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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猗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71.第 71 章 ·


    老顾去找闺女(?)去了, 也不知现在什么情况。小顾考试去了,不愿她跟着。白玨看了眼同站在大门口目送小顾离开的花花,静静对视片刻, 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些什么。


    白玨双手拢在一起,“换身衣裳再去, 别叫人认出来, 自己闯了多大祸心里要有数,别给你哥惹事。”


    花花脖子上挂着他的小猴子,眼皮子一掀:“你也是, 出去玩当心点,别叫我顾爹知道了。”


    白玨:“嗯?”


    花花露出一脸虽然我年纪小但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哪个女人不风.流,玩归玩,别搞大了肚子叫家里知道就行了。”


    这货!


    白玨抬腿就要踹他。


    啥都不懂还鹦鹉学舌, 狗东西!


    花花就地一滚,滚一身泥。


    白玨没眼看。


    花花笑嘻嘻爬起身,还朝她做了个“封住”自己嘴巴的动作。


    白玨越看他越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啥地方都敢钻,正经本事没见长, 满嘴污言秽语倒学会不少,关键什么都不懂, 还喜欢到处插嘴显本事。


    被她爹揍了好多次都不改,后来她爹实在没辙了,送顾太师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顾太师的名声威震四方,据说是个话痨, 据说还特别喜欢打人手心。


    白玨当时就想好了,他爹一走她就跑。


    顾太师说到底文人一个, 还能打断她的腿不成。


    不想,拜师当天就遇到了她命里的克星。


    跑什么呀?


    留下来跟俊俏弟弟一起读书不香吗?


    *


    白玨在府里等了等,实在闲不住了,换了衣裳打算出门。


    碧玉亦步亦趋跟着她,白玨怪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碧玉:“姑姑出门?”她是随了连翘的称呼。


    白玨让连翘管她叫姑姑,是因为她年纪不大,随牧文牧章他们一起叫她,亲切。碧玉不知道,她只当“姑姑”是个尊称。乃至于现在府里好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的人都叫起了——姑姑。


    白玨点头:“正是。”


    碧玉:“奴婢愿为姑姑鞍前马后。”


    白玨带着王迟呢,有他了还需要什么马:“不必。”


    碧玉抿了抿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玨心一软,怀抱一张,“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想跟就跟吧。”


    全顺正好过来回话,也是老眼昏花了,一眼看到一男一女搂在一处,惊了一跳,眨眨眼,才看清是换了男装的“王姑娘”。全顺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将王姑娘看成男的了,明明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细细白白的,挺好看一女孩子啊。


    然后,全顺就看到王姑娘手里捏了一方帕子,轻轻的沾了沾碧玉的眼角,说不出的温柔细致:“别哭了,不是有我嘛,你怕什么。”


    他就没见过王姑娘对他家主子这么温柔过。


    全顺替他家主子难过,就挺不值的,凭什么!


    白玨看到他,转过头问:“管家,何事?”


    全顺尤自为他家主子抱不平:“老爷派人回来跟您说一声,让您安心在家待着,好好休养身体,他晚些时候回来。”


    这不废话嘛,说的就跟期待他回来一样。


    白玨:“你家小小姐找到了吗?”


    全顺:“不清楚,主人没说。”


    白玨无语道:“你家主人可真会抓重点。”言毕,袖子一甩,背过手去,大步朝门口走去。


    全顺盯着她的背影看,上回他就想说了,这王姑娘一换上男装,举止动作忒爷们了!


    她今日没骑马,刚走下几步台阶,迎面就跑来一人,热情似火:“挚友!我的挚友!”


    白玨抬眼一瞧,夏迎春又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家丁模样的人。


    夏迎春到了她面前,张开手,转了一圈,“挚友,你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白玨:“换了新衣裳?”


    夏迎春扶了扶额上的帽檐,又故意露出精致的靴子:“从头到脚都换新了,挚友可觉好看?”


    白玨敷衍道:“嗯,好看。”


    夏迎春定定看着她,羞涩一笑:“挚友最是好看,我也是怕配不上挚友,才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敢来找你。”


    白玨“哦”一声,并未在原地停留,往前走去。


    夏迎春:“挚友是要去哪?”


    白玨:“府中无聊出来逛逛。”


    夏迎春:“挚友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玩的?京城我熟,由我带路保管挚友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今日京城最热闹的应是应天书院了,书院一年一度的升学考乃是京城一大盛事。咦?今天顾小公子也应赴考吧?你是他师父,怎没一起过去?哦,小公子没去是吧?”


    白玨:“去了,不让跟。”


    夏迎春狡猾一笑,“懂了。”


    白玨也不知他懂什么了,就见他朝她神秘一招手,“跟我来。”


    白玨见他眉眼猥琐,鬼鬼祟祟的不由也好奇了。


    二人兜兜转转,走到一处铺面,里头人声鼎沸,热闹的很。白玨跟着夏迎春进去,才发现是个赌坊。


    一人站在桌上手里拿着锣敲了几下,催促道:“第一轮武试已经抽签配对结束了,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啊!”


    对面的一整面墙贴得都是姓名,俩俩放在一起。大致赔率都是一比一,一比二,一比五这样子。她顺着往下找,看到顾长思和一个叫沈泉的孩子,一看赔率,一赔六十六。高得就很离谱。


    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白玨小时候逛得多,现在反没什么兴趣了。正要离开,夏迎春挤过来,说:“挚友,你可看好买谁了?我这里有银子,睹两把。玩玩。这些人的实力我清楚,像这位夏徐岚个人实力就不错,去年综合实力乙字班排名第三,对上这个杨文生,肯定赢,杨文生去年差点就没能晋级。”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白玨往柜台去。


    “杨文生进入乙字班后据说勤学苦练,现在也不差。”有人插话道。


    “夏徐岚肯定赢。”夏迎春气哄哄怼回去。


    柜台前挤得也都是人,只听一人粗着嗓子喊:“凭什么!凭什么沈泉不给买!”


    掌柜的说:“不是沈泉不给买,是这一局不给买。”


    男人不服:“顾长思都可以买,沈泉不能买,这不公平!”他手里攥着一锭银子,咬牙切齿道。


    不等掌柜说话,旁边人起哄道:“那你买顾长思啊!一赔六十六呢!这么高的赔率,兴盛赌坊开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率,要是顾家小子赢了,你就赚大发了!”


    男人很生气:“你当我傻啊!就顾长思那怂包,要不是他爹,他能进应……”


    “哎哎哎!”掌柜的用手里的算盘敲了敲桌面。


    行有行规,他们拿升学的学子开赌局已然是不合法的,不过这世上的事,很多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别太过。


    赌可以赌,但不能妄议学子。毕竟应天书院的学子,很多都来历不凡。不说出身,单说个人能力,若能顺利毕业将来也是进入官场,成为青天大老爷的。


    男人没敢再说,却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很不屑的样子。


    夏迎春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白玨,毕竟是人家徒弟嘛不是,看上去关系也很好的样子。


    要是他的挚友被这般议论,他也会不爽。


    夏迎春暗暗撸了撸袖子,做好随手帮挚友出手打人的准备。


    “我赌顾长思赢!”热闹轰轰的赌场,一道清亮的嗓音。


    明明声音不大,那声音却仿佛能冲进别人耳朵里似的。这些没有武功根基的普通百姓自是不知,白玨是用了内力的。


    众人纷纷看去。


    掌柜的也有些诧异,抬头看向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第一眼,他觉得她应是女子假扮。但见她气定神闲,不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气度从容,又疑心起是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通常女子没有这气魄。


    这赌坊也是有后台的,因此不少官人家也在这里下注。比试已够让人热血沸腾了,再来点赌资才会让人心跳加速,气氛更热烈。


    “公子想下多少?”掌柜的怕他是顾家人。毕竟没人会无缘无故下顾长思赢,摆明了会输,赌资白送赌坊啊,脑子进水啦。


    白玨看一眼夏迎春。


    夏迎春有些得意,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很沉的一大袋,他扣扣索索从里面摸出了一锭银子,只要挚友高兴,他不介意赔钱。


    谁知钱刚拿出,白玨顺手将钱袋子一把薅了去,在掌柜的面前抖落了出来,“全下!”


    “吼!”有人吃惊的自嗓子眼发出吼声。这一声似乎是有连锁反应的,许多人都跟着叫起来,也有不明所以的,询问起来,窃窃私语。


    这一堆,有金子银子银票,全部折算成银子,少说也有三千两。


    是夏迎春半生积攒,所有家当。


    他今天是做足了准备要好吃好喝招待挚友一番,答谢他昨日请的一顿野味。


    他出门带这么多银子也不是要都花掉,他就是想炫耀炫耀啊。


    夏迎春脸色都变了,嘴唇发抖,“不,不是,挚友,你听我说……”


    掌柜的也迟疑了起来:“公子,买定离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白玨觉得赌坊内乌烟瘴气的,呼吸不畅,只想赶紧离开。但鉴于整个赌坊都不看好她儿子,她气不过。


    白玨的宗旨向来是,就算输也要输的轰轰烈烈,输的名震四方。


    被人看不起算怎么回事!


    “少废话,快点开票!”


    掌柜的不再劝,摇着头,一边着人称银子计算数目,一边提笔写票据。


    这时边上有个老头,大概就是纯好心的赌徒,小声提醒道:“公子,十赌九输啊,你若是觉得气不过,也没必要非得花这笔银子在赌坊,不如给你在乎的人买点吃的喝的玩的。赌一时之气,银子最后也是进了赌坊钱袋,不值当。”


    老头是个老赌鬼了,输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后,终于大彻大悟,开始规劝旁人不要赌了。


    他一出口,立刻引来了旁人的哄笑。


    此时从侧后方走出一脑满肠肥的男子,上前先是一脚将老头踹倒,“年轻的时候不思悔改,老了到我这来行善了。”一边喊人将老者拖走,一面又朝掌柜的打眼色,让他赶紧入账开票据,省的人后悔了。


    票据开好,胖子亲手送到白玨手里,“公子,慧眼独具啊!”听语气怎么这么不怀好意呢!


    白玨:“当然。”不论输赢我家小宝都是这个赌坊最靓的崽!


    出了赌坊,夏迎春一脸灰白,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更是如丧考妣。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表情不大好,上前道:“王公子,您家大业大,输得起,这注可是你下的,你……”


    夏迎春一把搡开他,“混说什么!”


    小厮也是忠心护主的:“少爷,您那银子是您的不假,可家里都有数,就这么没了,老爷……”小厮一边说一边跑,因为夏迎春觉得没脸,已经追着打起来了。


    后来小厮干脆一遛小跑,往应天书院跑去。即便知道银子会石沉大海,他也要亲眼看到结果,方才死心。


    白玨笑了下,将票据折好,递给夏迎春:“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对半。”


    夏迎春不想丢脸,可到底他还是吃喝家里没独立的小少爷,闻言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挚友……”


    远远的传来锣鼓开道的声音,侍卫在前,将人群都往边上赶了去。


    白玨和夏迎春站到路沿,看到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皇家的人。”夏迎春道。


    “大概又是给太尉大人封赏的吧?”夏迎春见怪不怪,一看这路线就是往太尉府去的。


    这一年到头的,太后娘娘要是有个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这唯一的亲弟弟,赏赐不断。估计也是听说侄子今日武考,送一些补品赏赐。


    白玨也这么认为。


    然而,扯着她腰间衣服的一双小手却抖了起来。


    白玨有些奇怪,看向一路上充当木头人的碧玉这会儿嘴唇都白了。


    “走,回去看看。”白玨说。


    72.第 72 章 ·


    “挚友, 你有所不知,那沈泉的爹是当朝大将沈英男,他爹是莽夫, 儿子也莽,据说入学测试的时候就得了头名的好成绩。一家子憨傻, 半点眼色也不会看。”


    “哎, 要我说顾小公子也太倒霉了,怎么抽签抽上这么个家伙。”


    “要是旁个武将家的娃,上峰是太尉大人, 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数。赌坊也是缺德,都知道沈泉是这么个臭德性,才故意这么搞恶心人。”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应天书院有牧先生在, 二人必然是点到即止。唉,大不了弃权,反正也打不赢,顾小公……”


    夏迎春一路上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白玨也不嫌他, 直到说到“弃权”,白玨止住步子, 朝他一看,目光凉的夏迎春一个激灵。


    夏迎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小公子的武艺师父啊。


    瞧自己这话说的!


    夏迎春直想扇自己耳光,激动道:“挚友……”


    忽而, 整个人腾空而起,夏迎春一口气卡在喉咙口, 差点没闭过气去。惊慌失措之下,跟个八爪鱼似的抱住挚友。


    好半天过去,夏迎春才意识到脚踏在了实处,鼻尖都是好闻的冰雪般沁人心脾的味道。


    他看到挚友脖颈的皮肤细腻的仿若山巅的白雪,脸悄悄的红了。


    白玨转过头:“你还要抱多久?”


    夏迎春慌忙松开手,又差点摔下去,被白玨扯着衣领子一拉,又给拽了回来。但她没耐心管他,随即松了手。夏迎春不得不整个人四仰八叉的扒住瓦片不让自己掉下去。


    “挚友。”


    白玨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才落到太尉府的屋顶,府内的暗卫就注意到了,从暗卫的角度只看到二人搂搂抱抱在一处。


    白玨转过脸目光精准的看向暗卫,对视几息,暗卫默默的缩回了脑袋。


    “挚友,咱们是要干什么啊?”夏迎春终于憋不住小声问道。大门不走,上屋顶,夏迎春想不通。


    与此同时,皇宫的人也到了,太监传了太后的口谕,府内没有旁人,管家不得不招呼府内管事的下人一起迎出来跪了。


    太监拿腔拿调。


    白玨端着腿听。


    喔嚯,这次太后可送了好东西!


    呸,可不是什么东西!


    俩大活人!


    还是大美人!


    话也说的明白,就是送来给太尉当房里人的。


    传口谕的太监办完正事也不急着走,直来直去道:“杂家听说顾大人府上新来了一位夫人,很得大人喜欢。太后娘娘说了,顾大人这么些年形单影只的,能有一个合他心意的实属不容易,那位夫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将这俩个新人送去她那讨教讨教,姐姐妹妹的也好有个照应。”


    这就有意思了哈,白玨伸手顺了顺夏迎春头顶的发,跟顺狗毛似的。


    夏迎春起先愣了下,而后竟顺从的眯了眼,颇为享受的样子。又含含糊糊问道:“挚友,我听闻太尉大人近来府里养了个人,说是与先夫人长得有八.九分像,迷得顾大人五迷三道的,连着数日不理朝政,朝臣们都在议论此事,都说此女妖孽,祸国殃民。又说为了这事,顾大人和顾夫人娘家舅兄都决裂了。挚友,你在顾府这么久,见过那狐狸精吗?”


    白玨:“王迟!”


    随即,提溜着衣领子一扔,夏迎春“哎呀呀”腾空而起。


    底下的人只听得一阵杂乱的喊声,纷纷循声看去,却只见房顶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只有些许灰尘在太阳光的反射下稀稀落落的洒落下来。


    白玨跳下去后,夏迎春腿肚子打颤,已经站不稳了。


    碧玉神魂不安的样子。


    白玨朝她一看,说:“太后娘娘送来了两个美人,说是给太尉添做房里人。”


    碧玉怔了怔,面上表情更难看了。


    白玨不耐烦:“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碧玉嗫嚅道:“也没,没什么。茹婆子是太后的人。她一直在府里横行霸道,欺压下人。她有个独眼干儿子瞧上了奴婢,一直逼迫奴婢嫁给他,奴婢不愿,便处处作贱奴婢。”说着说着她忽然跪了下来,“姑姑,是奴婢的错,奴婢连累了你,要不是惹急了茹婆子,她也不会告到太后那,给您添这样大的麻烦。”


    白玨:“没了?”


    碧玉睁着一双泪眼,不解其意,又自行理解给出了答案:“茹婆子在府里八年,手里培养了不少心腹,她虽人被打出去了,但那些人还能用上。有了那些人,这两名新人怕是很快能站稳脚跟,到时候姑姑……”她又哭了起来,为白玨的前途担忧的不成个样子。


    白玨还当是什么事,她一直觉得碧玉古古怪怪的,像是隐瞒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亏得她还多留了个心眼照看她,生怕她被谁暗杀了。


    原来就为了这屁事!


    “你就因为这,脸动不动就白了?”白玨无语了。


    碧玉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因为她给姑姑惹了这么大麻烦,她就算死了也难辞其咎。


    “姑姑。”碧玉还是哀恸不已的样子。


    “行了行了,”当谁都爱争那一亩三分地似的。


    不觉,都快中午了,肚子也饿了。


    太尉府暂时是回不去了,夏迎春钱袋子也被扒拉空了,白玨想了想,“走!去安定郡王府。”


    郡王府内李益之刚净了手,准备用膳。


    忽然下人匆匆来报,说是有客来访。


    李益之颇感稀奇,他这郡王府除了偶有穷酸的书生来打秋风,平时门庭冷落的很。忽然是谁来?还是这个时辰。


    打开拜帖一看,像是从哪里随便撕下来的一张纸,草草几笔,潦草又糊弄。


    下人很生气:“也不知哪里来的人,要不是穿着打扮瞧着不像普通人,奴才就让人打出去了。哼,就算咱郡王府如今不得势也不必如此看不起人,简直欺人太甚!爷,要我说,您就别理会他们,奴才这就回话,说您不在。”


    谁知李益之忽然站起身,脚步匆匆朝门口迎去。


    下人愣了下,追上去,“爷,爷。”


    李益之隐隐有种预感,他一直期盼的人回来了,是她吧?应该是她吧?


    虽然名帖上只单单写了个“王”,但这样糊弄的拜帖,他不是第一次见,他犹记得很多年前他被强拉着去拜访楚王府上时,被门房拦着不让进,非要递了拜帖才可。那人又躁又烦,也是这般随便撕了一片纸,写了几个字递进去。门房还要说什么,她扬起手里的通天戟要砍人了,门房才屁滚尿流的放行了。


    夏迎春的表情有些傻,一直盯着白玨的喉咙看:“挚友,为何你一会能发出男声一会能发出女声?”


    白玨:“因为我男人的身体里藏了个女人的灵魂。”


    夏迎春呆了呆,捂住嘴,难以置信的样子:“原来挚友也是那个,那个?”


    白玨:“……”哪个?


    夏迎春:“难怪刚才碧玉姑娘叫你姑姑来着,原来如此。”


    李益之迎出来的时候,目光先在白玨脸上定了定,心下又有些迟疑。


    夏迎春反应敏.感,“李兄,你为何一直盯着我挚友看?挚友,还是别进去了,去我府上吧,我家厨子做饭也好吃。”他此刻危机意识上来,热情的很。实则他不敢的,若是他敢随意将莫名其妙的人往府上带,他爹要是知道了,不仅他要丢脸脱层皮,就连他的挚友肯定都要受牵连。心里就因为有数,这一路走来才没发出邀请。


    李益之旋即明白,邀请道:“可巧,府里刚备好午膳,王兄,请。”


    白玨便高高兴兴进了郡王府。


    府内一应规制倒还是按照郡王的规格,没有半分亏待,就是人不多,透着冷冷清清的感觉。


    这冷清绝对与太尉府曾经的冷清不同。


    太尉府是因为顾容瑾这些年脾性不好,府里不许发出大声响,人人谨小慎微,伺候的人却不少。


    而这郡王府便是空落落的一个院子,人真没见多少。倒是有一些人态度懒怠,看人的眼神还透着鬼鬼祟祟的猥琐。


    白玨便懂了,八.九不离十也是宫里派来的人。至于是何作用,不言自明。


    李益之大概也察觉到了白玨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王兄,莫怪。”这一声“莫怪”懂的都懂。


    李益之又吩咐厨房另烧了许多菜。


    白玨一行四人也没分个主仆有别,同一个桌子吃了。


    碧玉起先还怯懦的放不开,待白玨灌了她三杯酒,也晕晕乎乎的天不怕地不怕了,反开始叫骂茹婆子。


    后来连太后娘娘也一起被埋怨上了。


    李益之毕竟还清醒着,惊得心口乱颤,连声喊:“碧玉姑娘,慎言!慎言!”


    白玨饮尽一杯酒,笑了,“没事,又没说啥,说的也是实话。”


    碧玉大概是真醉了,把住白玨的胳膊,气哄哄道:“她一个大姑姐手伸得可真长,管天管地还管到弟弟房里来了。”


    白玨是海量,几人都被她给灌醉了。


    醉了就不好走了,索性就在郡王府歇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晚上,还是太尉府的人找上门来,白玨才想起要走人了。


    73.第 73 章 ·


    这是李益之仅有的第二次醉酒, 醉得不省人事,醉得畅快淋漓。


    白玨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


    小厮送人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虽然郡王府不受人待见, 李益之贴身的几个下人倒挺忠心耿耿。其中一个老嬷嬷白玨是认识的,自打白玨进来就一直在偷看她, 看一会又摇摇头。


    小厮做出无礼的表情时, 被嬷嬷呵斥了下去,又冲白玨福了福身,抱歉道:“下人年岁小不懂事, 贵人莫怪。”


    白玨挥挥手:“无妨。”


    嬷嬷说:“我家主子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今日倒是难得的很。”她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是真的心疼李益之。


    夏迎春也没彻底清醒,郡王府的人似乎对送他回去有些为难。这也好理解, 李益之身份敏.感,寻常并不与朝臣往来,夏迎春虽无功名在身,但他家女眷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夏迎春若只是跟郡王品茶论诗也就罢了, 现下是喝的酩酊大醉,这要是送回去, 指不定夏家人背后要怎么议论郡王。


    白玨虽粗枝大叶倒不至于不通人情世故,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直接让寻她回去的太尉府的人将夏迎春送回去。


    顾府侍卫手里牵着马,让予白玨。白玨挥手不用,带上王迟就往回走了。


    路上不慌不忙, 白玨背着手,王迟背着碧玉跟在身后。


    她是千杯不醉, 王迟是滴酒不沾。她可以灌所有人也不会灌王迟,毕竟王迟身上有她一半内力,若是醉了发起疯来,不好控制。


    人才走出去不远,又两个人停在她面前,马未站稳,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王,王,王姑娘,太尉大人叫你赶紧回去。”


    白玨心道:“哦,你叫我回去我就回,欠你的?”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另一个从后面冲上来,急道:“少爷他,他,他,他受了重伤。”都结巴了!


    白玨第一反应是“诓我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她也不信牧真会让长思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


    最多也就挨几下吧,那一身厚肉,不妨事。哪个少年成长过程中没打过几回架,挨过几顿揍,若没经历过,那他的人生一定不完整。


    “少爷不省人事啦!大人很生气!”侍卫急得脸都红了。


    白玨将他一望,一个人可以做戏,眼神做不了假,那眼里的情绪真的很,白玨心内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王迟,你跟他们一起。”


    言毕,绝尘而去。


    太尉府的侧门开着,刘管事并几个小厮候在门口,原地转圈,焦急不已。


    白玨策马而来,几步上了台阶,小厮忙迎过去,牵了马。刘管事又喜又急,露出终于找到主心骨的表情:“姑姑,您可回来啦!”


    这一声“姑姑”叫的别提多亲了,真个当她是亲人了。


    “长思被打伤了?”


    刘管事:“岂止啊!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老爷发了好大火。”


    刘管事只觉得人影一闪,人没了。


    白玨是往顾长思院子去的,半途意识到不对,又匆匆往主院跑去,果见那边灯火辉煌,影影绰绰都是人,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尚未进屋,看到牧真坐在院子里,小流儿就站在他旁边,夫妻俩个面色沉重。


    白玨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看来真不是诓她了。


    小流儿看见她,神色一动。白玨顾不上和她说话,直接进了屋。


    小白花扒在通向里屋的门口,头上乱七八糟梳了好几个辫子,扎了珠花,还是小姑娘的打扮。白玨被他挡住去路,从身后拽了他一把,小白花回头瞧见是她,脱口而出:“你在哪鬼混到现在?酒气这么浓!”


    白玨做贼心虚,一脚踹他屁.股上,踹开了门神。


    小白花装模作样“哎呀呀呀,好疼好疼。”


    死一般沉寂的太尉府终于有了点活人气。


    屋内人神色各异。


    顾容瑾守在儿子床边,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自始至终没回头,倒是他脊背不自觉僵了僵,显出他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白珏快步上前,一眼看到儿子被打成了猪头。


    真惨不忍睹。


    长久以来,她真当“打成猪头”只是个形容词,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白玨自顾容瑾身侧探过身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探了探儿子的鼻息。


    还好,还好。


    心里刚安定少许,头一偏刚好对上顾容瑾的脸。


    之前他什么表情她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的脸都是黑的。


    “找大夫看了?”白玨问。


    顾容瑾不理她。


    “可伤了筋骨?”白玨这般问着,已动手检查了起来。


    顾长思吃痛,拧起眉头,梦呓般的哼了哼。


    顾容瑾终于忍不住:“你别动他!”


    白玨动作利落,眨眼已经检查完毕,伤这么重,也只断了两根肋骨,还好还好。


    白玨:“问你又不说。”


    “你白天哪去了?”顾容瑾是真的生气了,语气非常不好。


    白玨:“就随便逛逛了。”


    顾容瑾:“儿子武试你怎么没去?”


    白玨:“不让去啊。”


    顾容瑾:“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白玨:“不然呢?”


    顾容瑾噎住,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白玨瞧他神色,眼睛都是红的,想来之前还哭过,是真的心疼到了极点了。这般一对比,又反省自己作为亲娘是不是反应太过凉薄了点。


    仿佛是心有灵犀,顾容瑾忽然冷笑一声:“果然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不心疼是吧?”


    讲真啊,她现在是检查过了长思的身体,心知没什么大碍,心里一块大石落下,确实不如顾容瑾这般心如刀割。除了刚开始心里哐当哐当不得安宁,现在只觉得好笑,太好笑了,猪头脸不好笑吗?


    她是藏不住心事的,心里这般想了,脸上就控制不住,露了笑脸。


    “心疼。没见我一听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回来了吗?”


    顾容瑾真是要气死了,这人回来啥都不干,第一件事先试儿子鼻息。


    人干事?!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又看向刚巧站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


    陌生的面孔,妖孽的长相。


    也不知是过往的哪段记忆给了他坚定的认知,那俩女子一定是她弄来的!


    也只有她,男女不忌!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顾容瑾气得脸都变型了。


    尤其她身上一股股浓烈的酒味,熏得他现在就想晕。


    “小宝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顾容瑾咬牙切齿道。


    这话听着咋这么怪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玨一只手搭上他的背,多大事,又是摔东西又流眼泪的。


    顾容瑾甩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小宝成了这个样子,我人都失去知觉了!”


    白玨:“所以我说你一定要先试鼻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还有救。”


    顾容瑾又气得不行,听听,这是亲生母亲说的话?他又不想理她了。


    白玨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容瑾,为一个人担忧的直掉泪,气得小性子都使出来了,就怪有意思的。


    她站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肩,摇他,“别气了,比试哪有不受伤的,要我看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养一养就好了。”


    “两三个月?”顾容瑾声调都变了,“你说得倒轻巧。”


    “你别摇我!”顾容瑾话是这样喊的,到底没再动手推开她。


    “哎,小宝赢了没?”


    “我怎么知道。”还是小六子去找得他,说少爷快被人打死了,也没人管。


    顾容瑾过去的时候,他和沈泉的比试已经结束,结果怎样不得而知,因为他只看见他儿子都快不成个人形了。


    若说当时有什么想法,只有将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方解心头之恨。可显然,儿子的伤势更要紧。


    周边的人都看傻了,就在方才,那气氛,感觉脖子都凉飕飕的,随时会落地的样子。自从这人进门后,气氛陡然一变。


    这轻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白玨推搡顾容瑾的动作大了些,床上的顾长思也被摇醒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也只看到模糊的重影。


    “师父,是你吗?”


    白玨从顾容瑾身后跳出来,双手握住长思的手,跪在床头。


    离得这般近,顾长思就不需费力的看她,辨认她了。


    “师父。”顾长思说话都费劲,嗓子也疼得厉害。


    他比赛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打气,叫得也厉害。沈泉也叫了,一个壮一个胖,嗓门倒是一个比一个洪亮。


    顾容瑾看着儿子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叫“爹”,反而喊“师父”,心里为她俩关系融洽高兴又有些吃味。


    “师父,我打赢一场了,我赢了。”


    白玨明显愣住了。


    虽说她下注赌她儿子赢,但是心里并不认为他会赢。至于赌资什么的,她早就想好了,寻个夜黑风高夜,劫个富济个贫什么的,反正她以前经常干,经验足。


    顾容瑾亦是惊讶不已的样子,也学着白玨的样子蹲坐在床头,与儿子平视。


    “你赢了?”


    顾长思笑了,“我赢了。”他是开心的,配上他猪头般的模样,甚是好笑。


    “是啊,我哥赢了!我哥超厉害!我哥都快被打死了也不服输!”小白花见气氛缓和起来,人也活泼了,冲进来,胡乱挥舞起双手描述起当时情景,“我哥抽上和那个沈泉的对战,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说他肯定会输。轮到他比试的时候,他那个台子底下基本都没人看,都说没什么好看的,反正三两下就结束了。但是后来我哥那个台子人是最多的。观众最后都为我哥鼓掌了,还为我哥加油,他们都为我哥喝彩!还有一些女人都哭啦……”


    作者有话要说:


    74.第 74 章 ·


    顾长思累极, 几句话说完,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容瑾心里的震撼还没散去,感觉袖子被人扯了, 偏头看去,只见白玨的脸埋在他的袖子里, 揉了揉, 很快又松开,袖子湿了一块。顾容瑾心里触动,正要说几句关心的话。


    白玨:“肚子饿了, 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这话说的,配上儿子一整个“猪头”,简直丧心病狂!


    顾容瑾没脾气了,行吧, 就冲她口水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他也没什么好气得了。


    又过了好一会,直到顾长思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小流儿从门口悄悄往里看,瞧见顾容瑾和那女人一并趴在床头,俩人挨得极近。


    那副情形, 这么瞧着都叫人觉得眼热。


    要是姐姐还活着的话。


    小流儿擦了眼角的泪,往回走, 牧真刚好进来:“长思他……”


    小流儿做了噤声的手势,牧真想进去看看,被她横了一眼,拦住了。


    小白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他捂着肚子没好意思说, 白玨听见了,福至心灵般:“没吃晚饭?”


    这不问还好, 一问小白花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岂止是他没吃啊,在场谁吃了?除了白玨这个酒足饭饱,一顿午饭吃撑到现在都没消化的。


    “那吃饭去呀!”白玨说。


    全顺倒是机灵,不等顾容瑾发话,已麻溜的答应一声,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饭了。


    牧真人没走远,听到白玨的声音,愣了愣,又是一阵心口泛酸。小流儿再要推他走,他站住不动了。


    “我也没吃。”他说。


    小流儿无语了,男人这玩意咋回事,岁数越大越不可理喻了呢。


    “木已成舟,你还纠结个什么?那姑娘看着不是个坏心眼的,这就够了。好歹长思也喜欢。”小流儿一叠声的劝。


    牧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凭什么?”


    那女人过来时,一身的酒气,他闻得真真的。就这?贤内助?能当好后娘?


    长思都被抬回来多久了,才姗姗来迟。


    不就是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声音也像,哼!


    他这般心里抱怨的时候,倒是忘了,长思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揍成那副模样。不过要他解释,他也能说出个情真意切的缘由来,当时那情形,真个是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息。身为武者的自尊与骄傲,他懂长思。


    不是没喊过停,长思拒绝了。


    二人的比试台,如果其中一人没认输或者直接被扔下比试台,旁人是没有权力判输的。


    牧真和小流儿这一推一拉耽搁了些许时间,顾容瑾也被白玨扯着胳膊出来了。


    牧真和小流儿的目光就定在二人拉扯的胳膊上。


    牧真: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小流儿见牧真眼睛都直了,生怕他说出一些叫人难堪的话,默默的伸出手在他身后掐了一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越是娘家人越不好横加干涉啊,毕竟姐姐都走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小舅子拦着不让姐夫娶妻的。再说人顾大人够厚道了,十年了,都快十年了啊!


    唔,除了闵栀那事不厚道。


    虽说牧真已经跟她解释过了,但是小流儿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他们都在骗她,唯有她火眼金睛看透妖魔鬼怪。闵栀一直以来对顾容瑾感情不一般,她就是趁虚而入!趁火打劫!顾容瑾对闵栀没有感情,小流儿相信,但闵栀对顾容瑾绝对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关于这个发现,她很早以前就警示过白玨。白玨不信啊!可不,人一死,闵栀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简直不要脸!


    “牧真和小流儿都没用晚膳吧,一起啊。”白玨说。


    话音一落,夫妻俩个同时一怔,这熟稔的语气太过让人怀念了。


    顾容瑾脚步一顿,偏头看她,眼底情绪流转,白玨迎上视线,咋回事?还不情愿?


    白玨自他后腰就是一掐,往前一推。


    顾容瑾:“牧真,一起用个晚膳吧。”


    牧真气哼哼。


    小流儿挺不好意思的,朝顾容瑾和白玨笑了笑,“我们,吃过了。”


    白玨瞧着就有些好玩了,以前都是牧真围着小流儿转,哄着捧着,就算小流儿蛮不讲理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现在可倒好,风水轮流转啊。都说成了婚的男女都会变,过来人诚不欺她啊。


    白玨又暗暗瞟了顾容瑾一眼,回想自他俩成婚后的变化,一时间感慨万千。


    若是早知道成亲后会变成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还不如不成亲呢。


    顾容瑾不知白玨这一会儿想了什么,只察觉到她站在原地不动,他都走出去了,又回转身,一拉将她带着往前。


    牧真看了看又别过脸,“走,吃饭!”


    小流儿:“哎?”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试着了解,牧真也想知道顾容瑾是个什么意思,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还是真打算娶回家了。正妻和妾不一样,正妻是正儿八经的顾长思的娘。他牧真就算一辈子不和顾容瑾来往,外甥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真眼不见为净了,他怕白玨半夜趴他床头跟他唱《回娘家》。


    “我去看看长思。”牧真说。


    “去吧,”白玨说:“不过才睡下,有下人和大夫照看着没事。等你吃饭!”


    牧真看向白玨,他问她了吗?真是!


    小流儿又掐了牧真一把,夫妻俩个一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你够了啊,要不是她,顾太尉还不吃了你。”小流儿轻声道。


    这倒是!时间倒回顾容瑾火急火燎的赶到应天书院,牧真毫不怀疑顾容瑾当时生撕了他的心都有。


    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牧真抚了抚心口,嘴上偏不认怂,“我是长思亲舅舅,我会害他?他凭自己本事赢了沈泉,我替他骄傲!”


    *


    “是你昨天的那番话激励了小宝,”顾容瑾捉住白玨的一只手挂在自己臂弯,感慨万千道。


    “你不气我了?”白玨笑道。


    顾容瑾低下头看她,“我从来也没因为这个气过你。”


    四周挺安静的,连个跟随的仆从都没有。气氛说变就变。


    男女体型身高的差距,无端就能让人生出压迫感。强烈的压迫感又神奇的滋生出了其他情绪。


    这感觉何其熟悉,是心动的感觉啊!


    白玨心知不妥,顿时如临大敌。身子一沉,从顾容瑾的臂弯里滑了下来。


    “花花,你不是饿了吗?快跟上!”白玨喊。


    小白花笑嘻嘻跑来,他忽然觉得顾爹生起气来真挺吓人的,还是姑姑好,嬉笑怒骂也不真跟他计较,跟他亲爹挺像的。


    “花花,”顾容瑾蹲下身,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今天顾爹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白花一愣,是有那么吓人,不过他一直都是朝别人发火,也没冲着自己。


    “顾爹情绪激动了,对不起,你能原谅顾爹吗?”


    小白花当即就缴械投降了,心里为刚才抱怨顾爹吓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责。他顾爹就是天下第二好爹啊!第一好爹是他亲爹,死人是无价的,没得比。


    “顾爹。”绵羊一般,嗓音都跟着软了下来。


    顾容瑾将他一抱,当真是父子情深呢。


    白玨抱着胳膊斜着眼看,哎呦喂,世道真是变了啊,顾容瑾随随便便就跟人道歉了哈,她以前怎么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叨叨叨,不叨得她最后承认错误就不罢休,虽说事实上她确实错了,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土霸王。


    顾容瑾这人吧,也就面上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心性坚定,极难变通。早先就说了,但凡二人有矛盾,回回都是白玨先主动求和好。


    时日长久,尤其是婚后,白玨心态也难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今想来,还是关系变了,要求变多了惹得祸。


    看来,婚姻关系真的不适合他们。


    她这般想的时候,目光飘向顾容瑾,后者也正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白玨:“走,吃饭去!”白玨一手搭上他的肩头,豪气干云道。


    做不成夫妻,做兄弟!


    想那些劳什子作甚,活得都不开心了。


    二人刚到饭厅,下人来报,说季大人夫妇和沈将军来了。


    顾容瑾本能的先看了眼白玨,打心眼里,他并不希望故友们都认出她,他想一个人守着她,她也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陪着自己。而不是二人才呆一会,就有人过来找她,半天过去不见人影,更过分的是,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沈英男是季崇德手下副将,他儿子闯下那么大祸事,他要是还能坐的住,那世人真要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进冰雹了。


    沈英男求到季崇德府上时,季崇德和薛红已经知道了,他俩儿子季云泽今日不需比试,但也去现场给顾长思加油助威了。后来顾长思拼尽最后的气力将沈泉干倒,他都跟着红了眼眶,手心都拍红了。


    后来眼见他姑父面如寒冰的赶来,他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情况不妙。


    季云泽起先也跟着去了太尉府,后来被小舅妈劝走了。


    顾容瑾发起疯来,狗都怕。小流儿也怕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大人的错还是大人自己承担吧,谁叫孩子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事了呢。


    季云泽犹犹豫豫的回去,他爹不在,他娘在忙,他也就没第一时间跟他们说。直到晚上,饭菜上桌了,他没胃口,薛红一问,他才将这事给说了。


    好嘛!真不愧顾容瑾教出来的学生,真沉得住气!


    薛红当即变脸。


    刚巧沈英男也求上了门。一行人便一起往太尉府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今晚我能再写一章存稿,从此后可以固定时间更新。加油!


    75.第 75 章 ·


    季崇德出的馊主意, 让沈英男将上衣赤条条脱光,背负荆条,负荆请罪。


    薛红看不下去, 出言阻拦。季崇德言之凿凿:“父债子还,子错父偿!”


    沈英男历来看不起女人, 老大的女人也同样看不上。


    “嫂夫人, 老爷们说话,你个妇道人家就别插嘴了。”这般说着就脱了上衣,照着老大的要求办了, 身体力行践行老爷们的话都是对的。


    季崇德有了面子,冲薛红挤了挤眼。


    薛红嘴一撇,暗道:“当年白玨怎么没打死这蠢货。”


    白玨和沈英男是有过节的,原因无他, 沈英男就是个憨逼,还是个“男为尊女为卑,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以贞节牌坊为终身奋斗目标”的坚定拥护者。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也都这样想, 并且这么做,但像沈英男这样将火明目张胆的烧到白玨身上的他是头一个。曾经在很多公开场合, 沈英男无不大放厥词,痛斥白玨丢了女人的脸,配不上顾容瑾。白玨不是小气的人,从小到大说她不是的人多了去了,况世道如此, 她市井中打滚多年,早就明白不与整个世道为敌的道理, 护住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开开心心就行了。


    原本沈英男跟白玨是没有交集了,沈英男对白玨的名号是如雷贯耳,也时常与人议论起她。白玨对沈英男却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一个喜欢背后说她闲话爱嚼舌根的男人。她是不屑一顾的,也从不搭理。


    白玨唯一的一次搭理,是大庭广众之下堵了沈英男,左勾拳右勾拳白氏三十六连踢,最后将他打的眼泪鼻涕齐飞,扒得只剩内.裤,丢在大街上示众。至于这其中缘由又涉及另一个人了,此处暂且按下不提。


    言归正传。


    却说这一行几人到了太尉府门口。


    管家回话的功夫,季崇德不拿自己当外人,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妹夫!我把那小混球的混账爹带来给你赔不是了。”


    季崇德进门的路上已经问了,得知顾容瑾去了饭厅正打算吃饭,心内暗想,“妹夫宝贝长思,现在肯吃饭,估计长思没那么严重。”心内放心不少,也有了底气敢大声说话了。


    顾容瑾心内还担心着季崇德与薛红认出白玨。一眼看到光着膀子的沈英男,愣住了。


    那货二话不说,上前就是单膝跪下,“末将有罪……”


    话刚起了个头,却听有人没忍住嘿嘿笑出了声。


    白玨双手背在身后,轻快的下了三层高的台阶,弓着身子绕着沈英男转了一圈,“有意思,哈哈,有意思。”神态活泼灵动,像个青春跳脱的小少年。


    沈英男莫名的脸涨得通红,忽然站起身,瞳孔大睁,情绪激动:“你,你,你……你是谁?”话音转的有些生硬,给人的感觉是前一刻认出眼前人,震惊的无以复加,后一刻猛然意识到不对,干巴巴的发出疑问。


    随即,小白花一叠声的狂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薛红又看向小白花,转而又看季崇德,后者点点头,夫妇二人心领神会。


    “大嫂,大哥。”


    牧真夫妇看过长思,被引到饭厅,远远听到说话声,小流儿先看到薛红,喊了人。


    薛红回头,应声:“你们也在啊。俩孩子呢?”


    小流儿:“在家里呢,有奶娘照看着。”


    说话间,府内的下人开始摆弄饭桌,准备上菜了。


    全顺看向刚过来的几人,迟疑着想问话,白玨瞧见了,很随意道:“再加四副碗筷。没吃晚饭吧,你们?”


    那姿态随意的就跟这里是她自己家一样。


    薛红的目光又落回白玨身上,与牧真敌对的情绪不同,她更多的是怀念,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还生出亲近之意,“啊。”她轻声应道。


    “再上几坛好酒!”白玨很高兴,吆喝道。


    顾容瑾回头瞪她,还喝!喝不死你!


    白玨讪讪一笑,“不是你俩大舅子来了嘛。死不了人,就不算多大事,大家同朝为官,也别搞得太僵硬,哈哈……”随即又遣下人拿了一件外袍给沈将军披上。


    季崇德平日里最会活跃气氛,话也多,这会儿反安静的没有言语了,人也有些迟钝。


    众人各怀心思,在饭桌上围坐一圈。


    顾容瑾不着痕迹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真的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和他们一起吃这顿饭。


    不过看他们反应,又不像认出阿玨的样子。而阿玨又一副无所谓,认不认出都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些小窃喜。


    阿玨这是想跟过去一刀两断的意思?从此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旁的人都靠边站?


    顾容瑾这会儿想得多,也是他自作多情了,不过这会儿且由他胡思乱想吧,毕竟摊上这么个生性潇洒爱自由的夫人注定快乐是短暂的,牵肠挂肚拈酸吃醋心有不甘怨气横生才是长久的。


    “这位就是……”季崇德终于开了腔。


    顾容瑾没回话,他想瞒着是他心里的想法,当着白玨的面反不能明目张胆,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心中有愧不敢明目张胆的承认。


    “长思的师父,云州青阳镇人,哦,青阳县令王大福是我亲戚,我是他们家老祖奶奶。”


    “哦哦。”众人点头应是。


    心里又不免嘀咕,老祖奶奶是什么鬼?


    薛红看到儿子忽然想起来般,站起身拱手道谢:“听我儿说,数月前,他们误入万坟山幸得姑娘搭救,一直没有当面道谢,这里谢过了。”


    白玨的目光落在季云泽脸上,笑眯眯道:“你这孩子长这么好看,不救我都不忍心。嗞!”


    白玨看向顾容瑾,眼珠子瞪了瞪,顾容瑾只作没看见,又过了会,才慢慢移开踩在她脚背的脚。


    死性不改,连侄儿都撩!


    季云泽红了脸,随着母亲的话,毕恭毕敬的站起,朝白玨抱拳道:“多谢姑姑搭救之恩。”


    牧真:“小泽,你怎么管她叫姑姑?”


    小流儿又暗暗扯丈夫衣角,牧文牧章还管她叫姑姑呢,人还送了一对双鱼,都忘了?


    之前他们不都得出结论了嘛,这女人肯定是看上顾容瑾,仗着与玨姐像,故意搞这一出,引出大家对逝者的感情,再借机拉近关系,趁虚而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目的,不得而知。


    季云泽也不知怎么回答,就,就她让喊的呗。起先他也是拒绝的,后来顾长思认了她做师父,又告诉他要敬重他师父。季云泽看牧文牧章都毫无心里压力的管她叫姑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没叫过,今天是第一次啊。怎么说呢,感觉长辈都同她平起平坐的样子。他这么大了,该懂的也懂了,这位搞不好是要当长思继母的人,他也就顺其自然的叫了声“姑姑”。


    所有人都在看季云泽,搞得这少年也涨红了脸,眼神慌乱,手足无措。白玨就挺心疼的,于是开口道:“要不,叫姑奶奶也行。”


    好嘛,在场所有人便宜都占了!


    恰好,有个下人提着一坛子酒上前,询问:“姑姑,您看这酒成吗?”


    白玨起身过去。


    顾容瑾扫视全场,慢悠悠道:“就是个尊称。别多想。”


    牧真心中不快,气哼哼的偏过头。小流儿又踹他。


    白玨拍开酒封,低头一闻,“好酒呀!顾容瑾,你可以啊!”


    顾容瑾这才看去,脸又黑了。


    嗯,他府里是藏了不少好酒,都是他这么些年收集的。他夫人爱喝酒,他便有了这么个收藏癖,权做念想吧。


    全顺一直在指挥下人布菜,站在一边,等候差遣,哪知道派出去拿酒的下人这么不靠谱,将老爷的私藏都给翻出来了。


    不过这下人也不算蠢透,张口就问姑姑,显然是将她当成了半个女主人,亦或者人的潜意识里都是趋利避害的,老爷那边不敢轻易招惹,就问了能管住老爷的人了。


    全顺张了张嘴,目光一直盯着老爷,见他只是黑了脸,又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再没其他反应也就选择了闭嘴。


    白玨提着酒坛上桌,一人先满上一碗。


    季崇德闻到酒香,严肃正经了半晌,也有些绷不住了,“这味儿一闻就知道是陈酿。”


    白玨也馋了,闻言不等招呼其他人,拿起面前的碗,朝季崇德跟前一递,“来,走一个!”


    季崇德肚子里酒虫作祟,不敢三七二十一,碰了下就干了。


    一碗下肚,酒烈甘醇,余韵了了。


    季崇德眼睛一亮,“这酒哪儿来的?”随即主动站起身,又给自己满了一碗。


    薛红抿了抿唇,喝酒误事的玩意,掐都掐不回来。


    季崇德后腰都被薛红掐红了,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不过酒鬼看酒鬼自带滤镜,这会儿再看白玨也没那么警惕了,毕竟,酒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贪恋杯中物,喝醉了爹娘不认罢了。


    小白花坐在桌子的一角,偷偷摸摸的够了顾容瑾的酒碗,嘴才张开,被白玨一把按住。


    “小屁孩也想喝酒?滚一边去!”


    孩子再小也要面子的啊,小白花恼羞成怒:“你出去喝酒找男人鬼混我都没跟顾爹告发你。”听听这话,小孩子多天真简单,没心眼啊!


    哎呀,说漏嘴了!


    小孩子嘛,单纯无辜,一切还不是该死的大人逼的。


    小白花一只手捂住嘴,努力睁大眼睛,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在努力表演着我就是没心眼啊。


    白玨露出一口白牙,很好。横过顾容瑾就要揪他头发。被顾容瑾拦腰抱住。


    小白花:“啊!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顾爹,你不要当真,小孩子有口无心。你也别怪她!女人嘛,哪有不寻花问柳的,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得错。”


    这下就算顾容瑾也忍不住:“你还不闭嘴!”


    小白花眼疾手快,从餐盘里抓了一只烤鸡抱着就滑到了桌肚,三两下功夫,就从对面的薛红和季云泽之间滚了出去,脚底踩风,嗞溜一下,冲出门外,瞬间没影了。


    “打孩子呢!你抱着我干吗?”白玨恼。


    “谁要抱你了,是你横过来的。”顾容瑾心中有气,呵,找男人啊,呵呵,寻花问柳哦。


    “噗,”薛红先笑出了声。


    季崇德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也真,真……哈哈。”


    牧真是想继续拉着脸的,偏过头,小流儿也转过脸,夫妻俩个没忍住,同时笑出了声。


    沈英男就有些傻,自从进屋盯着白玨就没错开眼。


    白玨从顾容瑾身上站起身,俩位当事人都觉得没面子。


    顾容瑾一扬手:“不是要喝酒吗?来来来!”


    气氛陡然轻松,大伙儿都挺给面子,推杯换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76.第 76 章 ·


    酒过三巡, 顾容瑾眯着眼看对面俩夫妻,以往都是他形单影只,分外孤单, 看不得别人夫妻俩个浓情蜜意相扶相持。今个,他心里很高兴, 又踏实又高兴。


    他是没什么酒量的, 被季崇德连着灌了几碗,就昏昏欲睡,想晕倒了。


    白玨往他碗里夹菜, 说:“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顾容瑾大概是真的醉了,身子一歪,靠在白玨肩头, 面上酡红,傻傻的笑:“你喂我。”


    薛红与小流儿措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口粮,噎得慌。


    得亏季云泽方才见识到了小白花的威力,感受到大人们的酒桌不适合他这个青葱少年,主动离了席。不然看到他姑父如今这般毫无形象可言, 下回该怎么直面他姑父的威严教诲。


    当然,这其中也有薛红的暗示, 让他去找小白花,至于干什么,无非是旁敲侧击看能不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今日沈将军一起,有些话便不好问,小破孩口无遮拦, 传出去有碍白玨名声。


    *


    “沈将军!”顾容瑾忽然态度一冷,语气不善。


    沈英男被吓得一颤, 立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顾大人!”


    顾容瑾:“我注意你很久了,”他捏着眉骨,眼神锐利,“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夫人瞧,你想干什么?”


    沈英男的反常薛红早就注意到了。沈英男是季崇德副将,与她家走动频繁,寻常也喜欢找季崇德喝酒。他是个大嗓门,话也多,几时见他这般安静的喝过酒?要说他是因为儿子的缘故畏惧顾太尉,也不像。真要畏惧还一直盯着人女人看,是嫌脑袋在脖子上碍事?


    不过薛红此刻并不因沈将军的失态而过多在意关注,整个人却结结实实的被顾容瑾那句“我夫人”镇住了。她与小流儿的目光对到一处,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迟疑与难以置信。


    她们不知道顾容瑾这个“我夫人”是因为醉酒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误将眼前人当成了白玨,还是已经被这个才认识不过数月的女子彻底收服。


    虽说这女子不招人厌,可突然之间,也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白玨离开了十年不假,顾容瑾这个鳏夫也孤孤单单了这么多年不假。讲句心里话,他们都打心眼里希望他能走出来,重新开始。


    她们震惊的是他与这个女人从相识到如今以“夫人”相称,才短短数月,太快了!


    白玨将顾容瑾推坐好,又朝全顺招手:“给你们家老爷喂点吃的,光喝酒了。”


    全顺答应一声,又招了一人,二人一同靠坐过去。


    顾容瑾晕晕乎乎的,眼里只有白玨,谁喂了他吃的,他根本没在意。白玨坐他身旁,掐了把他的脸:“吃吧,吃吧。”他就顺从的吃了。


    “那日看姑娘飞檐走壁,打跑了花月教教众,姑娘武功不弱啊。”季崇德说。


    白玨:“一般般吧,也就够行走个江湖。”


    季崇德:“王姑娘师从何人?何门何派?”


    白玨笑:“你是想让你家云泽也拜我为师?可以啊,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不嫌多。”


    季崇德:“呵呵,只是季某想跟王姑娘讨教讨教。”


    白玨:“讨教就算了,打不过你啊。”


    “王姑娘,你可知你这副样貌和我妹子有些相似?”季崇德话锋一转。


    白玨撑着脑袋,中午晚上连着喝,就算是铁人也有些醉醺醺了,“便是知道的,才过来打秋风的呀!嘿嘿!”


    薛红与小流儿对视一眼,各自戳着丈夫的后背,让他俩再接再厉。


    都说酒后吐真言,都喝到这步田地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牧真忽然站起身:“好!”


    坐他边上的小流儿被吓了一跳,一看丈夫的眼睛,暗道坏了,别是自家人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牧真端起面前的碗,嚷嚷道:“满上!满上!再给老子满上!”


    白玨:“你们书院明天不要武考了?你不需要监考?”


    牧真:“是哦!”忽而嘻嘻一笑,“我高兴啊,我原本以为我外甥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外甥,我亲外甥你知道吗?我外甥今天将沈泉给打趴下了你知道吗?我家妹妹的孩子啊。


    哦,不是,是阿姐。要是被她知道了,又得骂人了。阿姐,阿姐是武林第一人,她的儿子怎么会差。我高兴,我真高兴啊!”他喃喃自语起来。


    白玨:“说得对,来,干了!”


    牧真:“干!”


    小流儿眼疾手快抽了牧真的碗,换上空碗。


    牧真也到极限了,空碗干了,哐当一下就倒了。


    声响惊动顾容瑾,他抬了抬眼皮子,轻蔑道:“就你这酒量也配跟我喝,哼!”


    “我,白玨,武功天下第一,酒量天下第一,尔等手下败将,焉敢口出狂言!”


    白玨真特么庆幸她就是她自己,要不突然来这么一出,她一准当他鬼上身了。


    “王姑娘,”薛红观察着白玨朦胧的醉眼,斟酌道:“你看顾大人醉得这般不省人事了,心里还惦记着他已故的妻子,这辈子怕也是忘不了了,你和他在一起,怕也是个替身,你就不会心有不甘,日久生怨吗?”


    白玨撑着脑袋,心内暗笑,原来在这等着套她的话呢。都说了她是千杯不醉,真不是吹牛。现在是有些醉醺醺,也只是面上像是醉了,人心里清醒的很呢。


    所以说,像她这样的人喝酒就挺没意思的了,光喝不醉,也不知图个啥。


    就图个干倒所有人的爽快吧!


    “你还年轻,将来嫁了顾太尉肯定也是要生孩子的,你能保证始终如一的待咱们家长思好吗?”


    白玨笑了,抬手摸了摸顾容瑾的脸:“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就图这男人这张脸,小白脸讨我欢心我就跟他多玩一阵子,不喜欢了,我就走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好家伙!


    季崇德直接被这句豪言壮语刺激清醒了。


    沈英男这个“男为尊”竟然也没有说什么,看神情竟有种“凡是你说的都对”的恭维。


    顾容瑾感受到她的触摸,脸往上凑了凑,温顺的不可思议。


    白玨心内愣了下,手往后缩了缩,又被他的脸追了上来,撞上她的肩窝。


    全顺手忙脚乱的将顾容瑾扶住,再抬头,看向白玨,眼神中就露出了激愤的凶光。


    我的大人啊,你真不该醉着啊,看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品种啊!


    原来花少爷说的都是真的啊!


    这女人好.色成性!


    她就是贪恋您的美色啊!


    *


    这,好像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吧?薛红看向小流儿。


    就是一贪图顾容瑾美色的女流.氓。


    世上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能找到与白玨一模一样的人,便也会有样貌相似性格相似之人。看她行事作风确实与白玨相像。若真像她也就好理解了。


    白玨好美色,不过她最爱顾容瑾,这点从未改变。


    这女人就厉害了,顾太尉这般样貌身份地位的人在她眼里也就一小白脸。


    在场还算清醒的几位不由的对顾容瑾心生怜悯。


    人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在感情方面再吃一次大亏?


    “义父他老人家有消息了。”季崇德忽然道。


    薛红有些奇怪的看向丈夫,不解他突然说这个干嘛。到底夫妻同心,很快反应过来,又感到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再转头看向对面。


    白玨闭了眼,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看样子倒像是不堪酒力睡着了。


    季崇德:“义父在白云观出家了。”


    白玨拎起面前的酒坛,将仅剩的酒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一个死了妻子就活不下去,将亲生女儿抛下不闻不问,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臭老头有什么好惦记的,哼!


    “啊啊啊!”黑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吓得白玨手一抖,差点砸了酒坛。


    又过了会,一道小影子蹿了进来,“哎呦我的娘,杀人啦!有怪兽杀人啦!”


    白玨拎住窜进来的花花:“干什么?”


    小白花直往白玨身后躲,看来是真有被吓到:“就是那个大块头,姜奴要杀我!”


    白玨一瞥眼,果见姜奴追了过来,很快又退下。


    白玨心里正不痛快,扬声道:“你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想打架是吧?老子陪你打!”


    她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小流儿顺手就去扶她,被白玨挥开。


    黑暗里,山一般的人影。白玨眯了眯眼,忽见一个小人儿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小小声的叫了他什么。


    有下人掌了灯照过去,众人就看到一大一小一蹲一站,关系亲密的挨在一处。


    白玨脑子有些不好使了,惊异道:“姜奴,你都有闺女啦?”


    小流儿也看清了,“啊呀”叫出了声。


    白玨又去看小流儿。


    姜奴虽木,人不傻,气势汹汹的站起身,仿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休得胡言乱语!”


    白玨:“嗯?”


    姜奴:“此乃主人幼女,名唤朝朝。”


    白玨心里咯噔一声,“哦。”


    顾朝朝是顾容瑾找回来的,人刚找到,小少爷那边出事的消息就递过来了,顾容瑾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顾了就去管儿子去了。


    侍卫们理所当然的将朝朝小姐先带回了太尉府。这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的,顾长思都那样了,谁还有闲心管朝朝。她也就留在了太尉府,也没人想起来将她送回太师府。姜奴的木这时候又体现出来了,不会主动送人,只晓得亲自跑一趟,递了个消息给闵栀。


    “后娘,”小白花从白玨身后窜出来,“那小丫头片子长得可真好看,跟我顾爹一样好看。”


    白玨一巴掌打他头,“谁是你后娘!”


    小白花乐滋滋:“我不偏你,真跟我顾爹长一样好看!你将来要跟我顾爹生一个妹妹,肯定没有这位妹妹好看。”


    白玨心中一动,冲朝朝招手:“小丫头,你过来,让姑姑瞧瞧呗。”


    作者有话要说:


    吼一声,我有存稿啦!


    往后固定时间18:00更新。


    77.第 77 章 ·


    顾容瑾这一觉睡得非常沉, 一直睡到午时。可想而知,今日的小朝会又没参加。


    朦朦胧胧中,顾容瑾感觉怀里抱了个物什, 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是白玨的胳膊。他虽昨晚醉迷糊了, 可心里头明白着呢, 他要他家阿玨陪他一起睡,没错,他就是借酒装疯。


    顾容瑾心满意足的睁开眼, 每天起床最美好的事,无非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爱人的脸。


    室内还有些昏暗,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陡然在眼前放大,眼角还挂了一点水分充足的眼屎。冲击之大无异于在眼睫毛上放鞭炮。


    顾容瑾呼吸都停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膝盖一软,扑倒在地。半截着地,半截还挂在床上。


    顾容瑾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全顺“噫呼”一声, 就要去扶他。顾容瑾如避蛇蝎:“管家,请自重!”


    *


    喝了热茶, 又歇了歇,心口的战栗才稍稍平息。他也不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省的问出“丢人现眼”的事迹难以自处。


    他叹口气,又捏了捏眉心的褶皱。


    “她在哪?”


    此处的“她”不可能是旁人。


    让全顺情绪复杂的是,老爷一醒来竟然没问少爷, 而是先问了那女人。足以看出那女人在老爷心中的分量了。


    “一直在照顾少爷。从昨夜酒席散了后,就过去少爷那边了。”全顺自己劝起了自己, 虽说昨晚那女人说话着实可恶,可细想想,大概是为了面子才胡言乱语吧?谁愿意当替身啊?肯定是季夫人的话太伤人了。


    顾容瑾听到阿玨在照顾孩子,心头温暖。半晌没说话,这大概就是有人分担责任的感觉吧。真好呐,那种拧在一起牵肠挂肚的心似乎都被熨平了。


    “我怎么睡在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长思的院子,虽说长思被他安置在主院他的卧房,但主院房间多啊,他也不必非要睡这。


    全顺:“呃……”


    顾容瑾随口一问,也就没注意到全顺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


    随后他又问了季崇德他们几个,全顺回话说,都醉了。牧先生孩子在家里,牧夫人不放心,姑姑便做主安排人备了马车给送了回去。季将军一家都来了,姑姑留宿,季夫人推辞了几下就留下歇息了。不过早上用过膳也都走了。沈将军醉得不很,自己骑马来又骑马回去了。


    顾容瑾点头,心道家里有个当家的真好,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了。


    说话间,全顺已指挥人准备了热水供顾容瑾梳洗。


    顾容瑾洗脸时对镜自照,看到面上的胡茬长出一截,整个人都糙了也老了,心里又有些犹豫。


    “全顺,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本来已自我开解好了的全顺,这才注意到他家老爷因为胡子人都沧桑了好几岁,扭头正要喊人准备剃须刀。猛然间又想起白玨的“小白脸”言论,心底幽幽的生出了一股不服气的情绪。哼,我家老爷就算是没这张脸,也照样魅力无边!


    “老爷,小人觉得您蓄须挺好的。”


    正要去准备剃须用具的小厮:“?”


    顾容瑾转过脸看向他:“是不是老了丑了?”


    全顺:“老爷,是稳重成熟。”


    在场下人:“!!!”


    顾容瑾喜滋滋,不有丝毫迟疑。三两下绑了头发。又让人去库房里挑了几件颜色朴素暗沉的旧衣过来。以顾容瑾的气势身材倒也不是压不住。就是,很正常的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可也有锦上添花一说。你就算长的美,要是刻意扮丑,神仙也救不了你。


    顾容瑾终于将自己收拾好,整个人的气质怎么说呢?如果说以前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现在就有些往狂野不羁的方向放浪奔跑了。


    *


    已入深秋,天气转冷,气温偏低。


    顾长思的院子离主院并不远,之前顾容瑾只关注自己,没在意外头的响动,出了院子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是往主院去,声响越大。


    全顺也有些奇怪,抓了经过的下人询问,说是姑姑在主院吃饭,让人从一品楼送了很多熟食。


    二人从回廊进入,入眼一切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这吃饭可不是简单的摆个桌子吃顿便饭,而是院子内摆了张大桌子,大人小孩围了一大桌子。顾长思也被抬了出来,躺在软榻上,由专人伺候吃喝。


    夏迎春的嗓音最为洪亮,激动不已的吹嘘顾长思的丰功伟绩。众人在他激动的情绪之下,又轮番将顾长思夸使劲一夸,顾长思又羞又开心,眼里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闲人李益之也来了,同来的还有牧夫人和她的双生子,薛红今早才走,没想到才到家又被请回来,家里男人都有公务在身,都没来,季云泽也因为今天要比试,没过来。


    余下王迟连翘花花还有新近才入了白玨眼的碧玉就更不要说了。


    众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将白玨围在正中,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先看一下她。


    此情此景与记忆重合,顾容瑾一腔柔软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脑壳一阵阵的疼。


    薛红最先看到他,“咦”了声,“顾大人,您回来的也太早了吧,今日衙门里没事?”


    小流儿也顺着叫了声:“姐夫。”


    随后此消彼长的喊声,都招呼了他。


    人堆里一个小人儿站起身,直到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请了安,“爹。”


    顾容瑾一时没反应过来朝朝为何在这,本能反应就是看白玨,这一看才注意到,白玨身后还站了两名侍酒的婢女。


    那俩女子因为长得太过耀眼,顾容瑾有些印象,心道:“果然是她招来的!”他府里可没这样的人。


    一股幽怨之气从脚底心直冲脑仁。尤其白玨自他过来后,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顾容瑾脑子一热,风度全无,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气氛稍稍凝滞了那么片刻,更何况顾朝朝方才还满心欢喜的迎接她爹,被冷在当场,亮晶晶的眼蒙上一层水雾,笑容僵在脸上,小小的人儿倔强又可怜。


    小流儿一直不怎么喜欢朝朝,原因显而易见,见此情形也不由的心疼起了孩子,大人有错,孩子何辜?


    姜奴从远处走了过来,没说话,先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朝朝的肩膀。


    “我没事,姜叔叔。”顾朝朝扬起小脸,眼睫儿一颤,一滴泪落了下来。


    白玨看着顾朝朝尖尖的下巴,细弱的脖颈,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动作,与闵栀如出一辙,这要说不是闵栀的女儿,谁信?


    *


    酒足饭饱,大伙儿也没久待,各自散去。


    夏迎春与李益之骑马同行了一段路,前者兴致勃勃道:“王兄真乃奇人也,顾家那小公子废物的名声都传遍京师了,由她教导才几个月,竟能打败沈泉。啧啧。”他今日过来是专程送银子来的,本以为血本无归,自己也做好了回家挨骂的准备。不想他这一赌竟成了京城传奇。


    早上他带人去赌坊兑银票,因为数额庞大,赌坊那边折了老本,笑比哭难看,夏迎春在一众赌徒眼里狠狠长了一回脸。


    关于赌资如何分配,夏迎春和他的小厮是有分歧的,人皆有私心,夏迎春被劝得也有点儿蠢蠢欲动,想分一半添做私产。


    他本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这一提,坏了交情。哪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这些钱,反笑眯眯道:“我认识你这么久,没送见面礼给你吧?银子我不要了,就当礼物了。”


    夏迎春半天回不过来神,这可是好大一笔钱:“那不行,至少得分你一半啊。”


    最后二人说来说去,便决定由白玨做东,夏迎春付账,请吃一顿饭,为了照顾到受伤的大功臣顾长思,席面就摆在顾家。


    白玨爱热闹,随随便便叫几个自己最近才认识的熟人,凑了一桌就开席了。


    “王兄真是我的福星,我同他在一起尽遇到好事。”


    李益之奇怪的看他:“你怎么还叫她王兄?”


    夏迎春茫然不解:“怎么了?哦,王兄弟比我年岁小,若真正论起来,该是我为兄他为弟。”


    李益之见他一副猪油蒙了心的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行吧。


    却说另一边,薛红临走之前,又跟白玨说好了,下回轮到她来请客,届时一定要拨冗前往,给个面子。


    白玨欣然应允。


    薛红笑眯眯走了,她对她真是讨厌不起来,越接触越心惊,也越好奇。


    小流儿没将俩儿子带走,牧文牧章已经好久没和顾长思见面,现在他受伤了,躺床上无聊,让他们陪着也好解个闷。虽然俩孩子磨磨蹭蹭不愿走,多少有小白花的原因在里面。这皮孩子太会玩了。


    一直到下午白玨都没去找顾容瑾。


    快到晚饭的时候,顾容瑾自个来了,看儿子!


    主院一片狼藉,几个男孩子拿刀拿枪的互相追砍打闹可想而知。白玨又不像个正常长辈随时喝止危险动作。反面前摆了许多糕点,水果,看戏似的一边吃一遍眯着眼享受。


    顾朝朝坐在旁边,手里捏了个话本子,津津有味的念给她听,看神态动作,已入迷了。


    天气不热,俩大美人一个给她打扇子,一个给她捏腿。


    可真是会享受呵!


    78.第 78 章 ·


    顾容瑾经过一下午大概是想通了什么, 这会儿再见白玨已没了先前的小媳妇心肠。


    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们已经错失了十年, 难道余生他还要和她在彼此的消耗中度过?


    人真的奇怪,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 又追悔莫及。


    顾朝朝看到顾容瑾, 有些怯怯的,合上书,规规矩矩的站起身, 给他行了礼。


    白玨低头啃果子,就当没看见。


    顾容瑾走过去,将她横躺的腿往边上一推,贴着她坐下。


    不就是左拥右抱, 潇洒浪荡嘛,他也会。


    “给我也捏捏,”顾容瑾指了指那个停下来的美貌婢女。


    他全副心神都在白玨身上,自没发觉俩婢女虽一直在干活,面上却凝满幽怨之气。反而此刻, 他过来说了这话,婢女满脸喜色, 抢着要给他捏肩,另一个没抢到,蒲扇一转,对准顾容瑾扇扇扇,恨不得扇出铁扇公主芭蕉扇的气势。


    女人的小手柔弱无骨, 捏在他身上,顾容瑾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这?有什么舒服的?


    白玨:“舒服吧?”


    顾容瑾:“还不错。”


    婢女闻言胆子更大了, 手下的动作也渐渐有了试探之意。容瑾随着她的动作身子一让,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顾容瑾从朝朝手里接过话本子,是一本《武侠传奇》,他问:“刚读到哪儿了?”


    白玨没理。


    朝朝站过去,露出亲近之意,细白的小指头拨弄书页,点了一个地方。


    “你要听书跟我说就是了,我读给你听,你拘着她做什么?她娘还等着她回去。”


    “嘿,”白玨一听这话就不爽了,抬起脚踹了他一下。


    顾容瑾:“……此时过来一老僧,口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白玨抬起腿,又朝他肩上踹了一脚。


    顾容瑾面露不解:“读得不对?”这老僧真念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啊。


    白玨:“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叫我拘着你闺女不叫她回去?”


    顾容瑾:“……”


    白玨坐起身:“你的太尉府,你的女儿,你给找了回来,你自己不给人送回去,难道还指望我给你送回去?”


    顾容瑾静了静,才转头去看全顺。


    全顺苦着一张脸,干巴巴道:“是啊,老爷,您也没说让人给送回去啊。”


    顾容瑾:“姜奴呢?”


    话音一落,姜奴就现身了。


    白玨冷笑一声,这货生怕她吃了顾朝朝似的,一直暗中监视着她,就没离开过。连他最爱的主人都不管啦。


    姜奴:“主人,奴已经去过太师府跟闵夫人说过了。”


    顾容瑾想明白了,怪道今日阿玨突然对他冷眼相待,原来问题出在这。


    不过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想拱火,抬手轻轻巧巧一指小白花:“那孩子刚来的时候也说自己是谁谁谁和谁谁谁的亲生子,我信以为真,当时只感念上苍待我不薄,也没像某人一样生闷气啊。不就是多个孩子嘛,多子多福还不用自己生。”


    “可不是这个理!”说时迟那时快,一掌劈面而来,这一掌是用了内力的可不是方才脚尖踹一下表达个不满。


    顾容瑾抬手格挡,姜奴第一反应先是护住朝朝。


    美婢被这突然变故惊到,啊呀一声,被二人内力振开,跌倒在地。


    顾容瑾:“生气了?”


    白玨:“我生哪门子气,就是许久未活动筋骨找顾大人练练。”


    “你不是不能动用内力?”顾容瑾这会儿觉得她不能动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心里又难免担心他。


    “少废话,对付你还绰绰有余。”一拳捣来,顾容瑾避开,拳风震碎身后石木。


    响动过大,原本还追追打打的孩子们停下,悉数看过来。


    好久没见这位动手了,全顺都险些忘了这位的能耐,冷汗直冒,对先前的不恭敬暗暗感到后怕。唉,还不是老爷被她气走后,全顺替老爷气不过,白玨再有事找他,就有些怠慢的意思了。


    怎么地?不知道我们是因为大人的缘故顺你敬你?你竟然得寸进尺,在大人的院子宴客不说,还对大人爱理不理。哼,主答应仆可不答应!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说。”


    拳风猎猎,内力有所保留,出招却奇准狠。


    顾容瑾左脸挨了一下,白玨略显迟疑:“你怎么不躲?”


    顾容瑾:“你心疼了?”这话问出的同时,他忽然身形一转,将动作慢下来的白玨圈住。


    二人已经打到小院墙的后面,动作快得看热闹的孩子们都追不上。顾容瑾也就没顾忌了,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是在恼朝朝?我都同你说了她不是我女儿。”


    那热气喷在耳郭,痒的难受,又是这种被禁锢的姿态。白玨慌乱之下,使出全力。


    只听“轰隆”一声,半面墙倒下,顾容瑾与白玨在灰尘滚滚中双双滚落在地,又同时反应过来,跑向儿子所在的地方。


    幸好幸好,顾长思只是被灰尘呛咳不止,并未伤着哪里。


    “爹,师父,你们想切磋有演武场,为什么非要拆了院子?”


    小白花激动的跳起来鼓掌:“再来!再来!”他挂在脖子上的断臂猴子也发出兴奋的吱吱声。


    白玨一掀眼皮:“你闺女被吓到了,还不去哄哄?”


    顾容瑾无奈又想笑,转脸冲姜奴道:“你还不将朝朝送还给她娘,还留在这做什么?”


    姜奴一直将朝朝抱在怀里,比亲爹还亲爹。闻言,立时就没了踪影。


    白玨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轴的很。”


    全顺已喊了下人们打扫战场,众人噤若寒蝉,看向白玨的眼神都变了。


    主院已经不能待了,顾容瑾命人将长思抬到他自己的院子。又站了会,冲白玨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白玨看出他有话要说,心里古古怪怪的又不想搭理,总觉得自己遇到他后,人都变婆妈了。都说了不在乎了,又矫情起来,她不喜欢。


    倒是跟过来的美婢,倾身上前:“大人,您衣服都脏了,容奴婢为您沐浴更衣吧。”


    顾容瑾心里一阵古怪,原因无他,美婢上前的时候,刻意挤出胸.前沟壑,姿态撩人。


    白玨“噗”一声笑了。


    顾容瑾就脑洞大开了,这都什么情况啊?勾.引完了女主人又勾.引男主人?当他跟她一样呢,一被讨好就得意忘形!他对此,深恶痛绝!


    因此,二话不说,扯着白玨的胳膊就往外拖。


    花花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兴奋的就要跟出去,被长思叫住。


    那俩美婢也想跟上,这会儿全顺总算又恢复往日机灵了,给拦了下来。


    太尉府是顾容瑾的私宅,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事还是简单。机敏的下人看他家大人这般情形,都自觉远离了,也有不聪明的傻站在原地,也被聪明的给拽走了。


    终于到了府内的一处湖泊旁,湖面广阔,波光粼粼,人的心胸都不免跟着宽阔了起来。


    “我年纪比你大,我先说。”顾容瑾仍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似的。


    白玨早就注意到他最近总是胡子拉碴的,穿衣风格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过考虑到他最近事多也就没提。


    不过看上去确实老了很多啊,好好笑。


    “阿玨,你以前一直是信我的,为什么这次见了朝朝不开心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白玨挣开胳膊,折断一枝干枯败落只剩光秃秃枝干的柳条,随意挥打,“信啊,若是不信,我怎会毫无芥蒂的带着那小丫头。”


    顾容瑾:“不对,你撒谎心虚时总喜欢摆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白玨停住挥动的柳条,扔开,再抬眼,眼神都冷淡锐利了:“顾容瑾,你不是怀疑我不是白玨吗?现在又是怎么了?”


    顾容瑾看她生气,面上反而露了笑。


    开诚布公的谈心,最怕回避,最怕没有反应,只有彼此不在乎的人才冷淡到让人心凉。


    “阿玨,我只是对你死而复生有疑惑,其他并无半点迟疑。”


    白玨从鼻孔里哼了声。


    顾容瑾:“闵栀一直与你姐妹相称,我同她不对付,你是知道的,上次我也解释过了。朝朝真不是我的孩子,若是亲生女,我也会接到身边照顾,大人不睦,我也不会亏待孩子。”


    这话白玨信。可怎么说呢,大概是小流儿之前的态度影响到了她,那眼神姿态明摆着那丫头就是顾容瑾和闵栀的孩子似的,让她不自觉又产生了怀疑。


    “有没有可能……你酒后乱性?”


    顾容瑾听这滑天下之大稽的猜测,差点没原地爆炸。


    “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男人要是喝醉了还能行房那不是真醉是装醉!”


    这一句话像是点破了什么,二人都没声了。


    各自看向别处,面色通红。


    嗯,是了,十年前,长思就是这么来的。


    太尴尬了。


    白玨挪了个方向,打算走人,没脸了。


    谁料,顾容瑾又从后面追上她,握住她的手:“不许走!谁走谁是孬种!你有本事打架倒是有本事把话说清楚啊!”


    这还,跟她挑衅上了还?


    “不是你闺女怎么长的那么像闵栀?不是,和你也有点像。都很好看!闵栀虽看着柔弱性情却刚烈,没可能有了喜欢的人还赖着你,若是被人欺辱生下孩子,她也不可能做出让你背锅的事。”如果闵栀不喜顾容瑾,那她所作所为真就让人无法理解了。闵栀游荡市井,自尊心却又很高。若是遭遇了那种不幸的事活不活得下来都另说,更别说还硬要自奔为妾,保全脸面。


    79.第 79 章 ·


    顾朝朝不是闵栀的孩子, 顾容瑾确定以及肯定。


    至于长的像,那就是机缘巧合吧,有些人的缘分或许就是天注定的, 就像闵栀在给白玨上香的路上捡到朝朝,她觉得这是玨姐送给她的孩子。


    但顾容瑾并不打算这么说, 因为这太奇怪了。想要孩子自己不生, 偏说是另一个女人送的,这叫旁人怎么想?他更没法解释闵栀为何情愿蹉跎一辈子的幸福老死在顾家也要纠缠他。真实的原因,他知闵栀知。他是无论不会同白玨说这些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又不傻!


    “你可还记得我们亲后, 闵栀失踪了一段日子?”顾容瑾低声道,神秘兮兮的,仿佛要道出一个惊天阴谋。


    她知道,闵栀同她讲过说她嫁做人妇就没意思了。她不喜欢她为男人管理后宅, 更不喜欢她为男人生儿育女。然后,她就走了。


    “其实那段时间她遇到了她心仪的人。”


    白玨:“啊?”


    顾容瑾:“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总之俩人在一起过了一段,然后你也知道的,闵栀那刻薄尖利的性子,没处时间长, 又分了。”他真是时时不忘踩闵栀一脚。


    “竟还有这段?”白玨有点错失了姐妹小秘密的遗憾:“但是,不对啊, 朝朝……”


    “我话还没说完啊,后来那男人又找来了。俩人就喝了点酒,你情我愿的,半推半就的,懂得啊……”顾容瑾故意将话说的含糊不清, 往他俩的过往上引。


    人大概都会犯同一种错,自己干过的就以为别人也会犯, 且深信不疑。


    白玨羞涩一点头,表示过来人都懂的。


    “那男人走了后,闵栀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愿意留就留,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没计较。说到底闵栀也是至情至性的可怜女人,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你就别再问她,伤她心了。”


    白玨:“是那个男人抛弃了闵栀?”


    顾容瑾:“哪能啦!有了朝朝是意外,男人是来找闵栀和好的,闵栀不愿意,她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现在后代也有了,人生圆满。”


    白玨彻底信了,因为闵栀曾经无数次跟她说过天下男人皆祸害,与其给人当老妈子不如一个人过。要是真喜欢小孩子,可以借种。


    借种的想法一冒出,白玨眼珠子转了下,到底是自己曾经看作妹妹的人,她不想让顾容瑾觉得闵栀脑子不正常。


    顾容瑾默不作声,给她时间消化,暗自观察她表情,见她神色是完全信了自己的话。又过了会,才道:“我的问题解决了,你的呢?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代?”


    白玨想了下:“我有什么问题?”


    顾容瑾正经严肃道:“那俩个女人怎么回事?”


    “你在外头喝酒,找你的小兄弟们玩乐我统统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将人往家里领?”


    “以前我年纪轻,脸皮薄,有些话想说不好意思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也都出在这。现在我想同你交心,这些话我不得不讲,你别看外头那些女人对你阿谀奉承,小意温柔,实则她们个个心怀鬼胎。不说远的,就你捡回来的那俩个美婢。刚才给我捏肩的时候,我就察觉她们不怀好意了。”


    “你是榆木脑袋吗?引狼入室懂不懂?你真以为你以前交的那些小姐妹只是冲着你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平白增加了多少麻烦?”


    这,她还真不知道。


    不对,“你的意思是,你认为那俩个美人是我弄回来的?”白玨的语气有些飘。


    顾容瑾是下定决心要同她交心了,他再也不想彼此猜心思了,好累。


    “不然呢?擅自买卖婢女,我府里人可没谁有这么大胆子。”


    “哈!”白玨扶住他的肩,大笑出声。


    太逗了,乐死她了!


    *


    时候已经不早了,夕阳西斜,眼看着宫就要下钥了。


    一辆马车急匆匆停在月华外。


    来人亮了令牌,宫人慌忙迎上,另派一小宫人火速赶往圣安宫。


    顾姝刚喝了药,压着帕子咳嗽,最近天气转冷,她能感到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明明才四十出头,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小宫人来报顾太尉请求觐见,顾姝又惊又喜,一时也没猜想都这个时辰了弟弟突然过来做什么?只满心的欢喜,又让宫人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统统端上来。


    顾姝母亲去的早,与爹爹不亲近,儿子虽然是亲生的,可还是比不上这个弟弟。


    顾容瑾出生就没了娘,等于是姐姐一手拉扯大的,其中的感情可想而知。


    然而顾太师却不喜欢这对姐弟过于亲近,总说顾姝太惯着顾容瑾了,这样对他不好。


    顾容瑾进了正殿,宫人掀开帘子,顾姝的笑容堆在脸上,张了嘴正要说话,一眼瞧见两名美婢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她也不说话,身子一斜往贵妃榻上一靠,态度都冷淡了许多:“阿瑾,你是来谢恩的?”


    顾容瑾若说是,顾姝当即就能笑出来,那一定是大团圆大欢喜的场面。


    “唉,阿姐。”顾容瑾也没见外,往顾姝左手边一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给我塞人了。”顾容瑾是完全没多想。


    到底是亲姐,顾姝没顾着那俩个美婢,而是盯着顾容瑾的脸不动了,“阿瑾,最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憔悴了这样?”


    “长思的事我听说了,很严重吗?就算是心疼孩子,你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


    “看着你这样子,阿姐的心都要碎了。”顾姝忍不住落了泪。


    顾容瑾慌了神,匆匆解释:“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胡须是我自己要留的。”


    顾姝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呆住了。顾容瑾有些好笑,拿起她的帕子帮她擦了,


    他动作细致又贴心,顾姝的心都被熨帖了。


    “听姐的话,把胡子给刮了,不好看。”


    顾容瑾眼里融了笑意,没应声。


    顾姝看他神色,心头暗暗一惊,忽然就明了了。


    “是那个女人让你留的?”


    “阿姐,”顾容瑾:“什么那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好,都快三十的人了,模样稳重些压得住人。”


    顾姝:“你以前从没这样想过。”


    顾容瑾又笑,没接话。


    顾姝无端觉得心口堵得慌,“你调查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了吗?别又是不怀好意的。我听说她和阿玨长得很像……”


    “阿姐,不说这个,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最近身体还好?”


    顾姝:“你上次也说你心里有数,今个还不是没参加小朝会。”


    顾容瑾略感惭愧:“喝酒误事,以后不会了。”


    顾姝抬高音量:“你还喝酒?”


    顾容瑾觉得姐姐真有些反应过激了,他虽酒量不行,但官职在此,时有庆典,也是要饮酒的。


    他又同顾姝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那俩美婢全程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跪在下手,顾姝看着她们生气,说:“你不要的人,留在我哀家面前也碍眼,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是粗使杂役之所,进去的都是各宫犯了事的,或者年老无用处的老仆发配之地。活计繁重,条件艰苦,宫人们要是进了那基本上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那俩美婢一听,顿时花容失色,她们也不笨,不住的冲顾容瑾磕头:“太尉大人!太尉大人求您行行好带婢子们走吧。”


    顾容瑾本以为今日与阿姐交流顺畅,不想是这么个结果,任谁都能感到迁怒的意思。


    “阿姐!”


    顾姝还是慈眉善目的样子,眼底却没有笑意:“心疼的话,你就收了她们。”


    顾容瑾默了默:“阿姐,我有喜欢的人,希望你理解。”


    顾姝:“喜欢的人?”她冷笑一声,“阿瑾,你生性单纯,待人真诚,轻易就能对人掏心掏肺,你这个样子,怎能叫我放心?”


    顾容瑾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人不放心了,姐姐在管束他这件事上,时常让他感到窒息:“阿姐!你管的太多了!”


    顾姝的眼睛空了那么好一会,喃喃自语:“你嫌弃我?”


    她边上的老嬷嬷担忧的叫了声:“太后。”又转过头劝顾容瑾:“太尉大人,您语气太冲啦,太后是您亲姐,她是关心你啊。”


    顾容瑾大概是今日和白玨敞开心扉后,像是解锁了自己什么事都习惯埋在心里的特性,他眼神定定的看向老嬷嬷,眼珠子又黑又沉,怪吓人的:“候嬷嬷,我知道我府上的茹婆子是你的同胞姊妹,她因为犯了事已经被赶出府了。”


    太后与候嬷嬷脸色都是一变。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挑明了告诉她们,顾容瑾知道太后在他府里安插了眼线。往亲近了说,是亲姐担心弟弟,派了人手过去帮忙。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顾容瑾之前并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一重背景,而且这人仗着背景在府内作威作福,就连全顺都避其锋芒。


    “你在怀疑我?”顾姝语气颤抖,她感觉到了伤心。


    顾容瑾无力又无可奈何,他姐是一国太后,关键时候不乏杀伐果断,可有时候又会做一些让人特别费解的事。


    80.第 80 章 ·


    顾容瑾回到太尉府已经深夜了, 他先是去看了儿子,孩子们已经熟睡。悄声退出去,察觉到一束视线落在身上, 他回头看去,发现白玨靠坐在窗户旁, 神情疲惫, 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顾容瑾有些意外,心里又感到高兴:“怎么还没睡?”


    白玨搬回了顾长思的院子,住的也是她原先住的地方。


    “想起了一些事, 又想不明白,脑壳有些疼。”


    顾容瑾站在窗户边:“说来听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打算推门进去。


    “你就站外边吧。”白玨说。


    顾容瑾默默退了回来,眼珠子动了下:“主院就倒了一面墙吧,我那边房间多……”


    白玨:“我今天想了很久,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我觉得我们再住在一起好像不合适。监视的借口似乎也用不上了。”


    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敲击心头,很慌。


    白玨:“之前我为了自保,也因你对我有怀疑,不敢用尽全力运转长春功帮助孩子。如今没了这层顾虑, 我想先把孩子的身体调理好。”


    这事顾容瑾半点异议都没,“可是你的身体……”


    白玨:“你护我周全。”


    顾容瑾心头一动。


    “好了, 没事了,你回去睡吧。”白玨朝他挥了挥手,是真的疲惫不堪了。


    顾容瑾想看着她先进去睡,半晌见她没动,目光一转:“你的腿……”心下已然明了, 他径自进了屋,将她抱回床。


    “明天我派俩个得力的下人伺候你, 你放心,府内不会再出现那等被人监视的事了。”他说完这些就走了,他不是那种纠缠的人,说明白了,他自己会慢慢消化。


    此后数日,顾容瑾一切正常,再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样随意请假不去衙门的事,如同往日一般勤勉,不过非必要的应酬也都一并推了,忙完就回府。


    倒是这几日府内有了大变故,所有下人都被挨个调查审问了一遍,但凡发现丁点问题一律被辞退或直接打出了府。


    常青半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一直在太尉府没得重用,忽然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主子看重,调去伺候那位身份微妙的姑姑了。


    他很纠结,一面觉得自己心是向着已故的顾夫人的,一面又觉得新差事是这位王姑姑给的,知遇之恩也是大恩,要是伺候得好,仆随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


    白玨这段时间只一门心思以内力调养儿子身体,白天为儿子疏通经脉,晚上自我调息,连轴转,很是辛苦。


    顾容瑾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又无可奈何。白玨是心性坚韧之人,决定做的事,自不会轻易改变,况且,她也说了调理这种事自当持之以恒,一刻也不能懈怠,若不然前功尽弃,又得重来。


    顾容瑾更不敢说什么了,只在白玨满头大汗之时,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汗。


    后来有一日,顾容瑾推了一辆轮椅过来。


    白玨每次功力耗尽,都会半身不能动弹,她不愿顾容瑾一直抱着她,顾容瑾又不愿旁人代劳。


    白玨看到轮椅很欣喜,受制于人会让她有不安全感,这礼物倒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岂料,顾长思看到这个,眼泪没止住,落了下来。


    白玨摆摆手,自己转着轮椅跑了,她哄孩子不大擅长,肉麻的事交给顾容瑾,反正他喜欢黏黏糊糊。


    *


    太后自上次被顾容瑾伤了心,很是冷淡了一段日子。就连亲侄儿伤重也没像以往那样源源不断的送礼品。倒是小皇帝亲自登门看了表弟。白玨不愿牵扯出麻烦,躲了开去,二人也没见上。


    小皇帝还很遗憾,他母亲和舅舅因为那个女人有了些矛盾,他有所耳闻,本来还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何方神圣。


    又过了几日,余阳县主忽然送了拜帖,邀王姑娘赴“赏菊宴”,拜帖是直接送到顾容瑾手里的。当时院子里正好有几朵开的快谢了的金丝菊。


    他颇感无语道:“眼看就要入冬了,赏雪还差不多,赏什么菊?推了。”


    全顺躬身接过帖子,看着顾容瑾的脸,欲言又止。


    顾容瑾:“还有事?”


    “没事。”全顺艰难的退了下去。


    自从他建议他家老爷留须后,他俨然成了府里的罪人,全府上下没一个看他顺眼的。背地里都骂他心怀不轨,奸佞小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后的气大概是消了,又传了顾容瑾后宫觐见。


    天气转冷,顾容瑾也正担心姐姐身体不好,亲姐弟能有多大仇?就连太师也来劝,“你姐年岁大了,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多让着她点。”


    顾容瑾这段时间也搜罗了一些补药,送去了宫里。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姐姐的家宴竟然还请了显国公夫人和她的小孙女邹小姐。


    说好的家宴,这也太离谱了。


    与此同时,太尉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闵栀自从接回朝朝后,听她详细叙述了与那位“姑姑”相处的所见所闻,心里早就恨不得插翅飞进太尉府了。可她与顾容瑾有约在先,互不打扰。经历过上次硬闯后,顾容瑾不是没给过她警告。讲真,她有点怕。


    后来从薛红那辗转得知,只是有些像阿玨的女人,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总觉得顾容瑾背叛了阿玨。


    然而前段时间,太尉府有了大动作,辞退了不少人,她也有耳闻。


    太后在宫里办家宴,闵栀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这一日太师刚离开,她也乔装改扮出了府,中间过程自不必赘述,总之她也算有惊无险的混进了太尉府。


    她想着瞧一眼,远远瞧一眼就够了,不管是与不是,她也就心安了。


    十分不巧的很,她鬼鬼祟祟的靠近顾长思的院子,还没想好怎么偷摸着进去,就被常青看到了。


    与王姑姑相比,常青显然更不待见闵栀。


    于是常青毫无心理负担的开始呼喊侍卫。


    闵栀气得跳脚,到底是过久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以往的灵活不再,没几下就被侍卫捉住了。


    廖凤低头一看,难以置信:“闵……闵夫人?”


    闵栀索性也不捂脸了,理直气壮道:“我来见王姑娘!”


    廖凤见她一身小厮打扮,目光古怪,什么也不说,示意属下人将她带走。


    闵栀又不干了,“姜奴!姜奴呢?叫他出来,我来找他的。”


    姜奴是顾容瑾的贴身护卫,非特殊情况不离岗,她也是慌了,将这事给忘了。


    门口略有些拉扯,到底是让里头的人听见了。


    院门口出现咯吱咯吱的声响,里头传来一道声:“什么事?”


    闵栀听得那声,整个人僵立当场,脸色刷得白了,忽然从侍卫中间蹿出来,朝院门口冲去。


    闵栀眼含热泪,整个人几乎前倾的要扑向来人,却在看清眼前人后,生生止住了,险些摔倒。


    她惊疑不定,踟蹰不前,“你是?”


    白玨有意整她,她心知自己的容貌与过去相差甚远,最近给长思治疗,人也病怏怏的,看上去气质都变了,她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姑娘,进来说话。”


    她既已开口,侍卫便不敢再拦。


    倒是常青迫不及待的靠过来说:“姑姑你别理她,她是……太师府的那位……妾。”最后一个字他故意咬得极重,明明白白的看轻。


    闵栀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绕着白玨转了一圈,眼中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瘸子?”


    白玨笑:“有些腿疾,时好时坏。”


    一听到她说话,闵栀的脸上又出现了几分迷茫的神色。


    “姐姐是来找大人的?”白玨忍着笑道。


    这一声“姐姐”委实叫得好,闵栀眼中的迷茫瞬间一派清明,也激起了她的宅斗天赋。闵栀在给顾容瑾清理桃花方面非常有一套,她先是端正了姿态,抬起一只手理了理鬓角的发,让自己看上去更端庄贤淑。手刚碰上去,察觉自己现在一身小厮打扮,面上黑了一瞬,又媚态十足的轻笑了下:“妹妹有所不知,大人就喜欢我这样私下与他见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白玨接得快:“偷不如偷不到。我吧,可能就是这最后一种。”


    呕,二人同时在心里干呕!


    太恶心人了。


    之后白玨又让人准备了茶点果盘酒水,邀闵栀共饮。她就是想看看她何时能认出自己。


    闵栀只觉得她在挑衅自己。心里这般觉得,可相处了小半个上午,又觉得眼前这人言行举止讨厌不起来。


    二人闲聊着,白玨出于对闵栀的关心,随口提了朝朝。


    “朝朝我见了,长得很像你,很漂亮,懂事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闵栀一时没说话,将杯中的石榴酒喝完,才幽幽开口:“今日同妹妹说话投机,要不然这个秘密我闷在心里烂掉,也不会同旁人讲。”


    白玨:“什么?”


    闵栀凑过来,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轻声道:“你看走眼啦,朝朝实则不是我亲生。”


    白玨:“嗯?”


    闵栀:“我同你说实话吧,我跟顾大人就是一对假夫妻,呸,也算不上夫妻,名份上我就是个妾。你道我为何要当这个妾,还不是因为我那个早死的义姐。我姐为了他顾家命都没了,他顾容瑾却人前尊荣,过上了快活日子,凭什么?所以我就故意自奔为妾,恶心他,也恶心旁的想将闺女嫁过来的人家。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不让他称心如意。”


    白玨心情复杂了起来:“闵栀……”


    闵栀太兴奋了,以至于没注意到白玨变换的情绪,以及这一声熟悉的连名带姓的称呼。


    “奈何还是百密一疏啊,也不知是哪个小妖精上了顾容瑾的床。你道朝朝是谁的孩子?是顾容瑾和别个女人的孩子啊!哼,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干了坏事,还要老娘擦屁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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