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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猗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同行


    二人出了国公府, 站在门口,白驰微蹙眉心,似有些犹豫。


    谢无忌凑过来?说:“你是?担心那个小护卫?大可不必。有儿尚幼,不知?轻重。他祖父却?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白驰点了下头, 没说话, 抬脚往街上走。


    谢无忌跟上,门外有静候的华贵车架, 下人正要上前, 被他一个眼风扫过去,止住了步子?。他继续道:“要我说爹娘也太?纵着有儿了, 稚子?无辜, 多是?大人没有教好, 往后还要劳烦孩子?他娘多费心。”对不起了儿子?,为将来?计, 你受委屈了。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白驰身姿笔挺,淡然道:“你既已知?道,往后多加注意?即可。最近也别叫谢有思找九皇子?玩了,坏东西在一起互相学坏,分开一段时间?好。”继而将竹条递到他手上, “该打还得打,不打不长记性。”


    谢无忌:“都听你的。”


    忽而一道疾风驰过。


    “咦!是?它!就是?它!”茅吉人忽然情绪激动的指着大黑。


    大黑跑过了头,又?折返, 趾高气昂。哒哒哒,定在了白驰面前。


    茅吉人伙同几名随从都已经忍不住摆开了架势, 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黑, 一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架势。见它停在白驰面前,神色一变, 怔住了。


    白驰看向他们,指着大黑,“它祸祸你们了?”


    茅吉人咬牙切齿,本能点头,触到谢无忌的目光,又?慌忙摇头。


    白驰又?转过头看向谢无忌,问:“他们是?你的人,你的车架?”


    谢无忌:“不是?。”


    白驰又?去看茅吉人。众人集体摇头。


    白驰不和他们耍花腔,翻身上马。


    谢无忌:“你去哪?”


    白驰:“城郊。”


    谢无忌捉住大黑的镢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城郊都是?今年受灾郡县一路乞讨过来?的穷苦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如今一日?冷过一日?,只怕再?这么下去,今冬要死?不少人,我正想去看看情况,打算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白驰目视前方?的脸又?转过来?,居高临下的看他,犹豫片刻,朝他伸出手,“上来?!”


    谢无忌可没半分犹豫,握住她的手,一纵身上了马,动作利落干脆。华贵炫彩的衣料甩出好看的弧度。


    上了马后,却?是?往前一扑,抱住她的腰身。像是?忽然间?被人抽掉了脊梁骨,娇气的很。


    白驰一怔,不待她开口,谢无忌立刻道:“不会?骑马,畏高。”


    大黑确实要比寻常的马匹高大许多,脾气暴躁,除了白驰旁人驾驭不得。


    它是?白驰从草原带回来?的神驹。当它还是?个小马驹的时候,野生野长,被人围捕追猎,几番逃跑,又?被人追回,铁烙皮肉,打断腿骨。白驰看见它的时候,它被人扔在肉铺外,奄奄一息,正要宰了放血。


    当时,白驰正追捕一名敌方?斥候,误闯肉铺,打落屠夫手中的砍刀。大概是?求生的意?志让大黑生出了勇气,不断朝白驰喷响鼻,白驰敏锐的捕捉到它要传递的信息,从放满咸肉的肉缸里捉住躲藏的斥候。


    “倒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白驰丢下这句评价扬长而去,不一会?,李振带人进来?将肉铺的一干人等押回去受审。又?将大黑抬了出去,寻了兽医治伤。


    寒风凌冽,谢无忌慢慢拢住披风,兜在白驰身上,几乎将她整个的圈在怀里。他是?如此的怀念这种感觉,又?忍不住将头搭在她的肩上。


    白驰一身正气:“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谢无忌:“我冷。”


    白驰:“我不冷。”


    谢无忌:“所以你忍忍,让我取取暖。”他抬手贴了下她的脸,一触就走,果真冰寒彻骨。


    白驰:“……”


    而后,他又?心安理得的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从内城到城郊骑马很快就到了,再?往前道路泥泞难行,白驰拍了拍扣在腰上的手,身后没反应,肩头呼吸绵长,她侧过脸看去,见他的头几乎埋在她的颈窝,双目紧闭。


    白驰不得不出声提醒,“阿寂,到了。”连喊了好几声,谢无忌才悠悠醒转,并未立刻坐直身子?,仍靠在她的肩头,缱绻温柔,“还是?靠在你身上睡的踏实。”


    白驰只做没听见,当即下马,谢无忌没坐稳,夸张的手忙脚乱几乎摔下马去,又?被白驰扶住手肘,按在马背上。


    “你也随崔有道在军中历练了三年,怎么还不会?骑马?”


    谢无忌:“南怀临海,水系发达,草木丰茂,多蛇虫鼠蚁,我倒是?有心想学骑射,奈何没有辽阔平整的土地让我肆意?奔跑。我听说近郊的龙武马场很是?不错,要不你教我?”


    白驰看向他,神色有些冷:“我记得你说过不想惹来?非议,让我往后避着你些,你现在自己反而凑上来?,又?是?何意??”


    谢无忌软弱无力的弓着身子?,不为所动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双眼微合,藏了情绪,懒洋洋道:“这个凑字用的很有灵魂,不错不错!白大将军,不知?你是?否记得,你还欠我十一万六千八百五十九两银子??”


    白驰:“……”


    谢无忌:“账目看了吧?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歪过头来?,表情认真,显得善解人意?,很替人着想的样子?,“大将军两袖清风,拿什么还?什么时候能还完?你领着正三品的官职,按例该受永业田2500亩,可这田地迟迟没划到你名下,让我猜猜姬后怎么同你说的,定是?告诉你平京城方?圆百里良田已被世?家大族瓜分的差不多了,无有好田,让你不要心急,再?等等看,到时候一定赏你块沃土良田……”


    白驰正要说话,谢无忌又?紧跟了一句,不让她张嘴,“让我再?猜猜你怎么说的,你一定说你不在乎这些身外物,只要有衣穿有饭吃,其他无所谓。可是?大将军呀,你毁人财物,你还欠着我的钱没还呐。天?后没管你?没说替你还这笔银子??”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除了永业田,你应当还有9顷职田可以租用耕种。如此,你从神古官带来?的那些人也都有地方?安置,至少可以自力更生了。何至于将个巴掌大的将军府折腾的不像样,花花草草的全犁了种菜。现在是?冬天?尚且看不出什么,等开春了,你满屋子?都是?米田共的味道,你受得了?”


    白驰被他说的仿佛都能闻着味了,眉毛鼻子?挤到一处,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倒也没生气的意?思,凉凉道:“你是?在挑拨我和姬后的关系?”


    谢无忌突兀的笑了下,俯下身来?,“说真的,要不要我帮你个忙?”


    白驰:“?”


    谢无忌:“不给你田地当然不是?皇后的意?思了,你是?她的人,她巴不得多抠点东西给你,好笼络人心。她以雷霆手段将窦素拉下马,又?强行将你拱上三品大员的位置,已是?犯了众怒。那些老?匹夫们短时间?里不能将你拉下来?,压着你该得的俸禄,不叫你称心,他们就如意?了。”


    白驰:“你说谁压着我的俸禄?”


    谢无忌一顿,略有些尴尬的弹了下眉毛,眼珠子?斜看向别处,“三省六部?。”


    很好,他和他爹也在三省六部?做事呢。


    谢无忌:“我帮你将田地讨来?,你如何谢我?”


    白驰:“如果很麻烦的话……”


    谢无忌:“不麻烦。”


    “呀!啊啊!”有人吃惊的大喊出声。


    原来?二人已不知?不觉到了棚户区,花儿手里端了个豁口的瓦罐,呆站在泥地里,又?惊又?喜。


    白驰看见她,喊了一声,“花儿。”


    花儿激动又?兴奋,快步走了过去,颤声道:“大将军。”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忽而看向谢无忌,指着她,口无遮拦道:“大将军,他就是?您昨晚带回去的小相公?他长的好漂亮呀!”


    谢无忌一愣,白驰亦是?怔住。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白驰一直牵着马,旧衣泥鞋,活像个糙汉子?。谢无忌就不同了,安坐马上,一身华衣,别说弄脏衣角了,连厚底皂靴都是?干净整洁的,娇气的不行。


    二人几乎在同时反应过来?。


    白驰逛春意?的事都传遍了,尤其这群人那天?还追着她跑去了街心,后来?宵禁才被驱赶出内城。


    白驰:“不,他……”


    谢无忌张口打断,问,“小丫头,你可知?道这一片有多少口人?老?幼妇孺各多少?病者残者又?多少?有无年轻力壮男子?,共多少?”


    花儿被问傻了眼。


    白驰也忘了要说的话,“你问这些干什么?”


    谢无忌笑意?吟吟,心情很好的样子?:“将军既想照拂这些流民,帮他们度过难关,自然是?要登记造册,妥善安置。”


    白驰:“……”我?我拿什么安置?我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


    **


    大长公主看着爬在床上,露出屁.股蛋子?的孙儿,一句“心如刀绞”也不为过。


    太?狠了!简直太?狠啦!


    她发现自己又?开始讨厌白驰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太?狠的心了!


    谢孝儒站在墙脚,双手交握,缩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大长公主擦一下泪,咬住唇,狠瞪他。


    第82章 相处


    白?驰在神谷关?六年, 受蒙元顺影响颇深。


    这位老大哥是有些爹味在身上的,管东管西还喜欢教育人。


    他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带手下人助人为?乐,说是为?了“积福积德,洗涤心灵。”


    白?驰起先的时候不?明所以, 叫她一起就跟着了。蒙元顺拿她当牛使, 半点不?客气,还尽会瞎忽悠。后来, 白?驰回过?味来, 能躲就躲,可次次都能被他找到, 还给她架高帽, 一波又一波的人拜她谢她, 叫她无奈又气得没地方出。


    大概潜移默化真的有用吧,白?驰被蒙元顺传染的竟也见不?得百姓疾苦了。


    她照旧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就看谢无忌怎么说了。


    谢无忌却冲她温柔一笑,“将军看我做什么?但凭将军吩咐,寂定当尽心竭力。”


    白?驰反而没主意了,她有救一人的能力,却救不?了这成?百上千人, 就像她有心拥护姬后称帝,只因她想?看看这世道若是女子称帝会不?会变得不?一样,而她从未想?过?自己谋朝篡位,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没这能力。


    谢无忌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试探道:“要么你听我的, 我来安排?”


    白?驰甩手掌柜当的滑溜, 立刻拱手道:“听你的。”


    谢无忌似乎很喜欢她的回答,抬手朝她的手握了下, 轻轻一碰即松开,似是有意又似无意,“我会妥善安置他们,你听我的就好。”


    随后,白?驰也算是见识到了谢无忌的本事。


    他做事同蒙元顺截然相反,他有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内里铺设柔软,简直是身子一挨上去就想?睡觉。内设桌案。


    开了车后门?,谢无忌让白?驰替自己研磨,然后让手下人去通知那些流民,想?活命找活做的就上前排队登记姓名。


    谢无忌倒也好耐心,分别询问了这些人的年纪特长,家乡何处,将来是想?一直留在此?处还是等灾情过?后,仍旧回家乡。


    细闻这些很繁琐,白?驰除了研墨,也没别的事,无所事事的只打哈欠。早先说过?她睡眠并不?好,可不?知为?什么,一挨近谢无忌,她总忍不?住想?睡觉。


    马车内烧了炭炉,虽开了后门?,车内却温暖如?春。谢无忌推了桃酥果干让她吃。


    白?驰自己吃一点,看到年幼的孩子,也会顺手塞一点给他们。


    她问了三遍谢无忌可有别的事让她忙,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可是谢无忌又不?让她走,说自己一个人干这活很无聊。她若是困了,可以小?睡一会。


    白?驰又不?是那等扭捏之人,她倒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睡意,拍了下他的肩,“那就幸苦你了。”而后面朝里,在他身后躺下。


    没过?一会,身后呼吸绵长平稳,应是睡着了。谢无忌拉了狐裘毯子给她盖上。若是可以,他真想?也同她一样躺下,就他们俩个,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可是他知道,白?驰睡的并不?沉,若是他真这样做了,她一定会醒,且肯定不?会再上车了。


    没有人盯着看,他也不?故意做事拖拉了。他事情干的慢显得忙,不?过?是想?骗白?驰一句“辛苦了”。


    一次三十?人过?来问话,偶尔勾画两下,记住重点。等他将所有人的大概情况都做到心中有数了,就将他们分成?大小?十?几拨遣派到不?同的地方,生病的送去治病,能做活的送去可以收容的庄子,给他们找活做,自食其力。至于那些天?生的懒汉,直接打走,不?准聚集生事。


    他做这些事雷厉风行,管事们无人敢质疑,领了人直接走。


    他谢家偌大的产业,消化掉近千流民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就算有些人已失去了行动能力,活做不?成?了,暂且养着,也化不?了几个钱,就当给谢家买个好名声了。


    以前父亲曾说过?他,太过?唯利是图。


    他怼了他一句,“父亲看不?起我这样的人,是因为?没吃过?穷的苦,你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连狗食都吃过?,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谢孝儒亏欠了他,所以他永远不?能像别的父亲那样理直气壮的教训儿子。被戳到心窝了,反而又步步退让,给出更多的好处,只希望儿子不?怨憎自己。


    就算他偶有顾虑,大长公主也绝不?许他迟疑。


    因此?,自谢无忌回来后,谢孝儒虽名义上仍是谢家家主,可谢家的产业已完全被谢无忌接手掌控。


    最后只剩花儿这一拨人,谢无忌回头看早就醒过?来的白?驰,说:“手下人都派出去了,最后这些人还要劳烦将军陪我一起送去郊外的庄子。”


    白?驰略感?诧异,她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她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


    “行吧。”


    天?色已然不?早,白?驰吹了声唿哨,大黑自远处慢腾腾的跑来。


    谢无忌独坐在车架内,有些无聊,也有些气闷,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白?驰纵身上马,“走!快去快回!”


    谢无忌附和着,“对,赶时间?。”声音寻常,面上却不?怎么高兴。


    却在这时,车窗忽然被挑开,白?驰矮下身来,露出一张脸,说:“庄子在郊外,是否偏远?你这车驾过?于宽大,恐怕不?易行走。”


    谢无忌看过?来,眼中有了亮色,迫不?及待道:“好。”就要下车,随她上马。


    谁知白?驰忽然抱拳道:“郡王不?必相送。今日.你忙了一整天?了,早些歇息,告辞!”


    白?驰调转马头就要走。


    谢无忌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并不?是要和他同乘一骑,而是卸磨杀驴,用不?着了就丢。他心里有气,却不?急着喊人,而是敲了敲车板,不?紧不?慢的从车内扒拉出一食盒鲜果子。


    大黑耸动了几下鼻子,白?驰拉都拉不?住,掉转头就跑了回来。


    如?今已是冬日,新鲜的果子已是难寻。谢无忌毫不?吝啬的抛起,投喂了大黑。


    看这一人一畜娴熟的配合,绝不?像第一次投喂。


    白?驰忽然想?起,大黑除了她从不?载旁人,从她与谢无忌同乘,大黑没有颠来颠去的表示抗议开始,她就应该有所觉了,只是当时谢无忌忽然将她那么一抱,让她分了心。再后来他独乘,她牵绳。大黑不?是个好东西,在她这个主人的胁迫下,它不?会将人颠下来,但也绝对不?会太老实,这一路跑得又平又稳,实在不?像它。


    果然,是早就贿赂好了吗?


    谢无忌斜斜的靠在车板上,支起一条长腿,抛着鲜果子,姿态风.流,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白?驰。


    他这副样子若是叫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一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旁的事什么都想?不?起了。


    白?驰:“所以,我家大黑现在连普通的草料都不?吃了,是你把它的嘴养刁了?”


    **


    阳丰阜颇有些距离,谢无忌另雇了辆马车将那十?几号人捎上,同白?驰一起去了庄子。


    等到了那,天?已经黑了,白?驰要走,谢无忌说:“我陪你折腾了一天?,人困体?乏又饿肚子到现在,你就不?能让我吃上一口再走?”


    白?驰:“我不?饿,我先走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谢无忌冷笑:“说的就跟我不?用上朝似的。”


    郡王殿下突然驾临,虽迎人的时候有些忙乱,后来伺候主人休息,准备饭菜,一切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很快饭菜上桌,极为?丰盛。


    二?人入座。


    谢无忌给白?驰斟酒,白?驰推辞。嘴里说着我不?饿,不?能饮酒,还要赶夜路。结果不?知不?觉喝了两壶,一桌的饭菜也差不?多都进了她的肚子。


    吃饱喝足她真要走了。虽然城门?已关?,不?过?以她的身份,随便?编个理由也能进城,至于宵禁就更没关?系了,飞檐走壁,肯定不?叫金吾卫逮到。


    可谢无忌怎么办?


    看他两颊嫣红,跟擦了脂粉似的,醉眼朦胧的望着她傻笑。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一杯倒的量!


    先前看他有模有样的斟酒,朝她敬酒,她还以为?他在军中历练三年,混迹官场往来应酬,应是将酒量练出来了,看来又是她多想?了。


    这六年来,很多事变了,有些事却一尘不?变。


    “来人!”白?驰站起身喊人,想?让人进屋伺候他安置。


    谁知他也忽然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嘴里喊着,“小?池。”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开门?。


    谢无忌忽然脚下一软,朝她跌了过?去,白?驰本能让开一步,随即,又站了回去,还略微抬了下胳膊。瞬间?的变化,却足够谢无忌的心从冷热水里过?了一遍,他整个的扑上去,将她抱住,挂在了她身上。


    从旁人的角度看,亲密无比,像是在亲热。


    进屋的嬷嬷倒是个历害人,开门?瞧见这一幕,表情都没变一下,“哗”一声带上门?,转身就走。


    白?驰喊人,“站住!回来!”


    那些人就跟没听见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瞬无影无踪。


    任白?驰扛着软成?烂泥的谢无忌站到门?口,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人回应。


    白?驰不?得不?回转身,将谢无忌搀回去。


    好在谢无忌后面也没作妖,白?驰给他脱了鞋子,解了衣裳,松了头发,被子一拉盖上了。


    正?打算离开,发觉衣摆被扯住了,回头一看,谢无忌攥在手心。有那么一瞬,她疑心他一直是在装醉。下一刻,他翻了个身,嘴里说着胡话,松开了手。


    白?驰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出了门?,想?了想?,另寻了客房睡了。


    白?驰心里想?着寅初起身,回去换上朝服再上朝,可也不?知怎么的,一.夜好眠,一觉睡到天?大亮。


    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充足的睡眠让她心情大好。本以为?谢无忌早就走了,洗漱过?后,却听下人说,郡王正?等她用早膳。


    白?驰心情很好的过?来了,谢无忌观察她的脸色,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生气。”


    白?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谢无忌笑:“从不?。”亲自为?她布菜,“听下人说昨夜我酒后失态,让你难堪了。实在对不?住。”


    白?驰端碗吃饭,“我倒是无妨,只要你没觉得我毁你清誉就好。”


    “怎么会!”谢无忌吃惊道,然后他很快回想?到,分别六年后,二?人再次见面的场景,他说了那许多刻薄话。


    他心里有很多不?确定,犹豫着,纠结着,迟疑着,“那次,说了那些话,是因为?,我以为?你会讨厌我……”


    白?驰:“所以先下手为?强?”


    谢无忌:“……”倒也不?是。只是这六年,我给你写了无数的信,你一点消息也不?回应我。去找你,你也避而不?见,我就知道了,你想?彻底斩断这段情。那我就先挥刀好了,不?破不?立!


    白?驰正?了神色:“阿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心存幻想?。”


    “果然……”谢无忌心里没什么起伏的想?。


    他面上却是一派温和好说话,给她夹了腌制的小?菜,“好说好说,你有口福了,管事的说这是今冬刚腌制的第一坛泡菜,才开封,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白?驰就着小?菜喝粥,果然清香可口,酱香美味,脆咸适中,“嗯,很好吃。”


    谢无忌:“你喜欢的话,待会带一坛回去。”又道:“有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自小?没有爹娘在身边教育,他祖父母又溺爱,缺乏管教,往后还请你多费心管管他。”


    白?驰露出犹豫的表情。


    谢无忌:“那孩子可怜,从小?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才致性格乖戾,暴躁任性。是我对不?住他,我的错。但从长远看,若是没人管的住他,将来真成?了祸害,贫家也就算了,了不?起祸害他爹娘妻儿。可是他生在我们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家,真要成?了祸害,可就是祸国殃民了。”


    白?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犀利。有那么一瞬间?谢无忌甚至从她的眼里看出了杀意。心中惊了一跳,忙补救道:“好在他还小?,及时纠正?,不?会那么糟。”


    白?驰:“他当初在我肚子里,差点让我难产而死,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谢无忌:“啊?”他怎么记得,所有人都说她生子生的顺畅无比,半点没受罪?难道是他娘骗了他?


    白?驰:“算了,我的错。往后你若得空常带有儿去我那,有什么不?好我来管。呃,最好避着些人。”


    谢无忌喜上眉梢。


    白?驰:“我就不?去国公府了,你也知道的,我受不?了你母亲唠叨,头疼。”


    谢无忌笑了起来。


    目的达到,谢无忌见好就收,不?再步步试探。二?人用完早膳,一同返回都城。


    临分别,谢无忌说:“白?驰,你是不?是忘了还我什么东西?”


    白?驰一愣。


    谢无忌抬手指了下她的后腰。


    诛邪。


    白?驰不?想?还。


    谢无忌:“虽然你我已冰释前嫌,还有共同的目标——教育好孩子。但一码归一码,你欠我钱这事不?能赖账。诛邪,它是我的。”


    白?驰吃瘪,不?情不?愿的取下诛邪,扔还给它。


    “好好收着,别再叫有儿拿去玩了。等我有钱了,迟早赎回它。”


    她掉转马头,人都走远了,又听身后有人唤她,勒住缰绳,见是谢家家仆。


    那人将一柄长剑高举过?头顶,说:“将军,我家主人说您的东西忘了,让属下送还给你。”


    白?驰一看,嚯,好刺眼,原来是流光溢彩的婵娟。


    这剑不?是抵给郎子君了吗?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以谢无忌的本事,想?拿回来,也不?是难事。


    家仆见她迟迟未接剑,又说:“我家主人说了,他送给您的东西就没有到别人手里去的道理,如?果您没银子使了,尽管拿去当没关?系,这柄婵娟是您的就永远是您的,到不?了别人手里。”


    白?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搞不?懂阿寂为?何非跟她的诛邪过?不?去,但也承他的这份情了。


    她接过?剑,说:“请替我谢过?你家主人。”


    她不?知道的是,家仆在她接过?剑后,心口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主人说了,剑送不?出去,他也不?用回去了,自裁谢罪吧。


    **


    白?驰回府,先去看了小?星儿。铃兰也没问她去哪儿了,同她说,她已经跟厨娘说过?了,将军府是留她不?得了,等小?星儿好了,就让她带着星儿回神谷关?。


    厨娘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她是不?指望能留下来了,只希望将军能给星儿个前程,留她在府中继续伺候将军。


    白?驰寡淡的笑了,有些自嘲,“跟着我能有什么前程。”


    铃兰说:“小?女孩子还是跟着娘比较好,神谷关?的日子也不?差,蒙大将军会安置好她们娘儿俩,我同厨娘说了,等过?几年星儿再大了些,如?果咱们将军还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星儿也愿意过?来,再接她过?来。”


    主仆二?个默默对视,白?驰所求之道,前路崎岖,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她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敢走太近,就怕将来连累了她,又怎敢亲口许别人前程。


    回府待了没一会,连口热茶都还没喝,天?后的贴身宫人就来传话了,宣她进宫。


    白?驰一点不?意外,她今日没上朝,听谢无忌的意思,还是他派人去告了假,天?后心里有疑也在情理之中。


    换了朝服,入了宫。


    天?后在悦庭殿召见了她,让她意外的是,大殿内还有一人——魏岷之。


    天?后和颜悦色,上前郑重为?二?人重新做了介绍,看天?后的态度、语气,天?后对他极为?信任推崇,是她的心腹无疑了。


    天?后先是同白?驰说了昨日九皇子挨训的事,直言白?驰教训的对,她这个做母亲的平日里忙于政务,对孩子们并不?如?寻常母亲那样细致,才致奸人钻了空子,教坏了孩子。如?今那万嬷嬷已经被她一板子打出了宫去,再不?会出现在白?驰跟前碍她的眼。至于九皇子还是暂且养在白?驰府上,并且天?后也说了,让她该打就打该罚就罚,不?用顾虑。


    魏岷之却在这时插了话,说:“听说白?大将军昨日在国公府教子,闹得人尽皆知,大将军果然厉害。”


    白?驰蹙了蹙眉心没说话。


    魏岷之又道:“西城门?外流民近千,已然成?灾,朝廷正?不?知如?何安置,没想?到大将军一出手立刻解决这一难题,当真是好手段。”


    白?驰不?乐意了,好好说话不?行,阴阳怪气的作甚,因此?不?客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在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魏岷之面上一白?,有些难堪,他知道白?驰不?是客气人,可也没想?到她当着天?后也如?此?不?讲情面,辩驳道:“我,我没骂你。大将军,我就直说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昨日和你前夫相处一日,又夜不?归宿,就连今日早朝也是他谢家家奴来替你告假。请你给个合理解释,你们是旧情复燃了?还是你已然投效雍州世家不?再为?天?后所用了?”


    白?驰敏锐的察觉到姬后佯装镇定的坐在凤座上,然而放在膝上的手却是一紧。白?驰的心中忽然就生出了那么一丝难以名状的疲惫。


    她想?辅佐姬后称帝。


    可姬后却只当她说疯话,笑笑就算了。她一直都不?完全信任她。


    白?驰失望的同时,不?由生出了些戾气,瞪视魏岷之,“那又如?何?就算我夜不?归宿,同谢无忌睡了又怎样?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夜夜笙歌,逛窑子包女人,我深夜寂寞孤枕难眠,找个男人又怎么了?”


    姬后震惊了,这什么虎狼之词!


    魏岷之更是差点惊掉了天?灵盖,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服气了他!


    他服了这女人,更服气雍州郡王!


    郡王这口味可真够重的啊!


    白?驰:“那么敢问魏大人,你是不?是和哪个女人睡了,身和心就属于她了?成?了她的人,从此?后和她的家族绑在一根绳子上,她的所思所想?便?是你的所思所想?,她家族的立场便?是你的立场?还是天?亮说再见,拍拍屁.股走人?”


    魏岷之被怼的口讷,他是个正?经男人,不?想?和一个女人讨论睡觉好不?好!


    正?当他头发都快急得竖起来时,坐在上首的姬后却在这时笑了,说:“小?白?,你就别挤兑他了,再说下去,魏大人都要给你说哭了,人家尚未娶妻,说不?定还是个雏儿呢。”


    此?话一出,大大缓解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魏岷之旋即涨红了脸,恨不?得钻进地缝,不?能见人了。


    白?驰也没想?到,嘀咕了句,“没想?到魏大人这般纯情。”


    魏岷之嘴硬,“没有,没有的事。早不?是了。”


    姬后从座位上下来,诚恳道:“小?白?,是本宫错了,本宫不?该怀疑你,与魏大人作了这一出戏来试探你。”


    魏岷之正?经的面朝白?驰行了一礼,“白?将军,得罪了。”


    姬后又道:“你也不?要怪我,实在是这些年,雍州世家在我身边安排了许多眼线,我吃过?不?少暗亏。你的身份又太过?特殊敏.感?,稍有风吹草动,总有人在我耳边嘀咕,听得多了,心里也不?得劲。”


    白?驰木着一张脸,说:“我同阿寂还有一子,此?生都不?可能完全断了干系,天?后若是一直这般不?坚定,只怕将来会一直不?得劲。”


    魏岷之又暗暗偷看白?驰,心内纳罕,她是真不?拿姬后当外人呐,什么样负气的话都敢说。


    姬后听她这样说反而很高兴,说:“不?会了,我知你是个直性子,便?是将来不?想?帮我了,也一定会当面同我说,不?可能做出那等背信弃主暗地使坏的事。”


    白?驰:“天?后,我同您说过?,只要您答应称帝,我便?是豁出这一身血肉性命也一定会助你!”


    魏岷之还是第一次听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一时惊得说不?出话,眼睛溜圆,像是塞进了两个铜铃。


    他竟不?知白?大将军有这样灭九族的抱负!


    女帝?


    女……帝!


    姬后倒是没有初听时的大惊失色,她冷静了许多,只是一只手的手指仍不?安的快速敲打了起来。


    “小?白?,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姬后不?再迂回,直接说明目的。


    白?驰:“臣领命。”


    姬后看了眼魏岷之。


    魏岷之勉强收拾好乱糟糟的心,说:“天?后的意思是希望你往后能继续和郡王搞好关?系,呃,最好通过?他,和大长公主也能和睦相处。”


    白?驰一听到大长公主头皮就发麻,本能的皱了下眉。


    姬后同样也怕大长公主,她太理解白?驰此?刻的心情了。迂腐的女人最难搞,惹急眼了就写一本书搞你,也是没谁了!


    白?驰:“为?什么?”


    魏岷之:“因为?她手上捏着天?后的把柄,能致天?后于死地的把柄。”


    白?驰惊诧。


    姬后沉声道:“先帝去世之前曾拟了一份遗诏交给他最疼爱的大公主。这事本宫一直有耳闻,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先还猜测是不?是谢家树大招风,怕将来谢家获罪给他家的免死金牌,只是我最近才知道,竟是让我死的敕令!”


    她站起身,声音越发低沉:“德胜陛下说,若是我姬遥将来有图谋大周江山的意思,就将我赐死。德胜陛下呀,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竟真看得起我这小?小?女子,居然还防患未然的留下了这样的遗诏。现在回想?来,当初有好几次我那位大姑姐表现出的态度都挺耐人寻味,也是难为?她了,一直隐藏着这么天?大的秘密隐忍不?发。是看在她的那些侄儿侄女的面上,不?想?被他们记恨吧?白?驰,我命令你,找出遗诏,毁了它!”


    第83章 亲事


    同一时间, 谢无?忌去了国公府。儿子挨揍,他心中自然挂念。


    大长公主正在屋内看画像,念念有词。谢无?忌不?想打扰她?们,没让通报。


    大长公主说:“我还是觉得礼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千金不?错, 脸蛋圆润, 身材丰满。虽然那天?她?做了遮掩,这画像也故意将人画瘦了, 但我那天?特意留心看了, 王小姐胸大屁.股大,是个容易生养的。”


    边上庄嬷嬷乐呵呵的附和:“公主给太子挑的媳妇自然是极好的。”


    琴姑姑说:“王小姐的品貌才?学确实无?可挑剔, 可是我担心太子恐怕不?喜。太子素来怜爱纤细柔弱的佳人。先太子妃在时, 太子就将她?比作扶风弱柳。王小姐同先太子妃相比, 虽才?学不?相上下,可容貌身材却天?差地别。那日公主让我留意太子, 倒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千金出来的时候,太子端正的看了几眼,对?王小姐,太子似乎并不?上心。”


    大长公主眯着?眼回想了下,“左侍郎家?的千金?哦, 我想起来了,也是同窦婉儿一样?的柔弱病态。她?不?行!当初窦婉儿没了,太子就差点去了半条命!再来一个左家?女娘, 我这侄儿还要不?要活了!以前?我也觉得纤细美丽者讨人喜爱,说话细细柔柔的, 谁家?大人见了不?怜爱几分?男子更爱那小鸟依人好显一显男子气概。可是我老了啊, 见不?得生离死别,更不?喜欢小辈整日病歪歪的模样?。”


    “后来无?忌娘子生有儿的时候, 我突然悟了,还是身体健康膀大腰圆的好。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她?生有儿的时候,我准备了十几个稳婆丫鬟愣是一个没用上,她?自个出去溜达一圈的功夫就给生了。别的女人生个一天?两天?,家?里的老人、男人都给女人哭得心肝都碎了。我还记得窦婉儿产子时,太医院但凡能动的都去待命了,我的心呐也跟钝刀子磨的一样?,急啊难过啊没办法呀。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她?走?了。孩子虽然最后生出来了,气息微弱,没片刻功夫也没了。当时太子那脸色,我都不?能回想,若不?是太医都在那,抢回一条命,我真怕太子也被那娘儿俩个带走?了。不?说窦婉儿了,就说我吧,我要是身子骨再好些,何至于差点让国公爷绝了后。谢天?谢地我的乖孙儿是个生龙活虎的小子,昨儿个被他娘打的胳膊肿屁.股开裂,没一会功夫又活蹦乱跳了,今早一看,不?红不?肿不?疼,又出去疯玩了。”


    “所以,娶妻这事不?能再听太子的了。阿琴,你将王小姐还有这几人的画像一并送去宫里,将我的意思也说给皇后听,让她?参详参详。”


    庄嬷嬷有些吃惊,“公主,皇上不?是说了太子妃的事由您一人定夺,不?需同皇后商量。”


    公主说:“太子妃毕竟是要嫁进宫里,同姬后才?是一对?正经婆媳。我算什?么?大姑母而已。太子妃要是不?得皇后喜欢,将来她?日子难过,谁人能替她?。反正这几人我已经过了一遍眼,无?论?是谁都行,看皇后怎么挑吧。”说完顿了顿,又道:“将剩下的这些都送去郡王府上,让他也挑一挑,万一有看上的呢。”就当碰碰运气吧。她?心里很清楚,除了被他付之一炬没别的可能,但她?总是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她?是真心疼儿子,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怎么受得了。


    “呵,”有人冷笑出声。


    公主一怔。琴姑姑反应快,忙行礼,“郡王来啦。小世子在石园玩耍呢,彭义武正陪着?他。”她?敏锐的察觉到?郡王态度不?对?,想打岔,将他支走?。


    公主看见儿子很高兴,满心的期待,“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不?过来一趟又怎知,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在母亲心里我还是只能挑太子表兄剩下的。”谢无?忌说完这句就走?,不?留情面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了公主心上。


    公主一脸惨白,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真不?是。


    她?一直想做个好母亲,可她?却一直做不?好一个母亲。


    *


    宫道上,魏岷之一路快跑追上了白驰,到?了近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将军好体力。”


    白驰手握婵娟,“魏监正有话直说。”


    魏岷之实在不?习惯她?的直接,拱了拱手,道:“方才?在大殿上多?有得罪。”


    白驰:“你已经赔过礼了。”言毕,抬脚就走?。


    魏岷之追着?她?,边走?边说:“……是这样?的,魏某只是想说咱们同为姬后臂膀,应当消除误会,没有隔阂才?好。”


    白驰:“你只管对?天?后尽忠,她?若不?信我是她?的事,与你无?关。”


    魏岷之噎了下,眼看着?就要出宫门了,二人当值的衙门并不?在一处,忙压低声音道:“昨日跟天?后一直告您状的是通国公姬承功,我曾听天?后说过,这厮在初见您时,曾流露出想同您结亲的意思,不?过被天?后呵斥回去了。”


    白驰莫名其妙,“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没兄弟姐妹,如何与他结亲?”


    魏岷之神色古怪,一时竟分不?清白驰是真不?知,还是假意揶揄。


    白驰走?出去几步,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她?当姬承功就是个屁,并不?放在心上。


    昨晚睡得好,今日体力精力充沛,尚未到?校场,她?就开始活动腿脚了,而后蓄力,一纵身跃入校场中心。气势惊人,仿佛天?降陨石,大地都跟着?震颤。


    “昨日,是谁恶心到?我来着??自己过来,本将军亲自指点武功。”


    演武场内瞬间鸡飞狗跳,逃跑的,喊救命的,乱作一团。


    恐怖的记忆犹在心间,他们只是一时被大魔头逛花楼的谣言蒙了心,在男人的眼里,这世上的人,似乎同酒色沾上,就没那么可怕了。尤其还是个女人,男欢女爱,女人永远都是吃亏的一方,他们看轻她?,嘲笑她?,故意戏弄她?。白驰一时被恶心到?了,匆匆离开,也被他们看作是落荒而逃。


    谢灵空过来送文书,经过千牛卫校场,听到?惨叫声,没忍住好奇被金吾卫的兄弟们推搡着?也过去看了热闹。


    金吾卫同千牛卫关系并不?好,追根溯源,窦素当大将军的时候,看不?起寒门子弟,家?里有些钱权找了窦素托关系,窦素能安排都给安排上了。因?此手下有些职权的都是公子爷。人都有抱团取暖的习性?。军卫之间有时候也会有私斗,千牛卫经常输得很惨,被人瞧不?起,不?过校场上干不?过人,家?里有钱权的,总可以找到?机会报复回来,寻私仇。有些明争暗斗,位高权重者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自从千牛卫被白驰接手后,没少被别的衙门官兵嘲笑过,背地里说他们娘娘腔腔的,现下也算名副其实了。


    谢灵空被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也不?知忽然被谁自身后踹了一脚,整个人扑进场中。白驰拳风四扫,耳听八方,只当有人偷袭,拳裹劲风,直击面门。谢灵空惊骇之下,武功招式全忘了,连出手抵挡都不?能,像是被恐怖的威压震慑,满脑子只惊出一句,“嫂子!”


    拳骨贴着?鼻尖生生止住,拳风扬起他颊边碎发。这一拳要是真打下去了,还不?断了鼻梁,破了相,整个人飞出去。


    所以有人暗道惊险。旁人只道谢灵空这一声“嫂子”喊得及时,孰不?知白驰下手自有轻重,本就是震慑为主,管他是不?是谢灵空,这一拳到?了面门都会停。


    谢灵空惊魂未定,四周接连响起抽气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声惨叫。


    展目四望,千牛卫的校场何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谢灵空这才?想起,自白驰接任大将军后,接连被御史弹劾了好几次,说她?性?情乖戾,残暴狠辣,练兵如受刑。传言传到?了金吾卫,金吾卫的兄弟们根本不?信,无?他,白驰接任大将军后,没几天?就接了皇命,足有半月不?在京城。这半月来千牛卫的一众人等,无?有管束,没少作威作福干出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轻则与人口?舌之争,重则当街械斗。彼时皇上刚醒,窦素被姬后拉下马,福王寿王又在赶来的路上,朝廷内外无?不?人心惶惶,根本没人管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金吾卫的兄弟们看了场好戏,心里暗搓搓的高兴,暗叹: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说真的,他们现在都有点同情这些人了。


    白驰收势,整了整衣角,额上有一层薄汗,双颊透着?粉色,活动后,整个人更显唇红齿白,美得张扬。可周围人哪敢再看她?,无?不?垂眸低头,生怕被她?注意到?了,又单拎出来松骨活血。


    “何事来此?”她?言简意赅道。


    雷鸣自人群中站出,走?了过来。


    谢灵空稍显紧张,毕恭毕敬道:“我家?武大将军让我送来大比的对?战表,请……白大将军过目。”


    白驰目露疑惑。雷鸣站在她?身侧,小声说了起来。原来是大周国的传统,每年年末,各地驻将、封疆大吏都会进京述职,到?时候大周八大卫所(军区)会各自挑选精英,进行一场大比,最终胜利者由皇帝亲授金菊花。这也算是一年一度的盛会了。白驰有些印象,她?在神谷关六年,蒙元顺回京述职两次,便是他不?亲自去,也会派亲信回去。有过一次,他嘀嘀咕咕甚是不?爽的样?子,要白驰回去,给他赢一朵金菊花回来。白驰话都没听他说完直接走?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比是从高祖皇帝刚开始打江山就沿袭下来的习惯,最初是因?为追随高祖的各路英雄谁都不?服谁,为了论?资排辈,互相比斗。后来大家?觉得这样?的比斗可以磨练各路大军的战意,找出各自不?足,也能激发将士们的荣辱心,刺激他们拼搏向?上,习惯也就演变成了传统。


    自英王之乱后武将折损过多?,大比断了几年,后来又被大臣们提起,这才?重新恢复了旧俗。


    只不?过,自此后,大比到?底失了些味道。


    若是当年跟随高祖皇帝的老家?伙们还活着?,一定会吐沫横飞的说当年他们的大比是如何的精彩纷呈,叫人拍案叫绝,无?数好男儿在大比中脱颖而出。如今这大比嘛……


    **


    “哼,贵人们解闷逗趣的无?聊表演罢了。”谢无?忌轻蔑道,手执狼毫,笔走?游龙。


    “你说夫人将这差事交给你办了?呵,千牛卫那些人恐怕也挑不?出几个像样?的。往年窦素能取得中等往上的名次,可不?是他带的兵如何本事,全靠他收买贿赂的好手段,除了金吾卫的武大将军,旁的军卫看在他是太子老丈人的面上,又是戍卫皇宫,天?子近臣,怕驳了皇家?脸面,都会相让。今年嘛……”恐怕不?仅不?会让,还会联合起来让千牛卫输的很难看。


    “郡王,那我……”雷鸣面露难色,得大将军信任,这是极露面的事,可是如今的千牛卫人心不?齐,暗地里使坏的更是蠢蠢欲动,要他练兵参加大比,简直是将他架到?热油上烹。


    谢无?忌练完一笔字,往后站了站,端详片刻,搁下笔,说:“既然她?都不?放在心上,你尽力就好。这事我帮不?了她?,也不?方便出手。可还有别的事了?”


    雷鸣又道:“还有一件,二公子走?后,福王和通国公一起过来了。”


    谢无?忌说:“历来八大军卫大比都是由皇上亲自主持,今年他身体欠恙,恐不?能次次到?场主持如此盛会。今日朝会,听说已经钦定了太子代天?子执礼,福王大概是心有不?甘吧。”据探子回报,福王自从回京后一直很活跃,热衷参加各种宴会,与诸位大臣夜夜笙歌。不?过按照惯例,过完年后,各路诸侯封疆大吏都要回到?封地。福王在父皇病重太子被罚后突然被召回京,大概一时惊喜过度,存了不?该有的念想。


    可惜,他是头蠢货。无?他母亲十之一二的心胸气度。


    雷鸣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无?忌不?喜,“你想说什?么?”


    雷鸣躬下身行礼,低下头说:“福王今日去往卫所却不?是为了这事,而是给通国公提亲。”


    谢无?忌:“?”


    雷鸣感觉舌头都在发烫,“福王做媒,替通国公向?白将军提亲,说,说通国公仰慕将军许久,许她?八台大轿风光嫁娶,想与她?结秦晋之好。”


    第84章 夜袭将军府


    魏岷之由?茅吉人自密道引进门, 他的情绪有些莫名的亢奋,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的想说,见了?正主,抬眼一瞅, 嚯!这是中了?毒了??脸绿成这样!


    谢无忌抬眼看他, 眼下留白,显出凶相, “你最好有事。”


    魏岷之有些不?确定了?, 战战兢兢,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被气成这样?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现在说没事再离开, 肯定是会被打?的吧?


    魏岷之清了?清喉咙, 见他脸色更?难看了?, 赶紧道:“我知?道白将军心中所想,我也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了?。”


    谢无忌果然变了?脸色, “说。”


    魏岷之:“她想称帝。”


    谢无忌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倾身过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什么胡话。”总算是有了?活人气, 不?像先前一副要吃人的鬼样子了?。


    二人私交甚笃,这一巴掌倒没有轻蔑看不?起的意思。


    魏岷之从地垫上爬起身,重新跪坐好, 不?怎么舒服,索性支起一条腿, 席地而坐, 说:“你先听我说,我今儿个可真有被吓到, 你容我慢慢同你道来。”


    “你闭嘴。”谢无忌懒得?听他鬼扯,见他又要开口,冲口而出道:“你说她想辅佐姬后称帝我还信你几分,她怎么可能想当女帝。”


    魏岷之大为惊讶,“原来你都知?道!”


    二人对?视片刻,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谢无忌沉下心来,暗道:原来这就是你所求之道。


    之前他就有所怀疑,但不?确定。


    如今听魏岷之这般说,仿佛一锤定音,琢磨不?定的事终于有了?答案。没什么惊讶,反而觉得?高?兴,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好办了?。


    有所求就有软肋,就怕她无欲无求,那就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你的反应也不?是早就知?道的样子,你也觉得?白将军大逆不?道的想法是痴心妄想?你就不?担心,她真干出什么连累你一家老小?”后一句才是魏岷之真心发问。


    谢无忌:“你是担心我谢家一朝倾覆,你下错了?赌注,血本无归吧?”


    魏岷之心想,“你俩可真是一对?亲夫妻,说话都这么不?留情面。委婉点会死啊!”


    却见谢无忌起身,自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个黑漆匣子,推到魏岷之跟前,说:“听长乐坊的人说,山鬼大人近日输了?不?少,连最喜欢的玉扳指都典当了?出去。”


    魏岷之见他背过身拿匣子的时?候表情就变了?,脖子伸的老长,见他回转身,又装模作样的不?去看,直到匣子推到面前,又被打?开了?盖子,黄澄澄一片,最上面放着一个翠□□滴的扳指,想稳住文人的孤傲清高?吧,奈何?眼珠子还是出卖了?他。


    如意坊是谢无忌私下经?营的赌场。


    山鬼先生是魏岷之易容后用的化名,在赌鬼之间很有名。


    “那个,人、皮面具也不?怎么好用了?。再给我张新的呗。”魏岷之拿人手短,笑的真情实意。


    谢无忌早有准备,自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水,内里泡着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皮。


    “这个是我才改良过的,贴在脸上透气,一次使用两天?不?揭下都没关系,跟之前的一样,不?用了?就泡在药水里。大概可以用半年左右。”


    魏岷之听到很高?兴,双手就要去握他,“郡王呐,你可真是个妙人呀。也只有你懂我。”


    谢无忌很诚实:“不?,我不?懂你。”但是你有弱点我好拿捏你,这就够了?。


    魏岷之把玩着玉扳指,摇头晃脑:“不?,你懂我。赌博之于我,白将军之于你,没什么不?同。上了?瘾,戒不?掉。”


    谢无忌看他,透着不?悦。


    魏岷之摇头笑,“瞧你,动不?动就生气,哪像外头传的那样——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谢无忌不?屑:“数年前我还是别人嘴里的小杂种贱皮子,粗鄙卑弱,贱若尘埃,整日里活得?胆颤心惊,少被人看得?起。如今却被人捧成星辰明月。世人多是攀附权贵,人云亦云之徒,你觉得?我会在乎旁人的眼光?”


    魏岷之敛了?笑,偷偷去看他,心道:不?对?呀,今天?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谁惹着他了??略一思衬,脑瓜子哐得?一下子,琢磨过来了?,笑容收不?住,透着些猥琐,“嘿嘿嘿!”


    谢无忌连金子带药瓶往他怀里推:“赶紧走!”


    魏岷之就像是瓜田里的猹,这么一口大瓜摆在眼前不?让他吃上一口,他今晚还不?得?百抓挠心觉都不?用睡了??他今天?特意过来,想转述白驰那番厚颜无耻的言论比想说她欲称帝强烈的多了?,只不?过怕得?罪人,一直忍着忍着,终于找到机会了?,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说了?起来。说完后,不?忘求证,“所以,她是真的睡过你后不?负责任,你被她给白玩了??”


    魏岷之眼睁睁看着谢无忌红了?双耳,那血色沿着脖颈一直红进了?雪白的衣襟。先前的狰狞不?快仿佛消散的云烟,氤氲云霞下整个人都透着难以名状的温柔,眸含水色,微咬薄唇。


    这谁顶得?住?魏岷之忽然感同身受白将军的快乐了?。片刻功夫,回过神来,魏雏儿整个的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这气氛吧,俩个大男人在一起,似乎有那么些些咳咳……那我走?


    他怀里抱着金子跟条蛆似的都要拱出门去了?,谢无忌忽然起身,“坏了?!”


    魏岷之不?明所以:“坏了??”


    谢无忌自顾更?衣,“你说天?后命白驰找出遗诏?”


    魏岷之:“?”


    **


    亥时?三?刻,谢无忌手执通行手令,敲开了?国公府的大门。


    彼时?府内上下都已?经?睡了?,国公爷从睡梦中惊醒,还当是出了?什么国政大事,慌里慌张的往身上套朝服。


    谢无忌很快到了?父母的寝室,站在门外自陈罪过,今日一时?糊涂,不?该对?母亲那样说话。


    谢孝儒还兀自懵着。大长公主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快步冲出门去,将儿子搀了?进来。


    谢无忌不?着痕迹的让了?让,他一直不?习惯同父母有亲密接触。


    公主全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在儿子身上,心头郁气全消,问:“吾儿深夜赶来,只为同阿母认错?”


    谢无忌:“母亲,儿子今日莽撞了?。”


    公主的心都快化了?,暖融融的,“无妨无妨,要说错也是我错在先,我不?该说那样叫你误会的话,你太子表兄可怜,从小没了?母亲,我这个做姑母的不?关照他谁人又能真心待他……”


    又来了?,又来了?,谢无忌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不?露情绪。


    谢孝儒问:“你就是为了?给你母亲道歉,违犯宵禁深夜出行?”


    公主正感动着,听丈夫这话非常不?喜,轻斥出声,“就你事多!”又问:“晚饭吃了?吗?吃的什么?都这么晚了?,一定饿了?吧,我让下人再给你下碗面。”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时?辰实在不?早了?,公主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又欢喜的让下人将东屋收拾出来给他住。


    谢无忌自认祖归宗后,还从来没在公主府歇过,公主觉得?以此为始是她和儿子关系缓和的开始,兴奋的反而睡不?着了?。


    谢孝儒心中有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被公主骂了?一顿。


    公主年轻的时?候真真是温柔如水,对?夫君言听计从,反倒是年岁越大脾气渐长了?。


    **


    却说白驰那边,通国公让福王做媒要八抬大轿的娶她进门,他们?是不?是脑门被驴车给夹了?暂且不?提,反正白驰就当他们?放了?个屁,连应酬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撵人走。福王被拂了?面子,又恼又恨,放了?些狠话。无非她不?过是他母后身边的一条走狗,没了?他母后做依仗,她什么都不?是!她面忠心奸,和谢无忌勾勾连连裹缠不?清,定是谢家派来的细作。如此种种,越说越兴奋,跟俩只聒噪的鸭子似的,被白驰一手擒住一只,扔飞了?出去,是真飞,卡树桠上去了?,丢人现眼。


    消息散出去,张鼎听了?暗暗高?兴,觉得?谢无忌的美男计起了?作用,白驰公然和福王闹翻,他就不?信姬后心理?不?膈应。


    姬后才同魏岷之联手试探了?白驰,过不?多时?,又传来这样的消息,她沉默半晌,忽而笑了?,笑得?坦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至于谢无忌为何?气成那样,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通国公这一出。白驰下值后回府,一路上都有男子偷看她,还有胆大的冲她笑。


    白驰逛春意的事过去还没多久,尚在风头上。总有些心思活络的想走捷径。要说这些人吧,也没有过分的言语和举动,打?不?着骂不?着。


    白驰一路无视,但经?雷鸣转述,听在谢无忌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想亲手捏死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回了?府,家里来了?个红衣少年,说是来找春锦玩的,谁知?见白驰回来,就往她身上扑。好在后宅有铃兰管着,喊了?大囡小囡,一人架住一边拖走了?。不?过一个男人,一身红衣敞着胸,露出精瘦而结实的肌肉,面敷红粉,搔首弄姿,可把雷鸣吓得?不?轻。


    用过晚膳,小皇子周安在新过来的嬷嬷指引下,过来磕头认错。


    白驰想到自己那混球儿子,没说话。倒把胆小的小皇子吓哭了?。原本周安眼巴巴的等着万嬷嬷来接他,带他逃离魔窟,没想到却等来了?新的教习嬷嬷,还带来了?母后的一道口谕,要他安心在将军府受教,不?可违逆师长,待学有所成,再接他回宫。


    周安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前途一片黑暗。即便再不?情愿,再不?敢面对?,也只能被逼着去认错领罚。


    白驰看这孩子抖啊抖,眼泪掉啊掉。她不?喜欢说教,她也不?相信说教能教育好孩子。按理?成年人该懂事了?吧?所有道理?都明白了?吧?可是要让这些成人听话,还是拳头管用。


    “你明天?带他回宫。天?后那我去说。”白驰说。


    嬷嬷只当白驰故意说气话,将姬后的话又重复了?遍,又让小皇子道歉认错。


    白驰:“我没生气,我是真教不?好他。”已?是冬日,又是晚上,她的屋子没有烧炭,冷得?很,小皇子瑟瑟发抖,一时?也不?知?他是吓的还是冻的。


    铃兰捧着一个暖手铜炉进来,虽然白驰不?需要,但她总是很执拗的往白驰被窝里放一个。白驰顺手接过,又自然的塞进小皇子怀里,“早些回去睡吧。”


    打?发了?小皇子,铃兰忍不?住抱怨道:“我都听说了?,你跑公主府将有儿给揍了?,为什么呀?”她是真的很喜欢有儿,想不?明白主子为何?非要这样。


    “做错了?就要受罚,没有什么为什么。”白驰夜里还有事要做,不?愿浪费心力,“你也出去,我要睡了?。”


    铃兰言简意赅,将侍书同她说的话说了?,解释了?有儿为何?会不?小心伤了?侍卫,又说她走后没多久,有儿平静下来就同小侍卫道歉了?。今天?中午让侍书跑了?趟,专门过来解释。还带了?果品香粉送给铃兰。


    铃兰哪受得?了?这糖衣炮弹,拍胸口保证替他说好话。自然句句都向着有儿。又指着白驰的软底鞋说:“这是你刚来平京时?有儿送来的,穿的还习惯吗?”


    白驰蹙了?蹙眉心,有些糊涂的表情。


    铃兰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顽劣任性?还不?是想亲近你这个亲娘,又怕你不?喜欢,故意制造动静想让你注意到他。小孩子哪有什么坏心眼。”


    白驰不?置可否。点了?下头,说知?道了?。就将铃兰请出去了?。


    她刚躺下没多会,隐隐约约听到屋顶有脚步声。


    将军府这么穷,总不?会闹贼吧?


    她悄悄披上衣裳,潜了?出去,雪光下,屋顶院内果然站着几个人,正快速往小皇子住的地方跑去。


    整个将军府黑漆漆的,都睡了?,只有周安那还亮着灯,亮晃晃的。


    宫里出来的有钱人,不?怕费灯烛钱。小皇子就算睡了?也要点着灯,怕鬼。


    小宫人们?不?着急睡觉,做个针线什么的,说说小话,各屋里也都点着油灯。


    寂静的夜,忽然有人呜哇哇喊了?句什么,白驰心头一惊,原本还不?紧不?慢的跟在那几个贼匪身后,骤然加速,旋风一般将瓦片都带了?下来,长剑一挥,破开屋门。径自将尚在睡梦中的周安一把抓起,夹在腋下。又是纵身一跃,破开屋顶,站了?上去。直面正发愣的看着碎裂的瓦片只差破口大骂的几名贼匪。


    不?是说好了?,悄悄潜入,再自报家门,比试讨教。搞出这么大动静,不?怕惊动官府吗?


    此刻屋内有一人也是一脸懵逼的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方才他被剑风扫到,瞬间失去了?知?觉。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才喊了?一句,“江东浑江鲤骆无名前来讨教!”话音方落,一道凌厉的剑光自身后破风而来,他敏捷的往前一扑,还是被剑风扫到,旋即晕了?过去。


    却说白驰一手执剑,一手将周安夹在腋下,面如寒霜。半句废话都没有的,直扑而去,挥剑就砍。


    周安养尊处优哪经?过这种阵仗,急速奔跑下,眼前的景物像是忽然之间撞入瞳孔,本能尖叫。他这一叫,让白驰一滞,挥剑的手偏了?些,也是这一点时?间,叫那几个盗贼回过神来,纷纷取下武器,有人高?声问:“敢问是哪路英雄?”


    但凡周安在别的什么地方遇刺,白驰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是将军府是她的地盘,敢在她的羽翼之下动人,简直比老虎嘴上拔胡须还可恨。


    将军府没有护卫,都是寻常仆从,便是大囡小囡那样的武婢,白驰也不?让她们?值夜。她的羽翼之外,大家都要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努力而谨慎的活着,各司其职,各遵本分。在她的羽翼之下,她希望看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大家都活得?自在些,没那么多世俗的欺压烦恼,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关上了?门,安生的过日子,岁月静好,是她心灵放松的地方。


    白驰哪会理?会他们?,扣紧小皇子,又是纵身一跃,忽而从天?而将,倒垂而下,剑锋直指盗匪,犹如天?外陨石,气灌山河。


    那些人慌忙举起武器抵抗,碎裂之声响起,尘烟飞扬,屋顶被砸出个大窟窿。


    周安攥紧白驰的衣裳,尖叫声几乎都带了?哨音。


    这些人中有俩人武功相当不?错,短暂的震惊过后,迅速反应过来,心里已?认出了?白驰,想说话,可剑光闪烁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只不?断的抵挡避让。


    乒乓声吵到了?府内众人,宫里来的人早吓得?魂飞魄散,或扶住廊柱或背着身子靠在门后抖若筛糠,口内喊着:“救命啊!救命!”


    铃兰不?紧不?慢叫上大囡小囡一起,往这边赶来。府内其他人紧闭门窗,头都不?伸一下。倒不?是他们?没有好奇心,而是神谷关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有人闯入,不?可大呼小叫,不?可乱跑乱窜。要相信他们?的将军,一人足矣。而事实也是如此,不?管动静有多大,胜利的永远都是他们?的将军。


    铃兰到的时?候,雷鸣早就到了?,春锦也站在不?远处。只是刀光剑影间,受伤不?能动弹的无需他们?动手,尚在缠斗的,他们?根本插不?进去。倒是有一人被踹飞后离春锦很近,实在被打?怕了?,挣扎着爬起身就要挟持他做人质,哪晓得?白驰快若闪电,又是一剑贴着春锦的脸挑了?过去,兵器脱手,白驰紧跟又是一脚,那人结结实实被拍在雪地上,彻底不?动弹了?。


    有人高?喊:“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认输!”


    他举着重锤,身高?体?壮,跟头小山似的。


    白驰哪管他废话,一膝盖撞上他的关节处,一拉一扭,只听咔咔几声。


    壮汉软倒在地,哭爹喊娘,“废了?!废了?!”


    一场兵荒马乱到此为止。白驰执剑上前,一脚踩上最为高?大那人的脑袋,“说,为何?要刺杀皇子?”


    那些人早就哭叫上了?,“大将军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将军!大将军饶命!”


    “是我们?错了?,我等兄弟几人甘拜下风。给您磕头谢罪!”


    *


    铃兰施施然而来,扫了?一圈院内被砸废的砖瓦楼阁,一阵阵肉疼。


    “说重点!”白驰提剑对?上那人的眼珠子。


    那人惊骇失措。


    小皇子尚在白驰怀里,眼珠子瞪得?贼大,白驰像是才发觉他,收回脚,转向一边,将小皇子丢给嬷嬷。


    周安不?叫也不?哭,张着嘴瞪着眼,面上闪烁着奇异的神采,像是丢了?魂魄。白驰心内暗道糟糕,别是吓坏小孩子了?吧!挥手让嬷嬷将小皇子抱回去。


    周安被抱着往屋里去,仍面朝着白驰,嘴里“哇哇哇!”终于出了?声。


    雷鸣早自觉地接替了?白驰的位置,审问贼匪。


    原来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听说白大将军神功盖世,一时?技痒,想找上门切磋一二。奈何?白大将军忙的很,白日里来拜访了?两次都是人不?在,兄弟几个都是跑江湖的,不?能在京城一直待下去,又想自己身份低微,恐被将军看不?起了?才避而不?见,索性狠狠心夜里过来一趟,了?了?心愿就走人。


    至于直奔皇子的住处,原因更?简单了?,整座将军府入夜后都是黑漆漆的,东西南北不?分,只有皇子的住处亮着灯,众人寻思着大将军身份尊贵,住处定然是那里了?,于是就义无反顾的现身挑战了?。


    误会解开,大囡小囡看白驰一眼,拉着一张脸上前,给众人正关节。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又接连响起。


    有人说,“早听说白大将军不?伤人性命,只卸人胳膊腿脚,不?叫动弹,果真如此。今日多谢将军手下留情,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几人互相搀扶着挣扎起身,或膀大腰圆或精瘦结实,一个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现在却都一副孙子样,舔着脸笑。


    众人一起行礼致歉,其中一人道:“我等这就退下了?,扰了?将军美梦,实在过意不?去。”


    几人正要离开,身后悠悠然响起一道声音,“哪儿去?”


    壮汉们?回头,见是一名美貌女子,挑灯站在暗处,她并不?看他们?,而是高?高?低低的看破损的屋顶碎石。


    几人一时?不?知?她是谁,有个蠢货不?知?怎么想的,颤巍巍的说:“这位是夫人吧?夫人好。”


    其余人等恨不?能将这蠢货扔出去,就算大家背后都这么说,但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啊。


    白驰擦剑的手一颤,忽地一剑斩过去,寒光一闪,漆黑的角落里“啊呀”滚出一人来。


    大囡提灯过去一照,惊了?,“张公子?”


    铃兰明显一愣。


    江湖人道:“道上的朋友,不?用比啦!白大将军天?下第?一!”


    张灿一脸尴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我不?是,我没有。”眼珠子黏在铃兰身上,一劲解释:“我是今天?刚巧听到这些江湖人要夜袭将军府,我怕他们?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才跟过来了?。”


    铃兰根本不?领情,“然后呢?你就缩在那看热闹?”


    “不?是,我不?是,我还……”张灿话没说完,大门忽然被人捶响了?。


    谢灵空领着金吾卫进门,他们?手执火把,进了?后院。整片天?空都亮堂了?。院内惨不?忍睹的景象看的铃兰更?忧伤了?。


    张灿看到谢灵空到了?,很高?兴,扑棱蛾子一样扑过去,“谢二哥,你可算来了?!”又啪啪将情况一说,往重了?说。


    江湖人一脸哀莫大于心死,讨饶道:“不?敢呀,我们?哪敢挟持皇子谋害朝中大员!”


    “我们?就是来找大将军讨教讨教武艺的。”


    张灿:“别抵赖,我看得?真真的。”又转过脸讨好的看向铃兰,说:“我还报官了?,绝不?让他们?在将军府为非作歹!”


    铃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张灿又问:“谢二哥你怎么才来?”


    谢灵空朝白驰行了?礼,又小声回话道:“我们?寻思着这里有我嫂子在,肯定出不?了?问题。”扫一眼那些个江湖人,有俩人他在官府的文榜上见过,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现下一个个的灰头土脸,好不?可怜。“不?过既然张兄弟你报了?案,我肯定派人留意这边了?,后来听到这边果然传来响动,我们?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主要是战斗结束的太迅速,才显得?他动作缓慢。他说完这些就招呼手下人套锁链,将人带走。


    谁知?铃兰忽然踩着小碎步过来,拉住铁链,问:“中郎将大人,敢问这些人可是犯了?什么事?”


    谢灵空怪道:“挟持皇子行刺朝廷命官还不?是重罪?”


    江湖人大喊冤枉:“挑战!我们?只是按江湖规矩挑战白大将军!”


    铃兰回头瞪他们?一眼:“闭嘴!”又转过脸,笑嘻嘻道:“大人弄错了?,这些人是我将军府的门客,夜里睡不?着在府中同我家将军切磋而已?。”


    谢灵空的脑子转不?过来了?,和所有人一样,齐齐看向白驰。


    白驰有些困了?,“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铃兰又笑嘻嘻道:“看我家将军都这么说了?,无事了?,辛苦各位金吾卫大哥们?了?。”


    金吾卫:“……”


    江湖人感激涕零,太感动了?。


    张灿:“不?是呀铃兰,你看这些人把将军府都砸成什么样了?,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谢灵空意识到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多此一举了?,又恭恭敬敬朝白驰行礼,“既如此,那我等就先行退下了?。”转身看到躲在暗处的春锦,又瞪了?他一眼。


    张灿还站在铃兰身边叭叭个没完。


    铃兰忽然又叫住谢灵空,说:“中郎将大人,你们?连犯人都不?抓就这么走了?吗?”


    众人回头,莫名其妙。


    铃兰咬牙,朝着张灿的后背猛得?一推,“此人犯了?宵禁之罪,又私闯民宅,中郎将可莫要因为他爹是中书令就轻饶了?他。”


    谢灵空扶住踉跄扑来的张灿,后者?回头看她,一脸难以置信,“铃兰。”


    眼见着金吾卫走了?,江湖人也互相搀扶着要走,纷纷行礼,又重点朝铃兰道谢。


    铃兰笑眯眯受了?众人的谢,又陡然冷下脸,“想走?我这院子都被你们?砸成什么样了??一分钱不?赔就想走,谁给你们?的脸!”


    站在角落里的春锦一激灵,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江湖人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可是刚才……”


    铃兰:“刚才让金吾卫将你们?带走,关你们?个十年八年对?我们?将军府又有什么好处?赶紧的,有钱赔钱,没钱写信让家人朋友送钱,光棍一条的就留下来做活,什么时?候债还完了?什么时?候放你们?走!不?然,你以为我们?将军府是这么好闯的?”


    江湖人争辩:“不?是我们?干的呀!没这么大本事啊!你看这屋顶,这墙壁,这厚实的石板……”他们?眼珠子只敢往白驰身上转,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白驰起身,只做什么都听不?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离开了?。


    第85章 朝堂之上


    棒子响了四下, 已经四更天了。


    谢无忌靠坐在敞开的窗户沿上,手里转着一根只有巴掌大小的精巧玉箫,神情寂寞而失望。


    将军府闹了贼匪,具体?原因不详, 茅吉人?早就禀告他了。


    他等了很久。


    “这些该死?的江湖人?!”他露出些咬牙切齿的神色, 垂下头捏了捏鼻梁,合上的眼尾隐隐约约似有血色, 领口处忽隐忽显狰狞的暗色花纹向上攀爬。


    忽地一下, 他心有所感,抬起头, 那花纹如有生命, 倏忽不见, 而他也毫无所觉,面上露出笑?来, “来了。”


    **


    白驰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这都冬天了没错吧?


    谁能告诉她,冬天怎么会有蛇?还是能动的!


    推门的时?候,就那么措不及防的缠上了她的手,滑溜溜的, 没防备,叫出了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做贼的先躲为敬。刚躲进去, 又看?到个?滑溜溜盘在眼前,她摸向后腰就要抽出短剑斩杀, 摸了个?空。不得不退出来。结果后背撞上个?人?。


    白驰反手掐住那人?的脖子, 按在墙上,谁知那人?手里竟捏着火折子, 几乎在下一瞬,点?燃了,照亮了彼此的脸。


    二人?都是一愣的模样。


    情况有些复杂,白驰庆幸自己蒙了面。以前她自恃武功高强,穿夜行衣不蒙面。蒙元顺说她,一张脸白的跟大月亮似的,老远就白的发?光,自己当活靶子就算了还坑人?。


    白驰松了手就要劈晕他。


    谢无忌:“白驰。”他懒洋洋的靠在墙上,表情柔顺。


    白驰手形一变,捂住他的嘴。


    怎么办?咋解释?


    谢无忌伸手扯开她的蒙面。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火折子熄灭,陷入黑暗。


    白驰:“我……”


    谢无忌:“你是来看?儿子的对不对?”


    白驰:“……呃,对!”真?是个?小机灵。


    谢无忌拉她手,“跟我来。”


    片刻后,夫妻俩个?立在儿子的床头,一人?身着夜行衣,一人?只着白色中衣,笔挺挺的站着,跟对黑白无常似的。


    谢无忌说:“我知你这么多年?心里一直记挂着我们父子,你嘴上不说,我心里都明?白。你为姬后效力,而我谢家则是太子党,你同我划清界限,也是不想我为难……”


    白驰:“……”真?不是,怕麻烦而已。


    谢无忌又去握她的手,情深款款:“小池,谢谢你心里记挂着孩子,咱们都是从小没娘的孩子,深知没娘的苦。”


    白驰:“大长公主还活的好好的。”


    谢无忌话锋一转:“是啊,隔辈亲多溺爱,他祖父母将他惯的不像样,我又是个?心软不会教子的,往后有儿还是多麻烦你了。”


    白驰:“昨天……前天大概是我误会有儿了,他已经让人?告诉我事情原委,大概是我错了。”她的目光定在有儿脸上,也就没注意到谢无忌脸上的僵硬。“想来荣国公同大长公主将他教的很好,是个?周全孩子,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我的错。”她又转过脸,“阿寂,你若有空就常陪陪他,看?来你也并不怎么了解他。”她说完这句,掉转身往外走。


    谢无忌心里又气又笑?又无奈,好小子!真?是半点?亏不肯吃,他昨儿中午才过来同有儿说了他的计划,要有儿配合着演戏,结果他反手就当了叛徒。


    白驰出了门就消失不见,她要走,谁都拦不住。


    谢无忌身着单衣,站在屋檐下,寒风萧瑟,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茅吉人?从暗处走出来,有些不解,郡王之前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们明?可以搞出更大的动静,逼得白驰一时?走不开身,给二人?创造更长时?间的独处机会。


    谢无忌仰面看?了看?天,垂下眉来,面上笑?容淡淡,心情不坏,手里转着玉箫,往东厢房走。


    茅吉人?低声喊他:“郡王。”


    谢无忌脚步不停,“时?辰不早了,再过一会就该上朝了。咱们还有时?间眯一会,她也可以。”他只是想见她而已,每天见上一面就满足了。


    次日?的大朝会,气氛很不寻常。


    这是白驰第一次身着紫袍,同一群男人?一起上朝。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又很新奇,顽固守旧派不爽到了极致,可二圣临朝很多年?,天后都能旁听政事,代帝王御批奏折,这世?上的事只要开了先河,后面再要阻拦,也只能延缓速度,最?终也是徒劳。


    再说白驰的武力人?尽皆知,当她面容冷峻的站在那,就很奇怪,也没人?会将她当成个?女人?看?。


    她很安静,并不像姬后那样,即便垂帘听政,听到不如意的地方,常会忍不住发?声,或者叽里咕噜耳语一番让小太监给皇上传话,总归一句,闲不住。


    白驰就不一样了,搁那一站,跟个?泥雕木塑一样,不戳她绝不发?声,戳了也不废话,白你一眼是给你脸了。


    朝中大员们若非必要,一般不会犯红脸,除非早就闹翻的,互相呛几句也就呛几句了。面上的和和和气气总是要的,因此得罪人?的事早就暗搓搓安排了攀附过来的官员去干。


    譬如侍御史张大人?就有本奏了,弹劾白大将军恃强凌弱,利用职权之便发?泄私怨,自从任千牛卫检校大将军后一直对手下人?实?施铁血政策,手段极其残忍暴力等等。甚至连福王和通国公都不放在眼里,殴打皇亲国戚罪无可恕。


    前面那些废话早就弹劾过,被姬后以一句“千牛卫纨绔众多,实?该重法练兵,否则难堪大用”给打发?了。今日?这重点?可不就是挑拨姬后内部关系么。


    按理,福王从封地回来了,这段时?间也可以上朝听政。昨日?他还乐滋滋的来了,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话锋处处打压他的太子兄长。


    兄弟俩个?,一个?懦弱,一个?跋扈,对比明?显。


    今日?,倒没见他过来了。


    这时?通国公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站出,哭丧着脸,才开了个?口。珠帘后传来一声厉斥,“你给我闭嘴!”


    姬承功吓得一抖,难堪的没说话。


    有人?低声笑?了出来。


    姬承功心中暗恨。


    姬后从珠帘后走了出来,说:“既然?说到了周社和姬承功,那我就有资格说几句了。”


    张鼎阻止:“天后,这二位一位是亲王,一位是国公,皇亲国戚无端被打,有辱皇家颜面,实?乃国事!”


    姬后呵斥道:“他俩一个?我亲生儿子,一个?我亲侄儿,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高宗皇帝低头扣指甲,假装看?不见。


    太子也缩着头不吭声,父子俩个?如出一辙。


    还有太子党的要说话,天后一挥手说:“要我说这俩蠢货被揍也是活该!一个?自不量力,一个?恬不知耻,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眠花宿柳招蜂引蝶,还妄图求娶我的心腹大将军。被拒绝了,心有不甘,就在军营里撒泼叫骂,扰乱秩序。谢太傅,您觉得该不该打呢?”


    这一杆子打出去,又戳到了谢家,气氛就很有些微妙了。


    张鼎生气,转着眼珠子去看?谢老哥,他可没找他茬的意思呀。


    谢孝儒慢了一拍,他总是慢悠悠的,需要思考也显得稳重。谢无忌倒先站出来了,语气凉凉的开口,“臣也有本奏,臣要弹劾中书令张大人?家的公子于午夜宵禁后外出走动,夜不归宿。按律该受鞭笞之刑。张大人?包庇幼子,勒令金吾卫放人?,臣犹疑不定,请天后定夺。”


    站在人?群不起眼处的谢灵空:“?”


    上朝前,兄弟二人?遇上,谢灵空兴致勃勃同兄长提了一嘴,主要是吹捧嫂子武功盖世?,收服江湖人?跟切瓜切菜一样容易。顺带提了一嘴张九郎老毛病又犯了,最?近不好好念书,深更半夜还到处瞎逛。又说他关了他一晚,给他长个?记性,也同张家人?说了,等下了朝再放他回去。


    这事,张鼎自然?知道,还同谢灵空的亲爹寒暄了几句。


    犯了宵禁,这事吧,可大可小。


    私下里放了就放了,捂着不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拿到朝堂上就不一般了。


    张鼎难以置信,这谢家小子也太狠心了吧,平日?里九郎一口一个?“寂哥哥”亲的跟什么似的,都白叫了?


    张鼎:“这其中有误会!”


    姬后:“有没有误会,问问不就知道了,金吾卫何在?”


    作为亲手抓了张九郎的谢灵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了。他是个?老实?人?,说不来谎,虽然?很对不住张世?伯,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姬后:“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又去看?廷尉,“廷尉大人?,按周朝律法,该当何罪?“


    廷尉大人?面露难色,但还是如实?道:“犯宵禁者鞭二十,无故私闯朝廷命官府邸者杖五十。”


    “有故!有故!”儿子可是张鼎的命脉,这二十鞭子,五十廷杖的打下去,小命还要不要了?他急得失了仪态,“刚才谢灵空说的明?明?白白,他是偶然?听见江湖人?要挑战白将军,心中担忧,不仅报了官,还亲身犯险查看?。”


    姬后故作惊讶:“难不成张九郎习得了什么绝世?神功,白将军还用得着他去保护?”


    有人?哄笑?出声。


    张鼎生气了,不快的看?向谢无忌,关系到他儿子,老头子容易不理智,“谢无忌,那你也给解释解释,昨夜宵禁后,你不好好的待在你郡王府,忽然?跑去大长公主府做什么?到底有什么急事让你这般心急,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还是你仗着权势无视律法?”你小子又不是第一次犯宵禁,世?伯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有人?去拉张鼎,让他不要说了,大家都一个?阵营的,怎么还自个?儿闹起来了?


    谢无忌还没说话呢,谢孝儒忽然?咳嗽出声,整个?人?还颤了下,差点?摔倒的样子。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关切询问。


    谢无忌也急急自人?后往前快步走去。


    谢孝儒一脸虚弱的样子,朝皇上皇后告罪,说:“是老朽年?迈不中用了,昨夜忽感不适,惭愧,医者不能自医,这才请了中书舍人?来为老朽看?诊。”


    廷尉适时?站出来说道:“若因婚丧嫁娶,妇人?生子,疾病看?诊,可以通行。”


    第86章


    张鼎被气得不轻, 二?人几乎天天见面,隔三岔五的?开小会,前段时?间还应邀一?起?泡过温泉药浴,老头子儒袍下有几块肌肉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搁这跟他装病?


    好!你厉害!你一?家子位高权重!互相包庇, 我惹不起?行了吧。


    张鼎双手抱胸,鼻孔喷气。看一?眼太子, 见他怯怯的?看着自己, 又瞧一?眼谢孝儒,最后还是乖乖的?低下头啥也不说, 心里更气。


    他就知道, 他这个亲大舅比不上一?个外姓姑父!


    谢无忌怼张鼎怼的?无所畏惧, 他并?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被雍州世?家的?人当成叛徒排挤, 可是当父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护着他的?时?候,坚若冰石的?心忽然有那么一?下子,涌出些古怪的?感觉。


    这病装的?破绽百出,袒护他袒护的?明明白白。


    为什么?


    便是父亲不站出来,他也有应对之策, 他有通行证,既然出来,肯定是想好了理由。


    虽然也是扯谎就是了, 但是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


    他又不是张九郎那个毛头小子,从小被长辈护在羽翼之下, 什么错都敢犯, 反正总有长辈擦屁.股。


    他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便是没有父母亲族, 他也一?样能过得好。熬过了最艰难的?童年,长大成年后,他就谁也不需要了。


    他追求权势,从来只?是为了守护。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到伤害,然后平静简单的?过一?生。


    他常常会感到难以?言说的?寂寞和脆弱,小时?候的?阴影一?直困扰着他,走不出来。即便现在风光无限,到哪儿都前呼后拥,某一?个瞬间,那种强烈的?不安感还是会突然袭击他,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而这种状况,也只?有在白驰身边会平复。他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只?要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护住他。他想待在她身边,站在她身后。


    如?果说,谢无忌对白驰的?执着仅仅是因为爱情?,未免太肤浅。当年白驰抛弃他,还让他被嘲笑了这么多年,如?果深爱,现在也应该又爱又恨才对。


    他也觉得自己该是恨她的?,可是接触下来,他发现那点恨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住着一?个可怜孩子,需要被人牵着手,贴着人后背才敢一?步步走出去?。


    **


    闹得这样僵,高宗皇帝再不能装瞎,自然要当和事佬出来打圆场了,砸吧一?下嘴,“哎呀呀,看这事闹的?,这其中大概都有误会。”一?面又递眼色给姬后。


    姬后可比他长袖善舞多了,又会说场面话。不管好话歹话,都交给她说。高宗皇帝自从大病后,无论是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让他听?听?可以?,别让他费心,累。


    姬后直接卖了个人情?给白驰,说:“张九郎这事是金吾卫巡夜抓了个正着,抵赖不得。只?是他夜闯将军府,要不要追究,还得看白将军的?意思了。”


    任谁都听?出来,这事要张鼎去?求白驰的?意思了。


    他张家找茬在先,白驰有姬后撑腰,反击在后。至于谢无忌会站出来,大概多少也能理解,扯什么不好,扯通国公去?求亲。你私底下男婚女嫁也就罢了,非要闹到朝堂上说出来,当着人前夫的?面,任谁都会不高兴吧。


    张鼎拧巴了。


    白驰说:“算了。”又冷又硬的?俩个字,没有多余的?客套感情?。


    姬后觉得呀,她这人情?做的?呀,似乎人家也不领情?呀,不过算了,反正也不是要她承她的?情?。看向张鼎,见他依旧别过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姬后感到生气,递了个眼神过去?,立刻有官员上前进言,说什么私闯官员府邸这事白大将军不计较就算了,但是犯夜这事还是要罚,以?儆效尤。总之到最后,张九郎被罚鞭笞一?十。


    *


    白驰巡查千牛卫职守之时?,碰巧遇到礼部?尚书千金入宫,守卫例行检查后,放行。白驰等人站向一?边,王小姐自内掀开车帘,笑着打了声招呼,“白大将军。”


    白驰还以?为她有事,走上前几步,王小姐盯着她看了会,忽然道:“我真?羡慕白将军呀。”


    快中午的?时?候,雷鸣外出回来,手里提着个小坛子,冲白驰说:“郡王派人送来的?,说是答应送将军一?坛。”


    打开封口一?看,一?坛清爽可口的?泡菜。


    中午的?时?候,李振多干了两碗饭。


    雷鸣小声说:“这是郡王送给将军的?。”


    李振:“真?下饭!下次让郡王再送十坛。”吃过饭擦嘴洗手,又得意洋洋抹了护手乳膏,还不忘扭头跟白驰说:“我这瓶快用完了,最近郡王有送新的?给你吗?”


    白驰正翻看名?册,头也没抬:“你问问铃兰。”


    傍晚快下值的?时?候,姬后叫住白驰说了会话。


    “我一?直以?为你投军杀敌建功立业,是为了追逐名?利地位。今日朝堂之上,你以?女子身份身着紫袍在一?干男子中争得一?席之地,应是骄傲快意,但我发现,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白驰:“我没有不高兴。”


    姬后:“但也没有高兴。”


    白驰笑了下,“天不亮就起?了,梳洗打扮半天,就是为了听?一?群酸儒吵架,一?脑门?的?官司,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姬后:“你不喜欢,可是你仍站在那个位置了。”


    白驰:“我是觉得我不喜欢,肯定有人会喜欢。”


    姬后:“你是说我?”


    白驰:“不,天后,您是我的?榜样。您靠自己的?睿智计谋有了今日的?地位,并?不是其他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我,依靠的?不过是这一?身天赋神力。”


    姬后:“那你说的?有人是谁?”


    白驰:“是……全天下所有想改变命运的?女子。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比我聪慧,沉稳,坚韧,勤奋,有谋略,勇气,她们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一?扇门?,一?扇向他们敞开,让她们也有入仕机会的?大门?。”


    姬后:“这很难。”


    白驰:“不难,只?要您愿意做这天下至尊,一?切都有可能。”


    姬后:“白驰,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怂恿我谋朝篡位,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并?不贪恋财富权势,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这世?上的?人,总要有个缘由,你是为了什么?”


    白驰:“天后,这话你问过我。”


    姬后笑了下,“可是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


    白驰抬起?头,看向远方,有些疲倦,无聊,还有些茫然,“你可以?当我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纯粹的?人。为了全天下所有女性的?福祉而努力奋斗的?人。”


    姬后明显一?愣,而后笑得更欢了,“托你的?福,有你在朝中当我的?定心丸,我也没那么孤立无援了。”这句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白驰:“天后特意将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事?”


    姬后笑看她一?眼,自袖筒里抽出一?本奏折,递给她。


    白驰展开一?看,竟是谢无忌写了奏疏为她讨要田地,他不仅是讨要,连这片土地从哪里圈出来都详细标注好了。


    姬后:“你可知这雍州现在是谁的?封地?”


    白驰不傻,这一?问心里就有了数。


    姬后:“咱们的?陛下呀,对他这位亲外甥可真?是不同一?般的?大方,他的?亲儿子都比不上。连雍州都舍得给了出去?。如?今这谢无忌倒好,在他的?封地上圈了一?块地当作朝廷赐给你的?永业田,还说是为了给朝廷减轻负担,”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继续道:“这谢无忌还真?不怕跟你裹缠不清被雍州世?家所厌弃。你说,这事我是批还是不批呢?”


    白驰默了默:“算了,裹缠不清那就顺其自然吧。”她永不可能控制别人的?所思所想所为。


    姬后的?目光闪了下,“那……遗诏?”


    白驰:“天后,这个我会另想办法,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于是当夜,白驰又潜伏进了大长公主府,没有江湖人捣乱,今夜去?的?还算早。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竟又遇到了谢无忌。


    二?人打了个照面,谢无忌说:“你是特意过来感激我的??倒也不用客气,将军的?永业田在我的?封地上,于我大有裨益,至少有将军常来常往坐镇,土匪流寇从此后就不用担心了。外头冷,来屋里坐,咱们慢慢聊。”


    屋内有茶水,糕点,白驰就这样同他对坐,聊了小半夜未来雍州的?发展方向,以?及吃了一?肚子茶。


    次日上朝,太子不在,出了大殿后,魏岷之主动靠过去?,同她说太子病了。


    白驰疑惑:“昨儿个看还好好的?。”


    魏岷之更低声道:“是福王骑马吓的?,据说还说了些恐吓的?话。太子性子柔软,经不住吓。”


    白驰只?觉得福王烦人,“他怎么还不走?”


    魏岷之:“至少也要等这个年过了吧。”


    大概二?人靠的?太近了些,总有些不好怀疑的?人,故意无端发笑,远远的?指指点点。


    谢无忌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冷冷得瞥了眼。


    这些人立刻垂手低头,不再言语,等人走远了后,连忙跑开。


    等魏岷之到了衙署,还没做好,就有人送来了一?盒点心。


    第87章 姬后


    姬后打小就争强好胜, 被父母不喜,人人都教导她做个温顺的女子?,她迫于压力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看到不平事总是忍不住强出头。却?记得的那年她十四, 母亲领着她的其?他姐妹去参加当地某个有头脸夫人的诗会, 她因?为前一日护着嫂子?同大哥争执,没忍住动了手, 长指甲划伤了大哥的手, 被打了手心又?禁足。偏大嫂懦弱半个字都不肯替她求情。


    姬遥心中恼怒,等看管她的人放松了警惕, 她也翻墙出去了。她知道最?近通州来了位了不得的贵人, 所有人都去巴结讨好, 有女儿家的也都想?将女儿塞给那位贵人,于父兄也有所助益。


    姬遥早就想?离开让她窒息的姬家了, 然而她一个女孩儿家,没本事没出路,唯一能跳脱出来的只有嫁人。她从不排斥嫁人,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说起这个就面?红耳赤,她兴致勃勃, 充满期待,同其?他姐妹想?找个模样英俊的如?意?郎君不同,她只想?找个听她话的, 最?好无论家里大小事都由她做主。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她特别讨厌那种自以为是的男人, 像大哥那样动不动就“妇人之见”, 她简直烦透了。彼时的她常年被拘囿在后宅,没见过什么世?面?, 除了跟女先生识得几个字,书读得也不多。同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孩子?一样,对未来只有一个念头,到了年龄,觅得良缘,嫁人生子?。不过她还?是不同的,她想?自己找。


    所以母亲将她禁足在后宅,她偏不听,她知道今天有许多少年郎会出行踏青,母亲带着姐妹们?参加诗会就是为了替姐妹们?相亲。


    她这个年岁也该订亲议亲了,她才不要巴巴的等在家里,捡别人挑剩下的。


    她换了身漂亮衣裳,又?偷擦了姐妹的胭脂水粉,戴着幕帘,偷偷翻墙出去了。


    她知道那位有名望的夫人在她的别庄办诗会,儿郎们?也会应邀参加,她以前参加过类似的宴会,虽说是相亲,但男女大防,并不能亲近说话,只远远的看一眼,大概心里有个数。像品鉴书画呀,弹琴歌咏呀,都是为了扬名,嫁娶有更多选择。可惜了,姬遥无论是书画还?是抚琴下棋都资质平平,从不出彩。不过她胆子?大倒是远近闻名。像蛇虫鼠蚁,别的女孩子?都吓得惊慌失措,她双手叉腰大笑一声,一脚碾过去,从不放在心上。因?此,她还?有个外号——姬大胆!


    因?为这,她没少挨骂。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哪了。母亲说她,没有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像她这样的,不怕蛇虫有什么好骄傲的,田间地头的农夫村姑也不怕,难不成她也要嫁泥腿子?,一辈子?吃苦受穷任人奴役。


    姬遥敢怒不敢言,她觉得除了那万万人之上的皇上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谁人都被奴役,各有心酸,谁也别瞧不起谁。当然了,她也没有要嫁农夫的意?思?,她从来不是恋爱脑糊涂蛋,她想?嫁性格柔软听她话的本就是为了过得好,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一脚踩坑里,任人耻笑。


    她平时就胆子?大,今日受了刺激,胆子?更大。她听说那些儿郎们?不仅要在别庄内投壶赛诗还?要去外面?的山头捕猎。她索性就去看一看,挑一挑。若是遇到轻佻张狂口出恶言的,她就不搭理。要是那种她喜欢的温柔郎君,家世?不错的话,她就主动一点。


    彼时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惊世?骇俗臭不要脸,出生不由人,道路可选择,她没觉得自己做错。


    她与高宗皇帝大概就是命里的缘分吧,她绕小路上山,刚破开面?前茂密的枝枝蔓蔓,就看到一名少年人举着手里的扇子?正对着她。


    脸是白的,额上冒汗,浑身抖个不停,像是受到莫大惊吓。


    她正疑惑,少年忽然“嗷”一声,摔在地上,延伸惊恐。


    姬遥上前两步,将草丛里爬行的青蛇一脚踩住舌头,蛇尾扭曲了几道绕上她的小腿。


    少年人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了。


    姬遥碾了碾,直到小蛇彻底不能动弹,笑一声,“我当是什么!”而后松开脚,脚尖踢了踢,用力踢远。


    二人就这么认识了,姬遥问他姓名,年龄,是哪家的公子?。


    少年人支支吾吾,除了年龄,其?他都含含糊糊,姬遥嫌他不够实诚,便不想?同他说话,径自往别处走。


    少年人受了莫大惊吓,紧追着她不放。碎碎念,说他入山后,坐骑受惊,同下人走散。


    姬遥嫌弃他,让他离自己远点,她还?有大事要干,别妨碍她。又?给他指了下山的路。


    少年被一条小蛇都吓的魂飞魄散,更不敢一个人走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无比高大有安全感,又?没话找话问她何事。


    姬遥倒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直言要给自己挑选郎君,他跟着她会妨碍她发挥。


    少年人自小饱受诗书礼仪熏陶,还?从来没听过这番大胆言辞,只觉得自己见识少,暗道通州的姑娘果然同京城贵女大不一样。心里又?非常佩服。


    姬遥赶他不走,十分郁闷,途中口渴,摘了野果,不客气的在他身上擦了擦,分他一个解渴。二人坐下闲扯,基本都是姬遥说,他答。


    少年人模样端正俊秀,肤白唇红,乖乖巧巧的。大概是怕她真?的跑了把自己丢在这鬼地方,因?此他说话都是顺着她说,捧得姬遥十分开心,对他态度也更友善可亲。


    姬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美人,士大夫多爱纤细柔美,杨柳细腰。姬遥这个年纪能吃能喝,长的圆润饱满,比同龄女孩都丰满,她一笑真?正是花枝乱颤,惹的人心肝都跟着颤。


    少年自小循规蹈矩,常伴身边的不是嬷嬷就是小太监,宫女被管束的死死的,哪敢轻易招惹尚未成年的小皇子?。


    这一眼看过去,心就乱了。


    姬遥虽然外表爽朗,但并不粗线条,相反,她很有心机,见少年无论是品貌还?是心性都很符合心中的郎君人选,又?衣衫锦绣,腰挂美玉,想?来身份也不低,便东扯葫芦西扯瓜的将他的家事问了个清楚明白。


    姬遥对通州但凡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了如?指掌,寻常家里应酬,长辈们?聊天,旁的姐妹们?都害羞的躲出去,她总是竖起耳朵听,谁家关系复杂,谁家公婆不好相处,谁家公正开明,她都一清二楚。她其?实心里有想?嫁的对象,一二三四五排成了一排。但凡这少年是这些人家中的其?中一个,她今天都打算拿下他,不放他走了。


    让姬遥震惊的是,眼前这位哪是什么寻常世?家子?弟,竟然是龙子?皇孙!


    姬遥心里暗道可惜,二人身份天差地别,这般尊贵她是高攀不上了。不过正因?为身份高贵,她也不能真?的放任他不管,亲自带着他往山下走,只是来寻他的人了,又?躲了出去。


    她本以为二人的这场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要是少年心里还?记着她的好,稍微在通州刺史跟前说她父兄几句好话,最?好让她父兄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如?此她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那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隔了一天,刺史夫人忽然到她家里,同她父母一番密谈。父母亲欢天喜地,将她叫到跟前,直夸她有大气运!然后,然后就将她送人了。


    初时,姬遥是愤怒的,她又?不是猫狗,说送人就送人!然而她没办法,她虽然会翻墙爬狗洞,但她绝不会傻到离家出走。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是遇到抢匪,被拐卖虐杀都有可能。


    她不理会姐妹们?的酸言酸语,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英王!


    父兄大概会因?为她而得到实在的好处,她呢?


    倒是母亲和亲姐姐因?她哭了一场,依依不舍。


    她被接走后,并没见到什么所谓的英王,只指派了嬷嬷教她学?礼仪规矩。姬遥是聪明人,以前在家里胡闹是知道父兄并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如?今人生地不熟,她反而规矩温顺的很,她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她跟随车马到了平京城。


    大概是因?为她表现的太过乖巧,齐王的人也不再过分管束她,有时会派人跟着放她出去游玩。


    姬遥多日来枯燥烦闷的心得到纾解,看着京城的繁华热闹,见识到了自己曾经没见识过的新奇玩意?,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感到快乐开阔。


    她还?看到了一名青年舌战群儒,将一群胡子?花白的酸儒说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她从来没听过这么痛快犀利的言辞,没忍住鼓起了掌。


    青年看过来,朝她微微示意?,姬遥的脸刷得红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人群中,有人朝她看过来,愣住,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兴高采烈的朝她跑来。


    姬遥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惊讶无比。


    少年人到了她跟前就站住了,羞涩无比,眼中却?跳跃着火光。


    后来,没用太长时间,姬遥就琢磨过来了,英王想?笼络住他这位侄儿的心,才将她从通州带走,而后又?假意?割爱的样子?将她当作?个大人情送给侄儿,这叔侄间的情谊不就来了。不过彼时的英王压根看不上姬遥,也没想?过这位懦弱的侄儿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也就没想?过将捏住姬遥的什么把柄,将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眼线。


    姬遥在英王的安排下,以宫人的身份跟了皇子?周益。后来姬遥又?见到了那位风光霁月的青年,又?从宫人口内知道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周益也很推崇他,说到他亦是赞不绝口,一脸仰慕。姬遥心动过一阵子?。不过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她清楚的知道以自己卑贱的身份能攀上皇子?已是天大的好运。而且自从跟了周益后,她的眼界也更开阔了。享受了富贵权势带来的快乐,也滋养了蓬勃的野心。


    她清楚的知道周益的缺点,才智平平,弱懦,心软,自卑。这样的他,在众皇子?中平庸的几乎隐形,京中贵女但凡心高气傲的都看不上他。姬遥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从不吝啬对周益的夸奖,俩人间的关系也都是她主动,第?一次牵手,亲吻。不过她也恪守底线,没有轻易失了身子?,吊着他,让他心痒难耐,越陷越深。所以后来任凭旁人私下里怎么说她不知廉耻,在周益心里她一直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孩。


    起初,姬遥只想?让周益在圣上跟前挣得几分脸面?,至少让圣上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子?,将来封王能给个富庶的封地,也好衣食无忧逍遥快活的过一生。她出谋划策,将他说话做事。果真?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因?为久久没有定下储君人选,德胜皇帝儿子?们?越来越不安分,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当时素有仁厚贤名的周益也有了小股势力拥护他追随他。


    周益对皇位没什么想?法,姬遥的心却?活泛起来了,尤其?在德胜皇帝将张家贵女指婚给周益后。周益惶恐难安,以为姬遥一定会伤心,大哭大闹。


    这么说吧,在指婚之前,周益身边伺候的侍妾只有姬遥一人,也只有她接连给周益生了俩个儿子?(后来早夭了),稳坐王府女主人的位置。她将周益看得紧,谁人也不敢爬主子?的床。


    周益的母亲静皇后过世?早,唯一的同胞姐姐大长公主虽然看不惯姬遥跋扈,但也不可能干出往弟弟府里塞女人的事,同为女人,她自己被丈夫千娇万宠的爱护着,成婚多年都未曾给谢家开枝散叶,丈夫扛着压力也不纳妾,她感恩的同时,更不会干出打自己脸的蠢事。至于别的人,都知道周益对唯一的侍妾遥夫人言听计从,谁会自讨没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益惶恐难安的回了府,姬遥已经听说了这事,她一直都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做不了周益的正妻,虽然周益在情浓时海誓山盟的说过许多甜言蜜语,但她只要不是坏了脑子?就不会当真?。她唯一担心的是,将来的正头夫人难处。如?今一块大石落下,她在回过神来后,只觉得高兴。


    张家女,她早有耳闻,也接触过,是个性子?温婉,贤惠少言,没有心机顾全大局,挺好相处的女子?。


    姬遥在庆幸的同时,又?嗅到了异样的用意?。


    周益因?为亲姐的缘故,天然的和谢家绑在了一起。


    虽说如?今众皇子?争权,朝局动荡,谢家的态度一直是不参与任何党派纷争,只忠于皇上。


    作?为雍州世?家的另一个核心力张家,如?今却?被皇帝亲自指婚嫁女给平日里并不显名的誉王周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让人不得不多想?几分。


    当然,当时多方势力在结合当时的情况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无外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为当时求娶张家女者甚多。而张家也左右摇摆,有站队的意?思?。这些人中武王表现的最?为积极热情,武王的母亲如?贵妃也同张家来往密切,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张家女大概要嫁武王。不想?皇上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周益惶恐难安,心里只记挂着自己没有信守承诺,叫他的遥儿受委屈了。姬遥可不会柔肠百结的小女儿家的内耗,她迅速做出决断,反而安慰起了周益,让他高高兴兴的迎娶张家女,什么都不要多想?。


    这件事后来的走向有些惊险,她也不知因?何缘故,宫里的贵妃忽然要召见她。


    深宫之中,皑皑白雪,小宫人领着她七绕八绕,她直觉不对,以为这小宫人有什么阴谋,正要大声呼救。一人自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刚一露面?,姬遥就噤声了。


    青年很急迫,张口第?一句就是“长话短说”,随即直言来意?,问她周益要娶张家女,她是何想?法。姬后心里咯噔一下,倒也没和他玩弄心眼子?。青年恍然,说:“你就要大祸临头了。”随即也没多说,让她照着自己的话去做。


    不久之后姬遥才知道,原来德胜皇帝一直知道她在背后给周益出谋划策,有个贤内助没什么不好,如?此男人才能专心忙事业。坏就坏在,姬遥什么都插一脚,连朝政大事都有独到的见解,她教周益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正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过世?的端静皇后,人人都到她飞扬跋扈,脾气火爆,却?不知她是个有大才的人,尤其?是朝政大事自有雄才伟略。德胜皇帝起先很尊重她也虚心接纳她的建议,后来发展成皇后恃才傲物,多次对皇帝口出恶言,甚至还?扬言德胜皇帝无能不配坐这天下之主,应换她来做!


    端静皇后被冷落,幽禁,最?终香消玉殒。


    自此后德胜皇帝对女子?过问朝政尤其?敏.感多疑,甚至还?有妖道进言,这大周的天下四代之内,必会云遮避日,女子?当权。


    虽然后来德胜皇帝过世?后,英王将那妖道抓住审问,才知是那妖道一直知道皇帝因?为先皇后的缘故一直有心结,故意?顺了他的心胡说,而后再假装做法以正龙气,混个一官半金银财宝无数。


    却?说当时,姬遥听了青年的话,同贵妃交谈时,贵妃夸她大气,对于周益要娶张家女不仅不苦恼,反而劝服丈夫,是个好妻子?的典范。姬遥便落下泪来,一副小妇人的模样,说:“贵妃娘娘待我亲切,如?同姬遥的亲眷长辈一般,姬遥怎能不妒不酸,心里也是苦啊……”后来她就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又?着重夸了大公主,说自己每日都苦读《女德》,以大公主为标杆典范。


    等她从后宫出来安全到了家,后背都是湿的,感觉脚还?踩在棉花上,没落在实处。


    不多久,她假意?听从贵妃的建议,从贴身侍女中,找了一个容貌性情与张氏女有几分相似的人送到周益床上。也果断放弃了同张家女搞好关系的打算。


    后来,因?为这事,大长公主还?和姬遥发生了争吵,说她居心不.良,心思?恶毒。


    周盈(大长公主)同张家女是闺中密友,自然向着她。


    年少时的周盈因?为写了一本叫《女德》的书——主要采集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迹并加以评论。重点歌咏女子?贞节柔顺孝义等美好品质。这本书得到了德胜皇帝的大加赞赏,曰:“大公主此书,足可垂于后代”。并下令印刷发行。由此,周盈成了全京城贵女典范。


    姬遥却?对此嗤之以鼻。或许周盈的本意?是好的,她自己心思?单纯,被父亲教导的忠君爱国,柔顺谦和,写一本歌咏女子?的书,是真?心觉得那些女性是她的榜样,值得赞美。却?不想?,这本书被大肆推广后,却?成了女性的枷锁。


    不过姬遥很聪明,从第?一次见面?就给周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几年,她贴心的照顾周益,又?为他生儿育女,作?为亲姐姐看在弟弟和侄儿侄女的份上,自然对她也只有客气和照拂。谈不上交情,却?也从未犯过红脸,心生膈应。


    这次却?因?为密友的缘故,对她意?见很大。甚至闹翻了脸。


    消息传到宫里,贵妃转述给德胜皇帝听,皇帝英明神武,并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小家子?气,装作?不关心后宅事,听完后,冷嗤一声:“果真?是妇人见识!”


    德胜皇帝永远都不知道,周益会和姬遥闹翻,皆因?谢孝儒从中挑拨。


    此后数年,姬遥一直小心谨慎,再不敢冒头,也为周益出谋划策,却?藏得很深。只专心念书有时也扮作?男子?偷偷外出听名士高谈阔论。想?起来的时候就故意?同王妃闹个不愉快,却?也微妙的维持着一个度。当然了,同周盈的关系也从未缓和过。


    直至德胜皇帝驾崩,英王之乱。


    悬在姬后头顶的宝剑轰然崩碎。


    随着周益的叔伯兄弟们?在战乱中接连被杀害,周益整日整夜的惊慌失措,睡不安寝。姬遥虽然也怕,但是更多的是兴奋,大概是德胜皇帝在时,她被压抑的太狠了,深刻的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无数个日夜中,她从先前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的侧妃,也想?丈夫更进一步,争一争这天下之主。而她的底气就是谢家和张家。


    此后她再不隐藏,为丈夫鼓劲加油,出入他的书房,同他的幕僚商议对策。刚开始大家对她意?见很大,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界胸襟不输男子?,甚至某些点子?还?让人拍案叫绝。后来大概是觉得没有姬遥吹枕头风,周益真?的是带不起来。况且姬遥一心为了大周江山,又?有谢孝儒从中调和,大家也渐渐的也就默认了她的存在,直至后来,周益做不了主的时候,就直接问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益登基。


    张皇后产子?后感染了产褥热,不久撒手人寰。


    当时朝局不稳,张家因?为张皇后的缘故,视姬遥为眼中钉。而双生子?出生时,周益一激动,给俩孩子?以“江山社稷”为意?取名,无疑又?让张家人心生猜忌不满。


    为了安抚下臣,姬遥拒不继任皇后,又?故意?在一次宴会上,当着大小朝廷命妇的面?表示,等她的俩个儿子?养到十岁就送去封地,远离京城。


    不久后,高宗皇帝在张家施压,以及姬遥的催促下立张皇后之子?周仁为太子?。


    又?隔了一年,正式册封姬遥为皇后。


    此后十年,姬后一直专精政务,协助皇帝打理朝堂内外,有什么在朝堂上皇帝听不进去的,大臣们?也会转个弯儿同姬后说,让她去劝,去得罪人。


    这十年间,姬后大概是为了表现出自己言而有信,稳住雍州世?家,对她的双生子?并不亲厚优待,一直到十岁封王送出去,母子?关系一般。


    对此,男人们?觉得她言而有信,是个大气睿智的女人。


    女人们?则觉得她太过心狠。


    但不管男人女人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至于姬后心里怎么想?的呢?虽然她面?上不承认,但她却?是比很多人都理性冷静,说句天性凉薄都不为过。同围着灶台孩子?转相比,她更喜欢万人跪俯在脚下的快意?。


    随着她越来越多的干涉朝政,高宗皇帝又?对她言听计从,大长公主明嘲暗讽过几次无果后,不得不措辞严厉的写了一本《女训》借机敲打姬遥,这中间的很多内容,是有违人性的,连她自己都做不到。不过当时,她只一门心思?找姬后的茬。就像一个人在发怒吵架时一样,只想?压别人一头,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后来《女训》流出,又?挂了大长公主的名,反而成了男性压迫女性的工具。父欺女,夫欺妻,婆欺媳。大长公主再是后悔,想?收回那些话,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姬后回想?起来,忽然从中琢磨出了几分大长公主的好意?。


    如?果真?如?德胜皇帝遗诏所言,如?若誉王周益继位,她姬遥有擅权之嫌,就宣读遗诏处死她。


    德胜皇帝是忽然崩逝的,死的时候尚未立下太子?人选,或许当时周益真?的在他的储君备选名单里,只是这个儿子?除了一颗宽仁的心,软弱无能难堪大任。而他的其?他儿子?们?又?如?狼似虎,各有缺点,那时候,仿佛也挑不出一个好的继承人。他在犹豫,索命无常却?不给他时间。但是,姬后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竟然在未立储君,亦不知自己死期将至之时留下了这样一份遗诏给大长公主,真?乃神人!


    姬后大胆揣测,或许皇帝留下的遗诏不仅这一份,有可能还?有其?他的,针对不同皇子?,给了不同的人保管。为的就是一个制约。


    姬后深深吁了一口气,几十年的匆匆岁月,如?今回想?起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她笑德胜皇帝心眼小,她虽然常常越过丈夫处理朝堂政事,也喜欢指点江山,可真?的只是因?为她喜欢。她喜欢这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感觉,更喜欢千疮百孔的大周在她的治理下越来越好。当她面?对一群蠢货提出的愚蠢政见被她无情的指出教训,她更会由衷的生出一股优越感。


    她很享受处理政务的感觉,她也从未想?过一直把持朝政,如?果她不老,她倒是想?一直参与。


    白驰没有出现之前,她从未想?过女人可以称帝,她虽然有野心胆子?也大,却?从未跳脱出嫁鸡随鸡的思?想?桎梏,大周的江山迟早还?是要交给周家子?孙,在她心里一直是理所应当。


    姬后本没有称霸天下的心,如?今却?被白驰拱出了心火。


    宫人匆匆来报,说是福王纵马惊吓到了太子?。太子?晕厥,如?今东宫一团乱,太医们?都赶了过去。


    若是平时,姬后定是勃然大怒,可是她呆坐良久,心里想?的却?是,太子?体弱,一匹马都能将他吓厥过去,将来继承皇位,每日里数不清的奏折批复,处理不完的政务、突发状况,他这小体格能扛得下来?且不说他性情柔弱仁善,感情用事,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而她那个亲生子?福王,就是个蠢货!虽体格随了她,高大健硕,可心思?半点不像她。张扬跋扈,心浮气躁。那点争权夺势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还?想?同太子?争储君之位,也不想?想?太子?背后都有谁。若不是她在后面?斡旋,只怕早就被弄死八百遍了。


    说曹操曹操到。


    大殿外传来福王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倒是会做戏,说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同太子?嬉闹,谁知他那么不惊吓。


    姬后并不理他,训斥他不该对太子?无礼,让他等太子?醒了后带上礼品上门赔罪。


    福王不服气。


    姬后冷笑一声:“看你这样子?不服气?早知道你这般无用,就不该宣你回京。你要再惹事,也不用等年后了,现在就打包行礼,回你的封地去!”


    福王不料母后会说如?此狠话,难以置信,说:“儿臣知道,父皇病重,那些个老贼们?幽禁母后,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幸得母后机智,暗暗派人调回白将军,才解了燃眉之急。后来母后权衡利弊,又?让白将军将儿子?们?从封地调回,不就是想?同东宫那位争一争?母亲既有这样的心思?,又?何必遮遮掩掩!”


    姬后大怒:“放肆!”


    说句心里话,她确真?起过这个念头,她被幽禁的时候,昔日对她唯命是从的朝臣冷脸相待,太子?亦对她不闻不问。她是心寒了。


    她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一点都不值得。


    固然,她做这些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她能在处理政务中得到快乐。但旁人的褒奖感激也会让她感到极大的满足。可现在所有人都说她是错的,不应该。她之前的所有功绩都被一句话否定,什么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全然不提她的好处。


    她意?识到别人的儿子?终究是别人的儿子?,若是皇上突然没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就算太子?仁善,不会对她下狠手。可余后岁月,她只能在后宫虚度光阴。她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她旺盛的精力也将无处发泄。


    姬后今年虽然有五十一了,可她仿佛天生就比旁人精力旺盛,体力充沛,她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专注自己喜欢的事。因?为这,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她喜欢奔波与人勾心斗角,若是现在有人同她说,要她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她一定会把那人毒哑!


    “母后,您岁数大了,本应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却?一直背负不属于你的责任,任劳任怨,呕心沥血。”福王仍不死心,自认体贴,苦口婆心道:“说句实在话,这大周的江山能有如?今的繁荣昌盛,您有一半功劳。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就真?的甘心拱手相让?母亲,你现在朝中有人,手中有权,白驰又?对你言听计从,还?有我和稷弟从旁协助。你干什么要将江山让给周仁那小子?!你应该抢过来,将这位子?给你的亲儿子?坐啊!母亲,这世?上,唯有血脉亲情,只有你的亲儿子?才会对你好啊!到时候儿子?绝不会再让你这般辛苦劳累,等我继承皇位,母亲尽可安心待在后宫,侍弄花草,养育孙辈,做这天下间最?清闲富贵的老祖母。母亲,您对儿子?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姬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福王尤不甘心,还?要再说,被姬后叫了侍卫拖了下去,并下了口谕,让他三日之内,立刻马上滚出平京城。


    当然。福王也没滚成。因?为他到高宗皇帝跟前哭了一场,又?是说自己不该惊吓到太子?,又?说不该惹母亲生气,如?今他已悔过,只求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高宗皇帝自从大病初愈后,身子?并不爽利,时常反复,大概是预感大限将至,对孩子?们?尤其?不舍疼爱,福王在他跟前哭了一场,又?恋恋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袖说舍不得父亲。高宗皇帝悲从中来,留念这花花世?界,也舍不得孩子?们?了。反将姬后叫过来,训斥了几句。


    福王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仗着父亲的势,忽然就委屈上了,跟着后面?抱怨起自己的母亲,说她明明是妇道人家,却?从不管他和稷弟,让他们?兄弟二人从未感受过母爱。满心的算计只想?着同男人们?争权夺势。他话说的重,眼看着母亲要发火,矛头一转又?指向了白驰。


    说白驰一个女人家比很多男人都心狠,抛夫弃子?,冷心冷肺。明明是个女人,不思?安居后宅相夫教子?,尽想?着压男人一头,把持朝堂。实在是可恶至极。又?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在神谷关这些年名声不好,同也和部?王子?牵扯不清,又?同蒙元顺不清不楚,回了平京城,不仅和谢无忌旧情复燃,还?勾.引通国公姬承功。简直就是一个水性杨花,放荡成性的女……


    最?后的话在一声响亮的把掌声中戛然而止。


    姬后怒不可遏,气得嘴唇颤抖,也不同他废话了,到处找趁手的家伙什,要狠狠揍他一顿!她这些年却?真?对这个儿子?缺乏管教了,乃至于他竟然如?此是非不分,口出恶言!


    福王吓得逃出了宫!


    可流言到底传了出去,世?人都说,姬后同福王离了心,而事实也却?是如?此。


    还?有人将福王的这些话故意?说给白驰听,且不管怎么说吧,福王到底是姬后的亲生子?,俗话说母子?没有隔夜仇,白驰若是傻傻的效忠姬后只能说的执迷不悟。对此白驰不置一词,随旁人去说。


    倒是姬后,将白驰宣进了宫,一番恳切长谈。


    她直面?内心,说:“我承认我对权势的渴望,超过了很多人。如?果现在就让我退居后宫,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确实曾想?过,将来让我的儿子?继承皇位,而我仍旧跟现在一样,垂帘听政,一切都不曾改变。变得只是我从皇后变成了皇太后。可是我的儿子?,他让我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他甚至沾沾自喜的认为我适合过这样的日子?。也许我放弃了这个儿子?,我还?可以选择其?他儿子?。但是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为什么非要将未来的不确定性压在别人身上。虽说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但我并不完全的了解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背叛我。我不可能防贼一样的,日防夜防。如?果我还?能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余下的岁月并不想?在惴惴不安或寂寞无聊中度过。我想?活得更痛快一些。过去的二十多年,虽然也是万人之上,一呼百应,可总差了点什么。人心呐,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它?会时不时的冒出头,搅扰的我神魂不安。我想?,我该听你的,为自己的野心赌一把。”


    **


    不知不觉,年关到了。


    各地分封的王爵封疆大吏接二连三的回京述职。


    白驰最?近异常忙碌,应酬不断,像是突然之间,不愿同人打交道孤芳自赏的冷傲将军一下子?变得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倒也不是她能说会道,而是由魏岷之带着她,交际应酬,她也不排斥。以前交情不深,都是背后里说三道四,等接触下来,忽然发现白将军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还?是很好相处的嘛。


    于此相对的是,她和谢无忌的关系一下子?降至冰点。


    明明之前,他俩都能平和的交流对话,同桌吃饭,还?约好一起教育有儿。虽不能像曾经那样做夫妻,但同朋友一样相处,谢无忌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突然之间,她的身前就像是竖立起了一座坚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退还?了他的婵娟,又?窃回了诛邪,一句解释都没。


    他再要纠缠,她冷淡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个小丑一样在无理取闹。


    她欠下的十几万银两,郎子?君替她还?了。


    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怎的,春锦成了她的贴身随从。


    这个春锦也就是昔日的沈家大公子?沈锦,白驰曾经的未婚夫。当年大长公主寻回儿子?后,自然是要打听儿子?这些年的处境,过的如?何,后来得知他一直备受磋磨,肯定是要动些手段给沈家大房一些苦头吃。


    底下人办事为了讨上头欢心,即便上头只要他们?出两分力,他们?也是往十分力努力,更别提还?有那些落进下石,借机获利的宵小。不多久沈家家业败落,妻离子?散,作?为迫害谢无忌最?很的沈家大房也最?惨,沈锦父母接连亡故,而他也被陷害流放苦寒之地。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下子?跌落尘埃。后来他以罪奴之身被转卖,因?为皮囊长的好看,辗转到了郎子?君手里。这其?中的苦难真?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还?有了事做,可以清清白白做人,他没有什么不满足,夜里总算可以踏实的睡个好觉了。只是偶尔惊醒,时常觉得身在梦中,就怕一觉醒来,一切如?故,他还?是活在泥潭中,终将死在泥潭里。


    却?说有儿,挨了母亲一顿揍后,不过两日,又?活蹦乱跳的找来将军府。他的好友兼小舅舅周安还?在将军府呢,他来这里简直是光明正大。


    周安害怕白驰,同有儿说起将军府的日常也是战战兢兢,寝食难安。作?为同样不被待见的亲生儿子?,有儿觉得大家都一样,相比较来说周安更惨,反而同情他安慰他。


    今日他也抱着这样的心情过来的,可是周安却?像是换了个人一个人在那扎马步,练的万般起劲。


    有儿问他是不是他娘罚他的。


    周安说不是,是他自己想?学?武了,而后眉飞色舞的将他拉到一边,语气激动表情夸张的描述了昨晚师父带他在天上地下飞的经历,又?绘声绘色延长演绎了师父如?何同江湖人打斗的惊心动魄的场景。还?特意?将有儿带到事发地,指着破损的墙,崩裂的石桌,四肢乱颤,嘴里“嘭!啪!轰”一阵胡乱配音。本就向往武学?的有儿听得眼珠子?吐出来,一阵热血沸腾。仿佛那晚上被他娘夹在咯吱窝的不是周安而是他。


    先前还?哭闹着要回家的小皇子?,因?为身临其?境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武斗,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彻底被收服了。


    周安信誓旦旦,从此后他要安心跟着师父学?本事,不叫苦不叫累,将来也想?跟师父一样武功绝顶,打遍天下无敌手。


    有儿受到鼓舞,也激动万分的表示他也要做他娘的徒弟,从此后给小皇子?当师兄。俩孩子?叽叽咕咕说的兴高采烈,热血沸腾。


    到了晚上,公主府的人来接了几拨人,有儿也没走,专心致志等他娘。


    白驰回来的很迟,刚入府,有儿虽还?有些害羞,但也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高声喊她娘。


    白驰那会儿刚从姬后那回来,心思?沉沉,心中已有决断。扫了有儿一眼,面?挂冷霜。


    有儿看她脸色不好,嗫嚅了下,但还?是勇敢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娘,我想?拜您为师!您收下我做徒弟好不好!”


    白驰回的干脆:“不好。”而后一步跨出去。


    侍书有些猛。


    白驰转头看向他:“还?不领着你家小世?子?回府!”


    有儿追出去想?拉住她说软化,白驰一个纵身,无影无踪。


    至此,有儿除了哇一声惊喜万分的说我娘果真?会飞!还?没别的想?法。


    当夜,他只有乖乖回府。


    等第?二日他再过来,任他如?何叫门,却?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铃兰很难过,但她也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狠了心肠,躲得远远的。


    倒是周安跑了过来,扒着门缝同他说话。


    有儿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快开门给我进去。”


    周安实诚道:“所有人都在,师父也在。不过就是她不给你开门的。”


    有儿难以理解:“为什么?我是她亲儿子?。”


    周安有些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啊谢有思?,师父说了要亲儿子?就不要徒弟,她让我只能选一个。”


    有儿:“什么意?思??”


    周安慢慢道:“我昨晚跟师父求情了,让她收你做徒弟,我也说了你是她亲儿子?,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有儿:“然后呢?”


    周安:“然后师父说,她只教一个人,多了她教不了,如?果放你进来,我就走。对不起啊,有儿,我真?的很想?学?武。不过我想?到办法了,等我学?会了,我教你啊!我一定好好学?,好好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现在一点不想?回宫里住,我在宫里一点都不自由,不像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也想?通了,你就帮帮我嘛。”


    有儿难以置信,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一点都经不起考验。


    “叛徒!”


    他有些受伤,他没想?到他娘竟然这样对他,他当然不想?因?为自己想?学?武就让好兄弟失去学?武的机会,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大人的借口。


    可是为什么?


    “心软的女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我娘。”他心里如?是道。


    可当天夜里,他从朦胧的睡梦中被尿憋醒,听到祖母同瑞雪姑姑正在聊天,俩人说道:“果然她是个心狠的,不是自己带大的就是不心疼啊。”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孩子?吧,不然当初也不会说不要就不要,可怜了有儿巴巴的往上凑,她却?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有儿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了。


    第88章 王娘子


    太子和王娘子的婚期订在二月初二, 可太子的身体却一直不见好,据传他甚至动过退位让贤的心思,吓得太子党一干人等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子。


    这世?上哪个?从东宫出来的皇子能有好下场的?


    因是未婚夫妻,太子又时常郁郁寡欢, 王娘子奉命经常出入皇宫, 陪伴太子。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大周民风并不开放, 女孩儿外出都必须佩戴帷帽遮住面部, 更?别说和男子单独相处了。可这个?人是太子就大不一样?了。


    这世?上的人皆匍匐在权势富贵之下,同?样?的事, 不同?的人做, 评论两极。


    人人都知道王娘子不是太子喜欢的类型, 而她之所以被选中,有流言散出, 就是因为她健硕丰满,利于生养。太子年过二十七,膝下尚无一男半女,娶个?身子骨好的便于开枝散叶。成婚之前多?见面,也是希望太子能喜欢上, 不至于婚后冷落了人家。


    如此,有多?少?人羡慕就有多?少?人嫉妒私下里也就说了多?少?酸言酸语。可也仅仅只敢酸,旁的是是非非万万是不敢说的。


    王娘子出入宫廷多?了, 总会碰到在宫中当差的白驰。


    有时候远远瞧见了,王娘子驻足, 嬷嬷总会催促她快些走。


    白驰是姬后的人, 福王又是姬后的亲生儿子。


    王娘子是太子的人,而福王觊觎太子之位众人心中有数。


    站队分明, 王娘子注定?不可能和白驰有什么交集。


    有也是敌对。


    王娘子感到可惜,她也只敢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不敢说什么。


    嬷嬷说:“白将军那样?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王娘子沉默。


    嬷嬷又道:“像谢家那样?显赫的婆家说不要就不要,只因为大长公主曾轻慢了她,就断得干脆谁的脸面都不给,任郡王如何求她都不回头,逼得婆母公爹都认了怂,这样?活得才叫痛快哩!”


    王娘子吃惊的看?向她。


    嬷嬷笑了笑:“有真本事傍身,能当上大将军,这天下间被束住手脚的女人哪个?不羡慕崇拜她啊!背后说她坏话的要么是嫉妒的坏了心眼,要么就是自?己淋了一辈子的雨就想扯了别人的伞,恨不得天下女人同?她们一样?过的不好才心里平衡。”


    王娘子笑出了声,一时觉得同?嬷嬷有许多?话要说,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嬷嬷却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还是劝娘子不要和白将军往来。她的本事让她有足够的底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您终究不是她啊,若是您学?了她,心大了,却又无法护自?己周全,终究只会害苦了你自?己啊!”


    是啊,若是她有这样?的本事,她第一件事就是拒了太子的婚约。


    太子人很好,待她也很客气。


    可是她更?清楚太子不喜欢她。


    然而,太子同?她一样?,都是软弱之人,连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勇气。


    她去见太子,太子多?数时候要么养病,要么看?书,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就像别人私下里说的一样?,她嫁过来,最大的用处就是生孩子了。


    *


    年末,除夕宫宴后,各卫所大比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按照往年惯例,比斗场地设在城外,官员百姓都可到场观看?。


    高宗皇帝头疼症又犯了,连开场赛都没来,委托了皇后和太子操持。


    皇后声音洪亮,仪态万方,主持大局气度从容,生生将年轻的太子给比了下去。


    不过众人大概是觉得她毕竟是妇道人家没有威胁,也习惯了重要场合都她要掺和一脚(小?声逼逼一句,皇后确实比怯场的皇帝拿得出手),心里自?我安慰道:只要不是福王就好。


    太子第一天勉强到场,吹了一天的风,受了冻,毫不意外的,当天夜里又病倒了。王娘子奉旨贴身伺候太子。虽然二人未成婚,但日子定?下来,已是板上钉钉,现在似乎隐隐还有一种风向,就是希望二人那啥。


    王娘子起先?还不明白,后来还是她亲娘将她拽到一边,悄声说张家夫人私下同?她见面,意思是,希望王娘子主动些,若是那个?了也不妨事,早早生下小?皇孙才是要紧。反正再有不到俩个?月就要成亲了,揣在肚子里双喜临门也挺好。


    饶是王娘子脸皮再厚也生气了,“他张家当我是什么人?”


    王夫人表情尴尬,犹豫半晌,说:“自?太子妃故去后,太子身边连个?暖床的都没有,这些年张家窦家不是没送过人,都被太子冷着?脸撵走了。你是未嫁人的小?女娘,好多?事之前不方便同?你讲。张家夫人和大长公主谈心,我凑巧听见一些,都担心太子那个?不行了。堂堂储君若是连个?子嗣都没,这皇位也是坐不得的。之前太子犟着?非要给先?太子妃守孝三年,感天动地,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这三年期早就满了,皇上下了圣旨赐婚,张家人也开始急了。你要是能早些怀上,我和你爹也能安心。要是迟迟没有动静,我怕张家那边也会坐不住往太子身边塞人。当初太子撵人还能有个?为亡妻守孝的名头,等你嫁过去,他们直接将人交给你,让你安排,到时候反叫你难堪难办。”


    王娘子心累的很,她很想喊一句,谁想嫁谁去嫁!可是她不敢,抗旨是杀头大罪,还会牵连父母亲族。


    她本以为沾了太子的光能抛头露面亲眼看?到白将军如何威风八面的大杀四方,却只坚持了一天,又要被关进那小?小?的四方城。


    好气。


    *


    太子一走,福王立刻就活跃起来了。


    准确说,他一直很活跃,第一天开场的时候,就抢着?要表现,替体弱的太子朝天鸣箭。后来还是谢无忌搬出周朝旧典籍,论证周氏先?祖有次生病体虚无力朝天鸣箭,只拉弓弦响三声,亦可礼成。


    礼部尚书附和,《周史》确有记载。


    福王气得咬牙切齿。


    大比开始后,福王故意拦了谢无忌的路,挑衅道:“谢无忌你少?得意!你就算是负有盛名被称做平京城第一公子又如何?白驰还不是照样?不要你!她情愿要春意的小?倌儿也懒得看?你一眼!哈哈,谢无忌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行啊?哈哈……”


    “你个?嘴上生疮的癞子!不会说话就给姑奶奶闭嘴!”树丛中跳出来一个?俏丽可爱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高马尾,艳丽的红裙。冬日下显得分外可爱。


    几?步跑到谢无忌跟前,捉他的袖子,“无忌哥哥,你怎么一个?人躲这里来了,咱们一起去看?比赛啊!”


    福王认出她是瀚海道行军总管崔有道的独女,小?破丫头不能打不能骂,福王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看?比赛好啊!新欢旧爱,有热闹看?了!”


    崔朵气得跺脚:“胡言乱语拔了你舌头!”


    她心里没什么底气的偷偷看?了谢无忌一眼,天地良心她对谢家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当年谢无忌跟她爹随军效力住在她家,她还是个?毛丫头,天天跟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瞎转悠。她爹大概是太过欣赏他,总开玩笑说既然她那么喜欢谢哥哥,等她长大了就将她嫁给他。


    这不,初入平京就闹了笑话,还同?谢太傅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起了这事,搞得很多?人都知道,丢死个?人。


    二人出了林子,远远看?到白驰身穿银白软甲坐在看?台上,同?周遭的武将有说有笑,今次,蒙元顺照旧没有回来,倒是昔日的故交来了不少?,为首的将领已经在白驰的府上吃了好几?顿了,还打趣铃兰说她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要娶她回家做媳妇。被偷偷跑来的张九郎听了一耳朵,气得脸都绿了。


    张九郎自?从犯夜被罚后,铃兰待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铃兰那晚让谢灵空将他抓走,只想下他的脸,让他往后别老?是来烦自?己。谁知他真的会被打。铃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后来他不去找她,只故意在她经过的路上做戏,她果?真中计,自?此后因着?愧疚再没对他随意呵斥驱赶了。


    **


    魏岷之夜里回了内城休息,顺道拐了个?弯,走密道,去了雍州郡王府。


    尚未从暗门出来,就听到一阵阵咳嗽声。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谢无忌穿得很厚,竖起的领子严丝合缝扣到耳垂下,脸色青白,很不正常。


    “什么事?又没钱了?”


    魏岷之表情讪讪:“各卫所大比,设了个?小?赌局,我也想跟风玩几?把。”周朝律法明令禁止官员聚赌,但若是碰到大场合,为了助兴,官家也会带头设赌局,图一个?全员参与的乐呵。


    谢无忌也不废话,抽了一匣子银子给他,看?来早有准备。


    魏岷之十次看?到他九次都拉着?个?脸,他忍不住问:“你和白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谢无忌低头写字,不说话。


    魏岷之:“前些日子看?你俩不是处的挺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吵架了?”


    谢无忌:“你天天往她身边凑,难道不清楚她和皇后有什么谋划?”


    魏岷之一激灵,大呼冤枉:“自?从你上次给我送来一篮子臭鸡蛋让我滚蛋,我连说话都不敢靠近她三步之内,我们之间至少?隔着?四步。”他比出四个?手指头。


    谢无忌不理他的无聊,幽幽道:“姬后的棋盘终于开局了。”


    **


    第89章


    郎子君自从替白驰还?了欠谢无忌的十一万两白银后, 自居大功臣一个?,隔三岔五的就来找白驰玩。


    白驰不跟她玩,她整日里忙的很,没工夫月下?品酒, 风花雪月。郎子君围着她转, 乐此不疲,尤其当着谢无忌的面?, 就跟吃错药了般亢奋。


    她不仅自己来, 还?将春情也带着。这俩个?人一个?伺候在左,一个?伺候在右, 喂酒喂吃的, 忙得好不快活。逼得白驰在看台上待不住, 只?得下?场。


    所?以?最终白驰在大比中夺冠,这二人功不可?没。


    这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先前礼王世子妃主动和瑞雪公主交好,无非是抱着拉帮结派共同御敌的心思,这个?敌自然指的是白驰。


    大比之时,这样热闹盛大的场合,很多人很难不想来凑这热闹。有儿?也吵吵闹闹要来, 大长?公主怕冷不怎么想动,瑞雪主动接替了这个?任务。


    她来,自然有私心。


    她一直坚信养恩大于生恩。


    她笼络不住表哥的心, 但是对有儿?,她真的很在乎, 同大长?公主一样, 都怕他被抢走了。


    好在,突然的某一天, 白驰单方面?彻底断绝了和这父子二人的所?有往来。


    毫无预兆的。


    就搞得大家心情都挺复杂的。


    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瑞雪到了驻扎的地方,有儿?交给?彭义武带着一队人看着。瑞雪留在大帐内煮茶摆弄吃食。


    过了会有人来请,原是礼王世子妃请她去说话。


    瑞雪倒是挺高?兴的,入了席,没一会,一名青年过来见礼。


    世子妃介绍说,“这位是我姨母家的嫡兄,名唤胡能,刚满二十五,在工部任职,我姨父也在工部,官居侍郎。书香门第,家风清正。我姨母也和蔼可?亲,贤惠持家。可?怜我这表兄去年年中妻子产后血崩,留下?二儿?一女,小儿?子尚在襁褓中,这么小一点就没了娘亲,真真可?怜呢。”


    瑞雪不解她为何要当着人面?揭人伤疤,心中虽觉不妥,但世子妃看过来的时候,她又不能没什么表示,也跟着低下?头叹气说:“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世子妃拉住她的手说:“你?也是死了丈夫的,想来最能理解我表兄的心情。”


    瑞雪:“……”苦笑一下?,神色难堪。


    世子妃毫无所?觉,捏着帕子擦泪,继续道:“按理我那表嫂才?走不过半年,实不该这么快就想着续弦之事,只?是表嫂濒死之时一直紧握表兄双手,声声泣血,说:如今我要去了,最放心不下?就是这三个?孩子了,尤其幺儿?,刚出生就没了娘,叫我九泉之下?如何安心?你?若有心,不必为我守孝。尽管去寻那全天下?最善心的女子来我家,做我孩子的娘。孩子如今还?小,正是认人的时候,你?们早早成婚,那孩子也必将那善心女子当作亲娘,将来必善待她,给?她养老送终。”


    世子妃的帐内还?有其他小媳妇,捏着扇子挡了半张脸,也纷纷附和。


    无不赞赏这位表嫂深明大义,舐犊情深。


    瑞雪想到那情形,也有被感动到,抬起头,刚巧看到胡能望过来的眼。


    竟隐隐还?有喜色?!


    瑞雪还?当自己看错了,不由顿住多看了片刻。


    耳边忽然传来调笑声。


    “瑞雪公主可?是与?我家表兄看对眼了?”


    瑞雪大囧,忙道:“失礼了,方才?想事情一时分神了。”


    “那你?别处都不看,偏偏盯着胡公子不放?”有人说。


    瑞雪心急,红了脸:“不是,不是的。”


    众人又笑。


    世子妃说:“男情女爱,人伦天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胡能笑着说:“诸位好姐姐们,快别取笑公主了,她女儿?家面?皮子薄。”


    立刻有人哄笑:“哟,哟,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护上了。”


    又有人说:“什么女儿?家面?皮子薄,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女娘,在场谁不是小妇人了。若是看对了眼凑成一对,倒是天赐良缘。”


    瑞雪难堪不已,起身就要离开。


    又被世子妃拉住胳膊,拽下?坐好,“公主,你?看我这表兄,人品容貌无一不是出挑的,你?俩个?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才?死了妻子,正正相配。”


    红蕊看主子走不脱,急得出声喊:“世子妃,我家主子……”


    世子妃不悦:“哪来的贱婢,好没规矩!”


    边上有伺候的嬷嬷作势就要掌嘴,吓得红蕊转身就跑。


    瑞雪心里烦躁的要死,然而?这里人多势众,人人都说她劝她,反倒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显得没底气了:“世子妃姐姐休要再闹我了,有儿?玩一会就要回去,找不见我又要着急了。”


    “我说瑞雪妹妹,你?可?真傻,别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你?那么上心做甚?你?真以?为你?把一颗心掏给?他,他就会开口叫你?一声娘?别傻了!我听?说自从白驰回来后,那谢有思见天的往他娘的府上跑,老的老的藕断丝连就算了,小的小的也是个?没良心的,只?记得谁生了他,不记着谁养了他。你?辛辛苦苦帮别人养大了孩子,有什么意思?”


    这些话不可?谓不扎心,让瑞雪怔了好一会。


    世子妃只?当有戏,再接再厉道:“你?要是嫁给?我表兄就不一样了。你?嫁过去,你?就是他们正正经经的母亲。谁也不会同你?抢。反正你?也喜欢小孩子,三个?孩子管你?叫母亲,你?可?欢喜?尤其是老幺,还?在襁褓里,你?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呀!往后,你?只?管待他们好,他们的心里眼里还?不只?有你?一个?。我表兄会感激你?,待你?自不必说,肯定真心。姨母姨父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疼你?护你?。你?正正经经有个?家了,可?不比待在谢家做个?无名无份的老妈子好。”


    瑞雪简直听?不下?去,挣扎着要起身,“世子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瑞雪对于婚嫁早就心灰意冷,如今这样也挺好。”


    胡能应该是看上瑞雪了,也跟着后面?劝道:“公主何必如此自轻自贱,你?值得有个?家。”


    瑞雪被扯着胳膊走不开,已经生气了,“我没有自轻自贱,我现在很好,我过的很好。你?放我,放开。”


    别的媳妇也在劝,七手八脚的拉她扯她。


    “这怎么还?急上了?世子妃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女人家,还?能真不成家,不清不白的住在别人家一辈子?”


    瑞雪当真是怒了:“够了!你?们真是够了!我没有住在别人家,我是在我姑母家,那也是我家。”


    众人笑了起来,轻蔑,嘲笑,翻白眼,仿佛瑞雪难以?理喻的样子。


    “女孩儿?大了,父母家都不是自己家了,还?把姑母家当成自己家,你?可?真有意思。”有人说。


    “我看得出你?也是真心喜欢孩子的,与?其养着有亲娘的孩子,不如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是啊,你?总不能指望谢有思给?你?养老送终吧!别痴心妄想了。”


    世子妃脾气大,说话刻薄不留情:“三公主,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你?不会真迷迷糊糊的心里一点数都没吧?你?出生不久便克死了你?亲娘,嫁人不到一年又克死了你?丈夫。你?命里带煞,你?真以?为大长?公主敢让你?这样的煞星做儿?媳妇?哦,差点忘了,你?连孩子都生不出,你?根本都不算个?女人!”


    瑞雪粗重的呼吸着,像溺水的人,徒劳的想要获救,却?连一根浮木都没有,铺天盖地的羞辱指责打压,刚开始她还?觉得愤怒,难堪,想逃离,可?是渐渐的,她竟然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


    是这样的啊,我一无是处,一无所?有,我本就该活在低贱的尘埃里,我不配……


    “哪里来的一群野鸡在叫,吵得人心烦,”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见过强买强卖的,还?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强娶公主的!”


    自帐篷的侧后方,郎子君走了出来,她走得摇曳生姿,笑得不怀好意:“哟!这么多人呢,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三公主一个?人呢!”她大概是想摆造型,停住没动,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又笑嘻嘻的让开。


    郎子君名声不好,很多人都看她不起,尤其是身份高?贵的贵妇们,轻蔑的话就要说出口。白驰紧跟着她身后走了出来,银白铠甲,面?罩寒冰,身姿挺拔,往那一站无端让人畏惧。


    之后便是铃兰,还?有面?上通红咬牙切齿的红蕊。


    世子妃扫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气冲冲指着红蕊道:“小贱蹄子!是不是你?去透风报信的?你?也不瞧瞧你?主子什么情况,我们好心给?她介绍婆家,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红蕊确实想找人过来搭救公主,可?同白驰等人迎面?遇上,纯属巧合。


    “哟,这么好的婆家你?自己怎么不嫁?”郎子君又说。


    世子妃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我讲话!”


    “你?又是什么东西!”这一声不重,却?仿佛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沉而?响,震颤人心。


    郎子君一下?子欢喜不禁,浑身就跟没骨头一样就要靠过去,娇娇柔柔:“白将军……”


    白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径自走到人前,就这么站到了胡能跟前。


    “……你?真是心疼奴家呢。”郎子君偏要将话说完,扭着腰身,兀自高?兴。


    胡能本就身量不高?,容貌勉强算是端正吧,可?是同白驰站到一处,也不知是被她气势所?迫还?是怎么的,不自觉弯腰塌背,眼珠子不安的乱转,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猥琐。


    第90章


    人的感情有时候是很复杂的, 瑞雪在面对礼王世子妃等一干人等的羞辱之时,是愤怒的,难堪的,羞耻的, 最?后竟还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可是当白驰忽然出现,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逃离,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是受害者,却反而让人觉得是她做错了事, 该羞愧该道歉的也是她。


    其实也好理解, 她本?就是个胆小而柔弱的人, 从没有过坏心眼,也从未主动想去伤害谁, 若是言语间无意冲撞了谁,那也是彼此立场不同,思维方式导致的认知差距。而她仅有的有意识的想去排挤谁,挑人错处,论人是非, 也只针对过白驰。


    她心里知道是错的,可是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看过听过也见识过别人也都这么做过, 她们的目的都很简单,攻击别人保护自?己?的利益。当然, 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单纯的又蠢又坏, 损人不利己?。


    瑞雪自?从接连失去丈夫以及父皇的宠爱,又被婆家?刁难磋磨, 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她的姑母了。


    在礼教的束缚下规规矩矩长大的金枝玉叶,菟丝草一般的性子,没有支撑根本?活不了。害怕改变,恐惧失去。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还胆战心惊的学着?别人的模样挑拨是非。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落在白驰身上,不过浮灰,弹一弹衣袖,不留痕迹。然而在善良与学坏之间努力挣扎的瑞雪心里却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心头。


    就这样吧,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这世上的人谁没几个有仇怨的,互相敌对的,我同她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互相针对也是正常。


    她开导着?自?己?,孰不知这个“互相”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被世子妃等人纠缠,羞辱,像是陷在沼泽里,心里苦苦哀求着?希望有人来救她。


    *


    白驰站定后,目光都没在胡能身上停留,“滚。”


    胡能敢怒不敢言,他在工曹任职,尚没有入朝听政的资格,但是父亲是工部?侍郎,每每朝会后擦着?额上的虚汗同他说起党派相争,朝堂诡谲,都让胡能对这位姬后第一心腹心中?更?惧怕几分。


    人人都能感觉得到,自?从白驰入了朝堂,虽时常一言不发,但姬后莫名的就有了充足的底气。


    其实想也能理解,孤单单的一个人面对群狼,跟身后有猛虎震慑,便是头狼也只敢嘶吼不敢轻易开战。


    因为她的拳头是真会捶人。


    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呢。


    在胡能的眼里,白驰已没了性别之分,她是姬后的心腹,是三品大员,是天赋神力的大将军,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的那种。打死了人,上头也有人护着?,白死!


    所以,胡能非常识时务的,一揖到底,溜得比兔子还快。


    郎子君笑:“能屈能伸,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世子妃出身不错,嫁得又好,礼王世子平庸,性子憨好拿捏,这就养成了她自?以为是的性子,总觉得天下人都该给?她几分面子。


    见表兄没出息的就这么跑了,心中?大怒,倒不是觉得表兄被欺负了替他生气。她本?也看不上身份比她低的表兄表姐,便是互相走动也是享受众星拱月的感觉。


    表嫂去世的时候,她都没去吊唁。只是最?近偶然听母亲与家?中?姊妹拉家?常说起家?里有个才丧妻不久的表兄。大概后宅的日子真的太过清闲无聊,又或者富贵空虚滋养邪恶,她莫名又嫉妒上了瑞雪。


    瑞雪未嫁人前,是贵女?中?的贵女?,有父皇疼爱,姑母撑腰。每每女?儿家?聚会,她总是最?耀眼的一个,众人簇拥的中?心。世子妃出身容貌才情处处不如她,心里嫉她恨她,如万蚁噬心。后来瑞雪婚姻不顺,仿佛是忽然之间从贵女?间的社?交圈子消失了。便是有人递拜帖给?她,也龟缩不出。世子妃这才扬眉吐气,多年积压的郁气也消散了。


    虽说这些年屡有传出大长公主欲牵线自?己?的儿子和侄女?,可稍微同谢无忌走近些的,探他口风,就知不可能。


    曾经耀眼的明?珠硬是让自?己?活成了笑话?!


    世子妃数年都不曾与瑞雪有过交集,还是在上次的宫宴上她主动找瑞雪说话?,二?人才聊到一处。


    从少女?到少妇,光阴匆匆,眼见着?昔日的玩伴都嫁人生子变了模样,瑞雪心里只有唏嘘。世子妃又待她亲切热络,曾经的不快也都淡了散了。


    瑞雪在这些年虽养出了些心眼,但不多。她自?以为将心思藏的很好,点到即止的议论白驰是非。殊不知,世子妃一干人等早将她的心思一眼看穿,故意顺着?她说,陪着?她玩,就跟逗弄宠物似的,背后将她嘲笑的彻底。


    本?来,世子妃优越感十足,也愿意带瑞雪玩玩,可是最?近,忽听外头传言,白驰同谢家?彻底断了干系。连孩子都不给?登门了。


    世子妃不管白驰这一举动是否与朝中?局势变化有关,她只明?确知道一点,白驰这么干,受益的肯定是瑞雪!


    没瞧见最?近几次小聚,瑞雪的眉眼都舒展了,有时候还捎信过来说没有空闲,要陪谢有思云云。


    世子妃不痛快,非常不痛快!


    她的小姐妹团体,怎么可以有比她过的还好的人!


    都已经摔进泥浆里了,就老?实趴着?就好了,还起来作甚?


    因此,她偶然听到了表兄的情况立刻就有了主意。


    胡能本?就有野心,只是没有机缘,听表妹一番言语,虽当时惊慌了下,但很快接受良好,还想入非非起来。


    表兄妹二?人一拍即合。


    一个心思恶毒自?信满满!


    一个半点不觉得自?己?配不上!


    此时此刻,世子妃回想起自?己?办这事之前说的那些大话?,只觉得狠狠被下了面子,难堪不已。


    她看一眼白驰,又瞧着?瑞雪说:“白驰,这样两面三刀的女?人,你还替她说话??你不知道吧?她背后是怎样论你是非说三道四的?”


    “怎样怎样?”郎子君兴趣满满,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


    白驰瞥一眼她,她又乖乖缩回去,摆弄指甲。


    瑞雪面如土色,萎顿在地?,仿佛身上的活人气都被抽走了。


    世子妃心中?快意,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白驰,我羞辱她不过是在帮你出气!这个女?人就像只蚂蝗一样扒着?你的前夫家?、儿子不放,你不恶心我都替你恶心!”她故意咬住前夫二?字,也有看白驰笑话?的心思。


    郎子君心中?腹诽:像蚂蝗一样吸人血的说的是你自?己?吧!


    白驰负手在后,抬步上前,她仍是不苟言笑的态度,步步逼近时,身上仿佛自?带屏障。所有人除了无颜面对的瑞雪,都惊慌失措的往边上让去。直到白驰到了瑞雪面前,这些人瞪大了眼,面上闪烁着?诡异的兴奋,一副看戏的神情。


    瑞雪缩成一团,这一刻她没有想白驰会不会打她,她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想着?有儿。


    有儿一定会厌弃我吧?


    我要失去他了。


    失去孩子的痛犹如剜心,甚至让她觉得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别让有儿知道,”她低声的苦苦哀求。


    白驰抬手过去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反反复复。


    她原本?只是想拉她起来,让她走。同样是人,男人们在赛场上挥汗如雨,迎来荣誉和叫好声。这几个女?人却聚在一起搞这些勾心斗角。


    她心累。


    她原本?想轻描淡写?的揭过,这些人她都不关心,她就是看不惯她们内斗,在无意义的事上消耗。


    可是,她又临时改了主意。


    她单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拎起,就跟抓小鸡仔似的,轻松写?意。


    “你委屈吗?不知该如何反抗?我教你。”


    她勾起她的一只脚朝面前的桌下探去,短暂的接触,忽然放开她的脚,一脚踹飞面前的长案。


    那长案翻滚着?从对面郎子君铃兰等人的头上翻过,几乎要冲上天的样子,而后重重摔下,嘭一声巨响,摔得四分五裂。


    震撼全场!


    白驰早就放下了腿,而瑞雪整个人都是僵的,抬起的脚还小幅度的悬空站立着?。叫人看去,还误以为那案牍是她踹翻的。


    短暂的静默,世子妃等人看向白驰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呼喊救命。


    很快,侍卫从各处涌出,各个手执佩刀,气势汹汹。


    一照面,傻了。


    这不自?家?老?大嘛。


    千牛卫的人见天的被白驰揍,心里都有阴影了。世子妃受惊之下还要藏到他们身后,喊“杀人了!救命呀!”


    郎将原地?装聋作哑,自?戳双目,走得比来的还快,还顺便将过来看热闹的其他卫所的兄弟、官署亲眷皇亲国戚给?拦了回去。


    口口声声:“千牛卫办案,闲人休要靠近。”


    白驰提着?瑞雪的肩,将她推到红蕊怀里。


    大步走开,一步都不愿停留的样子。


    郎子君满眼小红心,追着?就跑:“白将军,你可真帅到我了!你等等我呀!”


    铃兰看着?满地?狼藉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觉得该说点什么,吓唬道:“我家?将军最?不爱弱者抽刀向更?弱者。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帮红蕊一起搀扶着?精疲力竭不能行走的瑞雪离开。


    余下人等惊魂未定纷纷告辞,世子妃缓了缓,顿觉颜面尽失,恼怒非常,有丫鬟上前收拾残局,她抬脚就踹了去,嘴里恨恨道:“什么弱者抽刀向更?弱者?我弱吗?简直莫名其妙!这个白……”她想骂白驰来着?,又怕隔墙有耳,还是生生忍住了,气得又拳打脚踢身边人。


    郎子君追着?白驰跑,无人处,眼神透着?试探,面上却仍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样子:“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帮三公主殿下,听礼王世子妃所言,三公主似乎背后没少说你坏话?呀。”


    白驰淡然道:“不论如何,她待有儿真心,当心怀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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