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玄未望着台上李飞鸿,品出他视线下的意味,敏感察觉到池舜绝非眼下筑基初期这么简单,他收下旁人恭维,心中也开始默默盘算。
殊不知窗外枝丫上的乌鸦早已洞悉一切,所有人的表情细节都被池舜精准捕捉。
池舜站在竹林间的小道上,收回一只飞来的乌鸦,他明白李飞鸿眼中是什么,绝非简单的厌恶,而是无尽的杀意。
他摸了摸手中乌鸦柔顺的羽毛,在脑中查看起许久未见的剧本。
剧本被他强行更改,加上系统最近没有作乱,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动作,所以系统也并未选择插手,在这样的条件下,剧本没有太多变化,和之前那版有些像。
他在宗内受人冷眼,即便修为节节高升,却因之前秘境留下的“污点”被令玄未发现,令玄未当众拆穿,赤连湛动怒将他逐出师门。
被逐出师门的他怀恨在心,将透露消息的林向明残忍杀害,最后又被令玄未发现,被令玄未斩于马下。
一看完新剧本,池舜便顿时明白过来,先前乌鸦视角下,他看见令玄未低头沉思,原本猜不透对方在盘算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
令玄未应当是发现了先前事件的蛛丝马迹,欲弄清真相,最后发现这是池舜“自导自演”——引众人出现在湖泊边,特别是赤连湛,诱动巨蛟发怒,令赤连湛身陷险境,再冒死送剑博得赤连湛好感,赢得美名,这样的“实质”被揭露,赤连湛也会顺理成章动怒。
池舜突然回想起张懿之叮嘱自己的事,他竟因为修炼闭关的事一直没机会,根据剧本,他也确实应该先下手为强的。
池舜抬手,手中乌鸦腾空化为灰烬,他收神继续朝清霄殿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本应在“闭关”的某人,坐在了池舜常坐的位置上,他重复着和印象中一样的动作,在桃花树下温着茶。
池舜顿住步子,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他抬手握住和玉佩系在同一处的剑穗,思虑良多后,选择将那剑穗摘了下来。
这才选择走过去。
“拜见师尊。”池舜乖顺行礼。
未等面前的赤连湛说话,池舜自行起身,将原本握在手里的剑穗递到赤连湛跟前,开口:“师尊的剑还是交由师尊保管吧。”
其实并非他以为的,剑穗可以监视他的原因,他只是觉得,这物件他于情于理都不该拿,现在他拿着这剑,只会怀璧其罪。
宗内风云变幻莫测,此剑本来是宗内结界之来源,若他占着,那些老东西不免找到点什么由头为难他。
还给赤连湛之后,此事也就等于交由赤连湛自己处理了。
面前的赤连湛没有说话,他品着手中的茶,思绪不知已经飞到何处去,只是目光还落在池舜身上而已。
那个自称母系统的东西,似乎变得更强了,几乎可以时时查看池舜这个子系统拥有者的行为,只要他想,系统就可以汇报。
母系统将池舜定义为,最有可能威胁主角的角色。
因为其他角色都无法“觉醒”,获得自我意识,只会根据剧本看似有意识的活动,他们的所作所为几乎都被系统牵引着,做出符合“逻辑”的选择。
而池舜就是唯一可能的变数,母系统称,他的“自我觉醒”是突破系统的东西,他的行为在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剧本,他在试图突破剧本的桎梏。
所以被系统察觉后,他们对池舜的监管变得格外密切。
也正因此,赤连湛知道,池舜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也恰恰解开了他“觉醒”的迷题。
从上帝视角观看发现,那个神棍凭空变出来的符箓,甚至可以利用母系统定格画面仔细查看,他趁着“闭关”的时间,查阅了自己收藏的无数古籍,都了无音讯。
直到他悄悄潜入张宗佑的私库,才发现了些许记载。
那物可以理解为上界之物,是此界之人无法触及的东西,即便是拥有飞升实力的符修,也许也画不出,倘若真要说如何可以,唯一答案就是死。
一个坐拥飞升实力符修的全部修为、以及全部精血,以血为墨,以全部修为注灵,方可成就。
此符可以跨越世界的规则,抵达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即便是几万年前乃至其他万千世界,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到达。
在这样的基础下,想要猜到池舜并非此界之人不难。
可并非阻挠,只是赤连湛明白,眼下的池舜绝无可能造出那样的符,如果执意如此,也许只会付出生命徒劳无获而已。
但同时,他心中那缕无法抹去,不法被他忽视的声音又在告诉他,对方迟早会离开这里。
“不必。”赤连湛沉吟。
池舜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欲开口问,赤连湛像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般,解释道:“明日玉剑峰契剑礼,本尊会亲自到场,将天启宗结界之责交由他们。”
池舜一时间愣在那里,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说。
他无法想象这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好,明明自己并非人中龙凤,上山便闯了滔天大祸,又思虑不周,在对方不知道的地方,险些将对方害死。
即便说他确实是“自导自演”,其实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因为他确实从中获利了,无法否认的。
如此种种,他怎担得起对方的这份重视?
池舜攥紧剑穗,伏地深深叩首行礼,“师尊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弟子定不辜负师尊期望,一心向道。”
赤连湛没答话,只用微凉的灵力将他扶起,又操控灵力替他斟茶。
池舜规矩坐下结果茶杯,他认真品过,真诚看向赤连湛,因眼下还有要事,他不敢扭捏直言道:“我见大长老对我似乎颇有深意,只是我悟不出那究竟是何种,有点奇怪。”
“明日契剑礼,你随本尊一起去玉剑峰。”赤连湛淡淡道。
池舜抬头看向赤连湛,赤连湛正在重复手中熟稔的动作,他和赤连湛之间说话似乎都不需要深论,彼此的话只点到便可明白对方意思。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在对方眼中几乎是透明般的存在。
他也明白,赤连湛是希望他不要对令玄未有那么深的敌意的。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同赤连湛说,他不杀令玄未就会被令玄未杀死的。
但临到口头,他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该如何解释自己无法改变命定结局,如果他不杀令玄未,就会被令玄未杀死呢?
也许诓骗一个鹤子年很简单,可面前这个人,绝不会那般好糊弄的。
“是,师尊。”池舜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是两个人安静喝茶,便再无后话了。
其实这样也好,赤连湛喜静,不愿掺和麻烦和琐碎的事,如果能一直这样,只静静能待在一处似乎也不错。
而池舜也鲜少能有这样放松、什么都不考虑的时候,如果日日什么都不需要算计,可以放肆展示自己的逆天修为,只需要在这棵桃花树下修习,和良师品茶,与益友谈天说地,留在此番世界,又有何不可呢。
二人在不言中,温了许多壶茶。
天空也不知是何时开始落下点点雪花,许是清霄殿的树灵气更甚些,那些雪花在周围铺得厚实,唯独这桃花树下一片也无。
池舜将案上的烛火点起,这一豆微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又照着不远处的雪上,莫名有些温暖。
他突然想起,在京都一般如果下雪的话,左右就要过年了。
京都在南方,一年四季只有最冷的几天才会下雪,即便下,也只会下薄薄一层。
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池舜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他给爸妈打电话,说希望他们过年当天可以回来陪他,可那年他们实在太忙了,虽然答应了他,却还是食言了。
而这个世界似乎只有凡人才会过新年。
池舜望着被微光点亮的雪景,没由来问道:“师尊,仙人会过新年吗?”
赤连湛望着他眼中忽闪的光,告诉他:“不会,但如果你想,可以在清霄殿过。”
他语气明明是一如既往地淡,却不复以往的冷,甚至有些炙热。
池舜闻言回眸惊喜望着他,“新年是要穿新衣的,以前我娘还在世时,家里虽然穷,但也还是会给我买新衣。”
赤连湛知道池舜说的并非此界过世的母亲,不过他并未拆穿,只道:“天启宗山下小镇的凡人都会过新年,他们有灯会、游街、放爆竹等。”
“师尊,你如何得知?”
赤连湛垂眸,“不仅山下小镇,除宗门以外,族群、世家都会过新年。”
池舜望着他,想起宗内人人相传的,赤连湛的身世,于是他安慰道:“师恩如父,师尊与我自是同家人一般,如此,我们合该过一过新年。”
明明是安慰人的话,池舜却清晰看看对方眸中破碎,只以为是对方被自己提及家人无意中伤,他强调:“弟子并无旁的意思,只是想将你看做家人而已。”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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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