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舜在清霄殿茶不思饭不想,只在桃花树下仿佛入定一般,整整枯坐了好几天。
树下案前还摆放着许多符纸,符纸上潦草画着各异的字体,似是池舜一遍又一遍试图临摹出脑中那一闪而过符纸的失败品。
桃花瓣落在案前的废符纸上,积了薄薄一层,池舜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符纹,指尖灵力刚凝聚,又泄了大半。
连续几日临摹神棍取走的符纸,却连半分相似都没有,反倒浪费了不少精力。
如此这般,倒让他有种因执念恍惚走火入魔之感。
“再这么耗下去,你那五张纸乌鸦的债还没还给张懿之,就得先把自己耗成废人。”
熟悉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池舜抬头,就见鹤子年拎着个黑木匣子走来,憨态的脸上沾着些铁屑,袖口还蹭着几道灰痕,显然是刚从玄器峰的锻造房过来。
“你怎么来了?”
池舜起身,瞥见鹤子年手中的匣子,木质纹理细腻,还泛着淡淡的灵力波动,“这是?”
“给你的。”鹤子年将匣子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早些时候我便寻思锻一支符笔赠你,前几日听张懿之说你在研究高阶神秘符纸,想着普通符笔恐撑不住你注入的灵力,这才加急制造了出来。”
池舜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支通体银白的符笔。
笔杆由玄铁混合着霜蚕丝锻造而成,泛着冷冽的光泽,笔尖则是用某种妖兽的尾羽制成,根根分明,触之柔软却不失韧性。
最特别的是笔杆中段,刻着一圈细密的符纹,灵力注入时,符纹会微微发亮,像是在引导灵力流转。
“这是……注灵符纹?”池舜指尖摩挲着符纹,眼底闪过惊讶。
普通符笔只能承载基础灵力,可这支笔上的符纹,竟能自动梳理灵力,让注入符纸的灵力更凝练,这对五灵根的他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
“算你识货。”鹤子年坐到蒲团上,拿起一张废符纸看了几眼,“我在玄器峰琢磨了半个月,光是调整符纹的间距就试了十几次,还加了点之前做任务得的高阶冰魄草粉末,能让你画符时减少灵力损耗。”
池舜握着符笔,指尖灵力缓缓注入,笔杆上的符纹瞬间亮起淡蓝色微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至丹田,原本滞涩的灵力竟变得顺畅不少。
他走到案前,取过一张新的黄符纸,笔尖蘸上朱砂,按照《符箓高阶要诀》中的记载,勾勒起“困神符”的纹路。
朱砂线在符纸上流转,以往画到一半就会溃散的灵力,此刻在符笔的引导下,竟稳稳凝聚在符纹中。
待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的朱砂突然亮起红光,困神符的虚影在纸上一闪而过,而后稳稳定格。
“成了?!”池舜惊喜抬头,看向鹤子年,“竟如此轻易?”
鹤子年见他高兴,也跟着笑了:“你能用上就好。不过我跟你说,这支笔还能进阶哦,若你日后找到更好的材料,我能帮你重新锻打,到时候别说困神符,就是高阶的御雷符,也能稳稳画出来。”
池舜握着符笔,心中暖意翻涌。
他本以为入宗后皆是敌人,却没想到能交到鹤子年与张懿之这样的朋友,一个为他锻造符笔,一个帮他寻找古籍,就连赤连湛看似冷淡,也在暗中为他铺路。
池舜郑重躬身行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你有需,我定全力以赴。”
鹤子年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对了,我听张懿之说你最近纠结于一张奇怪的符纸?”
池舜动作一顿,将神棍取走符纸的事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穿书的细节,只道那符纸与他的“机缘”有关。
鹤子年听完,眉头皱了皱:“那神棍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他手里的东西都来历不明,你真要找他,可得多留个心眼。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飞鸿最近总在打听你的动向,还问过玄器峰有没有给你送过东西,你闭关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池舜握着符笔的手紧了紧,李飞鸿向来偏帮令玄未,若知道他在暗中提升实力,定会从中作梗。
“我知道了。”池舜将符笔收好,又拿起一张新的符纸,“等我再炼几张高阶符,便去会会那神棍。至于李飞鸿……对了,你来时应当还未被人发现吧?”
鹤子年点头,“这是自然,我行事你放心。”
池舜颔首,“既如此便无妨,过几日时机成熟我便会‘突破失败’,届时也就无需担心闭关这事了。”
鹤子年见他自己筹谋有度,放下心来,起身道:“行,玄器峰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若需要其他材料,随时传信给我。”
待鹤子年走后,池舜重新坐回案前,握着那支注灵符笔,指尖灵力再度凝聚。
这一次,他没有再临摹神棍的符纸,而是翻开《符箓高阶要诀》,目光落在“御雷符”的记载,有了这支符笔,他或许能提前练出高阶符箓,为日后与令玄未的对决,再添一张底牌。
日暮西山,桃花树下,烛火重新燃起。
符笔在池舜手中流转,朱砂线在符纸上跃动,笔杆上的符纹随着灵力注入,亮起一圈圈微光,映着少年眼底的决绝。
他知道,破局的机会,就握在这支符笔里,握在自己手中。
烛火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桃花瓣落在案前的黄符纸上,被朱砂染出点点红痕。
池舜握着鹤子年送来的注灵符笔,指尖灵力顺着笔杆的符纹流转,笔锋落纸时,朱砂线竟比往日顺畅数倍,困神符的轮廓在纸上渐渐成形。
可画到第三张时,他指尖突然一顿。
脑中莫名闪过神棍取走的那张符纸,泛黄的纸面、潦草却透着诡异韵律的符纹,还有符纸燃烧时那股带着铁锈味的灼热感,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不对……”池舜喃喃自语,笔锋下意识跟着记忆中的纹路勾勒。
原本规整的困神符渐渐走样,朱砂线扭曲成陌生的形状,笔杆上的注灵符纹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股狂暴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丹田,像滚烫的岩浆般冲撞经脉。
池舜闷哼一声,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收笔,可指尖像被符笔黏住,笔锋依旧在纸上疯狂游走,画出的符纹越来越诡异,甚至隐隐透着一股与这方世界相悖的阴寒气息。
案上的废符纸突然无风自动,纷纷贴向他周身,符纸上的朱砂如活物般渗出,顺着衣料爬向他的手腕,像是要将他的灵力尽数抽走。
池舜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体内灵力要冲破经脉,连握着符笔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灵力突然裹住他周身,像寒冰般压住那股狂暴的气息。
“收神。”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舜猛地回神惊愕望向眼前,就见赤连湛不知何时立在殿前台阶上,白袍下摆还沾着些清霄殿外的夜露。
对方自高而下远远俯瞰他,只轻轻抬手,一股温润的灵力带着安抚的凉意侵入,将他体内乱窜的灵力一点点捋顺。
笔杆上的红光瞬间黯淡,那些缠上手腕的朱砂也如退潮般缩回符纸,最后化为灰烬。
池舜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再看案上的符纸,那张被他画歪的符早已燃成灰烬,只剩下焦黑的纸痕。
他咽下惊魂未定,强装镇定望向那个与他一样“假”闭关之人。
若非赤那人出手,他定要被那神棍扰了心智,走火入魔。
“多谢师尊出手相助。”这一次,他发自肺腑诚心道谢。
远处那人并未答话,池舜低头,只能感受到对方那道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明明觉得对方是有话要说的,可临到要走,那人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直到原本风裹着衣袍的猎猎作响声消失,池舜抬头望见那人已转身走入殿内,殿内并未点灯,那白色衣角眼见就要消失在阴影之下,池舜总觉得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出声喊道:“师尊——”
因有些犹疑,所以声音其实有些小,但那人还是顿住了步子,不过并未回头。
池舜见他真的停下,却想不出要说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随意扯了一句,“师尊你也是闭关累了,出来走走吗?”
而后池舜就清晰看见那人转过身,踱步越过阴影,立在清霄殿前台阶月光下,清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股子神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现在开始执着于怎么离开了吗?”
池舜闻言猛地一怔。
他所不知道,或者说他以为对方赠与他的霜业剑可以令对方知晓一切,殊不知,随着系统的升级,子系统与母系统之间的信息互通,已经让赤连湛在无形中,不得不知晓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了。
他的所有底层逻辑与行动,在赤连湛眼中,几乎昭然若揭。
“此界无你心生向往之物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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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