湛一步步走来,他连忙撑着身子想起身行礼,却被赤连湛伸手按住肩膀。 他低头,看见师尊的指尖沾着他的血,却没有避开,反而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而此刻,赤连湛细细望着池舜,头一次如此认真。 回首初见之日乃至对方入道之时,其面上只有不同于高门世家子弟的局促,又因常年食不果腹面黄肌瘦异常。 如今褪去稚嫩,逐渐张开,已经初显清俊轮廓。眉骨不再因消瘦而显得突兀,反倒衬得眼窝深邃,先前总含着怯懦的眸子,此刻亮得像淬了星子,连带着鼻梁与唇线都添了几分利落,再不见半分初见时的窘迫。 “你倒是……” 赤连湛声音有些沙哑,“比本尊想的要厉害些。” 池舜回望他,突然笑了,眼眶通红颔首规矩道:“弟子自当竭力为之。” 远处传来虞文君和江行的声音,赤连湛却没应声,只蹲下身,将池舜从地上扶起,他力道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沉稳。 “逞能。” 赤连湛的声音依旧淡,却没了先前的冷冽,指尖掠过池舜被蛟尾扫中的肩头,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衣料渗入,缓解了骨缝里的刺痛。 池舜腼腆笑笑,“师尊即已吩咐,便是信弟子能做到,弟子又岂会辜负?” 赤连湛指尖的灵力还凝在池舜肩头,听少年这话,垂眸时刚好撞见他眼底未褪的红。 那点红不是疼的,是藏不住的雀跃,像寒夜里刚燃起来的炭火,明明微弱,却烫得人指尖发麻。 “本尊何时信你了。” 赤连湛惊得收回手,语气淡得像在说寻常事,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又悄悄蜷了蜷。 方才擦过少年嘴角血迹时,那点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腹,比清霄殿煮的茶还要炙些。 “走了。” 不给池舜答话的时间,赤连湛转身朝着溶洞外走去,霜业剑在他掌心化为剑穗,羊脂玉珠贴着衣料,还带着池舜身上的暖意。 池舜连忙跟上,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忍不住好奇:“师尊,弟子斗胆一问,您刚才明明灵力都快被黑雾吞完了,怎的还能引雷?” 他刚才在雾里看得真切,赤连湛撞在岩壁上时,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剑意。” 赤连湛头也没回,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剑修的根,从不在灵力多寡,在剑意。” 池舜驻足,被这句话惊到,他虽不是剑修,也在此界修炼良久,却还是被剑修美学惊艳。 更甚至,连方才对方快到连肉眼都捕捉不到的身法与剑术,称之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为过,可惜只有一剑,难以一饱眼福,实乃一大憾事。 “赤连湛,你居然没死?!” 一红衣女子闯入视线,直言。 池舜望着那女子说完又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走来,她漂亮的红唇一张一合,夸张道:“这就是你徒弟?居然和你一模一样!” 却被赤连湛无情拦住去路。 赤连湛走步,将池舜挡在身后,他周身冷冽的灵力逼得虞文君微微退步,“你是蜘蛛精吗?” 虞文君立即翻了个白眼,“切,本来就是。” “和你以前一样,跟个豆芽菜似的,感觉风都能给他吹折咯。” 池舜倒是侧身稍稍站出来些许,“弟子池舜,拜见绯岚仙尊,仙尊诸事顺遂。” 眼前这人与赤连湛较为熟稔,又一身红衣,应当是传说中拥有神兵绯岚剑、又因神兵得名的女仙尊虞文君,着实不难认。 虞文君一听眼中立即放光,“果然一样,都鬼精鬼精的,居然知道我是谁!快免礼!快免礼!” 赤连湛蹙眉,正欲打断此情此景,谁料远处湖泊中突然生变。 经历这一劫的几人顿时胆战心惊齐齐望去,但预想中再次突飞横祸的场景并未发生,只是那湖底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赤连湛神色淡淡,湖底的蛟已被他斩于马下,其下再有的,唯有与他以及虞文君一样的神兵了。 确实如他所料,湖底忽然有一道墨色流光从湖底破水而出,非寻常水花溅起的白,是浓得像化不开的夜的黑,裹挟着千年湖底的寒气,直直冲上云霄。 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再定睛时,一柄玄铁重剑已悬在半空。 那剑身通体如墨,不见半分纹饰,唯有剑脊处刻着一道极细的银线,像冰封的裂谷里藏着的光。 剑格是狰狞的兽首模样,獠牙外露,眼窝中凝着两点幽绿,竟与方才那蛟的眼瞳有几分相似,连周身散出的威压,都带着同一种蛰伏千年的凶戾。 “这是……” 虞文君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灵力骤起,此剑的气息太过霸道,竟让她生出几分忌惮。 赤连湛却眸光微动,他认得这剑的形制,是上古神兵“将罚”,传闻与霜业同源,出自同一个器修之手,二剑一阴一阳,寓为极意双剑。 与此同时,那将罚剑突然嗡鸣了几声,它无视周遭所有气息,带着破风的锐响,直直朝着人群中的令玄未飞去。 剑身在半空微微震颤,兽首剑格转向令玄未时,眼窝中的幽绿竟亮了几分,像是终于寻到了契合的气息。 令玄未瞳孔骤缩,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在指尖触到剑身的瞬间僵住。 一股冰凉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经脉,与他体内的火属性天灵根竟奇异地相融,没有半分排斥,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剑中藏着的凶戾在与他的剑意共鸣,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等待。 远处的江行见这一幕,断言:“此乃神兵将罚,神兵都有自己的意识,它既认定你,那你便收下罢。” 令玄未望着悬在身前的玄铁重剑,喉结滚动。 自入道以来,他用的一直是宗门分发的普通长剑,从未想过竟能得神兵青睐。 他指尖再度抚上剑身,那冰凉的触感里似有万千兵戈在嘶吼,与他心中“要做此间第一剑修”的执念撞在一起,激起滚烫的共鸣。 “将罚?” 令玄未略带迟疑,轻声念出剑名,指尖灵力缓缓注入,刹那间,剑身墨光暴涨,兽首眼窝中的幽绿化为火焰般的红,剑脊处的银线也亮了起来,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 将罚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落在令玄未手中,剑柄与他的手掌完美贴合,像是天生就该属于他。 池舜望着这一幕,心中莫名被不甘搅得滚烫。 令玄未眼底的狂喜、脑中系统的挑衅、耳畔其余人对令玄未的恭贺,在这一瞬间爆发,震得池舜有些许失神。 “此间事已了,该回宗了。”赤连湛蓦地出声。 池舜抬头,撞进赤连湛眼底的淡然,却怎么都熄不了他心中这高涨的火。 明明这一切都是“剧本”的摆布,对方是天命之子可平步青云,而他费尽心思周旋良久的布局,对方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破局,甚至将奖励轻易收入囊中。 他不仅要面对系统的针对,更要被周围人刁难,即便冒死改变的,也只是自己不死而已…? 这柄剑的出现,又会让剧情朝着“主角崛起”的方向偏去,而所有的一切会再度回到原轨上。 他真的好不甘心。 赤连湛却突然伸手摸他头,将他眼中情绪收入眼底,而后他像变戏法一般,从手中变出冷白色剑穗,悬于池舜眼前。 “若喜欢,本尊便送你。” 池舜回神,愣愣被赤连湛安排接住剑穗,他看了看手中剑穗,又抬头看了看走远的赤连湛,许是对方以为他此番谋划,皆为获剑,这才将霜业剑赠与他…… 池舜快步跟上,踏上远离的方舟,灵舟驶离秘境时,他望着下方渐渐变小的湖泊,悄悄将一张雷符塞进袖中。 将罚剑认主又如何?只要他足够强,终有一日,能让那所谓的“主角机缘”,也成为他破局的棋子。 ——师尊,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风动 第25章 迂回 天启宗上下第一个得了消息,珏尘仙尊自秘境化险为夷平安归来,并又携一神兵回宗,天启宗势必再登新高。 方舟落于天启山主峰道场时,暮色正浓,檐角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 池舜刚随赤连湛走下船舷,便见一众长老已候在阶前,为首的李飞鸿率先上前,脸上堆着惯常的笑意:“仙尊平安归来,实乃天启宗之幸!” 其余长老紧随其后,纷纷躬身行礼,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赤连湛身侧的池舜。 少年一身道袍沾着秘境的尘土,手中却攥着枚冷白剑穗,那剑穗上的羊脂玉珠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任谁都认得,是霜业剑的契物。 “仙尊竟将伴生剑穗赠予弟子,可见对池师侄何等看重。”张宗佑捻着胡须,语气里满是奉承,“池师侄此次驰援有功,又得仙尊亲传,日后定是符修一脉的翘楚。” 池舜听着这些话,只规矩躬身行礼,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这群老狐狸精,此刻的奉承,不过是因为赤连湛活着回来了,若死了恐霜业剑也要霸占了去。 赤连湛却未接话,只淡淡扫过众人:“秘境之事已了,诸位长老各司其职即可。” 说罢,他转身便朝清霄殿走去,连多余的应酬都懒得。 池舜连忙跟上,身后传来长老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多是揣测他如何得了赤连湛青睐,偶尔夹杂几句对令玄未得将罚剑的艳羡。 他充耳不闻,只快步追上赤连湛的脚步,指尖攥着剑穗,不由得生出几分踏实感。 此次事件虽结束,没能阻止令玄未获利,但至少关于系统的机制,池舜认为,他似乎有了某些突破性的发现。 待有空闲时,将系统的能力罗列一番,以及其忌惮赤连湛的某个点,只要研究研究,一定能发现问题所在,即便不能,也能参悟出些许规矩来。 眼下劫后余生,之后的计划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再给系统半点机会。 “为师需闭关些时日,之后在宗内凭霜业说话,他们不会为难你。” 面前那人淡淡扔出这话,连头都没回。 池舜抬头细细打量他,对方比自己还要高出小半截,也比自己的体格强硕些许,更甚至,对方各个方面都要比自己厉害很多。 就是这样的人,都要被“剧本”所掌控。 “是有所飞升之感悟吗?”池舜突然开口询问。 前人连步子都未顿,只丢下一个字:“是。” 池舜闻言蹙眉,停住步子,直到前人抬脚稳步向上,跨进清霄殿,消失在殿内阴影处,池舜垂眸,他手握剧本,深知,赤连湛这个角色绝无飞升可能。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背景板”,或者说,只是一个丈量尺而已,只要时机一到,他就会为了主角而死,即便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从他出生起,他的不凡只是为了印证文中一个路人的一句话:即便是珏尘仙尊这般的天命加身,也抵不过极道剑尊一星半点啊,这极道剑尊飞升那日是何等壮观…… 唯余唏嘘而已。 池舜握紧手中霜业,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朝殿内喊了一嗓子:“那便预祝师尊,此次一举飞升,连带徒儿也鸡犬升天!” 殿内自是无人回应,池舜却还是笑了笑,似是想起了某事,踱步出了清霄殿地界。 他到底劫后余生,脚下步子欢快没一会便到了玄器峰。 但一问才得知,鹤子年与张懿之回宗后,对长老言语不敬,触了宗规,被李飞鸿罚关禁地一个月,以示警戒! 池舜详细了解细节后,一刻没停,急急赶往禁地去了。 天启宗禁地在主峰西侧的断崖下,常年被灵力屏障笼罩,只留一道窄门供人出入。 池舜赶到时,正撞见两个弟子守在门外,见他来,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大师兄。” “鹤子年与张懿之可是关在此处?”池舜开门见山,指尖还攥着那枚冷白剑穗,羊脂玉珠的微光映得他眼底多了几分冷意。 弟子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回大师兄,大长老有令,禁地里的人不得探视。” 池舜挑眉,从怀中摸出清霄殿的霜业剑穗,轻轻晃了晃:“家师闭关前吩咐,宗内诸事可凭此剑穗酌情处置。你二人定认得此乃神剑霜业,若强行阻拦,可是要违逆仙尊的意思了。” 这话一出,两个弟子顿时慌了,连忙侧身让开:“大师兄请。” 池舜轻嗤一声,侧身穿过窄门,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禁地内并无灯火,只岩壁上嵌着几颗夜明珠,泛着微弱的,他池舜循着脚步声往前走,没多久便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台上闭目打坐。 “鹤师弟,张师弟。”池舜轻声唤道。 鹤子年猛地睁眼,见是他,顿时喜出望外:“大师兄!你与仙尊真的逢凶化吉了?真是太好了!” 张懿之也缓缓睁眼,眼底带着几分诧异,却没多言,只朝他点了点头。 池舜走到二人跟前抬起手中散发着微光的霜业剑穗,笑了笑,“我进入秘境后,剑穗便有意寻主,牵引我找到家师,而后家师获得霜业后,只一剑,便轻松拿下那蛟了。” 鹤子年听得神往,憨憨笑笑,“我等入天启宗数年,都为见过剑尊他老人家出手,你小子一进来就机缘得见,真是好命!” 池舜掏出两瓶丹药递过去,“这是家师殿内的凝灵丹,能补灵力损耗。莫说我了,你们怎么会触了宗规?” 鹤子年接过丹药,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秘境的事。我们回宗后欲求长老出手,李长老问起秘境细节,我多说了几句‘秘境内全是本宗天骄,不该因私欲轻贱旁人’,就被他说我‘目无尊卑’,罚关一个月。” 张懿之补充道:“我帮鹤师弟辩解了两句,便也被牵连了。” 池舜闻言,指尖的剑穗攥得更紧了。李飞鸿素来喜爱令玄未,可此次秘境危机,他竟不动如山,显然爱徒与自身机缘相比,不值一提。 若有机会挑拨一二,令那令玄未孤立无援也未尝不可。 “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早些出去。”池舜沉声道。 鹤子年摆摆手:“不用,禁地虽偏,灵力却比外头浓郁,刚好适合闭关。倒是你,令玄未得了将罚剑,宗内定有不少人会巴结他,你可得多留个心眼。” 张懿之也附和:“他如今有神兵加持,修为定会突飞猛进,你若要与他抗衡,需尽快提升实力。我这里有几本符修高阶典籍,你拿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说罢,他从储物袋中掏出几卷泛黄的古籍,递给池舜。 池舜接过古籍,心中一暖。他本以为入宗后皆是敌人,却没想到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多谢二位。”池舜躬身行了一礼,“那我便先回……” “等等。”池舜还未起身话也未完,张懿之打断道:“此事你还需敲打敲打林向明,否则若走漏风声,此事便成了因你而起。” 池舜没有说话,三人无声对视一眼,池舜悄无声息退出禁地。 离开禁地时,天色已黑。 池舜借着月光往清霄殿走,路过主峰道场时,见令玄未正与几个弟子站在那处,手中的将罚剑泛着墨光,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令师弟如今得了神兵,真是如虎添翼啊!”一个弟子谄媚道。 令玄未嘴角噙着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傲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周围顿时响起应承的笑。 池舜脚步顿住,转头望去,正好与令玄未的目光相撞。令玄未眼中带着几分挑衅,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嘲讽。 顺着令玄未视线,周围阿谀奉承的人也看见池舜,目光中夹杂着各异的情绪。 眼看至此,池舜直接走掉未免显得太尴尬,于是他也笑了笑,“恭喜令师弟获得神剑,实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刻意在“师弟”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令玄未闻言皮笑肉不笑,“自然是要多谢大师兄前来相救,否则仙尊他未必能劈开那境。” 池舜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我听说了一个旁的事。” 他故意停在那卖关子。 令玄未倒是不急,他旁边的人见此立即当起狗腿询问:“什么事你倒是说,莫要老神在在,一个送剑的罢了,谁又不能送呢!” “诶?此言差矣!”池舜出言打断,“此剑还真并非谁都能送。” 他又顿住,见那人欲反驳时,他再开口道:“我与玄器峰大弟子鹤子年乃是至交,鹤师弟为何没去送剑?他回宗请援,岂料大长老他不仅不愿救助,反而将他罚了关禁闭。” “啧啧啧,他若是不愿意救我等也就罢了,可是令师弟当时他也身陷险境啊!大长老他如何能这般无情?” 说完他重重叹了口气,“哎……” 临走时,又重重拍了拍令玄未的肩,眼神中满是“惋惜之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迂回 第26章 闭关 清霄殿二位一齐闭关的消息落在天启宗诸位耳边时,令玄未正在道场和其他弟子一起练剑。 因为有些走神,他的剑气差点划破不远处潭娇娇的衣襟,惹得潭娇娇撒娇了几句,他也没理。 一个月前从秘境归来,令玄未因为获得神剑将罚,被众人艳羡吹捧了许久,可这几日,池舜闭关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天启宗的风向从他获得将罚转向了大师兄池舜有可能突破金丹期。 而他的修为也在刚刚停在筑基中期而已,甚至是刚在中期稳定没多久,毕竟闭关的话,就意味着一定是有所感悟,需要独立空间以免遭受打扰,便于突破桎梏,而且一般需要闭关的,都是金丹以上的阶段。 如此,只是一想到有人就要碾压他一头,令玄未就实在有些魂不守舍。 从小到大,他都是不被疼的那个。 直到一日获得那个机缘,在机缘的指引下,他道途一片光明,那机缘还告诉他,只要稳扎稳打,听它指挥,必能带领他走向大陆之巅。 原本他也是不想信的,可是那年他只有六岁,依靠那指引,他空手反杀了要治他于死地的…父亲。 那个人在大陆至少是顶尖般的存在,并且走火入魔,唯一的指令便是杀死自己。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跟着指引真的会一路扶摇直上。 可是眼下为什么会这样?! 它的定律,一次次被这个叫做池舜的人打破,它明明说没有人能比他的天赋更高,没有人能成为赤连湛的弟子,没有人能比他修行速度更快…… 全都被一个人打破了! 他越想,心中思绪越乱,越是练剑,越是斩不断,越是不甘,越是恐慌—— “练剑专心,莫要走神,你好歹也被神剑选中,怎可输旁人一筹?” 眼看令玄未就要走火入魔,李飞鸿一道剑气逼停他思绪,语气中不经意带上点怒意。 令玄未一惊,身上不知何时已浸满冷汗,稍一动弹黏腻感便扯着衣襟,叫人十分不适。 但回味过来李飞鸿口中的话时,他眸中不免染上些许不耐。 从前在家族中便是,父亲生前还好,死后甚至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数落他,若不是他足够争气,努力咬牙坚持至今…… 却还是要遭受贬低,实在烦躁。 “多谢师父出手相助。”他收起心中情绪,面上讪笑着颔首道。 李飞鸿冷哼一声,没有应,转身目光一一落在旁的弟子身上,扫视别人去了。 令玄未望着李飞鸿的背影,一瞬间,李飞鸿的身影居然慢慢和族长的背影重合,他大惊,连忙擦干额头冷汗,匆匆往道场外走去。 若池舜真的能突破金丹,那清霄殿必会劫云密闭,可近日主峰晴空万里,看不见半片云,也许只是徐晃而已,他又何须如此惴惴不安。 令玄未顿步狠狠捶了捶胸口,被自己搅得烦恼至极。 池舜他一个废柴五灵根即便是五条灵根全面发展,符修天才中的天才,他又怎么可能在自己这种拥有极品天灵根,以及有机缘洗刷,再加上神剑剑灵指导的加持下,超过自己呢? 说不定那废柴所谓的闭关,不过是…筑基而已? 这些问题注定无解,他心绪不宁只想快些回住处换身衣裳,以顺势平复下心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下一切微妙变化都被池舜悄然注视着。 这头清霄殿偏殿内,池舜正襟危坐闭目打坐,嘴上却噙着笑,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左右令玄未心思,就愉悦得很。 这人刚愎自用,实在太容易挑拨,这招离间计甚至不用太过发力。 不过更值得欣慰的,并不只这一点。 池舜抬眸,两手一撑从床沿跳下来,踱步走到清霄殿前桃花树下。 他望着远处的天空,随着他心中意念微动,不远处很快就有几只乌鸦快速飞了过来,最后秩序井然停在桃花树上。 池舜欣慰地看着那几只乌鸦伸手,其中一只乌鸦乖顺自桃花树上飞下,落在他抬起的食指上,他心念再动,这乌鸦竟在一瞬之后自然烧成了纸灰。 这便是他近日研究的宝贝,虽然他的修为一般,但他捣鼓这些小玩意的本领强悍如斯,就是他用这些纸乌鸦监听需要经常换一批就是了,否则被宗内有能者发现,他被盯上事小,若是惹来什么无妄之灾那就本末倒置了。 这纸乌鸦好用是好用,可就是他用来监听时还得万分谨慎,而且还不能用来监视那些修为比他高的,后者几乎很可能会立马被对方发现然后摧毁,最后自己元气大伤。 池舜此次特意放出闭关消息,就是为了让令玄未陷入未知的不安中,若要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不是吗? 令玄未与李飞鸿是同一种人,他无法左右李飞鸿,也无法接近其,这般,左右令玄未这个心智还没有那么成熟的,就相对简单多了。 李飞鸿于令玄未而言,其实也算是一种机缘,但这种作为人的机缘,就是最好利用的,人是最自私自利的,更何况李飞鸿是自私自利之极致,池舜要他令玄未亲手摧毁李飞鸿的一切,再让李飞鸿明白,这一切全都出自令玄未之手。 思及此,池舜又痛快地笑了。 天启宗的几个老家伙其实早就分崩离析,只是为了表面上的功夫,这才日日和和气气的。 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积木城堡,看着光鲜亮丽,可只要看准要害,精准抽走最重要的一块积木,整个城堡就会顷刻间轰然倒塌。 池舜一边想,一边开始着手画新的监听符。 这个纸乌鸦的发明,还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可以将符箓与御物结合,实践后发现真的可行,便量产了。 他将画好的符纸夹在手中,垂眸在心中默念口诀,微微催动灵力。 下一刻,一直黑色乌鸦自符纸中飞出,安稳落在桃花树下,那乌鸦甚至通灵一般,还转动脑袋,调转方向,一瞬不瞬地看着池舜。 池舜重复多次,最后将所有乌鸦全部遣散后,他开始继续研究新的符纸“研究”了。 自从发明御物监听符后,他开始不满足于简单的创造,甚至在想能不能将某些强大的灵力封锁在符中,等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等等等等。 而且他也在想,想找到一个万全的办法。 如果系统可以改变剧情,那么他就不能指望自己借力打力能够成功,因为到了关键时刻,系统再如法炮制强行让NPC介入,或是强行改变剧本的话,那么他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所以他需要想一个,可以被自己控制的东西,这个东西甚至有能力杀死令玄未。 若是傀儡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出自他之手,所以必须解决这个根本上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不让别人发现他这个本源。 再或者,将他这个本源藏起来? 池舜突然的灵光一现,让他顿时豁然开朗! 他猛地站起身,没错!他可以练分身啊!这样就算被逮到了,加上如果遇到危险,他本体躲起来了也不会死,而且若分身偶尔真的失手,不小心…杀死了某人,那是不是也能推脱成是自己不小心? 一切通桥后,池舜立即闭目控制一只乌鸦马不停蹄飞往藏书阁。 那乌鸦拍拍翅膀,绕着藏书阁飞了两圈,总算找到了张懿之常待的那个窗前,它落在窗棂上,十分晦气得叫了两声。 此刻的张懿之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乌鸦“嘎嘎”叫了两声后,他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来干嘛?” 那乌鸦丧叫完后,张开嘴,竟口吐人言了?! “捎两本关于分身的书我看看。” 张懿之头都没抬,再度不耐烦“啧”了一声,“你能不能一天天别净看这些没用的,分身同宗同源,用不好碎个分身掉你半条小命。” “少啰嗦少啰嗦,我同意送你一张御物监听符让你研究了。” “?”张懿之抬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就你那水平练破脑袋也突破不了金丹,干嘛还说自己闭关了?想找个书还得我帮你。”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对了,你送书来莫要让别人看见。” “切。我可是有隐身符。”张懿之洋洋自得。 “哇,用隐身符送书,真是暴殄天物~” 张懿之耸肩,“过几日我准备下山一趟。” “干嘛去?” “卖点符箓,换点银钱。” 这头的池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要凡人的银钱作甚?” 张懿之神秘一笑,“这种事我们符箓派一般都不外传的,山脚下小镇上有一个正儿八经的道修,用银钱能在他手上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他只收凡人的银钱,说是凡人的银钱上沾得人气儿最重,人气儿重利于其修道。” 池舜沉思良久,心道这不就是自己世界中那种举着黄旗,带着黑圆眼镜的神棍吗? 话说,他滑雪之前,还遇到了一个呢,那斯神神颠颠说他竟敢无视鬼神,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闭关 第27章 神棍 “你确定我们用这隐身符真不会被看门弟子发现?”池舜顶着鸟窝,藏在灌木中小声询问旁人。 另一侧与他打扮一模一样的张懿之密切观察着宗门石拱门下的两个弟子,小声应到:“还不是你非要闭关,现在出个宗门还得躲躲藏藏,真是可惜了我的宝贝隐身符,这可是高阶的,仅余几张了,这可是我之前好不容易……” “行了行了。”池舜忍不住打断,他是知道,若他不打断,张懿之真的能一直念叨下去。 “你就说会不会被发现罢!” 张懿之不耐烦白了他一眼,“怎的,若无用你便不下山了?” 池舜:“……”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那个左边的鬓角扎了两根辫儿的,乃锻体峰主长老座下首徒,一个仅凭锻体便在如今三十出头到达元婴后期的人,比鹤子年修为还高小半个头!右边那个是圣药峰副长老座下首徒,别看文文静静的,更别以为药修就没什么本事了,可是半步化神级别,在宗内弟子中可谓是数一数二般的存在了。” “哎,你说怎么碰巧轮到他们俩值守呢?若是碰着鹤子年,咱不是轻松就出去了吗……” 张懿之嘀嘀咕咕说完,正思索怎么在不被那二人发现的情况下出去,扭头看见池舜时,才发现池舜竟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张懿之“啧”了一声,“你干嘛?” 池舜摸摸下巴,老神在在,“你修为也不低,你为何没什么职务,或者任务什么的,看你整天闲得很。” 张懿之顿时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修仙界最富的便是丹修与符修吗?医修和药修都得往后稍,那宗内弟子执行任务都是有灵丹妙药作奖励的,不然谁没事干喜欢在外,喏,像他们这样晒太阳的?” “我们都自产自销,再不济炼点东西跟他们换就是了,还需要烦这神?” “原来如此,我在宗内苦修半年,竟还不知道这个。”池舜一脸恍然大悟。 但转瞬他又想到一个新问题,“那鹤师弟不是器修吗?按理说应该也挺富的啊?” “你懂个屁,鹤子年他们器修若无感悟,一年半载能锻出一个武器都算牛的了,他们没事一样还是得锻体,他们体术可都很强的。” “真的吗?”池舜诧异,联想到鹤子年那胖胖的身材…… “我必把你心中所想告诉鹤子年。”张懿之嘿嘿一笑。 “不带这么玩的,我什么也没说!”池舜惶恐,若是被鹤子年知晓,定少不了一顿打。 张懿之笑笑,“行了,看我这招——” 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符纸扔出,那符纸顿时像活过来一般,嗖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周围木林中慢慢渗出些许浓雾,这浓雾来得急且诡异,就连池舜都有些吃惊。 这异变果然引得看守的二人警觉,他们快速扫视四周,注意力立即被分散许多。 “趁现在!”张懿之做出决断。 两个人手拿隐身符催动符箓后,身影立即消失。 但二人还未走出去几步,那位锻体元婴弟子冷冽地声音便直直射过来,“你做什么?” 张懿之僵硬现身,摇摇头,“额……试试起雾符。” 那弟子蹙起眉,十分不悦,“你们符修向来神神叨叨,若要下山,便直接下山就是,每次下山都要搞些奇怪的符纸,影响我们看守。” 张懿之尴尬笑笑,“有道是测测符灵不灵,便也是测测运不是?对了师兄,这是我的弟子玉佩,还望过目。” 他恭敬递上玉佩。 天启宗宗内成员,上下山出入宗门都需凭弟子玉牌,到门口时必须请看守弟子查看,若无玉佩,谁来了都不好使的。 玉牌上有天启宗历代宗主留下的灵力,凡天启宗弟子,无人不识。 那弟子仔细查看玉牌,确认无误后,继而冷声道:“即是符箓峰主长老座下弟子,还望归来后提醒符箓峰弟子,出行莫再测符,你看这雾,乌烟瘴气!” 张懿之连忙颔首陪笑:“多有叨扰,待归来必叮嘱家师。” 作揖行礼后,他收起弟子玉佩,走了。 直到行至山脚,张懿之十分不满,才朝身旁空气道:“我出行从不测符,都是旁的那些弟子神乎其神,都怨你,害我被说道了,烦得很。” 池舜现出原形,他眼下正在闭关,为做戏做全套,他不方便在人前现身,所以他们二人只能出此下策。 他连忙双手合十,一边搓手一边赔礼道:“我赔你两张纸乌鸦行吗?” 见张懿之不应,池舜:“三张…?” “五张…?” “一言为定。”张懿之首肯。 池舜:“……” 他一天画五张符保底累够呛,这死张懿之,是一点不跟他客气。 二人陷入诡异沉默,与周遭熙熙攘攘的赶集者行程鲜明对比,他们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不过越走人倒是越稀了。 直到张懿之脚下顿住步子,停在一间算是简陋破败的茅草屋前。 这搁池舜原身家里,顶多只能算是个茅房,原身家已经够穷了,这神棍按道理应该很有钱,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张懿之在池舜诧异的目光中走向茅草屋,十分虔诚作揖行礼,待礼数全齐了,他才开口道:“在下天启宗符箓派弟子,敢问前辈今日可做买卖?” 池舜默默望着,心道这神棍还挑日子做生意? 就见那破败茅草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今日不见……?” 客字还未落下,那声线陡转,平淡中猛地带上诧异,甚至有些迟疑。 没过多久,那茅草屋的破门竟悠悠打开,里面一黄袍道士模样的人贼贼探出脑袋,他眼咕噜一转,直直便看向池舜。 池舜也是在这一瞬猛地惊住,这不正是他滑雪前一天碰见的神棍吗?! “你!” 池舜大惊:“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见他大惊失色,神棍勾起嘴角,笑得贼眉鼠眼。 一旁的张懿之怔住,张懿之倒没想到,他们二人竟认识? 神棍推开门,手中比池舜死前见到时多了一个拂尘,他神情自若幽幽走到池舜身前,而后踱步绕过他一周,第三视角的张懿之就见他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池舜身后摘下一张符纸,他再一丢,符纸便转瞬**。 张懿之连忙走步看向池舜身后,他明明记得池舜身上什么也没有的。 池舜惊异望着他昨晚所有动作,神棍乐了。 待符纸化为灰烬,神棍摇头晃脑阴阳怪气道:“年轻人啊少不了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滴~” “你……你…是你把我弄过来的?”池舜言语间有些颤抖,也不知到底是惊还是惧,兴许都有。 神棍冷哼一声,“因果循环罢了,小小年纪竟敢不敬鬼神,瞧不起我道修一脉,此劫乃你命定一劫!好好受着吧!” 他说完将手中拂尘一摆,似乎是赶人了。 张懿之暗道此行还未完成目的,他上前一步欲拦神棍。 奈何周遭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狂风,风卷着沙迷了眼,揉揉眼再细看,眼前哪有什么茅草屋和神棍? 张懿之怔怔望着屋舍俨然的小镇,那个与小镇房屋格格不入的茅草屋乃是有缘才会遇见,若无缘,便是想找也找不到的。 他们符修必须遵守因果循环,符修修的便是道和五行,而五行又阴阳相生阴阳相克,一切皆是命。 “你怎认识这位老前辈?”张懿之见池舜与那人语气熟稔,实在忍不住询问。 呆愣在那处的池舜慢慢抬眸看向他,不答反问:“你可有看清他从我身上拿下来的,是什么符?” 张懿之被他认真严肃的表情惊到,下意识支支吾吾回答:“那字太过…潦草,我着实没看清。” 池舜望着张懿之,脑中细细回想细节,一遍又一遍反复模拟。 他清楚的明白,他的身上绝不可能有任何符纸,且他在清霄殿,在赤连湛面前待了那么久,赤连湛绝不可能发现不了这张符纸,所以这意味着,这张符凌驾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应该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在穿书前一天,晚上刚到酒店,他独自一个人乘坐最后一辆出租,其他朋友都集满了,而他比较喜欢空旷,所以留坐了最后一辆车。 一下车,他就撞见了这神棍。 当时的池舜一身名牌,但凡识货一点的骗子都爱找他“碰瓷”,于是他习惯性叫对方躲远点,且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有钱几乎可以摆平一切问题,于是他从夹克外套里层掏出五百rmb后,就出言不逊说了一句:“不要烦我,OK?” 他当时正在看手机信息,朋友一直在催促他快点上来,一起商量晚上去哪里嗨,所以他当时甚至都没有听清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就连同对方口中“藐视道教”从何而来他都不知道。 如果真要说,就像他刚来这个世界被那符修老头杀了N一样,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冒犯,就被宰了…… 不过,归根结底,如果能复刻那个符纸,也许他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第28章 旁骛 池舜在清霄殿茶不思饭不想,只在桃花树下仿佛入定一般,整整枯坐了好几天。 树下案前还摆放着许多符纸,符纸上潦草画着各异的字体,似是池舜一遍又一遍试图临摹出脑中那一闪而过符纸的失败品。 桃花瓣落在案前的废符纸上,积了薄薄一层,池舜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符纹,指尖灵力刚凝聚,又泄了大半。 连续几日临摹神棍取走的符纸,却连半分相似都没有,反倒浪费了不少精力。 如此这般,倒让他有种因执念恍惚走火入魔之感。 “再这么耗下去,你那五张纸乌鸦的债还没还给张懿之,就得先把自己耗成废人。” 熟悉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池舜抬头,就见鹤子年拎着个黑木匣子走来,憨态的脸上沾着些铁屑,袖口还蹭着几道灰痕,显然是刚从玄器峰的锻造房过来。 “你怎么来了?” 池舜起身,瞥见鹤子年手中的匣子,木质纹理细腻,还泛着淡淡的灵力波动,“这是?” “给你的。”鹤子年将匣子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早些时候我便寻思锻一支符笔赠你,前几日听张懿之说你在研究高阶神秘符纸,想着普通符笔恐撑不住你注入的灵力,这才加急制造了出来。” 池舜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支通体银白的符笔。 笔杆由玄铁混合着霜蚕丝锻造而成,泛着冷冽的光泽,笔尖则是用某种妖兽的尾羽制成,根根分明,触之柔软却不失韧性。 最特别的是笔杆中段,刻着一圈细密的符纹,灵力注入时,符纹会微微发亮,像是在引导灵力流转。 “这是……注灵符纹?”池舜指尖摩挲着符纹,眼底闪过惊讶。 普通符笔只能承载基础灵力,可这支笔上的符纹,竟能自动梳理灵力,让注入符纸的灵力更凝练,这对五灵根的他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 “算你识货。”鹤子年坐到蒲团上,拿起一张废符纸看了几眼,“我在玄器峰琢磨了半个月,光是调整符纹的间距就试了十几次,还加了点之前做任务得的高阶冰魄草粉末,能让你画符时减少灵力损耗。” 池舜握着符笔,指尖灵力缓缓注入,笔杆上的符纹瞬间亮起淡蓝色微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至丹田,原本滞涩的灵力竟变得顺畅不少。 他走到案前,取过一张新的黄符纸,笔尖蘸上朱砂,按照《符箓高阶要诀》中的记载,勾勒起“困神符”的纹路。 朱砂线在符纸上流转,以往画到一半就会溃散的灵力,此刻在符笔的引导下,竟稳稳凝聚在符纹中。 待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的朱砂突然亮起红光,困神符的虚影在纸上一闪而过,而后稳稳定格。 “成了?!”池舜惊喜抬头,看向鹤子年,“竟如此轻易?” 鹤子年见他高兴,也跟着笑了:“你能用上就好。不过我跟你说,这支笔还能进阶哦,若你日后找到更好的材料,我能帮你重新锻打,到时候别说困神符,就是高阶的御雷符,也能稳稳画出来。” 池舜握着符笔,心中暖意翻涌。 他本以为入宗后皆是敌人,却没想到能交到鹤子年与张懿之这样的朋友,一个为他锻造符笔,一个帮他寻找古籍,就连赤连湛看似冷淡,也在暗中为他铺路。 池舜郑重躬身行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你有需,我定全力以赴。” 鹤子年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对了,我听张懿之说你最近纠结于一张奇怪的符纸?” 池舜动作一顿,将神棍取走符纸的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穿书的细节,只道那符纸与他的“机缘”有关。 鹤子年听完,眉头皱了皱:“那神棍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他手里的东西都来历不明,你真要找他,可得多留个心眼。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飞鸿最近总在打听你的动向,还问过玄器峰有没有给你送过东西,你闭关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池舜握着符笔的手紧了紧,李飞鸿向来偏帮令玄未,若知道他在暗中提升实力,定会从中作梗。 “我知道了。”池舜将符笔收好,又拿起一张新的符纸,“等我再炼几张高阶符,便去会会那神棍。至于李飞鸿……对了,你来时应当还未被人发现吧?” 鹤子年点头,“这是自然,我行事你放心。” 池舜颔首,“既如此便无妨,过几日时机成熟我便会‘突破失败’,届时也就无需担心闭关这事了。” 鹤子年见他自己筹谋有度,放下心来,起身道:“行,玄器峰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若需要其他材料,随时传信给我。” 待鹤子年走后,池舜重新坐回案前,握着那支注灵符笔,指尖灵力再度凝聚。 这一次,他没有再临摹神棍的符纸,而是翻开《符箓高阶要诀》,目光落在“御雷符”的记载,有了这支符笔,他或许能提前练出高阶符箓,为日后与令玄未的对决,再添一张底牌。 日暮西山,桃花树下,烛火重新燃起。 符笔在池舜手中流转,朱砂线在符纸上跃动,笔杆上的符纹随着灵力注入,亮起一圈圈微光,映着少年眼底的决绝。 他知道,破局的机会,就握在这支符笔里,握在自己手中。 烛火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桃花瓣落在案前的黄符纸上,被朱砂染出点点红痕。 池舜握着鹤子年送来的注灵符笔,指尖灵力顺着笔杆的符纹流转,笔锋落纸时,朱砂线竟比往日顺畅数倍,困神符的轮廓在纸上渐渐成形。 可画到第三张时,他指尖突然一顿。 脑中莫名闪过神棍取走的那张符纸,泛黄的纸面、潦草却透着诡异韵律的符纹,还有符纸燃烧时那股带着铁锈味的灼热感,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不对……”池舜喃喃自语,笔锋下意识跟着记忆中的纹路勾勒。 原本规整的困神符渐渐走样,朱砂线扭曲成陌生的形状,笔杆上的注灵符纹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股狂暴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丹田,像滚烫的岩浆般冲撞经脉。 池舜闷哼一声,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收笔,可指尖像被符笔黏住,笔锋依旧在纸上疯狂游走,画出的符纹越来越诡异,甚至隐隐透着一股与这方世界相悖的阴寒气息。 案上的废符纸突然无风自动,纷纷贴向他周身,符纸上的朱砂如活物般渗出,顺着衣料爬向他的手腕,像是要将他的灵力尽数抽走。 池舜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体内灵力要冲破经脉,连握着符笔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灵力突然裹住他周身,像寒冰般压住那股狂暴的气息。 “收神。”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舜猛地回神惊愕望向眼前,就见赤连湛不知何时立在殿前台阶上,白袍下摆还沾着些清霄殿外的夜露。 对方自高而下远远俯瞰他,只轻轻抬手,一股温润的灵力带着安抚的凉意侵入,将他体内乱窜的灵力一点点捋顺。 笔杆上的红光瞬间黯淡,那些缠上手腕的朱砂也如退潮般缩回符纸,最后化为灰烬。 池舜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再看案上的符纸,那张被他画歪的符早已燃成灰烬,只剩下焦黑的纸痕。 他咽下惊魂未定,强装镇定望向那个与他一样“假”闭关之人。 若非赤那人出手,他定要被那神棍扰了心智,走火入魔。 “多谢师尊出手相助。”这一次,他发自肺腑诚心道谢。 远处那人并未答话,池舜低头,只能感受到对方那道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明明觉得对方是有话要说的,可临到要走,那人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直到原本风裹着衣袍的猎猎作响声消失,池舜抬头望见那人已转身走入殿内,殿内并未点灯,那白色衣角眼见就要消失在阴影之下,池舜总觉得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出声喊道:“师尊——” 因有些犹疑,所以声音其实有些小,但那人还是顿住了步子,不过并未回头。 池舜见他真的停下,却想不出要说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随意扯了一句,“师尊你也是闭关累了,出来走走吗?” 而后池舜就清晰看见那人转过身,踱步越过阴影,立在清霄殿前台阶月光下,清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股子神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现在开始执着于怎么离开了吗?” 池舜闻言猛地一怔。 他所不知道,或者说他以为对方赠与他的霜业剑可以令对方知晓一切,殊不知,随着系统的升级,子系统与母系统之间的信息互通,已经让赤连湛在无形中,不得不知晓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了。 他的所有底层逻辑与行动,在赤连湛眼中,几乎昭然若揭。 “此界无你心生向往之物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旁骛 第29章 出关 池舜怔怔望着眼前说话的人,眼下的一切仿佛致幻一般,不真切。 他下意识问道:“什么…?” 前言似乎真的变成梦一般,赤连湛只淡淡道:“你现在追求之物,还非你现在能力之所及,若执念如此,必定走火入魔,莫要眼高手低。” 这话落在空荡寂静的夜里,辗转许久,待池舜回神时,赤连湛已经消失不见了,宛如从未来过一般。 却叫池舜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明明他白日里还在想落到此番田地还能遇见良师益友,此刻又仅仅因为一个“可能”而忘记了自己原先定下的目标。 他要救的并非自己,而是被剧本操纵的所有人才对,他又怎能一走了之?即便真的要走,也该待此间事了,再琢磨回家之事。 亦如赤连湛所言,他眼下的实力不够,强求只会生出执念,适得其反而已。 格局一经打开,就连思绪也变得豁然开朗,他眼下该考虑的,仅是如何提升修为以及改变剧本悲剧才是。 池舜想通,心中似有所感,立刻原地屏气凝神打坐。 指尖灵力随吐纳流转,丹田处忽然泛起温热。前日画符时滞涩的灵力,此刻竟如溪流般顺经脉游走,连五灵根间的壁垒都似被温热浸软,渐渐消融。 他闭目吐纳,丹田内的莹白丹珠忽如星子震颤,前日卡在瓶颈的灵力骤然沸腾,顺着拓宽的经脉奔涌。周身灵气疯狂汇聚,形成淡青色气旋,连月华都似被牵引,化作银丝钻入眉心。 丹珠表面泛起细碎金光,灵力在经脉中反复冲刷,最后猛地收缩,凝成一枚饱满圆润的丹核。 池舜抬眸屈指轻弹,灵力化作细剑斩断飘落的花瓣,他眼底亮得惊人,这感悟来得猝不及防,却让他真切触到了符修大道的门槛。 惊喜之余算算日子,也该出关了。 池舜收势起身,到出了清霄殿,这才知晓竟又过了半月多。 而他这次“出关”也着实再一次引得了天启宗众人的关注,且他还煞有介事的去了玉剑峰当堂的授课。 这堂课本来并非由李飞鸿来的,许是李飞鸿得了他出关的消息,特意借授课之名一探究竟的。 李飞鸿走进授课殿的第一件事,便是扫视了一圈坐得整齐的弟子,一眼锁定了坐在偏右后方的池舜。 那头的池舜见他看过来,颔首见礼憨憨笑了笑。 对方目色冷冷睨了他一眼,扫开视线将手中物件提到面前,给众弟子看清,“此乃天启宗测灵珠,诸位入宗已九月有余,碰巧赶上我们天启宗仙尊首徒出关,老夫便借此机会,测测诸位的修为,摸底一次。” 这话一落,众人视线慢慢落在池舜身上,池舜挠挠头,一一笑脸回应。 “按照前后顺序,你们依次上前测灵,其他人自行温书,不得喧哗。” 测灵珠悬在殿中,泛着淡青色微光,随着李飞鸿一声令下,前排弟子依次上前。 他们指尖刚触到珠子,光芒便随之明暗,其中大多停留在练气七阶到八阶,偶有两个突破练气九阶的,已算新弟子中的佼佼者,惹得李飞鸿点头赞许。 亘长的队伍悠久,池舜不愿耽误功夫,索性掏出一支普通的笔,放在案上后,他开始用金墨条和着上品丹砂研磨起来。 声音不大不小,倒是引得临近的几个不时看过来。 他们偶尔窃窃私语,无他,左不过是说池舜假模假样、故作镇定,又或者是讨论池舜没什么真本事,却能成天启宗大师兄,实在是名不符其不实。 再就是看他画符字迹潦草,明明是门外汉,却还是愿意吐槽池舜“鬼画符”、没什么实质性作用,就好像能以此获得些许慰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符纸内容其实压根不重要,如果符主人愿意、能分清,其实即便他们画得再繁琐或是再简洁,也都会有效,因为符纸能起效的原因只在于注灵而已。 池舜却是乐在其中,耳畔的交谈声他一字不落都听进去,不反驳也不还嘴,反而将这视为画符无聊过程中一点乐子。 台上测灵有条不紊,池舜亦乐此不疲。 轮到令玄未时,他缓步上前,将手覆在测灵珠上。 原本淡青的光晕骤然暴涨,转为耀眼的金红色,珠子表面浮现出“筑基中期”四个篆字,灵力波动顺着殿内气流扩散,连窗棂上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筑基中期!”安静的殿内顿时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令师兄入宗才九月,竟已筑基?!” “不愧是有神兵加持的天骄,这速度怕是宗内百年难遇!” “天哪,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修行速度未免太过逆天?” “本以为令师兄若是筑基,就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没想到竟然已经是筑基中期,甚至他竟半分没有透露,实在是太过谦虚!” “这是自然,总好过某些人也不知是什么修为,就大张旗鼓喊上闭关了~” “哈哈哈,闭关半月,怕是连练气都没突破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响,众人目光齐刷刷扫向池舜。 令玄未收手时,特意朝池舜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接受着周围的奉承,连客套的谦虚都省了。 李飞鸿捋着胡须,眼中暗藏得意:“玄未天资卓绝,日后定要更加努力才是,莫要骄傲。” 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角落里的池舜,“池师侄既已出关,不如先行测灵?免得多耽搁了你修习的时辰。” 这话带着刻意的刁难,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似乎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五灵根本就难修炼,池舜先前一直被传“废柴”,眼下出关也没见到他有任何变化,叫人不好奇都难。 池舜回望李飞鸿,笑笑,他此番特意来听课,等的便是这一刻。 若不是看准了李飞鸿定有办法叫他出来“露一手”,他又岂会如此顺利继续扮猪?且李飞鸿既要探他的底,那他偏不让其如意。 他将笔搁下,起身朝堂内所有人作揖,“多谢长老看重,其实弟子不过刚刚筑基而已,确实不如令师弟修为快,却也不敢丢家师的面子就是了。” “拉倒吧,让你测灵你便说自己筑基了,你说是便是了…筑基有这么简单吗,一个废柴九个月筑基,真敢说。” 突然有人小声嘀咕,在寂静的堂内叫众人一清二楚。 有第一个人敢说话,立马就有第二个人说话:“上次‘大师兄您’送林师兄的平安符倒是惹得林师兄受了不少伤呢。” 这人刻意加重了那几个字的读音,像咬牙切齿。 池舜听到这句倒是忍不住侧目望了那人一眼,不过这人他从未见过就是了。 “就是啊,大师兄我们都不急,你就上去先测吧!” “是啊是啊。” 众人开始起哄。 池舜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台上,伸手覆上测灵珠。 他指尖触到测灵珠,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起初,珠子只泛起微弱的白光,和普通练气弟子别无二致。 周围弟子嗤笑出声,细碎的议论也紧接着响起:“果然是练气,还装上筑基了?”“不知道的还真是要被他骗了!” 可下一秒,白光骤然收缩,紧接着爆发出刺眼的银蓝色光芒,充盈的能量如潮水般涌出,却又急急刹住。 珠子表面的字迹飞速变幻,从“练气九阶”跳到“筑基初期”,稳稳停住。 池舜挑眉,满意一笑,收手朝身前李飞鸿行礼:“多谢长老费神,弟子抢了师弟们的先,多有得罪,若无事,弟子便先行告辞了。” 李飞鸿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周围的弟子鸦雀无声,他们没想到,池舜竟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筑基成功了? 一个极品废柴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超过他们这些“普通人”,一跃而起,成了半个天才? 但等着他们注视着池舜离去的背影时,众人又自我安慰,兴许只是珏尘剑尊的灵丹妙药多,再不济是他运气好,毕竟有剑尊亲自指导,又岂会平平无奇? 再说了,他不是还没超过令玄未吗? 就算他修为不错又如何,还是越不过眼前这座高山,不,不止,就连潭娇娇他也没越过呢,潭娇娇好歹也是快要迈入筑基中期的人,他们都比池舜厉害呢,筑基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立在那处的李飞鸿望着池舜的背影,犹如看着死物,也许在座的弟子看不出来,可他好歹也活了大几百年了,他还能看不出来对方用了特殊的法子压制修为吗? 那子刻意将修为压制在筑基初期,且如此稳当,定是超过阶段许久,那法宝也不像是赤连湛的,赤连湛行事不会这般,所以这只能是此子自己之物,若能做到这种效果,想来已经结丹,说不定前几日的闭关是真的。 但其灵力虚浮,看着又并不如金丹稳定…… 若不是两百年前杀出个赤连湛,天启宗早是他的囊中之物,眼下,此子竟这般心机深沉,早前以为是个废物,客套一下,赤连湛收便收了,却实在没想到,竟是他看走眼了。 本来只等赤连湛意外身陨,他便可名副其实上位,可此子行径,明显是要走赤连湛的老路! ……他绝不会让天启宗出现第二个赤连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出关 第30章 家人 令玄未望着台上李飞鸿,品出他视线下的意味,敏感察觉到池舜绝非眼下筑基初期这么简单,他收下旁人恭维,心中也开始默默盘算。 殊不知窗外枝丫上的乌鸦早已洞悉一切,所有人的表情细节都被池舜精准捕捉。 池舜站在竹林间的小道上,收回一只飞来的乌鸦,他明白李飞鸿眼中是什么,绝非简单的厌恶,而是无尽的杀意。 他摸了摸手中乌鸦柔顺的羽毛,在脑中查看起许久未见的剧本。 剧本被他强行更改,加上系统最近没有作乱,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动作,所以系统也并未选择插手,在这样的条件下,剧本没有太多变化,和之前那版有些像。 他在宗内受人冷眼,即便修为节节高升,却因之前秘境留下的“污点”被令玄未发现,令玄未当众拆穿,赤连湛动怒将他逐出师门。 被逐出师门的他怀恨在心,将透露消息的林向明残忍杀害,最后又被令玄未发现,被令玄未斩于马下。 一看完新剧本,池舜便顿时明白过来,先前乌鸦视角下,他看见令玄未低头沉思,原本猜不透对方在盘算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 令玄未应当是发现了先前事件的蛛丝马迹,欲弄清真相,最后发现这是池舜“自导自演”——引众人出现在湖泊边,特别是赤连湛,诱动巨蛟发怒,令赤连湛身陷险境,再冒死送剑博得赤连湛好感,赢得美名,这样的“实质”被揭露,赤连湛也会顺理成章动怒。 池舜突然回想起张懿之叮嘱自己的事,他竟因为修炼闭关的事一直没机会,根据剧本,他也确实应该先下手为强的。 池舜抬手,手中乌鸦腾空化为灰烬,他收神继续朝清霄殿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本应在“闭关”的某人,坐在了池舜常坐的位置上,他重复着和印象中一样的动作,在桃花树下温着茶。 池舜顿住步子,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他抬手握住和玉佩系在同一处的剑穗,思虑良多后,选择将那剑穗摘了下来。 这才选择走过去。 “拜见师尊。”池舜乖顺行礼。 未等面前的赤连湛说话,池舜自行起身,将原本握在手里的剑穗递到赤连湛跟前,开口:“师尊的剑还是交由师尊保管吧。” 其实并非他以为的,剑穗可以监视他的原因,他只是觉得,这物件他于情于理都不该拿,现在他拿着这剑,只会怀璧其罪。 宗内风云变幻莫测,此剑本来是宗内结界之来源,若他占着,那些老东西不免找到点什么由头为难他。 还给赤连湛之后,此事也就等于交由赤连湛自己处理了。 面前的赤连湛没有说话,他品着手中的茶,思绪不知已经飞到何处去,只是目光还落在池舜身上而已。 那个自称母系统的东西,似乎变得更强了,几乎可以时时查看池舜这个子系统拥有者的行为,只要他想,系统就可以汇报。 母系统将池舜定义为,最有可能威胁主角的角色。 因为其他角色都无法“觉醒”,获得自我意识,只会根据剧本看似有意识的活动,他们的所作所为几乎都被系统牵引着,做出符合“逻辑”的选择。 而池舜就是唯一可能的变数,母系统称,他的“自我觉醒”是突破系统的东西,他的行为在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剧本,他在试图突破剧本的桎梏。 所以被系统察觉后,他们对池舜的监管变得格外密切。 也正因此,赤连湛知道,池舜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也恰恰解开了他“觉醒”的迷题。 从上帝视角观看发现,那个神棍凭空变出来的符箓,甚至可以利用母系统定格画面仔细查看,他趁着“闭关”的时间,查阅了自己收藏的无数古籍,都了无音讯。 直到他悄悄潜入张宗佑的私库,才发现了些许记载。 那物可以理解为上界之物,是此界之人无法触及的东西,即便是拥有飞升实力的符修,也许也画不出,倘若真要说如何可以,唯一答案就是死。 一个坐拥飞升实力符修的全部修为、以及全部精血,以血为墨,以全部修为注灵,方可成就。 此符可以跨越世界的规则,抵达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即便是几万年前乃至其他万千世界,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到达。 在这样的基础下,想要猜到池舜并非此界之人不难。 可并非阻挠,只是赤连湛明白,眼下的池舜绝无可能造出那样的符,如果执意如此,也许只会付出生命徒劳无获而已。 但同时,他心中那缕无法抹去,不法被他忽视的声音又在告诉他,对方迟早会离开这里。 “不必。”赤连湛沉吟。 池舜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欲开口问,赤连湛像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解释道:“明日玉剑峰契剑礼,本尊会亲自到场,将天启宗结界之责交由他们。” 池舜一时间愣在那里,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说。 他无法想象这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好,明明自己并非人中龙凤,上山便闯了滔天大祸,又思虑不周,在对方不知道的地方,险些将对方害死。 即便说他确实是“自导自演”,其实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因为他确实从中获利了,无法否认的。 如此种种,他怎担得起对方的这份重视? 池舜攥紧剑穗,伏地深深叩首行礼,“师尊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弟子定不辜负师尊期望,一心向道。” 赤连湛没答话,只用微凉的灵力将他扶起,又操控灵力替他斟茶。 池舜规矩坐下结果茶杯,他认真品过,真诚看向赤连湛,因眼下还有要事,他不敢扭捏直言道:“我见大长老对我似乎颇有深意,只是我悟不出那究竟是何种,有点奇怪。” “明日契剑礼,你随本尊一起去玉剑峰。”赤连湛淡淡道。 池舜抬头看向赤连湛,赤连湛正在重复手中熟稔的动作,他和赤连湛之间说话似乎都不需要深论,彼此的话只点到便可明白对方意思。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在对方眼中几乎是透明般的存在。 他也明白,赤连湛是希望他不要对令玄未有那么深的敌意的。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同赤连湛说,他不杀令玄未就会被令玄未杀死的。 但临到口头,他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该如何解释自己无法改变命定结局,如果他不杀令玄未,就会被令玄未杀死呢? 也许诓骗一个鹤子年很简单,可面前这个人,绝不会那般好糊弄的。 “是,师尊。”池舜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是两个人安静喝茶,便再无后话了。 其实这样也好,赤连湛喜静,不愿掺和麻烦和琐碎的事,如果能一直这样,只静静能待在一处似乎也不错。 而池舜也鲜少能有这样放松、什么都不考虑的时候,如果日日什么都不需要算计,可以放肆展示自己的逆天修为,只需要在这棵桃花树下修习,和良师品茶,与益友谈天说地,留在此番世界,又有何不可呢。 二人在不言中,温了许多壶茶。 天空也不知是何时开始落下点点雪花,许是清霄殿的树灵气更甚些,那些雪花在周围铺得厚实,唯独这桃花树下一片也无。 池舜将案上的烛火点起,这一豆微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又照着不远处的雪上,莫名有些温暖。 他突然想起,在京都一般如果下雪的话,左右就要过年了。 京都在南方,一年四季只有最冷的几天才会下雪,即便下,也只会下薄薄一层。 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池舜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他给爸妈打电话,说希望他们过年当天可以回来陪他,可那年他们实在太忙了,虽然答应了他,却还是食言了。 而这个世界似乎只有凡人才会过新年。 池舜望着被微光点亮的雪景,没由来问道:“师尊,仙人会过新年吗?” 赤连湛望着他眼中忽闪的光,告诉他:“不会,但如果你想,可以在清霄殿过。” 他语气明明是一如既往地淡,却不复以往的冷,甚至有些炙热。 池舜闻言回眸惊喜望着他,“新年是要穿新衣的,以前我娘还在世时,家里虽然穷,但也还是会给我买新衣。” 赤连湛知道池舜说的并非此界过世的母亲,不过他并未拆穿,只道:“天启宗山下小镇的凡人都会过新年,他们有灯会、游街、放爆竹等。” “师尊,你如何得知?” 赤连湛垂眸,“不仅山下小镇,除宗门以外,族群、世家都会过新年。” 池舜望着他,想起宗内人人相传的,赤连湛的身世,于是他安慰道:“师恩如父,师尊与我自是同家人一般,如此,我们合该过一过新年。”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池舜却清晰看看对方眸中破碎,只以为是对方被自己提及家人无意中伤,他强调:“弟子并无旁的意思,只是想将你看做家人而已。”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家人 第31章 契剑 大陆兵器通常分为天地人三个品阶,人阶武器遍地都是,占总六成以上,地阶武器较为稀少占三成以上,像神兵那般稀奇的天阶武器就少之又少,可能连一成也不足。 而天启宗玉剑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玉剑派弟子获得天阶以上的宝剑,便可在玉剑峰举办更加宏大的契剑礼,届时天启宗内不出任务的弟子都得去玉剑峰观礼。 且外宗长辈弟子凡有请帖者皆可入内观礼,这也是天启宗鲜少的恭迎外来客的时候。 自上次秘境归来后,玉剑峰早往各大宗门送了请帖,只等这日到来,狠狠长脸一番。 上一个在玉剑峰举办这样宏大契剑礼的还是传闻中的玉剑峰首徒顾期洲,顾期洲手中之剑,也是传说中的神兵,足以与将罚剑相媲美。 不过,上次在顾期洲的契剑礼之上,赤连湛并未出面,这一次外界得了赤连湛会出面的消息,各大宗门的老家伙们齐齐出动,特意前来其实只为拜见一番。 毕竟,巴结食物链顶端者,是人之常情嘛。 也因此,今日玉剑峰来者极多,称了李飞鸿的意,大涨脸面了。 但这位世间至强者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比以往那股冷冽的感觉还要刺骨些,若有人没什么眼力见,贸然凑上去,恐要遭他狠狠剜一眼。 这会儿的玉剑峰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空中悬着数十盏琉璃灯,映得下方的红毯愈发鲜亮。 池舜跟在赤连湛身后入场,刚踏上台阶,便听见一道爽朗的笑声穿透人群:“哟,赤连湛今日倒舍得露面了!” 虞文君一袭红衣落在赤连湛身侧,绯岚剑悬于腰间,随动作轻晃,“本尊还以为你要躲在清霄殿温茶,让这契剑礼少了大半风光呢。” 她目光扫过池舜,眼尾挑起,“你这宝贝徒弟瞧着倒是比上次秘境时精神多了。” 池舜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绯岚仙尊。” “免礼免礼。”虞文君摆摆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却不轻,“听说你闭关后筑基了?不错不错。” 池舜颔首,“侥幸,担不起仙尊称赞。” 虞文君笑笑没再应话,此子比闷葫芦赤连湛还没意思,说话严丝合缝的,甚至不如赤连湛不说话呢。 她索性凑到赤连湛跟前,扯到旁的,“你今日出面,恐天启宗要变天?” 赤连湛自是不答,面容冷得像冰。 虞文君笑眯眯不再自讨没趣,闭了嘴。 池舜倒听出猫腻,天启宗长辈之间似乎有些许不可告人之事,赤连湛这次为结界之事出席,可能要打乱天启宗长老内部关系了。 虞文君的话落没多久,另一道温润的声线便从人群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小剑仙倒是少见地肯露面,我还以为你要让这契剑礼少了主心骨。” 江行手持玉扇缓步走来,衣摆上的云纹在琉璃灯下泛着柔光,他目光先落在赤连湛身上,又转向池舜,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这位便是池师侄?上次秘境匆匆一见,倒没细看,如今瞧着,确实有几分符修的灵气。” 池舜刚要躬身行礼,赤连湛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冷淡:“他刚筑基,还需打磨。” 江行轻笑一声,明白赤连湛用意,转而晃了晃玉扇:“听闻你要将结界之责交予天启宗长老?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切,这本就是天启宗长老之责,赤连湛早年太过客气,若是本尊,必不会管他们的闲事。”虞文君直言不讳。 她说完这些,似乎不过瘾,又敞开了说道:“他重情重义是没错,却遭不住旁人嚯嚯,如今他收了徒,自是要将宝贝传承的,岂有放着徒弟不传承,将宝贝扔在宗门做人情的道理?” 她声音不大不小,只要有心就能听到。 其实天启宗长老们都心知肚明,赤连湛此次出面就是为结界一事而来,现在外界大小人物都在,他们这群长老不可能没脸没皮继续道德绑架。 但眼下听虞文君这么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极个别甚至直接把脸拉得老长。 池舜将所有人微表情收下,心中了然,正想假意追问虞文君,广场突然安静下来。 令玄未手持将罚剑,缓步走上祭台,玄铁剑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剑脊处的银线如活物般流转,引得外宗弟子阵阵惊叹。 李飞鸿站在祭台旁,清了清嗓子:“今日乃天启宗契剑礼,恭迎诸位来宾……” 虞文君嗤笑一声:“你瞧那老登得意样,好像将罚剑是他得的似的。” 她又独独看向池舜,压低声音,“你若想提升符术,本尊那有一本《高阶符阵要诀》,里面记载着各种奇异符阵,凭你的天赋,只要潜心修习定能祝你突破金丹。” 池舜惊异望向她,没想到她不仅一眼看穿他的修为在筑基后期没有拆穿,还释放如此善意,实在是令人感激涕零。 “多谢仙尊。” 池舜正要躬身行礼,被虞文君扶起,“天启宗龙潭虎穴,你师尊他不善言辞,以前便吃过很多亏,你需快速强大起来,助他巩固势力,明白吗?” 池舜颔首,“谨遵仙尊教诲。” 他们二人虽小声,但赤连湛到底不是个聋的,他蹙眉:“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虞文君“切”了一声,“本尊懒得跟你多费口舌,还不如一个幼子聪明。” 江行怕他二人在这场合起争执连忙打圆场,“何必置气,小剑仙自会处理妥当。” 虞文君没再应声,飞身去了远处他们宗门弟子处,连头也没回。 池舜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女子虽年岁增长,性格却率真活泼,心也是极好的。 他转眼望向江行,就是拿捏不准这个江行是何用意。 有道是直性子嘴毒的人不坏,怕就怕口蜜腹剑包藏祸心之人。 就在这时,广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将罚剑的墨光暴涨,兽首剑格的眼窝亮起红光,与令玄未的灵力交织在一起。 令玄未紧握剑柄,指尖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剑身嗡鸣渐歇,玄铁表面的凶戾之气慢慢收敛,最后只剩剑脊银线泛着淡淡流光。 ——契剑礼成。 广场上的称赞和惊异声如潮水般涌来,外宗弟子望着那柄认主的神兵,眼中满是艳羡。 李飞鸿站在祭台旁,笑得眼角皱纹堆叠,正要开口说些奉承话,却见赤连湛缓步走上台。 白衣身影踏过红毯时,周遭的喧嚣竟莫名静了几分。 赤连湛立在令玄未身侧,目光未看神兵半分,只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最后落在天启宗几位长老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契剑礼毕,本尊有一事宣布。” 这话瞬间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外宗长老都停下交谈,转头看来。 赤连湛抬手,一缕淡蓝灵力在空中凝成结界虚影,虚影中隐约可见天启山的轮廓,“天启宗结界之责,自今日起,交由各峰主长老一同执掌,按照诸位峰峦与主峰距离远近之序轮换。” 话音落下,台下顿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李飞鸿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后他似乎想到什么,反言道:“仙尊!玉剑峰愿独担结界之责,无需劳烦其他峰……” “不必。”赤连湛打断他,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长老,决绝中不予任何人半分机会,“结界乃天启宗根基,非一人一峰可独掌。若有差池,本尊必定问责。” 这话堵得李飞鸿哑口无言,又因不能让外宗人看了笑话,其他峰主长老只能连忙上前躬身领命:“谨遵仙尊吩咐。” 池舜在远处望着高台上这一幕,只觉那李飞鸿当真是心狠手辣之人,眼下令玄未得了将罚剑,他不惜下血本嚯嚯了亲徒弟的剑搏个美名,虽被阻止却也足够了。 不过他越是这般急功近利,令玄未就越容易与他产生隔阂。 自那日吹风以及暗露修为之后,令玄未想来必定不能高枕无忧,只要其心乱如麻,便会漏洞百出。 这次也算是借了家师的东风了。 池舜朝赤连湛颔首,虽无人看见,却是满足了自己。 眼下宗内事宜尽在掌握之中,只需解决琐事而后抓住关键,以撬动玉剑派即可。 观礼结束,赤连湛吩咐也已结束,广场上还剩下不少各宗长老相互嘘寒问暖,也有不少弟子和熟人,他们大多是同族或世家子弟,许久不见相谈甚欢。 随着人流慢慢退出玉剑峰,夕阳缓缓垂落,照在细碎的白雪上,只稍微风拂过,便格外惬意。 池舜站在广场出口不远处,等周围大大小小的人物穿过身旁,一个个相伴或是独自离开,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师尊,终于往这走了过来。 即便是散场的此刻,赤连湛周身也依然围绕着不少阿谀奉承之人,没办法,他们都要仰仗这人的鼻息度日,若惹他不高兴,也许灭个宗都是小的,不巴结真的不行。 池舜望着赤连湛周身陪笑的众人,突然想起自己从前读书时,虽然同学都非富即贵,可他却依然是要被簇拥的。 爷爷奶奶都是当官的,父亲官二代,舅舅从商,母亲是知名演员,影后级别。 他们家家财万贯有钱有权,有句话怎么说,天骄见了他,也得称一句天骄。 从小到大,真真是没吃过半点苦,唯一吃过的苦,就是爹妈教的为人处世。 却没想到,这些东西成了他现在保命的手段。 若有机会,池舜倒也想凭自己的本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走了。” 池舜被熟稔的冷淡声线拨得回神,他点头跟上:“是,师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契剑 第32章 稳健 隔日一早,池舜便悠哉悠哉往向灵丹峰炼丹阁,不出意外他必定能在此处见到林向明。 这会儿来的算早,炼丹阁没什么人,透过窗棂缝隙,只看见林向明在殿内收拾丹炉,炉中残留的药渣泛着焦黑,显然是其炼丹失了手。 “林师弟。”池舜突然推门而入,笑眯眯喊了一声。 林向明猛地回头,见是他,手中药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其脸色瞬间发白,活见鬼一般:“大……大师兄?” 池舜在其错愕的眼神中淡然走到案前,摆弄起他们炼丹阁内养的神草,他言笑晏晏,哪壶不开提哪壶:“师弟可知,前几日测灵时,你体内灵力波动异常?” 林向明眼神闪烁,强装镇定:“不过是炼丹累了,灵力虚浮罢了。” “是吗?” 池舜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指尖灵力注入,旁人还来不及看清符纸上的字样,那符便快速飞到林向明跟前,化为一抹微光,而后映出“筑基初期”的字样,却在边缘处缠着一缕极淡的黑气。 池舜洋装诧异,紧接着又换上笑眯眯,道:“这黑气……林师弟,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小心走火入魔呀。” 林向明浑身一震,他经不起一点炸,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大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因为一时贪念……这才将符调……” 池舜打断他,收了笑,语气瞬间冷了几分,“我先于你有恩,你却害我?” 这话如惊雷般炸在林向明耳边,他一个绷不住,瘫坐在地:“大师兄饶命!我只是一时贪念,想留着那枚高阶符纸自保,何来害你之意?” “那剑本就属于令师弟,我早便算到,这才想助他一臂之力,你却因贪念引我家师前往,害得家师险些遇难,更是将我变成了罪人?”池舜步步紧逼,将罪责一股脑推在了林向明头上。 林向明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急得直摇头,“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大师兄,我我……我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大师兄,求你了,此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否则按宗规,我是要受鞭刑再逐出师门的啊!” 池舜紧紧盯着他双眼,眼中闪过迟疑、纠结、痛苦、决绝等等神色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最后似乎是纠结完毕,他叹了口气,“算了,林师弟,我还是太过优柔寡断,无法做这档子狠心事来,此事你万万不可告诉旁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最后还是被揭发,你便推到我一人身上吧!” 林向明一听这话,恨不得当场给他磕两个响头:“大师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愿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啊!这个事我绝对保证不会外泄,还望大师兄务必帮我保密,求您!” 池舜俯身扶起他,将一枚清心符递到他面前:“这符能驱散你体内邪气,哎,此事暂且如此,好好修炼吧。” 林向明望着那枚泛着青光的符纸,毫不犹豫地接下:“多谢大师兄!大师兄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池舜摆摆手,背影决绝离开了灵丹峰炼丹阁,连头也没回。 不过没回头的主要原因是,他快要忍不住笑场了。 这林向明实在太过好骗,只要唬一唬,他便死心塌地了。 真是被自己卖了还替自己数钱。 池舜虽晓得此事好办,可是未免也太好办,来时的路上,他先用乌鸦探查了一番,发现林向明做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显然这事在他心中有些难以释怀。 这时候他灵机一动,想出这招,虽有些损,但实在好用。 池舜这又解决一事,心情格外晴朗,他哼着小曲一路往主峰清霄殿去。 系于腰间的玉佩与剑穗因步伐轻快,偶擦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引得他喜不自胜。 快到清霄殿时,他心中又一凛。 今日赤连湛心情似乎十分糟糕,也不知究竟是谁惹了他,眼下年关将近,倒不如不去对方面前晃眼了,免得其生厌烦。 且他还有另一件要事在身,算算日子,他可还要赶在新年当日前回来才成。 池舜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张符纸,稍加注入灵力后一放飞,符纸便幻化成羽毛锃亮的乌鸦,那乌鸦继续朝着清霄殿的方向飞去,而他则是往反方向的玄器峰去了。 他走得极慢,主要是心念集中在乌鸦身上,他脚下步子都得慢慢才能走得稳当,这符虽已用过数次,但他到底还不具备分神一边控制乌鸦,一边控制自己的本事。 不过,这样锻炼锻炼也好,毕竟将来总要学会分身术的。 那处的乌鸦划过清霄殿屋脊,稳稳落在桃花树枝丫上,也不知赤连湛是何时开始的,竟也喜欢在这树下待着了。 此时的赤连湛倒未像往日一般喝茶,这会儿他正在与自己对弈,似乎只是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乌鸦“嘎嘎”叫了两声,那人还是纹丝未动,乌鸦只好落在案几边,它摆摆头端详赤连湛片刻才口吐人言:“师尊,弟子去蓬莱宗找绯岚仙尊借书去,定会赶在新年前归来。” 原本执子思考的赤连湛落下一子,淡淡道:“七日期限可来得及。” “自然。” 得到回应后,赤连湛没再说话,只安静下棋了。 池舜明白他冷淡的性子,也知晓这事告知他便够了,于是他收了乌鸦,快步赶往玄器峰。 池舜本想着,若鹤子年不在宗内,他便只能找张懿之一起出宗了,却没想到还没到玄器峰呢,就遇上了刚好准备出门的鹤子年。 先找鹤子年并非关系稍好,只是此次出现,务必找个“能打”的。 “我正要去找你呢!近日我又得了点上品丹砂,方才送与了张懿之些许,正要再去一趟清霄殿,给你分点。”鹤子年忙将手中金丝缠绕的布袋递到池舜眼前。 池舜伸手接过,忍不住打开布袋凝视片刻,无厘头问到:“你觉得凭我们俩,能打过一个化神期邪修吗?” “?” 鹤子年一下子怔住,“我们俩吗?你觉得我们俩行?” 池舜望着他没敢说话。 鹤子年言语瞬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拜托,我一个小弱鸡,才不过元婴中期,也就这两天好不容易才稳固的,你呢?我看你结丹都没成功,金丹还未突破,那化神期邪修,先不说邪修,化神期修士可比我高整整一!大!段!再说邪修,那邪修阴招可多了,一般虽说是化神,那综合实力得有化神后期了好吗?我一个元婴加你一个废物筑基,你觉得可能吗?这不是纯纯送人头吗!” 池舜听他说完,没好意思,又期期艾艾:“那再加一个顾期洲呢…?” “加谁也不好使啊,加顾……”鹤子年一整个呆住,“谁?!” 池舜望着他思索半天,寻思在宗内人多眼杂,于是他转道:“不是,只是加一个顾期洲这样实力的,我们三个能打过吗?” 鹤子年“嘶”了一声,摸摸下巴思绪良久,“话说,顾期洲那斯应该有个元婴后期的水准了吧?或许不止……” 直到两个人到了宗外八百里地,池舜说出真相,鹤子年更惊了:“什么?!你是说你算到顾期洲突破之际会遇到一个邪修看上他手中神兵,趁其病要其命?!” “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赶紧通知仙尊加派人手啊!若玉剑峰大师兄遇害,那可是我们天启宗最大的损失啊!!” “切,连我那老师父遇难,天启宗上下都龟得跟个孙子一样,你以为顾期洲遇难,我们想驰援便能驰援了?保不住顾期洲早已向李飞鸿发出求救,只是李飞鸿不在意呢!谁不觊觎神兵?”池舜的声音在风中清晰传来。 鹤子年蹙眉,“这老登一肚子坏水,从前就如此,就是仙尊掌权后这才安分了些日子,我师父他老人家常跟我嘀咕。但是,你为何不跟仙尊说呢?仙尊岂会不信你?” 两个人在林间飞快掠过,只留下一抹残影。 鹤子年没听见池舜的回答,不知道是被风声隐去了,还是对方没有说话。 这头的池舜倒是被他最后这句引得有些走神,他竟也想问问自己为何不跟赤连湛说呢。 明明赤连湛对他是真心托举,有任何问题,对方更是愿意力排众议,是恩师,也情同家人,可自己为什么下意识不想要麻烦他呢。 ……思绪万千却无果。 “但是不对啊!” 鹤子年又喊了一嗓子。 “顾期洲突破在即,又有雷劫,可谓是有他没他都一样啊,那岂不是就我俩对方那邪修?!天呐!真要被你害惨了!” 池舜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是在宗内告诉你,你也会义无反顾同我一起救人的,就你那性子,若要扯这些。” 鹤子年无言望天,老祖宗啊,这些年好不容易屯集的法宝、特效丹药什么的,难道这次注定要不保了吗? 我命好苦啊…… 恨自己这该死的热心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稳健 第33章 缠斗 林间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鹤子年望着身前步履不停的池舜,终究还是把“要不回宗请援”的话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池舜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顾期洲的性命。 那位玉剑峰首徒虽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却也曾在玄器峰危难时出手相助,于情于理,他都没理由坐视不管的。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 鹤子年从储物袋里掏出两柄玄铁短刃,刃身泛着冷光,“这是我新锻的破邪刃,淬了三阶妖兽的精血,能暂时压制邪修的灵力。你那符术虽刚入门,但关键时刻也别藏着掖着,保命要紧。” 池舜接过短刃,指尖触到冰凉的刃身,心中一暖。 他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一张是高阶破煞符,一张是隐身符,其上泛着淡红微光:“破煞符能暂时破开邪修的护体黑气,隐身符可藏住我们的气息,到时等我们靠近了再伺机而动。” 鹤子年接住符纸收好,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按照池舜通过纸乌鸦探查的轨迹,朝着顾期洲突破的山谷赶去。 越靠近山谷,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便越紊乱,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小心些,邪修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了。”池舜压低声音,将隐身符贴在两人身上,符纸瞬间化作淡雾,将他们的身影隐去。 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山谷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周遭乌云密布,空中闷雷滚滚,顾期洲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他周身环绕着淡金色的灵力,额头上满是冷汗,眉头紧紧蹙起,显然正处于突破的关键阶段,似在抵抗雷劫的反噬。 而在他不远处,一道黑袍身影悬浮在空中,其黑袍下伸出的手泛着青黑色,目光紧紧锁中顾期洲身侧的神兵。 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脊处刻着“晖月”二字,正是顾期洲的伴生剑。 “这邪修竟真的在打晖月剑的主意!”鹤子年攥紧短刃,眼底闪过怒意,“顾师兄还在突破,根本无法分心抵抗。” 池舜眯起眼,那邪修周身的黑气中缠着一缕极淡的红光,是邪修吸收修士灵力后留下的痕迹,看来这邪修在此处已埋伏许久,恐怕早已害过不少人。 他指尖灵力悄然注入破煞符,只待时机成熟便出手。 就在那邪修准备动手之际,顾期洲突然睁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晖月剑猛地出鞘,银白剑光直刺邪修面门。 可突破中的灵力本就紊乱,这一剑虽快,却被邪修轻易避开,黑袍袖袍一挥,一股黑气直扑顾期洲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顾期洲就要惨遭毒手,池舜低喝一声,将手中破煞符猛地掷出。 符纸在空中炸开的瞬间,红光如网般罩向黑气,两者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黑气瞬间被撕开一道裂口,却未完全消散! 那邪修反应极快,袖中飞出三枚黑幡,幡面画着扭曲的鬼面,落地生根,黑气顺着幡杆疯狂涌出,竟将破煞符的红光硬生生压了回去。 鹤子年趁机持刃冲上前,破邪刃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劈邪修后腰。 邪修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向鹤子年,掌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竟在半空凝结出细碎的冰碴! 鹤子年不敢硬接,脚尖点地后撤,玄铁甲上的符纹亮起淡蓝微光,堪堪挡住掌风余劲,却还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喉头泛起腥甜。 池舜见状,迅速掏出三张雷符叠在一起,指尖灵力注入的瞬间,符纸自燃,化作三道小臂粗的惊雷落下。 惊雷砸在黑幡上,幡面鬼面发出凄厉的尖啸,黑幡摇晃着矮了半截,黑气也淡了几分。 “邪修的根基在黑幡!先毁了幡子!” 池舜发现端倪大喊,同时从怀中摸出注灵符笔,笔尖蘸着上品丹砂,在符纸上飞速勾勒“裂地符”的纹路。 邪修被雷劫与惊雷双重干扰,眼中闪过狠戾,黑袍猛地展开,无数道黑气凝成的鬼爪朝着两人抓来。 黑气鬼爪裹挟着腐臭的阴风,指缝间还缠着细碎的血色灵光,乃是先前被邪修吞噬的修士残魂,此刻被炼成了伤人的利器。 池舜瞳孔骤缩,刚画到一半的裂地符猛地提速,丹砂在符纸上划出残影,指尖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鹤师弟!左闪!” 池舜一边画符,一边观察战场,确保鹤子年安危。 鹤子年听言旋身避开,破邪刃反手横斩,刃身银光劈在鬼爪上,竟只撕开一道细小裂口。 “这黑气怎么这么硬!”他惊喝着后退,后背却撞上另一道鬼爪,玄铁甲符纹瞬间黯淡,一口鲜血猛地溅在雪地上。 凭他们二人现在的实力想要打过眼前这邪修简直天方夜谭,但好在他们二人拖延的时间足够久。 顾期洲此时终于暂时稳住突破的灵力,他周身淡金灵力骤然暴涨,晖月剑嗡鸣着挣脱黑气束缚,银白剑光如流星穿云,直直斩断邪修身前三道鬼爪。 “我来牵制他!你们毁幡!”顾期洲顶着雷劫反噬,强行催动神兵,他声音带着雷劫反噬的颤抖,却依旧将邪修的注意力牢牢吸引。 晖月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剑光如流星般穿过黑气,直刺邪修心口。 邪修没想到顾期洲会如此拼命,慌忙侧身,却还是被剑光划伤了胳膊,青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瞬间腐蚀出小坑,蒸腾起刺鼻的黑烟。 “找死!” 邪修怒喝一声,周身黑气暴涨,化作一尊丈高的鬼将,手中鬼刀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势,朝着顾期洲劈去。 池舜此时已画完裂地符,将符纸贴在地面,灵力催动的瞬间,地面裂开数道深沟,碎石飞溅,刚好绊住鬼将的步伐。 “鹤师弟还行吗?要用破邪刃斩幡!”池舜喊道,同时掏出最后一张高阶雷符,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符纸上。 精血融入的瞬间,雷符红光暴涨,池舜低喝:“雷祖敕令,万雷遵行!符纸为凭,雷霆速临!”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中乌云翻滚,一道水桶粗的惊雷轰然落下,直直劈在邪修头顶。 邪修猝不及防,被惊雷劈得浑身焦黑,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布满尸斑的皮肤,他惨叫着想要催动黑幡,却见鹤子年已绕到黑幡身后,破邪刃注入全部灵力,刃身亮起刺眼的银光,“咔嚓”一声斩断了最左侧的黑幡。 黑幡一断,邪修的灵力顿时紊乱,鬼将虚影也随之淡化。 顾期洲抓住机会,晖月剑再度出鞘,银白剑光如银河倾泻,直直刺穿邪修的胸膛。 邪修咬牙切齿、眼中满含不甘,但身体在剑光中渐渐化作黑气消散,只留下一枚青黑色的内丹落在地上,还在微微跳动。 池舜上前一步,一点机会不给,直接用雷符彻底炸毁,连带着剩下的两尊黑幡也一同化为飞灰…… 做完这一切,池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体内灵力几乎消耗殆尽,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鹤子年显然比他更遭老罪些,他玄铁甲上的符纹黯淡无光,破邪刃拄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嘴角挂着一丝未擦去的血迹,勉强又从袖子里掏出几颗药丸往嘴里塞。 顾期洲上前两步,伸手将二人一一扶起,掌心渡去一缕温和的灵力,缓解他们体内的滞涩:“多谢二位师弟,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今日恐怕真要栽在这邪修手中。” 他目光落在满地黑幡残骸上,眉头紧蹙,“这邪修的术法带着‘噬魂宗’的痕迹,此宗多年前便被正道围剿,没想到还有余孽存活。” 池舜心中微动,噬魂宗正是原剧情中害死顾期洲的幕后黑手,如果按照最开始的剧本走向,顾期洲会在此次突破后不久,被噬魂宗邪修围杀于任务途中,连尸骨都寻不回,如今虽提前解决了一个,却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他攥紧手中的注灵符笔,指尖冰凉:“你可知晓这邪修为何会精准找到你的突破地点?” 顾期洲闻言一怔,随即脸色沉了下去:“我此次突破本是秘密行事,只提前告知了……” 话未说完他猛地住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池舜与鹤子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想也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名字,毕竟李飞鸿这斯唯利是图,但介于对方毕竟是顾期洲的师父,他们并未直言。 遂,池舜转移话题道:“你眼下突破可有进展?我见那邪修术法奇特,也许来时已发出信号,说不定晚些时候还有一场恶战,不若我们替你作掩护,你速速突破要紧。” 顾期洲听言目光微闪,面前这个少年人思绪如此缜密,之前在宗内从未见过,新弟子中如果有这样的翘楚领头,实乃天启宗之幸。 他不动声色转眸看了一眼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鹤子年,问出心中疑虑:“这位师弟在宗内还未见过,是符箓派新弟子吗?” 鹤子年听言诡异一笑,“嘿嘿,这可是我们天启宗大师兄,剑尊首徒是也!” 顾期洲愣住,剑尊他…竟收了个符修弟子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缠斗 第34章 恶战 是夜。 白日里还晴空万里,许是顾期洲突破的原因,这会儿黑云压顶,整个天空似乎要倾斜而下,恐怖得紧。 池舜与鹤子年在顾期洲附近设下简易结界,而后便在篝火旁畅谈起来。 “你说顾师弟他今夜能突破吗?”池舜抬手往火堆里舔了两根柴火。 鹤子年正在琢磨手中破邪刃,头都未抬,“我见他身上灵力充沛,左不过这两天的事,最迟明后天呗。” 一听这话,池舜顿时有点蔫,“我还说七日准能回去呢。” 鹤子年狐疑,抬头看他,“你同谁说的?” 池舜也回望他,“我此次出来同我家师报备的是去蓬莱借书,七日往返绰绰有余,心想多几日刚好帮衬一下顾师弟,谁料我们来这就耽搁一天了,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鹤子年摸了摸圆润的下班,替他算了个数,“无妨,顾师兄是剑修你忘了?若他成功突破,那可是化神期剑修啊,他御剑稍上咱俩,不出半日,咱就能抵达蓬莱。” 池舜眼前一亮,他到底还只在小说或者电视剧中见过御剑飞行,如果真的有机会体验,那真的会爽吧?! “剑修当真日行万里?” 鹤子年点头,“这是自然。” “那未免太过轻松,话说,其实你兜里还有宝贝的吧?”池舜贼贼一笑。 鹤子年如临大敌,“我真的没别的了……” 篝火在林间噼啪作响,火星子随着夜风窜起,又迅速被寒意压灭,他们二人从宗内扯到宗外,好不惬意。 正打趣对方,突然见远处树梢突然惊起一群飞鸟,翅膀扑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二人顿时收神警惕。 “不对劲。”鹤子年猛地攥紧破邪刃,玄铁甲上的符纹泛起淡蓝微光,“这动静太大,不像是寻常野兽。” 池舜指尖瞬间凝聚灵力,将篝火掐灭,黑暗中只余他眼底的锐光:“是噬魂宗的人。” 早些时候他用残留的纸乌鸦碎片布下简易预警阵,此刻碎片传来的灼痛感越来越强,“至少来了五个,灵力波动似乎都在你之上。” 鹤子年好歹是个元婴修士,言下之意便是来者都在元婴以上了。 话音未落,五道黑袍身影已如鬼魅般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上,黑袍下伸出的手泛着青黑,周身缠绕的黑气比白日那邪修更浓,连周遭的草木都在黑气侵蚀下迅速枯萎。 为首的邪修面覆鬼面,手中握着一根刻满血纹的骨杖,杖尖滴落的黑液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深痕。 “没想到天启宗竟只派了两个毛头小子来送死。” 鬼面邪修的声音沙哑如磨铁,骨杖指向顾期洲闭关的青石,“把晖月剑交出来,再自废修为,本尊可留你们全尸。” 鹤子年冷笑一声,将破邪刃横在身前:“你是哪门子的尊者?就凭你们这些歪门邪道,也配得这晖月剑?”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右侧一名邪修突然发难,黑袍一挥,无数黑气凝成的鬼爪朝着两人抓来,指缝间的血色灵光比白日那邪修更盛,显然吞噬过更多修士的残魂。 池舜早有防备,三张雷符同时掷出,符纸在空中炸开,三道惊雷落下,堪堪挡住鬼爪。 可这邪修的灵力远胜白日那一个,惊雷只撕开几道裂口,黑气便迅速合拢,反而朝着他二人反扑而来。 “鹤师弟,用破邪刃斩黑气!”池舜一边后退,一边从怀中摸出注灵符笔,上品丹砂在符纸上飞速勾勒,“我画困神符牵制他们,我们务必守住此刻,顾师弟他突破到关键阶段,万不能被打搅。” 鹤子年应声冲上前,破邪刃注入灵力,刃身亮起刺眼的银光,直劈黑气最浓处。 但邪修人数太多,他刚斩开一道黑气,另一道鬼爪已从侧面袭来,玄铁甲被鬼爪刮过,瞬间留下三道深痕,鲜血渗出来,在冷夜里很快凝成冰珠。 池舜的困神符刚画完,就见为首的鬼面邪修骨杖一挥,一道血色光柱直刺他面门。 他侧身避开,光柱落在身后的大树上,树干瞬间被腐蚀成齑粉。 “这应当是噬魂宗的‘血蚀术’,被沾上会被吸走灵力。”池舜大喊着,将困神符掷向邪修,符纸化作淡金光网,暂时缠住两名邪修的动作。 奈何剩下的三名邪修已绕过他们,直扑顾期洲闭关的青石! 池舜心中一紧,顾期洲此刻正抵抗雷劫反噬,若被邪修打断,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走火入魔。 他咬牙掏出最后一张高阶破煞符,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符纸上,符纸红光暴涨,他低喝:“雷祖敕令,万雷遵行!” 惊雷应声轰然落下,直直劈向那三名邪修。 为首的鬼面邪修却早有准备,骨杖一挥,一道黑气屏障挡住惊雷,黑气与雷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周遭的地面都裂开数道深沟。 “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鬼面邪修的声音带着嘲讽,骨杖再次指向池舜,“今日便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一道浓郁的黑气猛然从骨杖尖涌出,化作一张巨大的鬼嘴,朝着池舜吞噬而来。 池舜只觉周身灵力瞬间紊乱,丹田处传来阵阵刺痛,竟是黑气在强行吸他的灵力?! 他攥紧注灵符笔,正欲再画符抵抗,却见鹤子年突然从侧面冲来,破邪刃狠狠劈在鬼嘴侧面,银光照亮黑夜,鬼嘴瞬间被撕开一道裂口。 “你没事吧?”鹤子年喘着粗气,玄铁甲上的血迹更多了,“这些邪修太邪门,破邪刃只能暂时压制,根本伤不了他们根基。” 池舜摇摇头,刚想说话,就见顾期洲闭关的青石突然亮起淡金微光,紧接着,一道金色灵力冲天而起,冲破乌云,连夜空都被染成淡金色。“他要突破了。” 池舜眼中闪过喜色,“他若突破成化神期,这些邪修就不足为惧,我们只要守住这最后关头便好。” 鬼面邪修显然也察觉到不对,骨杖一挥,五道黑气同时朝着青石涌去:“不能让他突破!” 池舜与鹤子年对视一眼,同时冲上前,一个用符纸挡黑气,一个用破邪刃斩通路,拼尽全力护住青石。 可邪修的黑气越来越浓,池舜的灵力几乎耗尽,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连画符的手都开始不稳。 就在这时,青石上的淡金微光暴涨,顾期洲的声音带着突破后的些许威严,响彻整个山谷:“尔等邪修,实在招人厌恶!” 晖月剑突然从青石旁飞出,银白剑光如流星般穿过黑气,剑脊处的月纹在夜空中亮起清辉,直直刺向为首的鬼面邪修。 鬼面邪修猝不及防,骨杖仓促抵挡,“咔嚓”一声,骨杖被剑光劈成两半,黑气瞬间紊乱! 顾期洲缓缓睁开眼,周身淡金灵力环绕,眉心处一道剑形印记灼灼生辉。 他抬手握住晖月剑,剑身轻颤,月纹流转的清辉驱散周遭黑气,语气冰冷:“噬魂宗当年作恶多端,被正道围剿,今日你们自投罗网,便莫要想着离开。” “呵,化神期又如何?我们五人,还怕你一个刚突破的?”一名邪修色厉内荏地喊道,黑袍一挥,黑气凝成鬼爪朝着顾期洲抓来。 顾期洲冷笑一声,晖月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剑光如月下流水般倾泻,瞬间斩断鬼爪。 紧接着,他身影如清风掠动,已然出现在那邪修身后,剑光闪过,邪修的黑袍被劈成两半,青黑色的血液溅落在地,瞬间化作黑气消散。 其他邪修见状,顿时慌了神,谁能想到这刚突破化神的顾期洲竟如此强劲?他们转身想逃,可顾期洲岂会给他们机会? 晖月剑再次出鞘,银白剑光如网般罩向邪修,剑脊月纹迸发的清辉沾到黑气,便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每一道剑光落下,都有一名邪修被劈成黑气。 为首的鬼面邪修见势不妙,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想要捏碎传讯。 池舜眼疾手快,一张雷符掷出,惊雷落在令牌上,令牌瞬间被炸成飞灰,“还想传讯搬救兵?” 鬼面邪修眼中闪过狠戾,周身黑气暴涨,竟想自爆灵力同归于尽! 顾期洲眉头一皱,晖月剑注入全部灵力,剑身月纹亮起璀璨清辉,化作一道光柱直直刺穿邪修的胸膛。 邪修惨叫一声,身体在剑光中渐渐化作黑气,只留下一枚青黑色的内丹落在地上。 顾期洲上前一步,一脚将内丹踩碎,黑气瞬间消散。 他转身看向池舜与鹤子年,眼中带着感激:“多谢二位,若不是你们拼死阻拦,我今日恐真要栽在这些邪修手中。” 池舜劫后余生不敢揽功,“若不是你出手,我们也要惨遭毒手。” 说完他看了一眼鹤子年。 鹤子年意会,接道:“还好你关键时刻突破成功,否则我们仨都得死在这,咱们谁也莫谢谁,好歹是生死之交了。” 顾期洲颔首,“此地不宜久留,不若我们先回宗再言谢。” 池舜与鹤子年对视一眼,而后池舜厚起脸皮开口提及:“此次出行,本是叫鹤师弟陪我一同前往蓬莱取书,路遇顾师弟你遭此大劫,这才停留,我们还要赶着期限去蓬莱呢。” 鹤子年偷瞄他一眼,忍不住憋笑。 顾期洲也顿时明白他言下之意,不过他并未推辞,“你们既救我于水火,我理应送你们一程,届时我们再一同反宗便是。” “那便多谢顾…师弟了。”池舜不好意思的在称呼上犯了难。 顾期洲再度颔首,“玉剑峰首徒顾期洲,见过大师兄,此行顾某在所不辞。” 鹤子年笑得贼眉鼠眼,“好了好了,大师兄,咱们快启程吧。” 他还刻意在“大师兄”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恶战 第35章 蓬莱 晨光刺破云层时,晖月剑已载着三人掠过百里江面。 顾期洲立在剑身前端,淡金色灵力裹着剑穗轻扬,银白剑光劈开晨雾,下方江水被剑气搅得泛起细碎浪花,偶有早起的水鸟掠过,见此异象又惊惶飞走。 池舜与鹤子年并肩站在剑尾,衣摆被风灌得猎猎作响,低头便能看见江面倒映的三道身影,如踏浪而行般轻盈。 “蓬莱岛快到了。”顾期洲突然开口,声音被风送进二人耳中。 池舜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海天相接处,隐约浮现出一抹青黛色的轮廓,随着剑光靠近,轮廓逐渐清晰。 这是一座被云雾环绕的岛屿,岛上错落着飞檐翘角的殿宇,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淡蓝微光,竟比天启宗的清霄殿更显仙气。 靠近岛屿时,江面突然升起一道淡蓝色的水幕结界,水幕上流转着复杂的符纹,细看竟与池舜曾在符箓高阶要诀中见过的“海晏符”有几分相似。 顾期洲指尖灵力微动,晖月剑剑身月纹亮起,一道银白剑光落在水幕上,符纹瞬间散开一道缺口,恰好容剑身通过。 刚踏上岛屿码头,便见两名身着淡蓝道服的童子候在那里,童子约莫十二三岁,发髻上系着青色丝带,见三人落地,立即躬身行礼:“蓬莱宗迎客童子,见过三位道友。敢问几位道友从何而来,可有拜帖?” 顾期洲颔首,“我等奉绯岚仙尊之约,前来借阅高阶符阵要诀。” 童子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直起身引路:“仙尊昨日便已传讯,吩咐我等在此等候。三位随我来,仙尊已为你们备好休憩的静室,待休整过后,再去藏经阁取书不迟。” 池舜望了几人一眼,他前来赴约的时辰应当是并未与绯岚仙尊商议的,倒不知对方为何知晓他这两日到了。 他摇摇头,许是自己太过紧绷,既已入宗,便放下心就好。 池舜收起心绪同他们二人一起跟着童子往里走,走了好一会,才真正看清蓬莱宗的气派。 码头通往主殿的路是用青白色的玉石铺成,两侧种着不知名的奇花,花瓣泛着莹白微光,即便在白日也格外显眼。 偶有灵鹤从头顶掠过,鸣声清越,与远处殿宇传来的钟声相和,竟让人忘了此行的目的,只觉心神都被这仙境般的景象涤荡得清明。 “蓬莱宗建于千年之前,据说初代宗主曾得海神馈赠,岛上灵力比外界浓郁三倍有余。” 童子似是看出他的好奇,主动解释道,“前面那座跨江而建的桥叫‘渡仙桥’,走上去能感觉到灵力顺着脚底往体内钻呢。” 池舜走上石桥,果然觉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鞋底渗入,丹田处的滞涩竟缓解了几分。 桥身两侧雕刻着游鱼图案,随着脚步移动,鱼纹竟似活过来一般,在桥面上缓缓游动,引得鹤子年忍不住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纹路,便有细碎的水花溅起,惹得他低呼一声。 过了渡仙桥,眼前的殿宇愈发宏伟。 主殿“蓬莱殿”坐落在岛中央,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墨玉牌匾,上书“蓬莱宗”三个大字,笔法飘逸,竟似有灵力流转其中。 殿前广场上,不少蓬莱宗弟子正在练剑,剑光与海风相缠,动作比天启宗的剑修更显灵动。 童子领着三人绕过主殿,往西侧的静室走去,静室建在一片竹林中,竹影婆娑,偶有竹叶落在青石小径上,被风卷着滚到脚边。 每个静室门口都挂着一块木牌,童子停在写着“听涛”的木牌前,推开竹门:“这是仙尊特意为三位选的静室,推窗便能看见海景。里面备好的灵茶与糕点都是蓬莱特产,三位可先歇息,晚些时候我再来引三位去见仙尊。” 池舜走进静室,只见室内陈设简洁却精致,案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旁边放着一碟泛着清香的桂花糕。 推开西侧的窗,果然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海,晨风吹带着海腥味涌入,竟让连日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没想到蓬莱宗竟这般气派,比天启宗热闹多了。”鹤子年瘫坐在蒲团上,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这糕点比天启宗的好吃十倍!” 顾期洲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晖月剑的剑柄:“蓬莱宗向来与世无争,没想到大师兄竟能得了仙尊青睐,我们也是托了大师兄的福,这才得幸开开眼界。” 池舜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若不是顾师弟你送我们来,我们还不知要几日才可抵达呢。” 顾期洲回头朝他颔首,“方才我见蓬莱宗弟子练剑着实惊艳,我再去多瞧两眼。” 池舜闻言笑笑点头应下,没想到他又碰着一个剑痴,目送顾期洲离去后,他拿起案上的灵茶冲泡。 茶水入杯时,竟泛起淡淡的蓝光,茶香混着海风的气息,让人闻着便觉心神安宁。 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影,忽然想起赤连湛在清霄殿煮茶的模样,不知那位师尊此刻是否还在桃花树下对弈,又是否会想起他这个借书逾期的弟子。 “想什么呢?”鹤子年凑过来,见他盯着茶杯出神,忍不住打趣,“莫不是想仙尊了?也是,小孩子离家久了想大人是常事。” 池舜狠狠给他一拳,“只是想回去时要给家师带些茶叶。”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童子的声音:“池师兄,仙尊请您去前厅一叙,说关于高阶符阵要诀,有几句话要叮嘱您。” 池舜连忙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袍,对鹤子年道:“我去去就回。” 鹤子年点头,“去吧去吧。” 跟着童子穿过竹林,前厅已能看见一抹红衣身影。 可再定睛一看,那红色身影旁还安坐着一道白色身影,那白衣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之人。 池舜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难怪那童子说昨日仙尊吩咐,原是家师亲临,也着实难怪。 池舜顿时有些犯难,他眼疾手快拉住童子,心道这姗姗来迟的原因还没有想好,难道真如骗顾期洲一般说自己路过插手吗,可他又立马否决,这说辞未免太假。 前面童子回头望他,有些迟疑,“怎么了?” 池舜回神看向童子,面露难色,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没。” 想着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上吧。 童子颔首,回身便将他引了进去。 厅前安坐的二人似乎正在叙旧,不过只有虞文君一人在说话,另一人品着手中茶,只侧目听。 待他们发现来人,虞文君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师侄千辛万苦来蓬莱,本尊竟未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池舜受宠若惊,“拜见仙尊,仙尊绝无失礼,岂有晚辈拜见、长辈远迎的道理。” 虞文君笑着扶住他,指尖掠过他袖口残留的符纸碎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你这模样,想来路上没少折腾。先坐,本尊已让童子备了热汤,暖暖身子再谈正事。” 池舜顺着她的力道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赤连湛。 那人依旧是一袭白衣,墨发松松束在脑后,指尖捏着白玉茶杯,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竟比清霄殿的桃花树下多了几分烟火气。 “师尊怎会在此?”池舜斟酌着开口。 赤连湛抬眸看他,言语间多了一丝奇怪的意味,“无事,闲来随处逛逛,怎么,这蓬莱你来得,为师便来不得?” 池舜顿觉吃瘪,但还是乖顺答话:“弟子并非此意,只是没想到师尊会在此处,一时有些诧异。” 赤连湛没再追问,只将手中白玉茶杯轻轻放在案上,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虞文君见状,笑着打圆场:“你师尊昨日便来了,说是闭关时偶感灵力滞涩,想来我这调理。又刚好提及你这两日会到,他便说要留在此处等你,免得你这毛躁性子又误了正事。” 这话半真半假,池舜却听出几分暖意。 他抬眼偷偷瞄向赤连湛,对方恰好也望过来,眼底没有往日的冷冽,反倒像盛着晨雾,淡得让人捉摸不透。 “既如此,便先谈正事吧。” 虞文君转身从案几上拿起一本蓝皮古籍,递到池舜面前,“这便是高阶符阵要诀,你且收好。不过有一事要提醒你,书中最后三页的‘困神阵’太过凶险,需以自身精血为引,还需金丹期以上修为才能驾驭,你现下修为不足,切不可强行修习,免得被阵力反噬。” 池舜双手接过古籍,指尖触到泛黄的书页,颔首:“多谢仙尊提点,弟子记下了。” “你这孩子实在机灵。”虞文君又递来一个锦盒,“这里面是三枚‘避水丹’,蓬莱岛多水脉,带着能防灵力被海水侵蚀,若不急着返程,可在此多玩些时日。” 池舜接过锦盒,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弟子定当报答仙尊。只是……回宗还有要事,便不能在此处多待了。” 说后话时,他又偷偷瞄了一眼赤连湛。 话落,虞文君还未来得及挽留,就听赤连湛轻嗤一声,“如何不能多待?反正七日期限所剩无几,能不能抵达天启宗也尚未可知,徒儿,你说是吧?” 池舜再度吃瘪,他掰掰手指头一数,按照预期七日的时间,眼下返程都够呛回宗,难怪对方如吃了火药一般,总呛他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蓬莱 第36章 欺骗 其实此事并非池舜想的这般简单。 赤连湛知晓池舜身边发生的一切事,连同其救下顾期洲也一并知晓。 若池舜只是简单救下同宗弟子,因而耽搁了日子他倒也不会气恼,他气恼的是,池舜救下顾期洲之后,系统竟又提示需阻止其计划。 不过系统似乎并未察觉对方具体计划,只是在对方救下顾期洲之后,系统突然发出预警,表示池舜正在篡改剧本,欲触发宗门矛盾。 若无系统提示,不论池舜有意还是无意救下顾期洲,都是好事一桩。可系统提示,这便意味着池舜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是为了杀人而救人,怎可如此?! 赤连湛这才有些恼怒,他不明白,池舜究竟为何要置那人于死地,池舜明明有自己的思想野心以及蓬勃的生命力,绝非无脑弑杀之辈,为何会对令玄未赶尽杀绝? 所以,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这份疑虑化作冷意,随着他的步伐漫散在观海台。 “拜见仙尊,弟子许久未回宗门,未去清霄殿拜见,还望恕罪。” 顾期洲眼尖,一打眼便见赤连湛与池舜从远处走来,他连忙上前行礼。 站在赤连湛身后侧方位的池舜屏息瞧了一眼赤连湛,就见赤连湛轻轻点了点头,“无妨。” 看不出其一丝一毫多余表情。 顾期洲站起身朝池舜颔首,而后便目视二人远去。 赤连湛脚步未停,径直穿过竹林往观海台走去,海风卷起他的衣摆,墨发随步伐轻扬,周身冷意比来时更甚。 池舜亦步亦趋跟着,指尖无意识攥紧怀中的高阶符阵要诀,书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观海台上云雾缭绕,远处海平面与天际相接,晨光将浪花染成金红色。 赤连湛立于台边,背对着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救顾期洲,究竟是为了什么?” 池舜心头一紧,果然还是被问了。他垂眸斟酌片刻,半真半假道:“顾师弟遭邪修埋伏,弟子恰逢其会,总不能见死不救。” “恰逢其会?”赤连湛猛地转身,眼底寒光乍现,“你从宗内出发前,便用纸乌鸦探查过顾期洲的行踪,还特意绕路前往山谷,这也是‘恰逢其会’?” 池舜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全被看在眼里,他指尖的冷汗浸湿了古籍封面,张了张嘴,却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总不能说,他是为了借顾期洲之手,引出李飞鸿与噬魂宗的勾结,好彻底扳倒令玄未的靠山,再借顾期洲之势,让令玄未永远无法成为玉剑峰“首徒”,只要令玄未翻不过这座山,他再一直改变剧本,师尊也不会死,令玄未的主角头衔也就名存实亡了。 赤连湛见池舜不肯道出因果,他心中怒意愈烧愈烈,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愿打破他二人间的和谐。 于是一时之间,两人便僵在此处。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池舜紧紧攥着古籍,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他知道瞒不过赤连湛,却也不敢全盘托出,若说自己是为了改变剧本、保住师尊性命,这话太过荒诞,只会被当成走火入魔的胡言。 “弟子……弟子只是不想再有人因邪修丧命。” 他避开赤连湛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噬魂宗余孽横行,顾师弟若出事,天启宗又要折损一位天才,弟子……” “你觉得本尊信不信你?” 赤连湛虚眯起眼打断他,周身的灵力骤然收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池舜裹在其中,“你与那剑修弟子究竟何仇何怨?” 喉头的涩意漫上舌尖,池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本想遮掩了事,却不想他这位师尊竟敏锐到如此地步? 赤连湛望着他失色的模样,眼底的寒意凝结,多了几分复杂:“本尊告诉过你,修行切忌心术不正,你日日处心积虑加害同门,一而再再而三,上次秘境之行本尊并未点破你,是希望你迷途知返,不曾想如今你却要卷土重来?” 池舜喉间苦涩一片,他何尝不想直说?可这一切,究竟要如何直说? 他攥紧腰间的红色头绳,那粗糙的触感让他稍稍定神:“弟子绝无害人之心,一切皆是无心之举,师尊若不信弟子,弟子也别无他法。” 他坚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旁人找不到证据,他就永远无“害人之心”。 赤连湛似乎被气极,他冷笑一声,“好好好,你既不肯说,本尊便替你说。你绕路救顾期洲,是为了让他欠你人情,日后若李飞鸿针对你,顾期洲可作制衡;你引噬魂宗邪修现身,是为了坐实李飞鸿与邪修勾结的嫌疑,好借宗门律法扳倒令玄未的靠山,本尊说的,对吗?” “师尊!”池舜错愕抬眸。 他心知眼下局面不可逆转,却也不能暴露更甚,只能破罐子破摔,“弟子……弟子只是不想再任人摆布。李长老偏袒令玄未,宗内弟子对我敌意重重,我若不反击,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也许暴露恶意并不是错的,至少,他可以另辟蹊径—— 他语气突然一转,顷刻间破碎不堪,“师尊……我什么都没了。” 池舜的胸膛剧烈起伏,方才强撑的坚毅像被狂风撕碎的纸鸢,顷刻间溃不成形。 他肩膀微微发抖,单薄的身影在海风里晃了晃,竟像只折了翅的蝶,连稳住姿态都要拼尽全力。 “师尊,弟子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着腰间的红绳,粗糙的绳结硌得掌心生疼,却成了唯一的支撑,“能进天启宗,能得您庇佑,我已经觉得是偷来的活路。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像看路边的野狗,明明我是天启宗大师兄,他们见我不仅不行礼反倒嗤笑我是废柴,笑我靠烧山攀附您……” 他喉间哽了哽,抬眼时眼底已盛满泪水,却偏要迎着风把话说完:“他们不敢对您不敬,可我呢?我在宗内每走一步都要揣着十二分小心,只有回了清霄殿,闻着桃花香,才敢松半口气。可现在……他们要害您,他们要害您啊,师尊,这叫我如何能忍?” 一字一句的剖白撞进耳中,赤连湛周身的灵力威压无声散去,他心中微动,坚冰般的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消融,连呼吸都似柔和了几分。 他早知道李飞鸿居心叵测,从他继位以来便心有不甘,只是碍于他修为高深,这才只能在背地里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那些花招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他嫌麻烦,这才从未处置,没想到居然在此处成了伏笔。 原来他一早想感化的徒弟,竟只是担心这些,才动的坏心思。 赤连湛望着少年通红的眼尾与颤抖的肩头,心中那点残留的冷意瞬间化为乌有。 他抬手抚上池舜的发顶,指腹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发丝,动作自然得没有半分扭捏,连声音都染上了往日少有的暖意:“是为师错了,为师不该妄自揣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翻涌的浪花,语气郑重:“回宗后,为师会亲自处理此事,你无需再担忧。” 池舜仰头望他,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他伸手紧紧抱住赤连湛的腰腹,将脸埋进对方微凉的衣料中,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决堤。 不过,也不知究竟是作为反派的不被理解,还是入戏太深就是了。 赤连湛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怔,指尖悬在半空片刻,才轻轻落在池舜颤抖的背脊上。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穿过观海台,将少年压抑的呜咽声揉得细碎,连带着他心口那点因系统预警而起的冷意,也慢慢化在这滚烫的海风里。 …… “师尊,我们耽搁许久,还能赶得及山下小镇的新年吗?”池舜将头埋在赤连湛怀中,声音断断续续。 赤连湛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只如是肯定:“自然。” 池舜抬头望向赤连湛,忍不住打破眼下美好氛围,“我与鹤师弟乘顾师弟的剑都要两日左右,我们真能赶得及?” 赤连湛顿时冷了脸,“本尊乃是此间第一剑尊,还未曾有过本尊一日到达不了的地界。” 池舜惊呆,原来这就是顶级剑修的速度吗?好快啊…… 呸呸呸,男人不能说快! 远处突然传来童子呼唤,说是顾期洲与鹤子年已准备妥帖,只等赤连湛吩咐后,即可启程。 “走吧。”赤连湛率先转身,墨发被海风掀起,白衣下摆扫过观海台的青石,留下浅浅一道痕迹,“莫让他们等急了,山下的新年灯会,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池舜立在那处迟迟没有跟上,他望着赤连湛的背影,突然,此前对方助他的每个场景渐渐重合,他不免有些惆怅。 他最不愿意骗的,就是这人。可此情此景,除了撒谎和利用,他别无他法。 待到他日,对方识清一切时,会如何处置于他? 表面池舜:我整日被宗内弟子欺压,呜呜呜。 池舜os:我装的,嘻嘻。 [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欺骗 第37章 新年 当他们一行人乘着冬日初升的阳光踏足天启宗境内时,天启宗附近的小镇正热闹非凡,到处都挂满了红色彩带与烟花爆竹。 镇上的人无不喜上眉梢,互拜早年。 池舜他们三按辈分,只能跟在赤连湛身后,而镇上又无人不识珏尘仙尊? 于是乎,三人便只能一同受着镇上凡人的礼数,踩着他们的贺语进了镇子。 “今日应当不是除夕吧?怎就如此热闹了。”池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一旁见状的鹤子年解释:“除夕将近,镇上无事便都张灯结彩了,早迈入节喜中嘛。” 池舜点头,“原来如此。” “除夕约莫还要过个一两天吧。”顾期洲突然出声,“往年除夕,我都会回宗过,今年本也是如此打算的,要不是你们助我……” “诶?这说的哪里的话?”鹤子年打断他,“顾师兄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能救你,便也是你命数如此嘛,对吧,大师兄?” 池舜颔首:“确实如此,一切冥冥之中自由天定。” 顾期洲轻叹一声,抬手朝二人作揖,“顾某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宗内……顾某还有些许事情要搞清,便不多陪了。” 池舜和鹤子年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就见他起身颔首,又朝最前面的赤连湛行礼:“仙尊,弟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得了赤连湛首肯,顾期洲便在池舜与鹤子年二人注视下,御剑上山了。 这时候的鹤子年突感不对,他常年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他这会儿也该先走一步的。 于是他立即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走时锻炉里还烧着玄铁!遭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他甚至没看池舜歪七扭八的眼神,连忙朝赤连湛作揖请示:“仙尊,弟子玄器峰也有要事,先行告退!” 赤连湛点头应下后,他便逃也似的走了。 池舜看着鹤子年圆润的身形却跑得像山里灵活的狗,有些吃瘪。 要不,他也找个理由? 可是清霄殿能有毛事啊?有事也是赤连湛他亲自处理啊! 索性摆烂得了。 他们俩这会儿似乎都不急着上山,脚下步子也都越走越慢,本来是有些尴尬的,奈何旁边一道豪迈的女声杀出来,“仙人可要看看花灯?” 师徒二人的目光瞬间齐齐投了过去,整整齐齐的花灯摆在竹架子上,琳琅满目,各自散发着不同的微光。 池舜往年的春节都是和爸妈吃完团圆饭,然后出门和朋友一起,唱唱k、喝喝酒,或者按摩上网什么的,虽然平时也多有通宵,但是春节这天通宵是特别爽的。 这天的父亲会和母亲一起参加家族聚会,然后他们会留下,打打牌和麻将什么的,他们小辈则是可以自行安排的。 极少数,他也会留在家里看长辈打牌,不过那样实在无聊得很。 而这种类似于是传统、或者说地道的古风过节方式,他还真没有参加过,也可是淡出时代很远了吧。 池舜正有所思,身侧之人却突然抬手,他翻开手指,手中躺着几块漂亮的白银,不似铜钱那般暗沉,皎洁至极。 那妇女被他这个动作惊喜,连忙伸手去接,赤连湛顺势将那几个碎银滑落在她手上,转头问池舜,“喜欢哪个?” 池舜顿时回神,他本想拒绝,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走神好像一直紧紧盯着这些花灯的,若解释又要多费一番口舌,倒不如受了恩师的好意。 “那个白色莲花的吧。”池舜指了指边缘的那个。 卖花灯的的妇女乐呵乐呵将那花灯递给池舜,池舜伸手接过,转头看向赤连湛时,问了一个他心中最好奇的问题,“师尊,你身上为何会有凡人用的银钱?” 赤连湛没再与先前一样走在前头,而是特意等了他的步伐,并驾齐驱,“术法而已。” 池舜诧异,“什么?难道师尊你给她的是假的碎银?” 赤连湛蹙眉,没想到他这徒儿竟会如此想他,“自乾坤袋中隔空取物之术。” “哦哦哦,原来如此。”池舜连忙颔首。 不过他看了看手中提着的花灯,莫名觉得有些滑稽,于是他将花灯提到赤连湛跟前,同赤连湛说道:“其实这个花灯是赠给师尊的,弟子想借花献佛。” 赤连湛面色淡淡,想不出他是何意思。 岂料池舜胆子极大,竟大大咧咧直言不讳解释道:“我觉得这花灯该女子来提才合适,而我与师尊之间,自是师尊‘冰清玉洁’些。” 他话音刚落,便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有些凝固,偷瞄了一眼赤连湛不怎么好的面色,遂又慢慢将花灯移了回来,自言自语:“但我与师尊之间,我更像个奴才,奴才给主子提灯,合乎常理也。” …… 此后一路无言。 池舜心中暗自给自己的小嘴巴来了几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会说话了,这显然是犯了人家的某些忌讳嘛…… 他心中叫苦不迭,和赤连湛一起进了宗又进了清霄殿。 他独自留在桃花树下温书,那人则是进了殿内,再不见。 池舜自娱自乐自我安慰自己看起要诀,可看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只觉得半个字也看不下去,总鬼使神差想到赤连湛满脸黑线的样子,然后又自己乐了。 感觉很神经,但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神经病! 直到隔日夜里,山下第一束烟火照亮雪夜。 池舜怔怔偏头望向那处,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乃至无穷无尽的烟火,几乎将整个天启宗都照亮。 池舜现在是真正的仙人,住在云雾缭绕的山头,触手可及就是凡人的夙愿。 他没有回头,亦不知晓赤连湛在他身后的殿前回廊里立了多久,也不知赤连湛从头至尾,看得都不是这幅光景。 直到赤连湛的声音穿透爆竹,抵达池舜的耳畔,池舜才回头看向他—— “你们的新年是如何过的。” 池舜眸中交相辉映的光里闪过不易察觉的错愕,他在散落的彩色烟火中微微一笑,答道:“嗯……中午吃个团圆饭,然后一起出去玩。” 赤连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而后在池舜专注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郑重道:“明日本尊会亲自在清霄殿做个团圆饭。” 池舜有些不可思议,他张大嘴巴,“师尊你竟会做饭?” 赤连湛没有回答,因为第二天池舜便得到了答案。 他做的能吃,就是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死。 甚至被池舜无情嘲笑了。 两人对着桌上黑乎乎的几个菜碟,一个反应淡淡,一个捧腹大笑。 虽说修仙需要辟谷,但偶尔吃一点也无伤大雅,俗话说尝个味道嘛,无可厚非。只不过做成这黑乎乎的模样……应当就不用尝了吧? 最后在赤连湛“明年由你来做”中,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二人遵循池舜的安排,下山后随着人流,在热闹的小镇上,观了舞狮、龙灯等特殊表演,最让池舜有些惊奇的,还要数猜灯谜。 这个世界的灯谜与现代完全不同,很多诗词歌赋都不存在,被代替成了各异的类似的句子。 等他们观完所有礼后,夜幕悄悄降临。 他们又随着人流一路赶往镇子最东侧的“碧溪河”,镇上信奉河神,水又是万物之源。每逢大小节日,镇子上的人都会去碧溪河边放河灯,还有个别喜欢在碧溪河边烧纸,一到节日,岸上河中到处都是灯火,一路顺着河水望不到头直通天际尽头。 鉴于上次收了赤连湛的花灯,这次池舜特意带了银钱,在抵达碧溪河之前,池舜便在路边买了两个花灯。 他从袖中掏出两张黄纸,又将注灵笔掏出,笑得热烈而真诚:“师尊,黄符红字最显灵验,若我再注灵加之,天上神仙必定召听我愿。” 赤连湛望着他清秀的面庞在微闪的烛火中神采奕奕,他想说,这天底下最灵的神仙其实就在他眼前…… 可他到底没说,只温声问:“你有何心愿?” 池舜伸手拉起赤连湛的手,将一个河灯和符纸放在赤连湛手中,他微微蹙眉,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较真,“愿望说了就不灵了,我还想永远不死呢。” 赤连湛望着池舜转头,背身专心写下愿望,而后又虔诚塞进河灯一角,做好这些他又眉飞色舞看向自己。 赤连湛终是忍不住低头,学着他的模样,将空无一字的符纸塞进了河灯中,然后并肩与他一同走到碧溪河便,一起放走了河灯。 池舜在河边望了许久,直到自己的那枚河灯与其他万千河灯融为一豆灯火,他才闭目合十,在心中郑重许下愿望: 希望自己和赤连湛都能不死于非命、希望摆脱系统束缚、希望无拘无束、希望父母长命百岁,希望一切顺…… “贪得无厌。” 池舜被打断,回头看向淡淡出言的赤连湛,他第一次觉得对方会读他心,要不然怎么解释…… “方圆百里,再找不出一个同你一般许愿如此久之人。” 池舜挑眉,我说真的,他真的能读我心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新年 第38章 集结 二人并肩走在山间许久,雪粒子落在枯枝上簌簌作响。 池舜忽然驻足,回头望向来时路,石阶早已被细雪覆得严严实实,连他们刚踩下的脚印,都在风里慢慢淡去,没了踪迹。 恍惚间才惊觉,他来这书中世界已逾一年。 去年落雪时,他还是个连规矩都不懂的异乡人,死了一次又一次;可如今再回想,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竟已远去,他竟安稳了这么久,再没体会过那般刺骨的疼痛。 “怎么了?” 身后微凉的声音引他回神,他回头看向那个一开始安坐高台,眼下近在咫尺之人。 斑驳的雪落在对方发间、肩头,明明山间雪景壮阔,可万千美景一时间竟不如眼前人半分,池舜心中蓦地一紧,突然想起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池舜猛地摇头,“无事,似是心中有所感悟……” 赤连湛望着他,好像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可到底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两个只安静回了清霄殿,池舜闭门不出潜心修炼,铆足了劲狠狠冲修为,如此半年有余。 在他足不出户一心修习的时间里,天启宗倒是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玉剑峰李长老勾结邪魔外道之事被其弟子顾期洲大义灭亲举报,后被其他长老发现实据,连带他座下弟子令玄未和潭娇娇等,就连顾期洲也一并被罚了禁闭。 禁闭期间不仅无人有探视之权,还要遭受严刑拷打,宗内势与邪魔外道如水火,而李飞鸿本人则是被赤连湛亲自审问,在宗规八刑下,他不堪受辱自戕了结。 二便是玉剑峰主长老席位空缺,副长老坐上正位,他座下弟子成为玉剑峰首席弟子。 令玄未、潭娇娇包含顾期洲在内,全部降为玉剑峰次阶弟子,只能等下一任宗内招生、或是宗内大比分资源时,才可有自主选择权。 三则是天启宗新添了一条宗规:凡无视长幼尊卑、目无礼数者,即刻逐出天启宗,永不得入内。 随着最后这条新宗规的颁布,原本一致认为赤连湛秉公处理宗内事物、大快人心的人,立刻调转风向,暗戳戳指着赤连湛说他太过护短,若是捡了个金子当成宝倒还好,奈何捡的是个米粒啊! 知晓这些事情时的池舜刚好突破金丹,他出关了解宗内变动后第一件事便是先探查剧本,出现这样的剧情,令玄未明显再无反扑的可能才对。 可一打开剧本,他再度傻眼了。 禁闭期间,令玄未获得天阶功法暗自消化后深藏不露,宗内大比,令玄未一雪前耻获得魁首,长老询问其想要什么奖励,他要求赤连湛收其为徒,迫于宗规赤连湛只得答应。 之后赤连湛被对方的天赋打动,看重其并努力培养,而池舜,则因失去赤连湛关注心中积怨良久,一次心态失衡本想杀害令玄未却失手误杀了赤连湛…… 最后被令玄未审判处决。 池舜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喝:“什么狗屁剧情?!” 顿时震落了些许桃花,纷纷扬扬。 他将心中怒意顺平,又慢慢坐下来,在案几右侧的书堆中翻出那本尘封已久的,有关傀儡术的书。 眼下最适合他修习。 他本身实力已过金丹,若出去招摇难免不被外人发现,他现在务必造出一个分身,无需太强,甚至越弱越好,他要用“弱鸡”自己行走于宗内,好让他们掉以轻心。 池舜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宗内弟子强悍的有那么老些,凭什么他一个后来者能夺魁?系统给buff未免加得太多。 将破局之事只能先放在旁边缓缓,先动手研究分身傀儡之术。 想罢,池舜立即上手。 可做着他又忍不住想起这档子事,他本想借势而为,暗箱操作,虽然确实如他所料,顾期洲正义凌然;赤连湛秉公处事,但这事发展的也未免太顺利了。 若是此事是赤连湛特意为之,那他真真是欠人家一个大人情了。 在思想斗争和术法的海洋中,他又畅游了两个月。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池舜出关首要拜访的便是顾期洲。为的便是借“称赞”其大义灭亲之名,探探其究竟是为什么能在之后的宗内大比上输给令玄未。 他好歹是个化神期剑修啊,说他是宗内弟子之最强都不为过,怎么可能输? “回大师兄的话,您闭关自然不知,顾长老自李长老倒台后,便被提携成玉剑峰掌剑阁的长老了。现下顾长老正在剑阁后林中练剑。”一位小弟子毕恭毕敬回话。 池舜回神倒有些吃惊,他真没想到,宗内弟子竟真的这般守规矩了,对他是完全没了先前的那种横眉冷对。 “多谢小师弟了。” 那修士立即颔首:“大师兄客气,可需弟子引您去剑阁?” 池舜摆摆手,“我认得,便不叨扰你。” 告别这修士后,池舜便想通了,原来系统为让令玄未高枕无忧稳定夺魁,竟将顾期洲这最大的绊脚石强行挪去当长老了。 池舜收起心绪,朝剑阁方向踱步而去。 穿过长长回廊,茂密竹林间有一飒爽英姿随风而舞,其手中之剑顺意而发、气度磅礴至极。 池舜驻足观望了片刻,心中想起的却是偶然间见过某人的那一剑,也许眼前人已经足够惊艳,但和那人相比,实在云泥相差。 正心有所思,顾期洲的声音突然传过来,“自年前一别,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池舜笑笑颔首见礼,“见过顾长老。” 顾期洲忙走过来伸手欲扶,他望着池舜,眼中带着几分感慨:“年前山谷一战,你我还是生死与共的师兄弟,如今我忝居长老之位,你却已是金丹符修,倒叫人不敢当这声‘长老’。” 池舜连忙摆手,“顾师兄说笑了,你本就该得此位。若不是你揭露李飞鸿的罪行,天启宗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这话倒是戳中了顾期洲的心事,他转身望向竹林深处,剑脊上的月纹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淡辉:“说起来,我能发现李飞鸿勾结噬魂宗,还要多谢你那日的提醒。你问我‘为何邪修能精准找到突破地点’,我才后知后觉想起,闭关前我只将行踪告知了他一人。他心思一向不正,但到底是我师父,我本不愿怀疑,奈何之后调查所有证据竟皆指向他一人。” 池舜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随口提及,倒是顾师兄心思缜密,才能认清此事。”他顿了顿,话锋悄然转向,“只是我闭关这些时日,听闻宗内大比的规矩有了变动?” 顾期洲闻言,剑眉微蹙:“你是想问那个叫做令玄未的弟子吧?” 他抬手将晖月剑归鞘,剑入剑鞘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嗡鸣,“宗内大比本是各峰弟子公平较量,可李飞鸿倒台后,玉剑峰副长老上位,竟以‘培养新人为由’,将往届弟子的参赛资格削减了大半,还特意给令玄未开了资格,允许他以次阶弟子的身份直接晋级决赛。” “竟有此事?”池舜故作诧异,指尖却悄悄攥紧。系统为了让令玄未夺魁,竟连宗规都能篡改,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简直是将“主角光环”刻在了脸上。 顾期洲苦笑一声,指尖划过剑柄上的纹路:“我知晓你们二人间略有恩怨,本想上书反对,可仙尊却只说‘依规行事’。后来我才知晓,那副长老暗中递了折子,说令玄未得了将罚剑,理应出席,仙尊许是念及神兵认主的缘分,才松了口。” 池舜垂眸,心中泛起冷意,剧本里赤连湛被令玄未打动、悉心培养的剧情,实在荒谬。 那位师尊向来冷心冷情,怎会轻易对一个心术不正的弟子另眼相看?定是系统在暗中作祟,但到底为何能控制赤连湛,这点还有待深思。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 顾期洲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池舜身上,带着几分笃定,“令玄未虽有神兵加持,却急功近利,根基虚浮。你金丹期的符术已能与元婴修士抗衡,若你勤加修炼,他未必是你的对手。” 闻言,池舜面上一喜,打趣道:“不曾想顾长老竟如此看重我?” 顾期洲摆摆手,“你莫要再用这称呼取笑我。” 话音刚落,竹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鹤子年拎着一个卷轴,气喘吁吁地跑来,胖脸上沾着些墨痕:“可算找着你们了!” “各峰有能者竟在同一时间内皆告假,要不就是在外执行任务赶不回来,要不就是状态不佳不愿参赛,此乃参赛卷轴,你们看看名单。” “什么?”顾期洲皱眉,“我倒是想过他有些背景,但究竟是何等背景,竟如此强大?” 池舜不语,伸手接过鹤子年递来的卷轴,参赛的名单里几乎看不见半个有本事的,一副势要将魁首让给令玄未的意思。 “命定一说本就玄乎。” 一道冷淡的声音自三人身后响起。 几人回眸一看,没想到是许久不见的张懿之。 此时的张懿之全然没有当时阴鹜的样子,他一身白衣素朴、青丝高高束起,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如今我已元婴初期实力,却依旧看不清那人命数,且那人宛如天命加身一般,身上气运之力不减反增,反而是珏尘仙尊身上的气运正在慢慢衰弱,甚至我在怀疑,难道他真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集结 第39章 天命 张懿之其实是天启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符修天才,之前并未有人发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其过度独来独往。 他性子里带着的孤傲也注定他无法接受失败,导致他在文中会因为败给令玄未,从而产生奇怪的感情。 “符修观命,凭的是灵力与气运的共鸣。” 张懿之立在三人身前,抬手将符纸展开,纸上本该清晰的命线却如被浓雾缠绕,只余下几点散乱的光斑,“寻常弟子的命线虽有起伏,却能看清大致脉络;便是仙尊那般逆天修为,命线也如寒江映月,虽清冷却分明。可令玄未……”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符纸空白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凝重:“我用了三种高阶测命符,耗损了半成灵力,竟连他的命门在哪都算不出。他周身的气运像活物一般,会主动避开我的探查,甚至反过来扰乱我的灵力。” “这不是寻常的天命加身,更像有人在背后用术法强行护住了他的命数。” 池舜心中一凛,也许此间最强符修也算不出令玄未之命数,这其中缘由,除了他这个知晓剧本的外界人懂,他们又怎会明白。 而这系统为了保令玄未,竟连符修的测命术都能干扰,这般手段,简直是为“主角光环”做了个铜墙铁壁。 顾期洲握着晖月剑的手紧了紧,剑穗在掌心绕了一圈:“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帮他?可宗内长老要么闭关,要么在外执行任务,谁有这般本事?” 眼见张懿之就要说话,池舜连忙出言打断,“我们何苦研究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想想如何如何阻止令玄未夺魁,免得其真的夺魁后,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他可不敢让张懿之继续说,若是真发现什么关于系统的端倪,那岂不是得ooc了? 那头的张懿之紧紧盯着池舜,到底什么也没说。 鹤子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道是早前池舜知晓自身天命,这才得以窥见令玄未的天命一二,说不定是用了什么奇特的术法,他不想说也不见怪。 于是他出口打圆场道:“据说此次修为高过化神期的就都不能参赛了,刚好我一直没有找到突破的契机,误打误撞了,待会我便去家师那处报上名字,这宗门内比,我定是要参与一下的,好歹万一碰着那子,多少能阻拦一下不是?” 池舜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张懿之要不你也参赛吧?哦不,不对,刚才已经在名单上看见你名字了。” 他想起这茬,转言道:“我也还需回清霄殿,请家师报上我的名字呢。” 话说到这,几人一拍即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临散场前,张懿之还是没忍住,不过说的倒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最近藏书阁新添了几本有关高阶傀儡术的书,刚好顺路,不如前去借阅几本?” 池舜微愣,目光落在张懿之的身上,良久,他笑笑,“好啊。” 他倒是明白张懿之有话要说,不过是借个由头单独同他说罢了。 走在最前面的鹤子年听出猫腻,也加快了脚步,嘴上还嘟囔:“我炉火未熄,可先走了。” 三人出了玉剑峰地界,鹤子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张懿之和池舜并走,一同往主峰藏书阁去。 今日天气极好,往年入秋都有些冷,今儿倒是晴空万里。 两人走出去甚远,池舜终究是没身旁这好友的性子沉稳,他先开口打破僵局,“藏书阁的书也不知是何时开始,会按我心意变出新书了,哈哈。” 又走出去半天,旁边这人也没说话,池舜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有啥直说呗。” 这时候的张懿之板着的脸终于有些松动,但他目中神色依旧复杂,他看着池舜,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化为一句,“你知道那术法出自谁手,是吗?” 池舜抿唇,他倒是真知道,只是,确实说不得。 见池舜这幅表情,张懿之了然。 之后两人便都再无话可说,直到最后分道扬镳的关头,池舜的背影快要消失再竹林中时,张懿之纠结万分却还是问出了口:“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怀疑他分毫吗?” 池舜的步子一滞,这话清晰落在他耳畔,他却半个字也没听懂。 奈何他回头去看说话之人时,张懿之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无果,他只能继续往清霄殿走去。 而这头的张懿之则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藏书阁,他又卜了几卦,无一例外都是下下之签,前途可谓是一片漆黑。 张懿之搁下手中废符走到窗边,望着清霄殿的方向,眉头拧成死结。 他入宗五年,师从符箓峰主长老,却从未见过哪位修士能布下如此精妙的“遮命术”。 这术法不仅能护住令玄未的命数,还能反向误导测命者,甚至连他这个元婴期符修都能骗过,若不是**库这张百年前的拓片,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真相。 “仙尊究竟为何要帮令玄未?”他指尖摩挲着拓片上的纹路,心中满是困惑。 赤连湛素来冷心冷情,连宗内事务都懒得插手,怎会特意为一个次阶弟子布下如此耗费灵力的术法?更何况,令玄未手中的将罚剑虽为神兵,却也不值得仙尊这般费心。 他忽然想起池舜腰间系着的霜业剑穗,那是赤连湛的伴生剑契物,仙尊竟将这般重要的东西赠予弟子,可见对池舜的看重。 若仙尊真的偏爱池舜,又为何要帮令玄未遮掩命数,硬与其唱反调? 之前一次机缘巧合,他得知池舜和鹤子年说过,所谓的“天命”,池舜说自己终究会死在令玄未手下,甚至他还将此事同仙尊说过。 既如此,仙尊又何故助那人? 今日一试,池舜显然知道此事因果,但又刻意规避,究竟是他早有应对之策,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太过相信仙尊? 一切线索在此刻乱成一锅粥。 若天启宗没有出现另一个符修天才,没有出现池舜,他在这藏书阁的一方小小天地里,自可旁若无人,即便是做个井底之蛙沾沾自喜也好,可偏偏世界上还有如池舜这般无穷无尽的符修天才。 甚至在对方有难时,他连作壁上观都无法做到,正因同为天才,他没法看着对方走向灭亡。 但也因此陷入苦恼。 倘若池舜不知道此事,他煞有介事告诉他也罢,偏偏他知道,甚至还企图替那人隐瞒,简直无药可医! 原本担忧的心绪又变得有些焦躁,左不过对方自己都这般不在意,他又何苦替对方困扰,岂不自寻烦恼。 这下他想通,心中焦虑果然减轻。 那头的池舜被他这般“提醒”,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池舜虽知晓这一切都是系统所为,但张懿之口中的“不怀疑他分毫”又是从何而来? 先前池舜便对系统的能力有所怀疑,但罗列下来之后,无非就是一些机械化的功能,怎么还出了人性化的词了? 但这又恰恰给了池舜一些启发。 关于系统长时间处于宕机状态,但这种状态又有迹可循,比如在清霄殿的所有时间里,系统都没有说过话,一旦出了清霄殿地界,系统便会偶尔出来喷他几句。 不过自上次类似于加强后,系统说话的次数就更少了,似乎是发现自己说话会给出提示,所以尽量减少了说话的次数,避免犯错。 以及,系统独特的可以改变剧本能力,甚至可以让他这个反派回到最初时间线。如果按照现代逻辑来说,这一点就更像是四维能力了,可以穿梭于不同的时间线、时间节点。 但张懿之的话给了他一个新的启发,系统其实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掌握才对。这就好像一个三国杀游戏,既然有他这种带系统的反派,那么就应该有忠臣,乃至奸臣。 理论上他从一开始就太过主观臆断,竟然忽视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想到这,他的思绪顿时更加清晰,他的系统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给他发布过任务,他既然是反派,那么他应该会被系统强制做出伤害主角的行为,从而坐实“反派”角色行径才对。 既然系统对他没有任务要求,更多是开放性行为,那么这就可以理解为这是这个系统的金手指,相反的,它一定是有什么点是作为副作用的! 这个副作用他还没有发现,而张懿之所指的,很明显是个人,而且这个人他应该认识。所以他认识的人里,很可能有其他的系统掌控者,但通过张懿之说的话,这个人也许是敌非友。 大概率便是令玄未的主角阵营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池舜忍不住轻咬注灵笔笔杆,脑海中一个个新鲜或熟稔的面容划过,可他又无法确定是哪一个,甚至无法确定是否只有一个。 正当他犹豫不决要怀疑某个人时,清霄殿前突然有人出声,“你要参加宗内大比?” 池舜抬头,脑中那人和面前这人的脸猛地重合,这一瞬间,池舜险些没喘上来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天命 第40章 噩梦 那人不知是何时离去的,池舜坐在桃花树下脑子有些发懵。 细数过往,其实最像“忠臣”的人明明就是那人,可那人方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又清晰刻在脑中。 池舜望着手中弟子玉佩和那人的伴生剑穗出神,他细细摩挲着两件物品,那话又开始回荡,“既决心参加,便要一鸣惊人才是。” 如果他是令玄未的主角阵营,又岂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不是分明叫他夺魁的意思吗? 可除此之外,又何来其他更有嫌疑之人? 池舜思来想去无果,熄了灯想着不如睡一觉,也许一觉睡醒就什么烦恼忧愁都忘了。 偏偏这一觉睡得有些邪乎,梦里梦了个怪诞的梦。 他梦见整个清霄殿一扫往日肃静模样,原本静谧祥和的场景透着一股子诡异,到处都吊着鲜红的灯笼,个个灯笼上甚至都贴着倒过来的“喜”字。 红色的彩带压得桃花枝都喘不过来气,一向人迹罕至的清霄殿此刻热闹非凡,天启宗上上下下只要是在池舜面前出现过的人都在,就连现世中的朋友也都一一出现。 甚至连池舜的父母也在场。 此刻池舜只觉天旋地转,口鼻像是被捂得严丝合缝一般,几乎喘不上来气,他低头一看,身上竟不知是何时穿上了喜服……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拍手祝贺,他却在这一幅幅场景中惊恐无比。 但他脚下的步子还是不停,硬生生一步一步走向清霄殿。 以往干净利落的清霄殿大殿内,这时也挂满红色喜庆物件,以往赤连湛安坐的高台之上,竟也贴上了巨大的“喜”字。 这一幕突然讽刺至极。 他大喘着粗气突然跌坐在地,明亮的清霄殿光线突然转暗,门外的光成了唯一的亮,紧接着,他踉跄起身,欲往出逃,可眼见着马上就要逃出生天,门口忽然闯进一人。 他定睛一看,正是家师?! 赤连湛平时素衣素袍,此刻竟也是一身喜服,他面色微愣,自上而下睥睨池舜,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暗涌。 池舜大惊,清晰知晓此刻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面露难色正欲开口。 哪料赤连湛先声夺人,“怎么?本尊会吃人不成?” 池舜连忙摇头,“不……” “那你何惧本尊?”赤连湛眯起眸子,危险的气息直逼人面门。 “我……我……” 池舜一个字也答不上来,甚至是呼吸也有些困难,眼看他险些就要被自己憋死,他猛地一乍,终于醒了过来。 想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想得太多太杂,晚上就容易做噩梦。 眼见天亮,池舜一刻不停,脚下生风般一路跑到玄器峰,他找见鹤子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有心悦之人?” 鹤子年被他问懵,挠了挠头,“你修炼魔怔了?” 池舜连连摇头,“真心发问,绝无戏言!我真是遇到些许难题了!” 鹤子年“嘶”了一声,“哪个宗的?” 这次轮到池舜吃瘪了,他哑口,一时不知究竟从何说起,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鹤子年摸了摸下巴,仔细端详池舜面部微表情,努力辨别,然后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你莫不是看上哪个长老了?” 池舜如遭雷击,但……他说的也不算错不是? “我居然真猜中了?”鹤子年一脸惊喜,“还是我太过了解你啊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走寻常路,一般人又怎会入得了你眼?说说吧,是谁?” 池舜叹了口气,“你盼我点好吧。” “切。”鹤子年摆摆手,“不说我可要下山去了。” “你下山做什么去?”池舜忙拦住他。 鹤子年神秘笑笑,“你知道山下小镇西头有个酿酒的老翁吗?他酿的醉仙酒一绝,此间罕有啊!” 池舜摇摇头,“我在与你说正事啊!” 鹤子年又“切”一声,“你又不同我说,休叫我烦神。” “哎呀说说说,你别急。”池舜老老实实装孙子。 两人这便一齐下山吃酒去了。 席间鹤子年才得知,池舜不仅大逆不道看上了一个长老,甚至还不是个女子!! 是个男子!! “你……你说什么?男子?还是长老?你知不知道这要是传出去,你我都得被扒层皮!”鹤子年一口酒刚咽到喉咙,闻言猛地呛咳起来,酒水顺着其嘴角淌下,打湿了前襟。 池舜一言不发,只猛灌所谓的醉仙酒,倘若此时真能醉酒,忘却烦恼,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鹤子年见他独饮,看不惯,伸手与他碰杯,再猛一口下肚,“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此事简直有悖人伦纲常,实属大逆不道,你明白吗?” 池舜颔首,依旧不言。 “你我虽交情至深,你也知道我性子,当初你诓骗我,说什么那令玄未定会将你手刃,我半信半疑,只觉你性子与我合得来,倒也乐意装糊涂,玩玩闹闹。你与他有何仇怨,知晓你不愿诉说,我也不便追问,索性陪你疯一场,修仙路漫,能得一挚友何其有幸,这才违背我之本心,如此胡闹……” 不知是不是鹤子年有些醉了,他说的话开始有些走心。 池舜抬头望他,他眼神有些恍惚,没有平时半分清明,此刻的话却真挚至极,令池舜有些动容。 不仅如此,鹤子年的话还未完结,他继续真诚道:“有些事,你我也非孩童,修仙之事确实应当跟随本心,说什么双休之道,我也理解……可是池舜,此事无关乎你一人,也关乎对方,你也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多多思考,如此狂悖之心,可能得到天地认可,旁人又会如何看待你们,我不愿你们…尤其是你,你一个人站在世人的对立面。” “那人是谁我不在乎,但今日你我尚且还是至交,我便有责提醒你,此事需慎之又慎,绝不可妄意为之。” 池舜望着他说完这一番话,下一瞬又栽倒在酒桌之上,他心中思虑良多,搅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鹤子年说的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即便是在现代,男生和男生之间,尚还没有被大众接受,又遑论是这样的世界,再加上他喜欢的人还是个这样尴尬的身份…… 眼下见鹤子年已经喝得差不多,他只好起身,将他扶起来,又一路赶回天启宗。 因他身躯实在有些敦厚,池舜费劲将他带回宗时,已经是暮色时分。 池舜将其在玄器峰安顿好后,踏着月色朝清霄殿赶,脚下步子走着走着又开始变慢。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左右像往常一样相处就好了,何必自寻烦恼。 下一瞬,他便滞住—— 直到此刻,望见那人如往日般静坐在桃花树下,指尖捏着棋子独自对弈的身影,池舜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骤然落定,像被晚风抚平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不再泛起。 月光漫过对方垂落的墨发,在白衣下摆织出细碎的银纹,落子声轻得像桃花瓣坠地,明明是寻常的画面,却让他忽然觉得,若能这样远远望着这道背影,或许就已经够了。 可这份安静没能持续片刻,那人的声音便如碎玉落案般响起,清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过来。” 池舜愣愣回神,依言上前。 即便此刻他已经知晓某个答案,他却还是想要问个清楚。 他乖顺坐在案几的对面,望着赤连湛一一落子,试图从他惯用的着棋方式中判断出对方心中所想。 可对方一向是无从琢磨的。 “你来执黑子。”赤连湛淡淡吩咐,连眉眼都未抬半分。 池舜颔首,指尖攥着微凉的玉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上。 黑白棋子交错纵横,白棋如寒江覆雪,将黑棋逼在角落,只剩一道极窄的气口,像极了他此刻进退两难的心思。 赤连湛抬手落下一子,指尖的灵力顺着棋子渗入棋盘,白棋的气势又盛了几分。 他垂眸时眼睫在烛光下投出浅淡阴影,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何不敢落子?” 池舜回神,指尖的棋子在指间转了半圈,才轻轻落在棋盘边缘,那步棋走得保守,明明能借着白棋的间隙盘活一角,却偏要退到安全地带。 “你心中思虑太多。”赤连湛看穿他的犹豫,指尖又捏起一枚白棋,悬在棋盘上方却迟迟未落,“下棋如破局,一味退守,只会被困死。” 池舜望着那枚悬而未落的白棋,忽然想起鹤子年酒后的话,鬼使神差问道:“若这局本就无解呢?” 闻言,赤连湛突然抬眸望他,眼底的烛光随风微闪,他终于嗅到池舜身上的酒气,将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只轻轻注视他。 池舜却如打开了话匣一般,又问:“若师尊得知一路坎坷皆为他人铺路,师尊当如何?” “若有一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谓愚蠢?” “师尊,若我宗内大比一举夺魁,如您当日一般‘一鸣惊人’,无论我提出何种嘉奖,你也…不会拒绝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噩梦 第41章 分身 池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昨日什么狂悖之言啊,什么噩梦啊一股脑忘了个干净。 起来之后并未发现身体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最大的变化就是,极少数能在上午见到的赤连湛,他一出门便看见了。 赤连湛坐在桃花树下温茶,但明眼人一打眼就能看出他是在等人,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见池舜刚踏出门口半步,赤连湛的视线便立即“扫射”过来,池舜心中咯噔一声,顿觉喝酒误事,昨日定是发生了什么,这才惹了麻烦。 这种紧要关头,他合该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研究研究令玄未的主角阵营都有哪些人,也不能因为不愿意怀疑面前这人,反而生出些奇怪的情绪来才对。 若情爱与生死相悖,他定要活的。 总不能辜负了自己的道心不是。 池舜乖觉立在赤连湛面前,老老实实行礼,脑中倒是也格外老实的细细思索起昨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将鹤子年送回玄器峰后,脑子迷糊得很,回来看见赤连湛正在独自下棋,他技痒,便认真同赤连湛杀了几局,下棋时应当是说了些放肆的话,之后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再细节的就想不起来了。 “从今日起,你每日需在殿前挥剑两万次,抄写卷轴三遍,晚间为师亲自检查。”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面前人口中吐出。 池舜惊得合不拢嘴,犹疑道:“我…不是符修吗?何故……练剑……?” 赤连湛抬手将温好的茶盏推到他面前,“符修便不能练剑?” 他指尖敲了敲案几,案上摆着一柄奇特木剑,“你五灵根驳杂,灵力易紊乱不够凝练,练剑不仅可强身健体,亦可磨炼心性。” 这话令池舜抬眸,他金丹后画高阶符时,常因灵力在经脉中乱窜险些走火入魔,只是没料到赤连湛竟看在眼里,甚至还为他寻了对策。 可两万次挥剑、三遍卷轴,这强度比玉剑峰的弟子还严苛,他忍不住苦着脸:“师尊,弟子连剑都握不稳……” “那就从握稳开始。”赤连湛起身,那柄木剑随意飞起,剑身泛着浅淡的灵力光泽,显然是特意用温养过的灵木所制,“这剑无锋无刃,刚好适合你练手。” 池舜接过木剑,入手竟比想象中沉,剑身上隐约刻着细小的符纹,握柄处缠着柔软的鹿皮,恰好贴合掌心。 他试着挥了一下,木剑划破空气时竟带起细微的灵力波动,显然这剑也暗藏玄机。 “先扎马步,握剑时指尖需扣住剑脊,力从腰发,而非用臂力硬挥。” 赤连湛站在他身后,抬手轻按他的肩,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肩头渗入,帮他调整姿势,“你五灵根虽杂,却能容纳多种灵力,本就不该局限于一处修炼。” 池舜只觉后腰一沉,原本虚浮的马步瞬间稳了不少,木剑在手中也似有了重量。 他按照赤连湛的指点,慢慢挥出第一剑,剑风掠过桃花枝,震落几片花瓣,竟恰好落在剑身上,被剑上的灵力轻轻托住,没有坠地。 “不错。”赤连湛收回手,声音自池舜身后不远处传来,“两万次剑挥完,再抄这卷天阶卷轴。” 池舜偏头顺势看向案几上摆放的卷轴,卷轴上刻着几个散发着金光的大字:《风云青雷录》。 他的目光陡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转身想叩谢恩师之时,身后却已经空无一人。 池舜心中那一丝微妙的惆怅下一瞬便被激动替代,他丢下手中木剑,扑到案几边,用手清晰感受卷轴上刻着的字,心下狂喜不止。 此卷记录符箓法门中数以万计的各类符箓,凡能想到的乃至想不到的,它皆记载在内。上至九天玄雷,下至召鬼听令,无奇不有。 不仅如此,甚至轻易便解决了池舜眼下关于傀儡术的技术部分的空缺。只要快速将其吃烂消化,也许就连在内比之前突破元婴也是十拿九稳。 但池舜不敢忘赤连湛的吩咐,他将打开了一点的卷轴紧紧合上,虔诚摆放在案几正中央,起身便听话练剑去。 日头渐高时,桃花树下的花瓣落了一层又一层,池舜额角的汗滴落在花瓣上,晕开细小的湿痕。 他终于挥完最后一剑,木剑拄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却意外发现丹田处的灵力比往日更充盈,连指尖画符时常犯的滞涩感都淡了不少。 于他而言,简直是好事不断。 来不及思索其他,他又醉心扑倒在那本天阶卷轴中。 池舜目光如炬,眸色紧凝卷轴字迹,手上抄写不曾停歇,待到星月高照时,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抄了十二遍。 手臂上传来的酸涩感终于将他唤醒,他用砚台压住自己誊抄得厚厚的宣纸,趴在桌上便睡了。 自这日起,池舜雷打不动,每日醒了便是练剑,挥剑次数只高不低,下午时分,他便开始抄写卷轴,时间充裕时,他便托纸乌鸦传话叫鹤子年送他些许物料。 再闲暇时刻,他便在自己屋内捣鼓起分身来。 不过关于那个最重要的分身,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机。 于是在某一日,他将一张分神符贴在自己早好的纸人身上,而后将另一张分神符握在手中,慢慢开始催动灵力。 硕大的五彩灵力顿时从符纸上四散奔涌而出,又渐渐归于纸人之上,紧接着就见纸人慢慢长出血肉,逐渐和池舜的形象慢慢重合。 这躺在床上的池舜禁闭双眼,面容已经褪去了早年的青涩,现下已完全张开,用池舜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算不上顶帅,但绝对可以说是小帅。 毕竟修仙者嘛,有灵力滋养身躯,再丑也丑不到哪去。 池舜本人闭眼,尝试将意念通过分神符传达到分身上,但尝试几次后都没有成功,索性他自己也躺到床上,将自身完完全全放松,至感受不到自己存在之后,那分身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 究其根本原因,主要是池舜还做不到控制自己本人又控制分身,这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难度。 再之后他便勤加锻炼自身与分身的契合度,平日一些小事都由分身来做,慢慢也便习惯了这种类似于整个人蒙上轻纱行动、触碰之物皆先传来轻纱之感。 习惯后他又发现,确实如张懿之所言,分身傀儡一类,一切感受都会原封不动传达到本体,即便是挥剑的累,或是挥剑的收效,一一回归在他本体之上。 这天,池舜老老实实等赤连湛检查完誊抄的卷轴后,他唤出分身,然后用分身扛着本体,一路跑进后山,闭眼左三圈右三圈,找了个鸟不拉屎的鸟洞,给本体藏了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记住藏哪了。 分身池舜老老实实猫回清霄殿时,倒是好巧不巧“又”碰到了赤连湛。 也不知是从哪日起,赤连湛很喜欢说那两个字—— “过来。” 池舜耸耸肩,已经学会预判。他慢慢走过去,听候发落。 那头的赤连湛没有说话,在微凉的月色中,甚至能觉察到他的目色更冷些。 池舜鬼使神差偷偷抬头看他,就见赤连湛眸中的光仿佛活物一般,擅自打量着他,而后就听赤连湛说:“明日起,挥剑四万次,抄写卷轴十遍。” 池舜撇撇嘴,敢怒不敢言,“是,师尊。” 可等赤连湛一走,他又笑了。 清冷月光中,就见池舜身后突然再走出一池舜,两个池舜相视一笑,就着月色,两人坐下一起抄书。 但相对的,手指的酸楚,也是双倍~ …… 第二日,鹤子年来找池舜时,池舜正在练剑。 “哎呦真是老天爷开眼,一连几个月没在宗内看见你,怎么,你失恋后奋发图强了?”鹤子年大大咧咧在蒲团上坐下,开始翻看案几上的抄本。 池舜手上挥剑的动作不停,“你没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鹤子年狐疑看他,“……一个伤心男人的觉醒?” “去你的。”池舜一道剑气将案上的宣纸全部激飞,“你来干什么的?” 鹤子年嘿嘿一笑,“内比的日子定了。” “哦?”池舜停下手中动作看过去。 “没错,今日刚出的结果,长老们商议决定宜早不宜迟,明年四月,差不多还有个小半年的时间吧。对了你近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修为可有长进?”鹤子年问。 “切。”池舜继续抬手挥剑,“连你也看不出来,那自然是有效果的。” 这话鹤子年很不爱听,他拍案而起,“我看你不过才筑基后期的修为,你装什么呢?” 池舜挑眉,“要的就是筑基后期。” “什么意思?”鹤子年气焰陡降。 池舜神秘一笑,“明日哪峰授课?” 鹤子年掰手指头算了算,回答:“轮到玉剑峰了。” 池舜点头,“刚好,去玉剑峰会一会最近名号有些响亮的令师弟。” “人家早些出禁闭时就突破金丹了,我估计现在都得金丹中期了吧,照他这个修为速度,我估计内比时他都能突破元婴。” “啧,你这怎么连金丹也没突破啊?你失恋道心破碎修为不增反减??” 池舜白了他一眼,“区区元婴,可笑可笑。” 当晚,天启者后山闷雷滚滚。 众长老出门一看,嘿哟这不是渡劫雷云吗?看样子还是个元婴期雷劫,也不知道是哪宗弟子突破,近日天启宗弟子当真是蒸蒸日上,可喜可贺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分身 第42章 元婴 天启宗后山的劫云一连密布了好几月,池舜第一次渡劫,什么也不懂,被雷劈了两次才侥幸突破元婴。 被雷劈中时,本在清霄殿抄书的分身顿时停了手上动作,入定一般,将全部心神都凝到本体那处去,而后山早已被雷劈得乌烟瘴气,早些时候池舜本体待的山洞都已经被劈塌了,要不是他反应快,都得被埋那。 这次之后,池舜第二次尝试突破,特意找了个空地,又在身上藏了不少符纸,只待雷劫劈下,好挡一挡。 但他还是失策,这突破的雷劫远不如上次见过顾期洲突破时的那种雷劫稳匀,这雷劫有种把他给往死里劈的感觉,还好他算聪明,选择入夜突破,否则全宗人都要看他如山猴一般乱窜。 池舜摸出门道,觉得是体内灵力不够充盈,乍要突破天道自然不允,之后他便勤勤恳恳扎扎实实修炼,“三”管齐下。 没多久,他便真实感到体内灵力蓬勃待发之感,一种隐隐就要冲破一切的力量,顺着这股子劲,雷劫也应声而下。 这期间,天启宗上上下下老的少的,都懵了。 前后不过一两个月的事,后山陡现三场雷劫,天启宗的弟子何时这么有才能了? 这事在天启宗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隔年春。 池舜灰头土脸不知从哪个山窝窝里钻出来时,他偷摸摇分身在清霄殿接应了下,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这才回清霄殿换了身干净行囊,最后又自己跑到另一个鸟不拉屎分地方入定去了。 他的分身则自始至终都在清霄殿画符修炼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步入元婴期后的池舜只觉身轻如燕至极,就连对分身的操纵也更深了一个层次,他甚至想了个万全之策。 倘若哪一天分身真的遭踵,他可将分去的神识转移到身上的另一堆小纸人身上,再遣散这堆小纸人,挨个收回到本源处,这样“断尾求生”还能防止分身遇难后本体遭到反噬。 再在这样的基础下,池舜每天操作分身练习画符,就连分身画符也愈加熟稔,符纸的灵力也能复刻个十之**,如此,他这分身也开始个顶个的强。 这天,坐在桃花树下的池舜掐指一算,原本打算那日突破后便去玉剑峰会会令玄未,奈何突破一直失败,耽搁了时间,他只能重新挑日子。 好在算算一个周期,终于又要轮到玉剑峰授课了,加上那个玉剑峰新的主长老继位后,他还一直没有拜见。 索性一齐办了。 池舜第一步迈出清霄殿时,正赶上冰雪消融,冷气一股脑地往人衣领里钻。 他低头朝手心哈气,周围的人潮里不断有人出声向他行礼,可恭敬听不出一二,更多还是麻木的敷衍。 他懒得与这些人计较,更何况他们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也不在意,同赤连湛说时,也只是为了掩盖旁的事罢了。 他心中正想着,目的地就到了。 玉剑峰和主峰邻的近,要不了多长时间,几步路便到了。 “拜见大师兄,许久不见。” 池舜闻言回首,脑中想了无数面孔,却不想竟是林向明,他笑笑回道:“无需如此客气。” 林向明一改往日极端胆小的性子,主动凑了过来,用只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大师兄,我不敢去清霄殿,又难得碰见你出门,有一事一直到现在都没告诉你。” 池舜有些疑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如何不敢去清霄殿?” 林向明挠挠头,“自是害怕仙尊……哎呀大师兄,我要同你说正事呢!” 池舜点头没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前些日子令玄未竟真去我那找我了,他向我探问将罚剑之事,我说我一概不知,炼丹事紧不便耽搁,就将他轰出去了。”林向明一边说,一双眼睛还不停打量周围,生怕有旁人听见。 池舜笑了笑,“此事我已知晓,你做的不错。”他顿了顿,抬手拍去林向明肩上的雪,又像变戏法一样,在手中变出一枚符纸,“林师弟,此乃顺灵符,可助你修为更进一步。” 林向明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接过符纸,谄媚道:“多谢大师兄!他们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大师兄您才是得天独厚第一人呐!” “不必如此,授课要开始了。”池舜打断他,先行迈入授课殿。 林向明狗腿一般,紧随其后,但他不敢坐在池舜身侧,老老实实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想抱大哥的腿,可又不敢跟大哥太过亲近,不想引来旁人看“异类”的眼神。 池舜哪管他那么多,令玄未的行事一直在他注视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了他的法眼,林向明说与不说他都知道,只是随便打发一下,让他老老实实的就行了。 毕竟这人胆子忒小,吓唬过后,量他也不敢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授课殿内叽叽喳喳各自正聊着天,多是关于令玄未这个宗内“顶流”,要不就是他的修为,要不就是他的神兵,再或者就是他的道侣。 倒不是真的道侣,他二人还未定下任何契约,只是宗内人谈笑时总爱这么说。 正热闹,提到曹操曹操就到。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令玄未一身白衣,寒气逼人迈入大殿,他身后跟着穿着粉衣的潭娇娇,二人如往常一样,朝着最前面的位置坐过去。 临坐下之前,令玄未似有所感,煞有介事瞥了一眼池舜的方向,这头的池舜倒一如既往地的笑眯眯回应了下。 令玄未收神坐下,却悄悄捏紧了手中的玉牌。 殿内安静没多久,那位玉剑峰新的主长老也风尘仆仆赶来,他与李飞鸿的形象完全相反,面上没有浓密的络腮胡干干净净,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 看上去左右不过二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挂着笑。 他眼神极好,一眼便锁定人群中的池舜,他笑道:“池师侄果真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久闻得见。” 池舜连忙起身,“先前不曾拜见长老,失礼了。” 那长老摆摆手,“无妨无妨,快快坐下。” 这茬过去,他提及主题:“再过几月便是宗内大比,此次大比名额相较往届略削减了部分,当然了,在座的新晋弟子都有名额,若想参加只需向所处的派别主长老报名即可。” 授课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长老絮絮叨叨讲解宗内大比的规则,诸如“禁止使用高阶邪术”“不可伤及同门性命”之类的条规。 池舜听得漫不经心,神识顺着布在外侧的监听符悄悄探去。 早些时候他监测令玄未时,得知令玄未也开始接宗内大大小小的任务了,且对方今日待课业结束后,还需去郊外一处村庄,完成一老农的委托。 其实这对池舜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前他早已想过要用分身刺杀令玄未,一直没找到机会,而眼下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凭空捏造了一个形象的分身,届时他要用那个分身,亲手杀了令玄未。 想到这池舜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要不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呢?以往想要杀个人还得谋划半天,现在实力到了,想要不留痕迹的杀死一个人,连书中记载的招式都要比脑子里的计划多。 “拜见大师兄。” 一道冷冽的声线引得池舜回神,池舜望向说话之人,他倒没想到,此子竟主动找他答话? “不必多礼,令师弟。” “此前大师兄在清霄殿一直闭门不出,师弟还未得机会前去拜见。”令玄未作揖恭敬道。 池舜起身扶他,“师弟此言差矣,早前还要多亏师弟相助,否则我还不知何时才入得了这仙门。一直未得机会报师弟大恩,上次秘境我又被罚了禁闭,不能亲自送符,实在抱憾……就是我那符也确实上不了什么台面就是了。” 池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旧惯用借力打力,你待我是何态度我便再真诚三分。 “说来见笑,师弟我之前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曾怀疑过大师兄的符……后来经历玉剑峰事变,也算看清了不少事,若大师兄不介意,还望受师弟一拜,泯了恩仇。”说罢他作势要拜。 池舜手上施力却分毫不让,“何须如此?你我之间,从来就没什么仇怨。” 听着话,令玄未笑了,“果然是我太过狭隘,原来大师兄根本就不在意。” 池舜摆手,“清霄殿还有繁琐杂事,改日再来玉剑峰与你闲聊。” 令玄未颔首,没拦。 池舜在众弟子目送下出了玉剑峰地界,他倒是第一次脑子里有些糊,此子突然诚心悔过? 遇事不决,打开剧本! 令玄未主动求和池舜,池舜表面假意同意,私下修炼邪符,意欲加害令玄未,却被赤连湛发现,师徒生出嫌隙。 之后令玄未夺魁,赤连湛顺势收令玄未为徒……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还有一套自行圆逻辑的程序。居然是要通过这些手段,让一切变得合理? 池舜大手一挥,这次他必让令玄未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元婴 第43章 刺杀 通过长期的掌控分身训练,现在的池舜想要同时操纵两个分身几乎易如反掌,届时他只需在清霄殿扮演好学生,然后专心用另一个分身刺杀令玄未,即便杀不死令玄未,重伤他,也可在根本上阻止令玄未“夺魁”。 如此一来,横竖都得利。 不仅如此,先不管赤连湛究竟是不是“忠臣”,只要其不是拥有上帝视角,池舜他本人又在清霄殿抄书,赤连湛就算是再如何通天,还能救令玄未于水火不成? 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 在桃花树下抄书的池舜抄着抄着,嘴角不自觉溢出了笑,笑着笑着心情便更加愉悦了。 “何事如此高兴。”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池舜陡然一惊,好似心中所想被对方揭穿一般,顿时紧张起来,“没。” 赤连湛轻哼一声,将一柄玄铁剑扔在地上,“即日起,你便挥此剑。” 池舜眼巴巴望着那玄铁剑砸在地上惊起数片落叶,心道这剑恐怕有千斤重,“这不妥吧……是。” 在看见对方冰冷视线时,他又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只能应下。 算了算了,就当为杀令玄未做做样子辛苦辛苦吧。只要能杀令玄未,增加一点修行难度,又算得了什么呢? 思及此池舜思绪一顿,他抬眸望向眼前这个风光霁月之人,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也是会为令玄未而死的人,如果他真的是忠臣,难道不应该会因为令玄未得道而一起得道呢? 若为忠臣却依然要为令玄未而死,一个一心向道渴望飞升之人,怎可苟同? “内比之时若你不得魁首,本尊便扒了你的皮。” 池舜回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其实他不是“忠臣”对吧?否则又怎会跟主角目标相悖、甚至还如此认真教化自己呢? “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赤连湛冷冷垂眸。 树下忽起了一阵风,叫乱花迷了人眼,池舜连忙闭起眼,再睁眼时,这神出鬼没的师尊又不见了。 池舜叹了口气,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又怎会同他一样,做出有悖人伦的抉择呢。 他连忙摇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立刻起身要去拿那玄铁剑,奈何那剑仿佛有千斤重,别说是挥剑万次了,恐怕今日能举起这剑都算难的。 这头的他正在为这玄铁剑犯难,而另一头的他已幻化作旁人模样,不远不近跟着令玄未了。 池舜的分身化作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樵夫,他这粗布麻衣上沾着些木屑,肩上扛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混在前往郊外村庄的人群中,一般人若不仔细辨别,绝发现不了丝毫破绽。 令玄未一身白衣,腰间悬着将罚剑,步伐轻快,全然没察觉身后的目光。 他此次接的任务是帮老农清除田埂里的妖兽,这类低阶任务本无需他亲自动手,可眼下他在宗内没了助力和靠山,只能借这些任务“积累功德”,为后续登高攒下民心,毕竟村民口中的“侠义剑修”,远比宗门里的“天才弟子”更得人心。 池舜跟着令玄未进了村,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孩童围着唠嗑的老人叽叽喳喳,令玄未耐心蹲下身,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糖糕分给孩子,眉眼间的温和全然不像平日那般冷傲。 而池舜藏在树后,无声注视着这一幕,指尖悄悄捏出一张“敛息符”,将自身灵力压得与凡人无异,连柴刀上的锈迹都透着股烟火气。 待令玄未跟着老农往田埂走时,池舜绕到村后,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快速画出三张“爆炎符”。符纸泛着淡红微光,被他揉成纸团藏在掌心。 这符是他结合《风云青雷录》改良的,无需精血催动,却能在接触灵力时瞬间引爆,威力足以重伤元婴期以下的修士。 田埂尽头的荒地里,几只青灰色的妖兽正啃食庄稼,獠牙上还挂着碎麦秆。 令玄未拔剑时,将罚剑的墨光一闪,兽首剑格的眼窝亮起红光,剑气扫过,妖兽瞬间被劈成两半。 老农见此连忙上前道谢,令玄未摆摆手扶起他,收剑时,却忽然皱起眉,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望向村后方向。 池舜屏住呼吸,借着田埂的土坡藏身,指尖的爆炎符已蓄势待发。 他算准令玄未会为了“亲民”留在村里安抚老农,待对方放松警惕,再从背后偷袭,只要符纸炸开,将罚剑暂时震飞,他便能借着混乱补刀,哪怕杀不死,也能废了令玄未的经脉。 可没等他动手,一道诡谲的灵力突然从头顶掠过,直逼令玄未身后! 池舜心中一惊,这灵力绝非他所有,更不似令玄未的气息,似乎是第三方! 令玄未反应极快,将罚剑横在身后,挡住那道灵力。灵力撞在剑身上,发出刺耳的嗡鸣,黑色的雾气从灵力中逸出,竟带着噬魂宗邪修的气息! “又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令玄未眼中闪过怒意,将罚剑注入灵力,墨光暴涨,直劈向雾气来源处。 藏身暗处的池舜有些微愣,这邪修是谁派来的?按剧本,令玄未此次任务本该顺风顺水,怎会突然冒出噬魂宗的人?难道是系统为了“强行保主角”,故意安排邪修来送人头,好让令玄未再添“斩邪”的功绩? 没等池舜细想,那邪修已被令玄未一剑重伤,黑气涣散间,竟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想要捏碎传讯。 池舜心头一紧,若让邪修传讯,引来更多同伙,恐怕会打乱他的计划。 电光火石之间,就连池舜也忍不住要出手时,他突然猛地顿住,一拍大腿!他定是被那系统给同化,连思想都被洗脑了,这噬魂宗的人来的越多越好啊! 池舜恨不能仰天大笑,人来的越多,这令玄未死得才越惨呐!连老天爷也忍不住收这令玄未了,实在是妙哉! 但下一瞬他就僵住了笑……因为令玄未确实没有傻到傻傻等着那邪修传讯,而是一剑销毁了那令牌。 池舜“啧”了一声,白高兴了,本来还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呢,眼下令玄未十分警惕,他此刻不便再出手,只能继续徐徐图之了。 那处,老农握着令玄未的手不肯放,满是老茧的掌心裹着泥土的温度,嗓门亮得能惊飞田埂上的麻雀:“剑修小友,你没事吧?多亏你除了这妖兽,不然今年的收成可就全毁了!今晚务必留下吃饭,老婆子炖了腊肉,再温壶米酒……” 令玄未本想推辞,可看着老农眼里的真切,又想起自己还需攒“民心”,便顺水推舟应了:“叨扰老伯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池舜的樵夫分身藏在远处的灌木丛后,看着令玄未跟着老农往村里走,他没急着跟上,只隐在暗处。 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腊肉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米酒的甜香。 池舜靠在树干上,听着农舍里传来的谈笑声,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符”。这符能悄无声息散出迷烟,就算令玄未灵力浑厚,也得被迷得滞涩几分。 等天彻底黑透,农舍的烛火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令玄未起身告辞的影子。 池舜屏住呼吸,看着令玄未走出农舍,顺着村后的小路往天启宗方向走。 小路两旁全是半人高的茅草,风一吹就沙沙响,刚好藏人。 等令玄未走到小路中段,池舜猛地将**符掷向空中,符纸落地的瞬间,淡青色的迷烟顺着茅草缝钻出来,像蛇一样缠向令玄未。 令玄未果然察觉到不对,脚步一顿,将罚剑横在身前,墨光泛起,想驱散迷烟,可这迷烟沾了灵力反而更浓,他呼吸一滞,指尖的灵力顿时慢了半拍。 “谁在那里?”令玄未低喝,将罚剑举起,兽首剑格的眼窝亮起红光,剑气扫向四周的茅草。 池舜没躲,提着锈柴刀从茅草里走出来,故意粗着嗓子:“抢道的!把你身上的宝贝留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刻意装成山匪,连走路都晃悠悠的,藏住眼底的冷意。 令玄未皱起眉,显然没把这“山匪”放在眼里:“此乃天启宗地界,你敢在此造次?” “天启宗?老子怕个屁!”池舜说着,突然挥刀冲上去。 柴刀看着锈迹斑斑,实则被他注了灵力,刀风劈向令玄未的腰侧。 令玄未侧身避开,将罚剑劈向柴刀,墨光撞上刀身,“当”的一声脆响,柴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可这正是池舜要的! 他借着脱手的空隙,猛地将三张爆炎符掷向令玄未的胸口,符纸在空中炸开,红光裹着热浪直扑过去,连空气都被烧得发烫。 令玄未瞳孔骤缩,连忙用将罚剑挡在身前,灵力注入到极致,墨光凝成屏障。 爆炎符的余波震得令玄未连连后退,胸口一阵发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没想到这“山匪”竟有如此手段,握着将罚剑的手紧了紧,兽首剑格的眼窝红光更盛:“你到底是谁?” 池舜冷哼一声,眼见令玄未都已大限将至,还敢碎嘴子,忍不住想道出自己是谁时,他又猛地一拍脸,反派死于话多! 反派死于话多! 反派死于话多! 默念三遍后,他捡起柴刀狠狠举起,欲一刀将令玄未了解于此! 第44章 蒙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柴刀马上要划破令玄未脖颈的瞬间,这“山匪”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得动弹一丝一毫! 池舜苦苦挣扎,眼见那柴刀离那□□不过一寸的距离,却终究是再进不能。 他咬破舌尖,鲜血自他嘴角流出,顺着他的脖颈流到衣襟处,而后那处猛地红光乍现,光影消逝之际,池舜终于恢复自由。 他在身上备了破魔符、赦煞符、镇邪令等等等等,一道定身咒而已,化解还是不难。 但当他直起腰定睛一看时,他才怔住—— 一道白衣身影踏月而至。 夜风卷着茅草碎屑掠过,赤连湛衣袂轻扬,墨发垂落肩头,周身冷冽灵力瞬间压得周遭草木伏地。 他未看旁人,只抬眸扫过池舜化作的山匪,指尖淡蓝灵力微动,便将周遭**符的气息驱散,声线如碎冰撞玉:“放肆。” 直至此刻,池舜心中终于笃定,赤连湛绝对是“忠臣”党派,可这一刻该忧心的绝不是此事,更别提对方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 此刻该想的,是如何在这位得天独厚天下第一剑尊手中溜之大吉。 池舜脑子转得极快,他丢下一张起爆符,拔腿就跑,可那剑尊岂容他这般? 一道冷冽的灵力直逼池舜身后而来,池舜眼见不妙,只能使出之前便准备好的“断尾求生”。 在旁人眼中,仿若那道灵力真真击中池舜一般,那山匪的身躯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狠狠击倒,他口吐鲜血,挣扎了没两下,便咽气了。 就连远处的赤连湛见此一幕,也不免有些微滞。 无人得见的是,那山匪身下有一道纸人费劲吧啦爬出来,化作一小股青烟,消失不见。 逃出生天的池舜慌了神,那缕神识以极快的速度归于清霄殿桃花树下案前抄书的另一分身之上,池舜手中笔上落下大片墨渍,将池舜抄写的宣纸染黑了大半。 他垂眸望着那片漆黑,心中思绪万千,只觉脑袋困顿异常,眼里看见的一切皆在天旋地转。 此前即便有张懿之直白的告诫,池舜也不愿相信赤连湛真的是令玄未的主角一派,甚至记忆也开始慢慢勾勒旁的事为其开脱,可真真正正见到这一幕时,他竟只觉得,连自己该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于是他头一次生了没由来的气。 他一股脑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拂倒在地,研磨好的墨汁将物件全部打黑,混沌一片,他喘着粗气盯着地上依旧蔓延的墨汁,身上还有周遭轻微的细风盘旋,但那风似乎注定无法安慰他。 难怪每次计划万无一失,都会被赤连湛阻挠,甚至这次赤连湛亲自救场,即便说他不是“忠臣”都不太现实。 池舜突然转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将视线凝聚在腰间系着的剑穗之上,这一刻似乎也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那人为何将伴生剑赠与他,又为何力排众议收他为徒,一切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当他气恼将那剑穗解开捏在手心中时,他又想起新年那日回宗,对方回首望他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让他险些沉沦。 说到底,恨也不能、爱也不能。 他池舜是何许人也?生前呼风唤雨惯了,现在却憋屈得连质问都不愿,甚至他连将那剑穗丢出去都做不到。 他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怂包”后,又窝囊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紧握着那唯一的剑穗,提笔留下字条,最后将剑穗轻轻压在那纸条上,摸黑,出了清霄殿。 趁着月色,他去主峰天启阁随意接了个任务,便出了宗去。 之后一连好几天,他没给自己哪怕一刻歇息的时间,不是在任务的路上,就是在任务的当中。 心中琐事太多,连想也不敢想,若停歇,便让那乱麻有机可乘。 而这头的赤连湛,自那日归宗,在殿前桃花树下发现字条后,一连数日便再连池舜的影都没见过了。 他握着池舜留下的字条,明明已知晓其上内容,却依旧反复展阅了数次。 池舜只是说要出宗历练而已,为内比积累些实战经验,无可厚非。 但真正到此刻时,赤连湛才发觉,其实自己无法责怪池舜。 即便是被他骗了、即便他假扮山匪刺杀、即便他真的是天生坏种也罢。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殿前的这个桃花树愈开愈盛了。 自两百年前,赤连湛入住清霄殿开始,这桃花树只是一颗普通的桃花树而已,开便开了,谢便谢了,合该按四季春生秋藏的。 却因一己私欲,注灵长春。 春夜乍暖还寒,刚煮热不久的茶不过片刻便要再温。 到底温了多少次,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温再多次,只要他还在树下坐着,池舜便不会回来。 池舜只会在他出了清霄殿或者入殿良久后才会回清霄殿,也不会久留,多是取一些物件,或是停歇小会功夫,绝不会多。 桃花树上没有现眼的乌鸦,池舜的修为愈发精进,监听符已可以幻化作万物,又何止一片桃花。 他已经可以像自己知晓他所有动作一般,知晓自己的所有动作了。 细数过往,自己二十三岁时不过才元婴后期而已,但池舜此时方及二十一,只要他肯长此以往勤恳修习,想要超过自己几乎易如反掌。 他的造诣早已在所有人之上,即便是所谓的主角,也要屈居其下的。 如此惊才绝艳,叫人如何不心动。 可,他开始躲自己了。 原本只欲日日看见他便好,却不想他竟这般聪明,倒叫自己看不见他才罢。 赤连湛垂眸,案上的霜业剑穗还躺在原处,压根无需霜业,有系统的存在,他也知晓此刻池舜正在主峰道场发呆。 更深露重,还是不宜让池舜在那处久待了。 他起身施展术法,白玉茶具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收好一并带回殿内。 约莫半个时辰,池舜便果真到了清霄殿外的地界。 穿过长长的竹林,跨过最后一小段路,清霄殿便屹立跟前了。 池舜远远望着这座辉煌的殿宇,不免有些失神。 避开赤连湛也无非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了,至于赤连湛究竟有没有看出那山匪是不是他,只觉已经无关紧要了,在大乘修士面前,这些实在是些小把戏。 此前他演戏哭闹展现脆弱,想来对方早已在他刺杀的那一刻明白,也知晓了他那番做派无非是利用…… 他们二人之间,也许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再碰上,兴许只剩责罚了吧。 他没有资格质问赤连湛明明是“忠臣”却监视他这个“反派”,但赤连湛有资格质问他为何加害同门,与其这般,倒不如避开。 从今往后各司其职,自己凭本事杀令玄未,赤连湛他凭本事保护令玄未。 再说什么夺魁,想来之前的训练也不过是做戏而已,待赤连湛收令玄未为徒,他们如剧本一般走向…… 池舜突然想不下去了。 只觉有些难过。 他快步走向偏殿,此次来,只是想将弟子服取走,之后便不来此处了,等日后赤连湛与令玄未他们师徒走到一处,又岂会想起他。 但路过那棵桃花树时,他又瞥见那枚剑穗。 他心中又泛起涟漪,若赤连湛真有心为难他,又何苦引他入道,又何必一早拒绝收令玄未为徒,又何至于给他风云青录…… 池舜立在那处,猛掐手心,生生将这些杂乱念想去了。 他知道闲下便会想这些,必须狠心决断。这些事想来想去终究无果,不如远离是非,潜心修炼,待日后实力高过赤连湛,又何愁杀不了令玄未。 斩断繁琐想法,他抬脚欲离开此处前往偏殿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熟稔声线。 “为何躲我。” 池舜心中咯噔一声,回眸看去,只见赤连湛一袭素白广袖立在殿前,往日利落束起的鬓发尽数散落身侧,他望着池舜的眸中褪去了惯常的冷冽,眼底似凝着些许幽暗。 一时间,池舜要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为何躲我。” 赤连湛轻启薄唇再度开口。 池舜收神,喉管有些僵硬,他望着赤连湛,心中百转千回,却依旧像往常一样答道:“弟子,没有。” 这寂寥院落安静许久,待风都悠满许多圈时,赤连湛才道:“本尊在你身上留下神识,若非如此,还不能得知徒儿杀心昭昭。” 池舜低头抿唇,沉闷道:“弟子甘愿受罚。” 这话落下后,周遭又静了许久。 久到池舜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时,对方又说:“你究竟为何杀他。” 池舜诧异抬眸,想到在蓬莱对方便问过这个问题,他有些不解。若对方也是穿书系统是忠臣且知晓他是反派,又岂会反复问如此无聊的问题,莫非对方根本不知? 于是他脑子一抽,问道:“how are you?” “……” “宫廷玉液酒?” “……” “奇变偶不变!” “……”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阻止自己残害同门? 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章发布时,作者正在外嗨皮,祝自己生日快乐,嘿嘿希望也可以收到小读者们的祝福[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蒙眼 第45章 解愁 自那日夜谈后,池舜虽简单带过,但到底事实如何他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愿意将他二人的关系破坏殆尽而已。 之后,就连内比这事,他也变得有些懈怠。 就在内比将近的某一天,池舜躲懒,又去找鹤子年下山吃酒。 鹤子年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唯独一点,你找他吃喝,他总找不到理由拒绝,但凡提及他绝对是更馋嘴的那一个。 “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池舜举杯蓦地出声。 鹤子年抬眼看他,“何出此言?” 池舜独自饮下,抬手就要夹盘中的花生,见他这悠然不愿开口的模样,鹤子年蹙眉,有些着急了,“你倒是说说,竟搁这自己喝上了。” 池舜轻轻摇头,“即是命定,我又如何改写?左不过都要被杀,不如老老实实快活逍遥些日子。” 系统可以无限改写剧本,就像他此次刺杀,不是赤连湛出手,也会有系统安排的其他因素出现,更何况还有一个赤连湛,他又要何去何从? 赤连湛究竟是不是“忠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知晓自己的所有动作,不会放任自己滥杀无辜,就光是站在宗主和师尊的角度,他都会阻止自己刺杀。 明枪有赤连湛出手,暗枪又有系统改变剧本,此局根本无解。 鹤子年有些诧异,顿了手上动作,举了一半的酒杯被他放下,“你竟也会如此说。” “在我心中,说起最不信天命的,当属你一个。” 池舜笑笑,“我倒是不敢当了。” 鹤子年摇头,“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我说不得对也说不得错,但,怎么说呢……天命一事也许本就如此,究竟是因你后来所做的一切铸就天命,还是天命本就无法改写,谁也不知,有人知晓天命后如你一般负隅顽抗,有人知晓天命后只是顺其自然,权是当局者如何看便是了。” 这话令池舜一惊,突然有些开窍,他一直在主动寻求破局,却不想,其实他只要不按照剧本走,令玄未也自然无合理杀自己的理由,反而是他先前所作所为才像是真正的反派,一切竟如杞人忧天一模一样? 可想到这,他刚振作起来的士气又萎靡了下去。 阴差阳错剧本改变,赤连湛就要按照剧本收令玄未为徒了,这种事……开什么玩笑,甚至都不能叫鹤子年替自己分析。 鹤子年眼看池舜似乎想通,身上泛起神采奕奕的光,结果下一瞬又消失殆尽甚至开始暗淡,他不知道池舜那档子事,只开解道:“你无需如此消极,你只要一直的天启宗的大师兄,只要你一直无所过错,我们都不会坐视你被那子杀害,更何况我见仙尊他护你得紧,那子还能在仙尊手下治你于死地?再说了,就算就此收手也无不可,你上次诱我救下顾长老,令那子后山倒台,如今局面已是向你倾倒,你又何须挂心。倒不如静观其变,若那子只一心向道,如此你不是成了小人之心了?” 池舜颔首,一番话下来鹤子年分析得无半点错处,说他是自己的幕僚都不为过,只要心中有事向他请教,他定能理性分析出全部大局,得此挚友实乃幸事一件。 “若无鹤兄开解,我真要走了死胡同,鹤兄,我敬你。” 二人痛痛快快干了这杯,鹤子年先声道:“近日内比的气氛已烘托起来,早些时候我接任务去旁宗送请帖,这两日也有不少宗门到天启宗了。” “哦?是吗,这两日我被心魔缠得烦,连宗内变动都未观察。”池舜提手替两人斟酒。 鹤子年点头,“但是有一说一啊,我也不是瞧不起咱天启宗的意思,就是吧,咱天启宗实在有些……嗯……同蓬莱宗就无法相比,人家那叫一个气派,咱每十年内比都要宴请大陆各大宗族长老前来观战,就不能修缮修缮吗……” 池舜一听,哈哈大笑,“若有机会,我定将你提议上告家师。” “咳。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自是要说的,否则我不是居了不该居的功嘛?” “去你的。” 鹤子年狠狠犯了个白眼。 “玄器峰还有事,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挚友到访,不能在外久留的,少酌几酒便要回宗了。” 池舜颔首,“既如此,鹤贤已解我心头大患,不便久留呀。” 二人玩闹喝了几杯,便一同回宗了。 池舜到清霄殿时,清霄殿前还站着一个生面孔,且这清霄殿总透着一股怪味。 他脚下步子放慢些许,本想斟酌一下再入的,结果清霄殿门口那人眼尖得紧,急急便瞥了过来,奈何性子似乎也有些急。 “你就是池舜?”那话不咸不淡,真要品,只能说带着股子不屑。 池舜见他认出自己,自己却不认识分毫,只能抬手作揖行了个礼,“是,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年岁看上去同池舜差不多,池舜辈分大,理不该行礼,但如此总不会错不是。 那人还未回答,殿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欲晚,还不见礼?” 两人齐齐将视线移到殿内,就见殿内走出几道身影,为首便是一道鲜艳的红色倩影,正是虞文君,而她身后稍慢一些的,便是江行和赤连湛。 方才说话的,则是江行。 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人,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怯生生的,瑟缩在江行身后,紧紧攥着江行的衣角,只偷偷看着外处。 另外两个是一对约莫十六七岁的龙凤双子,皆是神采奕奕站在虞文君身后。 双子中声线较细的那个,应当是女孩,随了虞文君的性子一般,第一个脆生生开口,顺着江行的话朝池舜道:“见过池舜师兄!” 池舜点头,迟疑看向赤连湛,赤连湛也是即时应声,“本尊修为最高,你只需受礼即可。” 这话没由来的狂,不似池舜风格,一时间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时,虞文君爆了个粗口:“靠!赤连湛有种单挑!?” 池舜抹额,连忙插话打断:“拜见绯岚仙尊,拜见云起仙尊。” 江行适时出声,“免礼免礼。” 说完他又望向那个叫做江欲晚的少年,声音带上点温怒,“还不快快见礼。” 江欲晚这才不情不愿,鼻孔出气:“见过池师兄。” 池舜连忙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眼看过场走了个大概,江行开口解释道:“我们是受邀天启宗内比观礼而来,今日刚到,恐之后是日子多有叨扰,我这弟子性子急躁,还要池师侄多多担待。” 池舜颔首,“自然。” 之后几个小的便跟着“老”的,一同拜访其他长老以及接待其他新来的宗门族老。 这次和上次令玄未的契剑礼不同,因为契剑礼属于突发礼宴,而天启宗内比的观礼邀请是稳定十年一次,遂特意赴宴的占多数。 不过池舜倒是觉得人多太痛苦了,毕竟这中午才吃了酒,下午便一股脑给这个行礼那个点头了,时不时还要受礼,最重要是,受礼你也得扶人起来吧。 总之,池舜觉得不喜欢。 跟在赤连湛身后一下午,他倒也敏锐察觉到赤连湛的不耐烦,面色愈加冷冽,发现这点后他又觉得有趣,心里偷乐,以减轻繁琐礼节带来的痛苦。 晚间,天启宗酒宴。 池舜终于得空出来透口气,本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两个认识的,好唠唠嗑缓解一下心中压抑,奈何一个也没瞅见。 反而是撞见了那个叫做江欲晚的师弟。 这人细看之后能察觉他应当没有自己年纪大,要稍小个两三岁的样子,一下午的行为举止观察下来,“任性”二字可全权概括。 但人不可貌相,此子的修为,他看不穿。 无论是高门世家还是宗门权贵,那些“老”的带的小弟子,身上的灵力颜色他皆看得一清二楚,只有这江欲晚身上的灵力,他丝毫察觉不出,哪怕半点也无。 要不是其是江行的弟子,池舜真要觉得他是个凡人。 “看什么看。”江欲晚突然没好气出声。 池舜回神,颔首,“啊,抱歉,走神了。” 江欲晚冷哼一声,“凡夫俗子。” 池舜没说话,这话没由来的让人很不舒服,但池舜并不喜欢与人产生冲突。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此处。 却不想江欲晚不依不饶,“怎么?说你都不会还嘴,逆来顺受惯了?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装模作样只能骗得了别人。” 池舜顿住步子,回头看他。 江欲晚这人年纪小,有个性,长相偏秀气,唇红齿白,右眼下一颗显眼的红色泪痣,是与张懿之一样的类型。 但是嘴巴太吵。 这是池舜对他的全部印象,“我是怎样的人?” 江欲晚一听,瞬间上头,他往池舜面前迈出一步,“小肚鸡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谎话连篇之人。” 池舜点头,但他应的不是江欲晚的话,而是自己对这人的评价确实没错,嘴巴很吵。 “多谢夸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解愁 第46章 转变 江欲晚没料到池舜会是这反应,秀气的脸瞬间涨红,右眼下的泪痣都似染上怒意:“你竟不知羞耻?” 池舜靠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红色头绳。 他望着庭院中随风摇曳的灯笼,语气淡得像风:“羞耻要分对谁。你我素不相识,你张口便评头论足,我若真恼了,才是落了下乘。” 这话堵得江欲晚哑口无言,他攥紧袖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摆出倨傲模样:“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以为装出这副样子,就能掩盖你暗中算计令玄未的事?” 池舜眉梢微挑,终于正眼看向他:“你怎知我算计他?” 江欲晚梗着脖子,像是抓住了把柄:“整个天启宗谁不知道?你嫉妒他有神兵、得仙尊关注,便屡次暗中使绊子,若不是仙尊护着你,你早该被逐出师门了!” 廊下灯笼的光落在池舜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忽然笑了,笑声轻得被夜风卷散:“我若真要算计他,你觉得他还能好好站在宴席上?” 这话带着莫名的威慑力,江欲晚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可转念想到某些事,他又硬着头皮上前:“你少虚张声势!仙尊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哦?”池舜站直身,缓步走向他,周身灵力虽敛得极深,却仍让江欲晚觉得像被寒刃抵住咽喉,“仙尊若真要处置我,为何还让我留在……”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缄口顺着江欲晚的视线一齐看过去。 来者不是旁人,而是令玄未与他那个女知己,就是不知道方才对话他们究竟听了多少。 令玄未看了一眼池舜,抱拳向他行礼后,才看向江欲晚,笑吟吟道:“小晚,许久不见。” 江欲晚也顿时卸了刚才那股子敌意,脸上连半分怒色也不见,喜上眉梢,“玄未哥!” 池舜抿唇,不动声色将身影藏匿进阴影中,令玄未在来天启宗之前,一直得住在天衍宗,受江行照拂,难免与江行的弟子感情深厚。 但江欲晚下一瞬便看见了跟在令玄未身后的潭娇娇,笑意又渐渐消失,挂上些许不悦,“玄未哥,这是谁?” 令玄未一听,笑意更甚,他伸手摸了摸江欲晚的头,“这是哥的好朋友,救过哥的命,可不许耍脾气。” 可江欲晚到底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他望望令玄未,又望望江欲晚,心中明了,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令玄未将他揽进怀里,“许久不见,哥带你去瞧瞧哥平日练剑的地方,那可是个福地洞天!” 潭娇娇跟在他身后,虽不悦江欲晚的态度,但碍于令玄未的面子,她到底是绿叶衬红花,一个字没说,只想着等日后再同令玄未计较。 江欲晚瘪瘪嘴,点头应下。 得到他首肯,令玄未朝池舜的方向看过来,“大师兄,师弟欲带江师弟四处玩玩,还望大师兄应允。” 这时池舜才从阴影中走出来,他颔首,“无需如此多礼,江师弟不太喜欢我,交给你倒是省了一桩事。” “你!”江欲晚又怒。 令玄未连忙拉住,“大师兄,他就这样,多有叨扰。” 说完,他又转头对江欲晚和潭娇娇说:“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池舜望着令玄未最后朝自己颔首后离开,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林子中。这时候,夜风吹在身上时,就能清晰感到凉了。 倒是难得看见令玄未此子全无算计的模样,像邻家温和的大哥带着弟弟妹妹们玩耍一般,往日的攻击性一点也无。 思及此,池舜突然又想起那日扮做山匪跟踪令玄未时,令玄未面对孩子们的表情。 不过那江欲晚却是个难缠的,修为逆天,还知晓他的全部算计,这些究竟是他自己本就知道,还是江行告知,那便不得而知了。 若是他自己悄悄探寻,为维护令玄未而来,那倒无可厚非,怕就怕是江行一手操控。 浑水摸鱼什么的……才真难办。 池舜叹了口气,本以为只要自己放下杀心,烦心事能少一些,偏偏这些烦心事找上门来。 正苦恼,突然有人伸手覆上他的脑袋,他一惊回首望去,恰巧撞进赤连湛眼底的月色。 那双眼素来冷冽如霜,此刻却盛着细碎的光,连周身的灵力都似褪去了凌厉,只剩浅淡的暖意。 也是,此间还有几人能做到完全掩了气息抵达他身后。如此可睥睨日月之人,才是真真的得天独厚,唯此一人矣。 这会儿心中的某股情绪极速达到了顶峰,可池舜却不敢展露分毫。 他笑笑只叫了一声,“师尊。” 其实说来也有些黏腻,自上次刺杀失败后他心情一直有些复杂,既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大大方方亲近对方,也无法做到完完全全逃避对方。 赤连湛点头,“你倒是会躲懒。” 池舜回过头,看向脚下的石子,百无聊赖踢了踢,风轻云淡道:“实在不喜这种席面,有师尊撑着甚好。” 赤连湛收手负于身后,先一步迈出廊下阴影,朝外面月色踱步而去。 池舜在他身后,看不见他面色神情,只能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浅浅传来,“江行并非恶人。” 池舜微愣,那人的衣襟上的细碎纹路在月色下缓缓流动,娴静如水,明明此刻无风,那身影却还是在摇曳。 为何偏偏什么他都了如指掌呢。 直到此刻,池舜才终于决定了心中的某事,他一定要瞒着所有人做一件大事,就连眼前这料事如神之人、乃至全知的系统也不知道,如此他定能摆脱必死的局面。 收起心绪,池舜快步迈入月色追上赤连湛的步伐,他跟在赤连湛身侧,想到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觉得无可厚非,便问了,“师尊后悔收我做弟子吗?” 赤连湛脚下的步子明显顿了一拍,他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池舜的脸上,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宴席已散,你该回清霄殿修炼了。” 池舜得了这话,对方虽未明说,但答案已经明了,何须纠缠,他笑吟吟应下,“是,师尊。” 二人走了偏僻小道,一路无人,寂静至极。 到半路时,池舜突然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他又问:“师尊叫弟子背宗规,便是为了今日?” 这话里有话,倒无需解释,二人心知肚明。 赤连湛只低低“嗯”了一声。 池舜点头,“既然师尊忌讳弟子触犯宗规,弟子便不再犯了,师尊可满意?” 这时轮到赤连湛顿了步子,他漂亮的眸子中盛满了诧异,只错愕望着池舜,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从他第一刻决定感化此子开始时,他就没想过这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再难,他也不愿伤害之,以此来改变对方心中的想法。 直到此刻对方突然将真心剖出来,只说不再犯时,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他真的许久未再做梦了。 上一次还是个荒唐的梦。梦见自己魂牵梦绕的神明一身喜服,却又要逃离…… “师尊。”池舜突然叫了一声。 赤连湛猛地回神,望向眼前一切正常的池舜,他喃喃反问:“你……当真?” 池舜一听,当即鞠躬作揖,深深拜了一礼,“师尊,弟子既已承诺,便绝不再犯,君子一言当驷马难追。” 赤连湛却慌乱逃了。 池舜不解,只知道对方不愿他杀令玄未,如今他遂了他的意,他又何故如此? 池舜摇摇头,转身换了个方向,往后山去了。 在不知究竟拐了多少个弯后,池舜终于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洞里,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池舜本体。 分身踏进的第一时间,池舜本体便挣开眼睛,两人打了个照面,分身便化作一张符纸,悠悠飘到池舜手上。 池舜将那张符纸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借着月光,他席地而坐,便又开始继续钻研符术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巧,池舜本一心专注画符,却不经意间听到些许闲言碎语。再仔细听,辨认后得知,这竟是方才先前消失的三人的声音。 江欲晚的声音最强辨识度,他口中讲个不停,几乎将池舜之前使的所有的损招一一都讲了一遍,潭娇娇在旁边听得上了火,偶尔碎嘴骂池舜两句。 只有令玄未一言不发。 池舜当即画了一张监听符,眼下月色正浓,监听符随意动幻化乌鸦,扑棱扑棱便飞向远处的枝头,悄无声息注视着三人。 江欲晚望着令玄未,气不打一处来,“玄未哥你该不会是被气狠了吧?怎么不说话?” 潭娇娇也看了一眼令玄未,阴阳怪气,“我早就说了那个人心术不正,可不公平就在,仙尊收了他为徒,天启宗又注重长幼尊卑,我们这才处处要低他一头,否则就凭他那现在还是筑基的实力,有什么资格叫我们与他行礼?” 听这话,江欲晚狐疑看了她一眼,“筑基?” 潭娇娇点头,“我有特殊术法可看出他修为,他体内修为不过筑基后期而已。” “既如此,我有办法!”江欲晚眼前一亮。 两人齐齐看向江欲晚,就听他说:“前些时候我师尊叫我去外历练我一直不肯,不如明日玄未哥你接了任务,我去叫他一起,他本就要照看我,定要给我师尊半分薄面,届时出了宗,生生死死之事谁又说得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转变 第47章 赴宴 “这青雾山乃是家师钦点叫我必须往之的秘境,想必之中定有无数秘宝,池师兄,定会陪我一道下山前去的吧?” 翌日清晨,清霄殿前。 池舜低首伏案,正在专心画符,他听江欲晚如是说,面上没了以为的笑容,此刻显得有些微冷,待他在符纸上勾勒“赦雷符”的最后一笔,笔尖顿住时,才抬眸看向立在阶下的江欲晚。 少年眉梢带着未褪的倨傲,右眼下的泪痣在晨光里格外显眼,语气里的笃定几乎要溢出来。 “江师弟奉师命历练,天启宗自有弟子随行照应,何必寻我?” 池舜将符纸晾在案边,指尖轻轻拂过纸面朱砂,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我修为不过筑基后期,怕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拖累你。” 江欲晚脸色微僵,却强撑还转道:“师兄说笑,你是仙尊亲传,辈分在宗内最高,我初入天启宗地界,若有师兄同行,既能显我天衍宗礼数,也能让家师安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池舜挑眉看他,“两全其美?” 被池舜一看,他心中莫名有些慌,到底是个孩子,心智尚未完全成功,这番撒谎构陷,多少有些紧张。 但左右他心一横,“昨日家师才叫你照看我,今日请你下山,三番五次你都不肯,若不愿便直说就是,何必如此?” 这话一出,池舜便忽然笑了,换上了以往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口中言语也玩笑般,“我的小命可是很值钱的。” 江欲晚有些恼羞,明明昨夜在后山无人处计划的,怎的偏叫这人什么都知一般! 索性,咬咬牙,“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切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若同我一起下山出事,剑尊他老人家能饶我?” 说完他像小孩闹别扭一样一转身,“不去就不去,再也不会寻你了!” 话虽如此,但他脚下的步子还是慢悠悠的,似乎是等池舜出口叫住他一般,池舜也确实不得不叫住他。 虽知晓此行是鸿门宴,可真的不去,江欲晚心狠些,给自己弄出些什么大大小小的伤,江行又提前叫他照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届时宗内还有外界各级的人物,落了口实反而自作聪明,倒不如亲赴鸿门宴见招拆招来得简单。就算江欲晚的修为还不确定,但他的行踪赤连湛都知,江欲晚总不可能亲自拔刀相向。 且,赴了这宴,按照纲理伦常,谁算是反派可说不准了。 思及此,池舜鸡贼的笑了笑,提高音量道:“仙尊既叫我照看你,我自是要陪同的……” 闻言江欲晚果然立即停下步子,转头看过来,池舜则是对他笑笑,继续道:“不过……” 江欲晚蹙眉,“说话莫要停停歇歇,你是小姑娘家家嘛!” 池舜笑意更胜:“不过,我一个筑基期废柴,江师弟可要好生保护我呀。” “你辈分比我大,竟还叫我保护你?究竟是谁照看谁?”江欲晚怒嗔。 池舜摇头,“没办法,你都三请四邀了,我不去拖你后腿,倒显得我与你生疏了,再说,我这么弱你都要邀请我,自是做好了保护我的准备,对吧江师弟?” 江欲晚气得牙痒痒,他惯是最不会应对这种人了,想找其点不痛快都能碰一鼻子灰,明明弱鸡一个,本是要被嘲讽才是,却总能找到些许话还转,将这废柴属性变成保护伞,屡试不鲜! 想半天找不到话驳他,只能丢下一句,“厚颜无耻!” 再等他迈入竹林时,他又远远飘来一句,“今日午时山下宗门见!” 直到江欲晚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池舜收回视线才在一事上犯了难。 孤身赴宴总觉得危险更多了几分,虽说自己现在只是分身,但若惨遭重伤本体终究还是扛不住,可若真要寻个帮手的话,也只有鹤子年一人值得托付。 却又担心若他们真憋个大的,祸连鹤子年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孤身前去。毕竟自己终究是不会死的,如果连累了鹤子年,自己活着倒还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想清楚之后,池舜便开始着手准备符纸,新的旧的,高阶的低阶的,反正也不占地方,往身上塞就是了,到最后拿上注灵笔时,才惊觉,这注灵笔早该给鹤子年帮他重铸了,没想到一晃就过去那么久了。 不过想想却又没必要了,风云青雷录中提及符修隔空画符,以天地为符,自身灵力为笔画符之说,若真修炼至此,应当也不需要如此繁琐的准备,想要什么符,当场便能画出来了。 待收拾妥当,眼看午时将近,临行前池舜又想起一事,于是回偏殿取了霜业剑穗来,一同系于腰间带走了。 这次计划乃是他人所出,他只能将计就计,所以必须将全部身家都带上,免得万一真出什么事重开,就痛苦了。 一切准备就绪,池舜踏出清霄殿,进入清霄殿外竹林时,又回头瞥了一眼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脑中想的是:师尊他老人家定会保佑自己的吧? 想想他自己都笑了。 池舜拎着布包刚走到宗门口,便见晨光里立着三道身影。 令玄未腰间悬着将罚剑,墨色剑穗随晨风轻晃,潭娇娇鬓边别着朵新鲜海棠,而江欲晚正无所事事踢着脚下石子,见他来,立马挺直脊背,装作不屑一顾的模样。 “池师兄倒是准时。”令玄未率先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扫过池舜手中的布包,那布包鼓鼓囊囊,隐约能看见边角露出的黄符纸,不知装了多少符术家底。 潭娇娇顺着令玄未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笑出了声:“大师兄是筑基期的修为,出门历练确实要多做些准备。” 池舜笑笑,半分计较也无:“令师弟既已备好灵舟,便启程吧。不过你们都知我只有筑基修为,此番历练若遇凶险,我只能自保,可顾不上诸位了。” 说完他甚至做全礼数,行了一礼。 令玄未颔首,似早料到他会这般说:“自然,池师兄肯赏脸,已是惊喜,请。” 池舜点头受礼,先行登船。 灵舟缓缓升空,穿过云层时,舟身突然微微颠簸。令玄未站在船头,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林,忽然开口:“青雾山秘境藏着不少高阶妖兽,据说还有上古符篆现世,池师兄是符修,或许能寻到机缘。” 池舜倚在舟舷边,指尖把玩着布包里露出的符纸边角:“机缘倒谈不上,只求别被某些意外波及便好。” 这话意有所指,江欲晚脸色微变,刚想反驳,却见潭娇娇抢先开口:“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们会害你?” “害我倒不至于。” 池舜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江欲晚紧攥的袖口,“只是怕有人心思太急,反倒引火烧身。” 江欲晚被这话戳中心思,袖口下的手攥得更紧,以至于指节都开始泛白。 他本就打算借秘境中的幻境缠住池舜,再谎称是池舜被幻境迷惑将他们错认成妖兽,让令玄未以“自保”之名,“不得不”用将罚剑斩了他。 可心中那点小心思一再被池舜点破,少年的傲气与慌乱搅在一起,竟一时语塞。 令玄未见状,不动声色打起圆场:“秘境之中本就变数多,池师兄谨慎些也好。” 他目光落在池舜腰间的霜业剑穗上,那羊脂玉珠泛着冷光,让他心中莫名一沉,总觉此次出行多有变故。 灵舟行至青雾山脚下时,山间的雾气已浓得化不开,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池舜率先下舟,指尖捏出一张破妄符,符纸在空中炸开淡金光晕,雾气被冲开一道缺口,隐约可见前方崎岖的山路。 “雾里藏着幻阵,跟着我走,别乱碰周围的草木。”到底是辈分最大的,他适时提醒。 但没走多久,池舜便突觉身后没了脚步声,他猛一回头看,身后竟真的空无一人了。 浓厚的雾气逐渐将符纸散发的金光吞噬,在无尽的混沌之中,突然眼前一亮—— 暖黄色的灯光在朦胧中杀出重围,池舜明明驻足原地,面前的景象却依旧扑面而来。 雾气里夹杂的丝丝凉意逐渐被温暖所替代,眼前光景变得愈发熟悉,池舜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而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替换成了高楼大厦。 他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标新立异的城市,无数川流不息的微光在夜幕中熠熠生辉,万家灯火在此刻骤亮。 他回头,身后暖色的台灯正照亮他最常倚靠的沙发,再抬头,远处就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两米大床,床褥被子依旧是自己和阿姨叮嘱了很多遍最喜欢的料子,就连茶几上也摆放这他最爱吃的荔枝。中央空调四季不断,家里永远是最舒适的温度…… 恍惚间他伸手相看,一双手白嫩如玉,原本握剑和抄书磨下的老茧在此刻消失不见,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赴宴 第48章 弑父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房门口处传来熟悉的女声,母亲穿着素雅的家居服,手中拿着削好的苹果,脸上带着嗔怪的笑意,“跟你说过多少次,滑雪危险,偏不听,这下摔疼了吧?” 池舜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母亲的面容清晰真切,连鬓边的碎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穿越前的家。 母亲苹果放在他房间沙发旁的小桌上,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站着做什么?快下去吃饭了,今天阿姨特意做了你上次吵着要吃的红烧肉。” 甜口红烧肉的香气顺着长长的扶梯飘上来,浓郁醇厚,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池舜脚步虚浮地跟上,看着母亲恍惚的身影,眼眶瞬间泛红。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见过母亲了。 穿越后的种种凶险、步步为营,已经让他快要忘记家的模样,此刻近在咫尺的一切,像幻梦一般吸引着他,几乎让人只想沉溺其中,再也不醒来。 “发什么呆,这不是你非要吵着吃的吗?”父亲将那碟晶莹剔透的红烧肉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惯常的威严,眼底却藏着关切。 池舜木讷坐下,顺滑的口感一如既往,暖意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着碗中翻滚的红烧肉,忽然想起清霄殿桃花树下的茶,想起赤连湛冷冽却偶尔温柔的眼神,想起鹤子年憨厚的笑容,想起张懿之痴迷符术的模样。 这些记忆像针一般刺进脑海,与眼前的温馨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怎么了?不舒服吗?”母亲担忧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池舜猛地惊醒,眼前的一切如潮水般褪去,暖黄的灯光、熟悉的家人、浓郁的汤香,尽数消散在浓雾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青雾山刺骨的寒意,以及耳边尖锐的不知名状的哀嚎。 他踉跄后退一步,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浓雾在下方翻滚,隐约能看见妖兽的利爪在雾中闪烁。 若不出所料,应当便是山崖之下妖兽的幻术致使他来此狼入虎口,好在关键时刻他醒了过来,否则定会坠入崖底,死得不明不白。 但眼下明显不是细思的时机,池舜明了,当务之急还需速速找个安全之所。 他心念微动,转手便抽出一张隐身符,连同身上气息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秘境之中雾气极重,几乎抬手不见五指,就连他情急之下慌乱放出的高阶监听符此刻也混沌一片,收不到半点回馈。 池舜只能摸索前行,又为了避免被秘境中神秘的妖兽盯上,速度一再减慢,以至于渐渐开始迷失。 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迷雾,一边是耳畔断断续续响起的只言片语,甚至有时能觉察到有人摸他的头,那瞬间他自是忍不住回首,但到底只有一片茫茫。 池舜不知究竟在雾中行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些许光亮,不过不能确定是否还是幻境,于是他狠狠掐了一把,十分肯定自己是清醒状态后,他猛一扎进那光中。 待视线慢慢适应强光后,眼前景象终于豁然开朗。 这里不似外边混沌,一片洁白之象,海天互相倒影,活像一面无边的镜子。 这一下倒是给池舜弄得彻底有些恍惚了,要不是他时不时死咬舌尖保持清醒,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像极了二次元动漫里的世界,他还以为自己要当勇者了呢。 不过这巨大的镜面海天未能平静片刻,没多久便开始出现些许奇异景象,走马观灯一般自顾开始放起“电影”来。 画面一开始昏暗至极,像深处黝黑的洞里一样,慢慢才开始丝丝缕缕渗透些光进来。 一约莫六岁左右的孩童躲在深井中,昏暗视角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明亮,那小孩终于被人发现,他被抱上来时,还陷入昏迷当中。 镜面光影流转,井底孩童的身影渐渐清晰,那眉眼竟与令玄未有几分相似。 他被人从井中抱出时,小脸惨白如纸,粗布衣裳沾满泥泞,发间还缠着几根枯草。 救他的老仆心疼地抹泪,口中喃喃:“小公子命苦,怎就被他们扔进井里了……” 画面一转,回到天枢神剑族的庭院。 七岁的小令玄未正蹲在廊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模糊的小人。 几个身着锦袍的族中子弟快步走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树枝,戏谑道:“仙凡结合的孽种,也配在此?真是脏了小爷的眼!” “就是!你娘是个凡人,生你时难产死了,简直是扫把星!”另一人伸手推倒他,“要不是看在你爹是执法长老的份上,早把你赶出山门了!” 小令玄未趴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划破,渗出血迹。 他死死咬着下唇,没敢哭出声,只是默默爬起来,想去捡那枚挂在颈间的玉佩,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玉佩上的冰纹,是母亲当年用攒了半年的碎银请工匠雕刻的。 “还敢捡?”为首的少年嬉笑着抬脚踩住他的手背,“给我扔掉!这种凡俗之物,玷污了我族圣地!” 剧痛传来,小令玄未浑身颤抖,却依旧不肯松手。 这时,一道玄色身影远远走来,正是他的父亲令长风,天枢神剑族的执法长老,手握宗门刑罚大权。 “爹爹……”小令玄未眼中燃起微光,挣扎着想要呼救。 令长风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眉头紧锁,复杂的情绪在他眸中翻涌交织,最终还是化作一片漠然,转身拂袖而去,连一句呵斥都没有。 族中子弟见此,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拽着小令玄未的头发,将他拖到祠堂前的台阶上,逼着他下跪认错,小令玄未倔强地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低头。 “不知好歹!”少年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突然出现的忠仆拦下。 忠仆将令玄未护在身后,对着族中子弟躬身行礼:“诸位小少爷,家主有令,不可苛待令小公子。” 族中子弟悻悻离去,忠仆转身扶起小令玄未,叹息道:“小公子,忍忍吧,待令执首想通了、消气了就好了。” 小令玄未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小手紧紧攥着那枚冰纹玉佩,他不懂,为何自己是父亲的孩子,父亲明明手握大权,自己却还要遭受这般欺凌;为何父亲明明看见他被欺负,却始终不肯施以援手。 画面再转,深夜的书房里,令长风独自饮酒,案上摆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正是令玄未的母亲。 他指尖摩挲着画像,眼中满是痛楚,酒杯倾斜,酒水洒落在衣襟上。 “清瑶,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孩子……”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可仙凡结合,乃是宗族大忌,我身为执法长老,怎能徇私?” 他对这个儿子,终究是爱之深、责之切。爱他是自己与心爱女子的结晶,恨他的出生让挚爱殒命,更恨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违背宗族规矩的“罪孽”。 这份矛盾的心思,最终化作了冷漠与不管不顾,只能任由令玄未在宗族的冷眼中挣扎求生。 至此,镜面光影骤沉,血色漫染画面。 祠堂深处,令长风双目赤红,周身灵力紊乱如狂涛,玄色衣袍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 他原本沉稳的面容扭曲狰狞,显然已走火入魔,手中长剑泛着妖异的红光,直指向缩在角落的令玄未。 “孽障!都是你!若不是你,清瑶怎会离我而去?!”令长风嘶吼着,长剑带起凌厉的风,朝着令玄未劈来。 十四岁的令玄未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看着曾经威严的父亲变得如此陌生,看着那柄熟悉的长剑直指自己,连躲闪的力气都快失去。 但突然不知为何,他仿若被夺舍一般,身型轻盈至极,闪转腾挪间竟利用祠堂内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断剑残片击退了令长风。 不过令长风也因此被激怒,他怒呵一声“找死”后,便狠厉再度一剑劈来。 令玄未目色冰冷,明明**凡胎半点灵力也无,却依旧自他体内钻出一股强劲的灵力,那灵力顺着经脉流转,将断剑残片掷出,精准击中令长风的右肋。 令长风闷哼一声,动作迟滞了一瞬。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令玄未,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魔障吞噬:“你竟敢大逆不道?!” 他疯狂地扑上来,双手掐住令玄未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传来,令玄未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似乎让他爆发出了全部潜力,他一抬手,无数微光尽数汇聚到那枚玉佩之上,玉佩光芒大盛,一道冰刃从玉佩中射出,直刺令长风的眉心。 只听“噗嗤”一声,冰刃穿透颅骨。 令长风的动作戛然而止,掐着令玄未脖颈的手缓缓松开,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冰刃,又看向令玄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轰然倒地。 令玄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父亲的尸体,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父亲,却又猛地缩回,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在父亲走火入魔时,他亲手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弑父 第49章 过往 画面并没有因为令玄未手刃亲父而终结,只是跳转至一处人间仙境。 此处仙雾缭绕,凡有仙鹤掠过处,总惊起一片白茫,与画本子中的天宫也别无二致。 一身着白衣的女童牵着另一个比她更小些的幼子,从远处走来。 她口齿还不算清晰,却已经知晓不少道理,口中念念有词,说给身旁的幼子听:“姐姐已经同你说过数遍,为何你还屡教不改?” 那幼子生的白净可爱,眼下一颗泪痣显眼至极,衬得他那双眼睛仿佛也会说话一般,“可是他们总在背后说姐姐坏话,讨厌得紧了!” 即便听他如是说,小姑娘的眉头依旧紧锁,“我们虽是仙尊坐下童子,等着日后仙尊收我们为徒,却也不能常常给仙尊惹了麻烦,爹娘到今日还未归来……恐真的凶多吉少了……他们惯会看人下菜碟,你我若是不夹起尾巴做人,将来仙尊厌弃改了注意,便是真的无人再看顾我们半分了。” 这话小男孩听了无数遍,其中道理早就烂熟于心,可那些人说的话实在难听,每每叫人听都听不下去,他真真是忍不住,才教训他们的。 但他嘴上还是求饶:“姐姐我真知错了,你莫要生气。” 小女孩依旧不饶,一直碎碎念直到二人走出去甚远。 待日久时长,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女孩的修仙天赋慢慢显露,男孩却怎么也无。 那群嘲笑者便从嘲笑他们无父无母、脸皮厚、巴结仙尊什么的,变成了自诩得天独厚却是个没灵根的废柴! 不过即便如此,云起仙尊依旧照例收了二人为徒,少女在江行的悉心教习下入医修之道,早早便踏入了金丹修为,在一众平庸者中姣姣而出。 而少年整日与宗内不入流的小弟子厮混,今日摸蛋打鸟,明日下湖捉虾,总之不干正事。 江月柔隔三差五便要揪这小兔崽子的耳根子训话,但天长日久,她知道没用,便只能自己默默修行去了,想着若自己修为再高些,定能护弟弟此生周全。 有时江欲晚闯了祸,江行不在宗中,江月柔又是天衍宗的大师姐,她性子到底没那么强硬,说他两句后,便也暗自替他摆平了。 于是乎,江欲晚的性子便越发跋扈,反正什么事姐姐都能摆平,他只需吃喝玩乐即可。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几年后的一场初雪,江行说有要事出宗,交代几句后便急匆匆出了宗,再回来时,便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出现。 少年性子内敛,但根骨却是极佳。 江行不许他修炼,只能修习体术,这对天灵根来说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那少年并未有任何怨言,只依言遵守。 江行对外称,这是故去的挚友之子,只是暂时代为照看,待其日后想要离去时,便会引荐他去更好的地方。 小江欲晚那时对这人还很喜欢,因为他性子闷好逗弄,闲暇时间捉弄他还是有些意思的。 只是好景不长,江月柔开始插手江欲晚捉弄他,江欲晚看上去性子大大咧咧,内里却十分敏感,轻易便察觉到了某些事物的微变。 好在他并未多想,发觉姐姐喜欢这少年后,便慢慢也同少年的关系好了起来。 这本是整个宗门都知晓的秘密,按理来说,只要不是个傻的,应该都能看出,可偏偏少年看不出。 所以江欲晚这个急性子便多番暗示少年,有人喜欢你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什么的,结果倒是与他心意背道而驰。 少年一心只有大道,虽还未入道,却还是只勤于修习,心无旁骛。 到这时期的江欲晚算是看明白了,于是他转头又开始劝自己的姐姐:天下好汉无数,何必单恋这厮?这厮根本不配与姐姐同好,若真在一起了,他还要担心那厮是否居心不轨。 可惜江月柔不听,喜欢就是喜欢,一厢情愿也喜欢,只要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江欲晚不明白姐姐的想法,即便姐姐同他讲得再清楚,他也不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原本以为真的能按照江月柔心中所想,哪怕是远远的只看着,也没能实现。 那日江行嘱咐少年时机成熟,有他亲自引荐,少年只需前往,道途必然一番风顺。 少年没有半分留恋,便踏上征程。 江欲晚气了好久,也不再嬉皮笑脸了,竟真的去找江行学东西了。 奈何他体内没有灵根,注定无法修仙,不过江行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锻体。 江欲晚从小皮实惯了,虽然定着一副金尊玉贵的脸,身上倒是扎实的很,他在江行的严苛指导下狠心钻研,吃了无数的苦、受了不尽的累。 偶一日他与姐姐切磋,江月柔没有半分让他的意思,他却依旧打赢了姐姐。 那日他极高兴,特意与姐姐、师尊喝了酒,姐姐不擅长喝酒,却是贪杯喝多了一点,晚间背着姐姐回住处时,姐姐又念起那个名字。 江欲晚心里是不高兴的,他既怨恨少年走的那样决绝,又期待他回过头来喜欢姐姐。 喜欢真叫人痛苦,若是可以,他定一辈子不要喜欢旁人的好。 他一边为难,一边又格外上心,时不时便要借口出宗,出宗也不为别的,就是前往那远在天边的天启宗,暗中偷偷打探消息。 有时知道有人暗害少年时,他纠结异常,有时知晓少年身旁有别的姑娘时,他又恨不能那暗害者真将少年千刀万剐了才好。 回宗后,江欲晚不敢提半点在外的见闻,只敢撒谎编故事,同姐姐说外面的光景。 但长此以往,他心中对少年的情绪便愈发复杂,以至于对方真的立在自己身前时,他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杀意。 令玄未见江欲晚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在幻境中颠沛痛苦了几日的令玄未以为,这还是幻境,便亲手唤出将罚剑,严阵以待。 毕竟江欲晚对他,一直以来态度都是虔诚敬佩的,真正的江欲晚怎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而对面的江欲晚见令玄未竟真的拔剑,也管不了眼前是不是幻境,若是幻境手刃幻境中的他出出气也未尝不可,若不是幻境,那令玄未竟然拔剑相向,那你死我活也本就是必然了。 池舜观测至此,终于豁然开朗。 他不知是如何进入这福地洞天的,但能知道的是,这福地洞天会映射出秘境中所有人的过往,会激起人心中最深层也最薄弱的记忆,从而利用这部分记忆杀死来者。 看到这,池舜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 枉费他以往谋划万千杀不死令玄未,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二人之中,随便死得是哪一个,另一个都别想好好活着。 真是爽快啊! 不仅如此,他还能一饱锻体顶尖者的眼福,怎么说都是双喜临门。 不过事态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发展,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眼看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奈何突然传来一阵妖兽的吼叫声,伴随着铺垫盖地般毁灭性的震颤,硬生生叫停了二人。 池舜抿嘴,虽知晓剧本绝不会将主角轻易写死,但这般草草打断,可是让他爽半分也无啊喂! 令玄未和江欲晚目色清明了几分,确认二人都是活人后,他们对视一眼便齐齐转身看向外处那兽嘶吼的源头方向。 这时令玄未才警觉潭娇娇不见了。 他正欲开口告诉身旁的江欲晚,突然一道剑光划过障雾,生生将眼前的一切全部劈开,让微光渗了进来! 二人定睛一看,竟是潭娇娇。 池舜看清来人更是无语,主角团的实力都要逆天了喂…… 令玄未连忙问她:“你有无受伤?” 潭娇娇将利剑别于身后,嗓音清透穿过层层迷雾,抵达几人耳畔,“本姑娘好歹冰玉山苍芸仙人之女,小小幻境能耐我何?” 她这一生就没有吃过苦头,真要说,兴许就是他爹始终不肯放她下山不许她自由这一点?但这算吗? 还是说她偷偷跑下山遇到狼群,被路过的修仙者救了之后,推荐她来天启宗,再遇见令玄未? 所以,就连幻境也想不到这女子有什么怕的。 江欲晚站在远处没有动弹,而令玄未则是先一步朝潭娇娇走过去。 就在大家都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真正的灾难似乎要来了。 应当是刚才一剑的缘故,周遭剧烈的震动愈加汹涌,幻境一茬接着一茬,几人身旁的景物变了又变,光怪陆离至极。 一声巨大的兽类吼叫再度传来,令玄未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声音,慌乱之中他提醒到:“这应当是上古神兽犼,一种巨大无比能将一切吞噬的神兽,它会将所有的东西吞吃入腹,而后制造幻境令猎物沉迷在它腹中,任由被其消化。” 江欲晚闻言冷静分析道:“想来我们应当是被其吃了,进来许久,虽破了幻境,但到底还未出去,难怪我觉得身上不利索,若再拖得久一点,我们恐无力出去了。” “……大师兄呢?”迟疑片刻,令玄未还是吐出疑问。 江欲晚蹙眉,他漂亮的眸子瞥向令玄未,头一次厌恶这人,这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连自己死活都管不了了,还装什么好心,再说他们本来不就是为了害池舜的吗? 他冷冷答话:“管好你自己。” 令玄未被这话冷得一惊,刚才那奇怪的感觉突然褪去,甚至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说出那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过往 第50章 争执 池舜这头也未能幸免,原先的平和之象慢慢褪去,混沌陡升。 那酷似二次元的海天世界周遭画面乱转,秘境中所有人的记忆在画幅上疯狂轮转,这空间宛如碎镜一般开始慢慢支离破碎,形同世界末日,恐怖如斯。 池舜眼疾手快,他记得来时的方向,索性一股脑往那个方向奔去。 那黑点旋转着像黑洞一样,似乎有吞噬一切的神秘力量,他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那黑洞中。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来临,世界恢复了雾蒙,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妖兽的嘶吼。 不过这会儿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在进入空间之前向四周布下的监听符有了回响,应当是他们主角团激怒了犼,导致犼无暇再屏蔽术法,只全力应付主角团去了。 有了这层原因,池舜得意轻易找到主角团几人的方位,但他并不打算与他们回合,只不远不近的跟着。 那厢,令玄未几人在迷雾中,仅凭一豆火光辨认着方向,倒不是几人身上的宝贝不多,而是在这迷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们,甚至影响了他们宝贝的使用。 先前江欲晚就拿出来过一颗夜光珠,奈何只亮了几息,便再无法催动。 潭娇娇除了上次令玄未获剑的秘境中算是吃了点苦头,还未遇见过这种阵仗,多少有些慌了神,她拉住令玄未的衣袖,声线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玄未哥哥,我们连脚下方位都辨认不得,这样走下去真能走到头吗?我们万一是在远处打转可怎么办?” 江欲晚见她没了先前的气势又听她说这话,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那你留在此处便是。”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潭娇娇头上,她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么喜欢怼她的,她也是一点就着:“我连提及想法也不能了?你这人真有意思,好似谁都欠你一般,整天摆个臭架子给谁看?” 令玄未见他俩吵起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连忙抬手阻止:“你们何苦在此处争执,我们的安慰可还系在一处,就当给我个薄面……” “怎的,你见过我要还嘴了便出声打圆场了?”他话还没说完,江欲晚呛道。 令玄未正要说话,哪料江欲晚偏不给他机会,又补道:“今日我便要你做出抉择,你选她还是我?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这话一处,潭娇娇气急,“我还未见过你这种不讲道理之人,如今我们身陷险境,我一个女孩子家家都未如你一般无理取闹,你莫名对我敌意颇深,实在不可理喻!” “不错,我就是不讲道理,如何?”江欲晚半分不让,他转头盯住令玄未,“你究竟选谁?” 令玄未有些不解,亦不懂江欲晚何故如此,明明眼下逃出去才是紧要之事,他实在不想在此处多有耽搁,“小晚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们若有什么误会,待出去之后,我们再解决不行吗?” 江欲晚再度冷哼一声,“你若要选她,我便独自行动,我之生死也与你无半分关系!” “可……”令玄未张口,被江欲晚生生打断,“好!既然你选她,便不用管我了!” 江欲晚丢下这话,转头便钻进浓雾中,半分拦得机会也没留给令玄未。 令玄未木讷见他离去,心中焦急万分,可江欲晚的性子就是这般,执拗异常,他决定了的事,任谁也无法还转,除了他姐姐。 潭娇娇见江欲晚真的走远,令玄未又想去追,出于私心,她拉了拉令玄未,强装镇定分析道:“我们若贸然追上去不见得能找到他,不如……” 但雾中野兽的嘶吼声不再给他们含蓄的时间,又或许是见他们三人分崩离析,试图出手,吼叫的声音明显愈发靠近。 令玄未只能收了心思,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周边。 雾中跟着的池舜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见他们内讧,他比谁都高兴,不过在选择继续跟着谁的问题上,他犯了难。 他怎么说也算是奉命出行,多少得保护一下江欲晚的小命,虽说外人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但他那师尊可是晓得的,若是让他那师尊知道他未好生“照看”江欲晚,说不定又要讨罚了。 可若是跟着令玄未他们,待他们力竭之时说不定还有个补刀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他那仙尊可否远道而来救这人狗命。 再三考虑过后,池舜还是选择跟着江欲晚了,毕竟他才答应过赤连湛,再不下手的,要是真被发现了…… 索性老老实实保护一下这小屁孩吧。 临追上江欲晚之前,池舜又丢下几张监听符,那几张监听符幻化成小纸人的模样,悄悄跟在令玄未身后,做好这些,池舜意满离开。 因为先前就用监听符跟着江欲晚,这会儿没花一会儿功夫,便跟上了江欲晚。 江欲晚倒真不愧是顶级锻体者,他竟然仅凭五感就能在这浓重的雾中分清方向,通过其他监听符池舜能知晓,他并未打转,而是坚定地正往某一处行去。 似乎是令玄未他们吸引了妖兽的原因,江欲晚他们这边暂时还相安无事,但几乎是一瞬间,江欲晚和暗处的池舜猛地便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一阵微妙的窸窣声突兀出现,像是什么冷血生物在林间爬行的声音,只听见便令人头皮发麻。 暗处的池舜捏紧了手中的符纸,紧密观察四周。 窸窣声越来越近,带着潮湿的腥气,在浓雾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江欲晚停下脚步,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线条紧绷如弓。他虽年幼,但到底锻体大成,他五感远超常人,此刻能清晰分辨出,那声音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藏头露尾的东西,出来!”他低喝一声,掌心凝聚起淡金色的锻体微光,空气被震得微微嗡鸣。 话音刚落,浓雾中突然窜出数道灰影,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池舜隐在暗处定睛一看,竟是些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蜥蜴状妖兽,体型不大,却长着三对利爪,瞳孔泛着幽绿的光,是青雾山特有的“雾隐蜥”。 这些妖兽最擅长借浓雾隐匿身形,利爪还带着麻痹毒素,寻常修士遇上轻则灵力滞涩,重则浑身僵硬任其宰割。 江欲晚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最先袭来的雾隐蜥,掌心灵力拍出,正中妖兽头颅。雾隐蜥惨叫一声,身体瞬间被拍得稀烂,墨绿色的血液溅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这时池舜才看清他手中微光来自何处,那是一个极贴合手掌法器,估摸着是江行赐他的什么高阶武器,那武器几乎将一切特殊物质隔绝在外,就连那雾隐蜥身体里的毒素也是,这对于锻体者来说,无疑是至强之物。 可这只是开始,更多的雾隐蜥从浓雾中钻出,利爪划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江欲晚虽锻体强悍,却架不住妖兽数量众多,没过多久,手臂便被利爪划开一道血痕,毒素顺着伤口蔓延,让他动作迟滞了几分。 江欲晚咬紧牙关,淡金色微光在身躯之上狂涌,试图压制蔓延的毒素。 但雾隐蜥如同附骨之疽,三对利爪在浓雾中划出幽绿残影,密密麻麻的攻势让他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他抬手祭出掌心法器,淡金色光罩瞬间展开,挡住正面袭来的数只妖兽。 可雾隐蜥竟懂得围魏救赵,几只体型稍大的突然扑向他的后路,利爪撕开衣袍,在背上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找死!”江欲晚怒吼一声,转身一记回旋踢,将身后的雾隐蜥踹飞。奈何毒素已顺着血脉侵入四肢,让他踢出去的力道泄了大半,妖兽只是撞在树干上,挣扎着又爬了起来。 他被迫退到一处枯树旁,后背抵住粗糙的树干,借此阻挡身后的偷袭。 雾隐蜥的包围圈却越来越小,墨绿色的鳞片在雾中闪烁,腥气呛得他阵阵作呕。 江欲晚深吸一口气,将法器灵力催至极致,淡金色光芒几乎凝成实体,他双手成拳,狠狠砸向身前的雾隐蜥。 拳头落下之处,妖兽骨骼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墨绿色的血液溅满他的玄色劲装。 可妖兽的数量实在太多,杀了一批又来一批,仿佛无穷无尽。他手臂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毒素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拳头挥出去的速度也渐渐变慢。 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异动。 江欲晚心中警铃大作,刚要抬脚,脚下的泥土已悄然下陷,露出布满倒刺的陷阱,他反应极快,脚尖点地往后急退,却还是被陷阱边缘的藤蔓缠住脚踝。 “该死!”他低喝一声,转眼看去,竟是些泛着幽光的墨绿色藤蔓,藤蔓上的倒刺刺破皮肤,与雾隐蜥的毒素叠加,让他半边腿瞬间麻木。 雾隐蜥趁机蜂拥而上,利爪直取他面门! 江欲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法器挡在身前,淡金色光罩剧烈闪烁,却在妖兽的轮番攻击下出现裂痕。 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力在快速流逝,毒素顺着经脉蔓延至心口,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骨子里的执拗却让他不肯认输,他死死攥着法器,眼中闪过狠厉,竟要催动锻体禁术,以燃烧寿命为代价换取力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争执 第51章 险境 暗处观察的池舜发觉江欲晚的危险思想,再隐匿下去只会弊大于利,再说若他江欲晚真有个三长两短,那群兽下一个目标也定是他,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无法再作壁上观。 池舜捏着手中的赦雷符,一道惊雷劈下,将江欲晚身侧所有的雾隐蜥瞬间电成了焦炭。 惊雷的余威还在空气中震颤,焦糊的气味呛得人鼻腔发紧。 江欲晚猛地回头,眼底还残留着被雾隐蜥围攻时的戾气,看清来人是池舜时,眉峰骤然拧紧:“你怎会在此?” 池舜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指尖的赦雷符已然黯淡,他目光扫过地上的雾隐蜥残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再晚一步,你就要因催动禁术耗尽寿命……最后殒命于此了。” 江欲晚脸色一沉,捏紧了手中法器:“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话音未落,他身侧竟又有几只低阶雾隐蜥冲破烟尘扑来—— 池舜轻哼一声,左手迅速结印,右手甩出两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两道金色火墙将雾隐蜥困在其中:“你真不怕死?” 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笑意,“不如跟我联手一起退出去,不然,就一起等死好了。” 江欲晚盯着那跳动的金火,又看了眼步步紧逼的雾隐蜥,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的戾气渐渐被一丝权衡取代。 原本来此是想害死这人的,却阴差阳错令自己陷入险境,而对方明明可以趁他吸引了雾隐蜥的注意,悄无声息地逃出生天,届时再如实上报,也无可厚非,却还是选择跳出来同担…… “联手可以,别碍我事。” 江欲晚咬着牙吐出一句,掌心的金光骤然暴涨,化作数道锋利的咒刃,精准地刺穿了被困在金火中挣扎的雾隐蜥头颅。 池舜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脚下步法变幻,黄符如流水般从袖中飞出,有的贴在地面化作符文屏障挡住后方偷袭的雾隐蜥,有的在空中炸开化作密集的雷网,将前方挡路的雾隐蜥劈得惨叫连连。 “左侧是缺口,跟我走。”他轻声低语,赦雷符再次亮起微光,一道较之前稍弱的惊雷劈向左侧兽群最密集处,硬生生轰出一条通路。 江欲晚紧随其后,金光在他周身形成护盾,将飞溅的雾隐蜥残肢与火星隔绝在外,同时掌心咒刃不断翻飞,清理着漏网的低阶雾隐蜥。 两人一雷一刃,一攻一防,配合竟意外默契。 池舜的符法大范围清场,江欲晚的黑气则精准收割残敌,原本密密麻麻的兽群竟被他们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前面似乎是出口。”池舜余光瞥见前方的光亮,正欲加速,却见一只体型数倍于其他雾隐蜥的巨兽突然从上方岩壁扑下,腥臭的涎水混合着狂风砸向两人。 江欲晚眼神一凛,猛地将池舜推开:“你去出口,这东西我来对付!” 池舜踉跄两步,回头见江欲晚已与巨兽缠斗在一起,金光与兽爪碰撞得火星四溅,当即咬牙:“自作聪明。” 他迅速结印,三张赦雷符同时升空,化作三道粗壮的雷柱,齐齐轰向巨兽的脊背。 巨兽吃痛咆哮,动作一顿,江欲晚抓住机会,金光凝聚成一柄长矛,狠狠刺入它的左眼。 惨叫声中,两人一左一右,雷符与金光交替攻击,终于在巨兽倒下的瞬间,并肩冲了出去。 但光亮之后似乎并不是出口?! 惊觉这点的二人顿时心中一凛,四周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昏暗的洞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传出来的光,一时间,他们像是从那个浓雾弥漫的世界迁跃至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溶洞。 因无需视觉的原因,他们的其他感官几乎达到了极度的敏感,昏暗中明显有人的脚步声,可他们又深知他们对方根本无人走动。 思及此的二人警铃大作,将全部注意力全部移到那脚步声上。 随着那一深一浅的脚步越来越近,一道尖锐的杀气陡至! “小心!”池舜反应极快,猛地将江欲晚往侧后方一推,同时自身旋身飞退,右手已摸出最后一张赦雷符。 那道森冷的鬼气擦着江欲晚的肩头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稳住身形,掌心金光暴涨,咒刃凝现成半轮残月,死死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一道瘦长的黑影缓缓显形,周身萦绕着与雾隐蜥同源却更浓郁的腐气,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幽绿的鬼火。 “两个小家伙,倒是比我想的能打。”沙哑的声音带着戏谑,黑影抬手一挥,数道黑色的气刃便破空袭来。 池舜将赦雷符掷出,惊雷炸响的瞬间,他已结好防御印诀,金色符光在身前凝成屏障。 可那黑色气刃撞上屏障,竟如切纸般轻易撕裂,余势不减地扫向他的腰侧! 池舜仓促侧身,仍被气刃擦中,衣衫瞬间破开一道血口,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经脉蔓延开来。 江欲晚见状,咒刃化作一道流光直刺黑影面门,试图逼他回防。但黑影只是微微偏头,便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掌拍在江欲晚胸口。 江欲晚只觉一股磅礴的妖力涌入体内,气血翻涌间,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溶洞的钟乳石上,金光咒刃瞬间黯淡溃散,喉头涌上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不堪一击。”黑影冷笑一声,幽绿的目光扫过狼狈的二人,妖力再次暴涨,化作无数条漆黑的锁链,朝着他们缠卷而去。 眼前这人的修为高深异常,此间除赤连湛以外还未见过如此强悍修士,可以轻易将一个锻体巅峰和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碾压,甚至无异于螳臂当车。 池舜咬着牙想要再次结印,却发现体内灵力紊乱不堪,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消失。 而江欲晚撑着地面勉强起身,掌心的金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面对步步紧逼的锁链,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绝望。 漆黑的锁链如毒蛇般缠上池舜的脚踝,他猛地运力挣扎,却只觉一股阴冷妖力顺着锁链侵入经脉,瞬间冻结了他的灵力流转。 “啧,符修的肉身就是脆弱。”黑影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手一扯,池舜便被拽得踉跄倒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鲜血顺着眉骨滑落,模糊了视线。 江欲晚见状,不顾体内翻涌的气血,猛地扑向黑影后背,掌心金光凝聚成最后一柄短刃,拼尽全力刺向对方后心。 可黑影仿佛背后长眼,侧身避开的同时,手肘狠狠向后撞去,正江中欲晚的小腹。他闷哼一声,短刃脱手飞出,整个人蜷缩在地,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黑影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脚尖碾过池舜掉落在地的符纸,妖力化作一道漆黑的气柱,悬浮在两人头顶:“本来想留着你们喂我的雾隐蜥,既然这么不安分,就先碾碎你们的灵脉好了。” 气柱骤然下落,池舜与江欲晚同时感受到死亡的阴影,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即便不敌,也绝不能束手就擒。 池舜猛地咬破舌尖,借着剧痛强行催动残余灵力,指尖凝出一点微弱的雷光,他倒是不怕真的死,但还是希望师尊保佑,借他点气运逢凶化吉。 他知道,身旁此子若真的催动禁术消耗寿命换得无上力量,即便赢了,耗尽寿数的结局也是死,只是死得会体面些,至少能赢不是。 可他池舜尚有余力,便不愿别人牺牲保全自己,这种苟活不如不要,他池舜是何等气节? 更何况,他当下身躯不过一道符纸而已。 那铁链依旧不停将他二人往下拉,池舜又眼见江欲晚试图催动禁术,于是他心一横,狠狠用手指掰住石峰,紧紧扣劳后,伸手拍在了江欲晚的肩上。 江欲晚微愣,蹙眉抬眸,却叫他在黑暗中清晰看见了池舜的笑。 在这种紧要关头竟还能笑得出来,江欲晚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而后才觉察池舜要做什么! 他要自爆?! 元婴修士虽说自爆不会有太大威慑,但确实足以在此刻为他争取些许时间,以换取他逃出升天,可这人怎会如此? 他们二人之间并无交情,真要算也只能算是交恶,他池舜又何至于此? …… 那头的池舜口中默念咒术,自爆这件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他手上的痛感几乎瞬发转移到本体之上,只是一点小伤口而已就够疼了,若是自爆,不仅要耗费一半精元,自身也可能会受到重创,而且应当要比此刻疼数倍…… 但他确实不想欠别人人情,与其欠别人人情倒还不如让别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更何况这还是个死傲娇。 他甚至滑稽得想到了隔日对方见到他本体时会是何种表情,可说时迟那时快—— 池舜腰间突然白光乍现,一道灵力蓬勃迸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险境 第52章 霜业 池舜错愕低头看去,只见腰间那枚剑穗此刻由内而外迸发出无尽的光芒,那光顷刻间将这黝黑的洞照亮,恍如青天白日。 光瀑之中,那枚剑穗竟如冰雪消融般褪去丝线形态,冰晶似的光点簌簌聚拢,渐渐凝出长剑的轮廓。 剑脊清瘦,霜华覆刃,剑柄处缠绕着一缕未散的银雾,正是传说中的霜业剑。 池舜指尖抚上冰凉的剑鞘,记忆突然翻涌。 临走那日,池舜本不欲带此物,但最后关头思索觉得带着总多一道念想,却不想这剑穗竟有奇效。 剑上丝丝缕缕的暖意抵达指尖,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人说的,“若喜欢,本尊便送你。” 那时他只当是那人赠礼,未曾想霜业剑剑穗竟可自主幻化成剑,如今想来,这倒算是那人未曾言明的守护了。 与此同时,洞窟不远处的江欲晚被这变故惊得合不拢嘴,他紧紧盯着池舜,以及自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光,那强光中蕴含的力量可怖至极。 待白光慢慢消散,他终于得见那柄久未闻世的古剑重见天日,紧绷的肩线终于微微松弛,这剑有自己的意识,说它生出神识也不为过,早年间便听过传闻,此剑无需赤连湛亲自出手,只那柄剑自主作战,都已天下无敌手。 妖修见光破暗,又惊又怒,腥臭的妖力顺着锁链急速攀升,那锁链收回的力道更深几分。 池舜眸色一沉,霜业剑应意而起,寒气瞬间弥漫整个洞窟,岩壁上竟凝结出层层白霜。 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掠出,抬手抓住那剑挥出,长剑划开一道清冷的弧光,与锁链相撞时迸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而后一剑劈开了二人脚上的枷锁。 紧绷的锁链骤然断开,妖修不受力踉跄退后两步,没想到这突然出现的长剑竟有如此威力,他虚眯起眼,看向被剑气扫中肩头,黑血喷涌而出,在地上腐蚀出点点黑斑,怒意更甚。 旁观的江欲晚本以为剩下的交给剑灵即可,却不想池舜竟亲自握剑作战,他一个符修居然懂得剑术,但这亦不是重点,这剑竟甘心趋于其手,又是何等的奇观? 池舜得势不饶,脑海中不断回闪那人的教诲,手腕翻转,霜业剑如银蛇狂舞,寒气裹着剑意织成密网。 妖修低喝着祭出妖丹抵挡,却被剑刃轻易划破妖力屏障,霜华顺着伤口侵入经脉,瞬间冻结了它的妖元。 妖丹被剑气洞穿的瞬间,妖修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原本人形态的身躯骤然膨胀数倍,呈一大虫状,墨绿色的鳞片竖起如钢针,腥臭的妖风卷着碎石横扫洞窟。 它猛地甩动长尾,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拍向池舜,岩壁被扫过的地方瞬间崩裂,碎石如雨般砸落。 池舜猛地凌空跃起,霜业剑在掌心旋出一道冰蓝色光圈,寒气所及之处,飞溅的碎石尽数冻结成冰棱。 他借着下坠之势,长剑直指妖修七寸要害,剑脊上的霜华骤然暴涨,化作数道冰刃同步袭向妖修周身大穴。 “竖子尔敢!”妖修怒极,张口喷出一团漆黑妖火,火焰落地之处,连坚冰都瞬间消融,冒出刺鼻的白烟。 它趁池舜闪避之际,利爪抓向其面门,指尖泛着剧毒的绿光,显然是想一击致命。 旁观的江欲晚瞳孔骤缩,下意识飞身相助,却见池舜身形陡然折返,不退反进。 他左手掐诀,指尖凝聚出淡金色的符印,竟是将符修术法与剑术融会贯通?! 那符印撞上妖爪的瞬间炸开,金光与妖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波震得洞窟嗡嗡作响,妖修的动作迟滞了半瞬。 可就是这半瞬,霜业剑已如一道流光刺入妖修七寸! 池舜手腕翻转,剑身在妖修体内搅动,霜华顺着剑身疯狂涌入,顷刻间便冻结了它的经脉与妖丹。 妖修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眼中的凶光渐渐涣散,墨绿色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冻结成冰珠…… 池舜抽剑后退,霜业剑上的妖血瞬间被寒气净化,只余清冽的霜光。 他并未停歇,趁妖修未死透,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绕至其身后,长剑横斩,一道冰蓝色剑气劈出,径直斩断了妖修的头颅。 头颅落地的瞬间,妖修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化作一缕缕黑烟,被霜业剑散出的寒气冻结成黑色冰晶,碎成齑粉。 洞窟内的寒气渐渐褪去,霜业剑自动飞回池舜手中,剑脊上的霜华缓缓收敛,却未变回剑穗形态,而是静静悬浮在他身侧,剑鸣轻响,似在邀功。 洞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残留的冰晶与黑斑,池舜望着那柄霜业神剑,思绪稍纵即逝,他只得收了心神,转眼望向还依靠在一处石壁上、眼中错愕万分的江欲晚。 池舜抬脚走向那处,伸手欲拉他起身,却不想江欲晚只一直呆愣在那处,久久不能回神。 他只能玩笑般开口打趣:“家师即是剑修,我自当也会些剑术。” 他如往常一般,笑眯眯和煦,像邻家大哥一般温暖,只是不同往常一样的是,江欲晚突然明白了,姐姐为什么心甘情愿。 江欲晚只觉喉头哽咽,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蓄势待发,但他咽下后,只伸手握住池舜的手借力起身,唯此而已。 起身后,他喃喃低语:“你这天赋,真是羡煞旁人。” 带着点艳羡,又带着点不甘。 自己是无法修仙没有半分灵力,以后也会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待寿数圆满,自会离开身边熟识的每一个人,包括姐姐。 若不是有缘锻体成功,延长了些许寿命,又遑论这些那些。 池舜笑笑,“家师日日叫我挥剑数万次,若悟不得些许门道,那真该有些惭愧了。” 江欲晚抿唇,却不想,有人得天独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偏生又让他知晓对方努力勤恳,甚至……连虚荣心作祟叫他杀了对方也不能。 他喉头僵硬万分,只道:“原来如此。” 池舜稍稍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终究不是全知全能,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我们这处虽安全了,倒是不知道令师弟他们如何了。” 这话引得江欲晚狐疑看了他一眼,喃喃:“你真有这好心关心他?” 池舜脸不红心不跳,“这是自然,好歹是同宗同源的亲师兄弟,外加一个亲师妹,怎么能不关心。” 江欲晚皮笑肉不笑:“呵呵,我看你是巴不得他们死吧。” 池舜挑眉,“此言差矣,若真想他们死我何苦提一嘴?反正你与他们发生了争执,想来你也懒得管他们了不是?” 江欲晚诧异,“你怎知我与他们发生了争执?” 池舜耸肩,笑而不语,转身便朝一头走去。 江欲晚看得云里雾里,但见他有几分真本事,要害自己也早就害了,无需兜这么大圈子,索性就跟上一起走了。 池舜只知道江欲晚晓得他那些猫腻,也顺势装装样子,当一回好人,也有点意思。 且他还知道一事,令玄未与潭娇娇二人又陷入了幻境,说来也有些凑巧,江欲晚的姐姐便是池舜先前就有提到过的令玄未的后宫之一,在这幻境之中,难免会勾起一些特殊的记忆,比如若将江欲晚引去先前那处,再叫他亲眼所见令玄未的后宫之大,岂不是又拉拢一位? 池舜恨不能暗暗拍手叫好,他这鬼点子真是一茬接一茬,层出不穷,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真不愧是做反派的料。 可待到江欲晚真真看见令玄未的记忆里一些莫名其妙的艳遇时,他反倒又冷不丁盯住了池舜,池舜见事态没按照自己想的发展,属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池舜挠挠头,“迷路了,我并非有意带你来此处,你可信?” 江欲晚摸摸下巴:“信。” 池舜笑着打圆场,“这回我真能带你找到他们了,你信吗?” 江欲晚依旧点头:“信。” 虽偷鸡不成,但好歹也没亏不是,就是浪费点时间,让令玄未他们二人更多了一丝危险,总之,在反派这,全是好事~ 池舜就差哼着小歌带路,因其在多处布下了监听符,这秘境的数个角落都已被他摸清,说他熟悉这里比熟悉清霄殿也不为过。 就在二人即将要与另二人会和时,江欲晚一声不吭突然拉住池舜,驻足好一会,他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声:“你究竟为何害他?” 池舜无言,总不能说他有系统,就是那种不害令玄未就会被电一下的那种吧?虽然不是,但其实也差不多…… 见池舜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江欲晚缄口,松开了手,二人遥遥相望,江欲晚突然又想起了姐姐。 此时此刻他最想见的亦是姐姐,过往他追问姐姐为何放不下那个不值得之人时,姐姐每次都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现在他倒是知道姐姐为何总是如此了,他想告诉姐姐,他明白了,因为喜欢真是叫人身不由己的东西。 就例如他明明此行是来为姐姐喜欢的人铲除异己的,且这个异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类奸诈虚伪的小人,却偏偏这人又要惊艳自己的过往的余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