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征
高宗皇帝很会躲, 将皇后往前一推,“仗是?你要打的,要不你上前说两句。”
姬后倒是?想。
她原本没打算出风头,更不想再惹是?非, 可是?现场的情?形, 越来?越萎靡不振了。
她虽没打过仗,却也清楚, 人?心一旦溃散, 管你有多少人?,便是?数万人?都能被几?十几?百人?拿捏住。
她站在城墙上, 手里打着节拍, 忽而开口, 唱起了先皇亲自谱写填词的战歌《破阵》。
姬后嗓音洪亮浑厚,身体康健, 气息也足。《破阵》是?先皇最意气风发时一挥而就的歌曲,可想而知,歌词有多么的壮志人?心,曲子有多么的豪迈张扬。
高宗皇帝吃惊得看向皇后,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有那么一瞬, 他看着自己的皇后,仿佛看到了他自小就仰望崇拜的父皇。
他是?那样的英勇,豪迈,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他。无论?是?四夷还是?番邦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
自从父皇故去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豪迈的歌曲了, 不是?宫里人?不会唱,而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父皇是?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他历经沧桑,心中有沟壑山川,有万千百姓,他谱的曲作的词,也只有他能体会其中甘味,旁的人?只学了其形,无法掌握精髓。
可是?,今日,他的皇后,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感动。
现场,震动的又岂止高宗皇帝,还有送行的文武百官宫人?婢子,即将出征的将领军士,两侧的百姓……
《破阵》从来?都是?男子吟唱的歌曲,还从未听女?子歌唱过。以前,所有人?只觉得这歌充满了阳刚之气,唯有男子才能唱出其中的豪迈激昂。若有女?子胆敢吟唱,必被唾弃辱骂。
可是?,此时此刻,在姬后的歌声中,身体里潜藏的叫做血性的情?绪被激发了出来?。
渐渐的,充满了离愁别绪的《离歌》小了去。
高宗皇帝受到感染,不自觉地跟着也唱了起来?,谢孝儒儒雅的脸上露出笑意,随即应声而唱。
越来?越多的人?开腔,直至数万将士齐声高歌,霎那间,仿佛山川震动,天地都为之变色。
风沙起,昏黄的日光中,有人?渐行渐近。
那人?穿一身精悍短衣,头戴黑色斗笠帷帽,猎猎风声卷起她微微过膝的下摆。小腿绑了束腿,显得她一双腿修长笔直。
她刚一出现,一直站在人?群中魂不守舍的沈寂忽然?定住了目光。他尚未被正式授官,穿一身士子服,站在百官最末。
姬后一曲方了,那神秘人?也到了近前,侍卫手执战戟想拦,她像是?一道?流光,轻易的避开众人?,最后她落在姬后身前,揭开头上斗笠将靠近的将领打翻最后一下盖住那人?的头。
高宗皇帝吓得直后退,都要喊人?了,姬后却两眼放光,上前几?步,迎上去,双手托住她的两侧肘部,“你来?啦!”
白驰干净冷清的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忽地单膝跪下:“愿为天后鞍前马后!”
姬后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很好!”
站在她侧后方的谢孝儒却变了脸色,想去看最后方的儿子,然?而身后都是?人?头,连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姬后兴致勃勃的同高宗皇帝介绍,说她就是?当日打败也和部哈巴哈尔两兄弟的勇士。
高宗皇帝早听说这位勇士是?个女?人?,同很多人?一样,幻象中该是?一位比男人?还要男□□头比头大,浑身汗毛比头发还要茂盛,貌似无盐的丑女?。后来?又得知是?亲外甥的媳妇,心情?就更微妙了。
此刻见了真人?,高宗皇帝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果然?外甥肖舅,连审美都一样。
从高宗皇帝宠爱姬后可以看出,他是?个审美非常正常的男人?,喜欢丰腴康健的女?子。因此白驰的长相在皇帝眼中无疑是?大美人?那一款的。
高宗皇帝的目光在白驰脸上停留的有些久。姬后不得不在裙摆之下用脚踩了下丈夫。
皇帝指天发誓,他可没起什?么龌龊心思,就是?难以置信而已?。这腰,这腿,这身量,怎么就蕴含了那样强大的力?量?就她,真的将哈巴哈尔兄弟俩给打败了?
姬后不给皇帝发呆的时间,提醒道?:“皇上,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凡是?能在擂台上取胜的,便封做先锋将军,领兵出征,对抗匈奴!”
她说的声音大,高宗皇帝还没出声,立刻有人?上前制止。
“皇上,万万不可!自古哪有女?子入军营,行军打仗的道?理?!”
随即又有人?道?:“女?子参军乃是?大忌!大不吉利!皇上,三思啊!”
雍州士族集团的人?上前说话了,姬后一个眼神,立刻有她的人?上前,冷笑道?:“王大人?,孙大人?,二位大人?既看不起女?子,认定女?子不能带兵打战,不如您二位大人?领兵作战?料想以二位之才,定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王大人?面?上大囧,愤愤不平的解释:“我等文臣……”
那人?立刻道?:“既是?文臣,又何必干涉武将之事?若是?当年各位大人?能手下留情?放过那些武将,如今我大周也不会出现武将人?才凋零的局面?。”
这句话成功挑起了文臣武将的矛盾。
自英王之乱后,武将大都受牵连,周朝又重文轻武,文臣武将的恩怨由来?已?久。
在场的武将不由对王、孙二位大人?怒目而视。
这里不是?朝堂,为了解决问?题,互相争一争,吵一吵也就罢了。当着即将远征将士的面?,又有万千黎民百姓看着,显然?不能失了分寸。
姬后说:“皇上,如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理?应能者居上,而不能因年龄,家世,过往,甚至是?性别这样的小事,而将贤才拒之门外。白驰有此报国之志,难能可贵,况且她的能力?有目共睹,擂台摆下十日有谁能一气打败也和部的勇士?若是?战场之上,再出现那样的人?,又有谁能抵抗?皇上,战士们开拔在即,请陛下为大周国运着想,慎重决断。”
高宗皇帝最是?爱惜性命,他又习惯了对姬后言听计从,正要满口应下。
张大人?忽然?站出来?,说:“先帝曾有令,女?子若有功绩,可赐房屋田地,可赐千金万金,可赐封号奴仆,唯万万不能加官进?爵。此乃古理?。”他是?看出来?姬后想在军营里安插自己人?,她是?女?人?,若是?想进?一步,那么她手下的女?将便是?她向前试探的第一步。他们可以容忍姬后在幕后搞小动作,为了大周的国运,允许她在背后为皇上出谋划策,但绝部容许她更有大的贪念。
朝中的老狐狸们,走一步看三步,他们已?经知道?白驰和谢家没了干系。
既是?为老伙计出口恶气吧,也是?为了打压姬后,他们可以让白驰从军出力?,但想获得官职,那是?万万不能。
有了张鼎大人?出面?说话,立刻就有了更多的人?站出来?,姬后的小股势力?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很快不同的声音被压制下去。
就在姬后胸口堵住一块,气愤不已?的时候,白驰轻而淡的笑了。
“天后,白驰只愿为您鞍前马后,其他并不在意。”
姬后闻言,眼前一亮,她忽然?就明?白了,素来?沉稳博大的心口忽地轻颤了一下。
这么多年,也有很多人?投效她,不过那些人?大都是?在世家大族的打压下郁郁不得志,希期从她这里获得加官进?爵的机会。他们为名为利,都是?有所求。
但姬后看得出,白驰并不为这些,她似乎只为了投奔自己而来?。
就在这一刻,姬后做了一个决定,她自腰间取下自己的印信,放入她的手中,同时举起她的手,面?向数万将士,高声道?:“任将军,詹将军,见此印信如本宫亲临,今日本宫便草率的封白驰一个监军之职。二位可有意见?”
两位将军对视一眼,哪敢有意见,再说当日白驰在擂台上所为,二人?有幸看了个完全?,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里只觉得有这一员悍将相助,必是?如虎添翼。武将不比文臣,只讲究实力?为尊,没那么礼法纲常。毕竟生死面?前,其他都轻若鸿毛。
姬后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绕过皇帝,高声喊:“来?人?,旗开得胜,送远征将士!”
周礼,将士远行,领兵的大将军当手握金弓,向天际远射一箭,寓意旗开得胜。
姬后瞥了眼身后,心腹会意。不一会,只见二人?抬出一柄沉重的巨弓。这弓怕是?有几?百斤,两名侍卫抬得并不轻松。
众人?讶异,窃窃私语,寻常将士出征,用的都是?金弓,只弓体是?纯金打造,看上去璀璨夺目,实则重量手感和寻常将士用的弓箭差不多。
众人?再细瞧去,有人?反应过来?,这不是?当日哈巴哈尔兄弟用过的那柄巨弓吗?
任将军和詹将军几?乎从马上滚下来?,面?色难看,你瞅我一眼,我瞪你一眼,都想让对方去射这一箭。
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了,而是?这一箭,若是?他们连弓都拉不起,岂不是?预示着他们这一仗必败!大周颜面?何存?
就在两位将军心里焦急的都快哭出来?时,那柄巨弓停在了白驰身前,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着几?十斤重的箭,跪下身来?。
姬后向白驰投去鼓励的目光,白驰眉目轻垂,在众人?或惊疑不定,或松了一口气或复杂或看好戏等等各色的注目中,抬手握住那柄长弓,绕着手心翻了个身,像是?把玩一件轻巧的玩具,又在一头砸入地面?时,发出沉重一响,让人?恍然?意识到,这柄弓真的很重。随即只见她一脚踩上弓身下沿,抬手抽箭,打弓,拉满。
“嗡”得一声。
长箭刺破苍穹,像是?流星倒转,阵阵嗡鸣,穿透人?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一刻,她在所有人?眼里已?没了男女?之分。
众人?都被她的力?量折服。
高宗皇帝带头击掌,惊喜,赞美!
将士们必胜的气势再次被激发,高举拳头,朝天大喝。
第52章 分道扬镳,天各一方
此刻的白驰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是众人抗击匈奴的信心,是光芒万丈的存在?。她是那样的耀眼夺目,不可一世,除了帝后又有谁敢同?她比肩?
但凡沈寂能?有一点点自知之明, 都该意识到彼此的差距, 默不作声,隐忍低调。
可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姬后为她披甲, 为她系好披风, 赠她宝马,仿佛一切早在?姬后的算计之中。
沈寂再也忍受不住, 在?白驰正欲翻身上马之时, 不顾一切的冲出百官之列, 大声喊她的名字。
白驰停了停,有些?迟疑, 但还是转过了身。
突然的惊变,让侍卫本能?戒备,横刀阻拦。明明咫尺间的距离,隔了刀剑,却?仿佛是隔了天涧, 他过不去,够不着她,被?侍卫逼着连连后退, 一时间,他的心狼狈不堪。
“阿寂。”白驰终究还是不忍心, 捏着挡住他的宽刀轻轻一弹, 侍卫踉跄后退,“你不该过来。”
明明二人中间没了阻隔, 沈寂却?立在?原地?,像是脚底生根,不敢靠近了。
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自卑的。
“带我一起。”他鼓足勇气,“我……”
她抬起手?指按住他的唇,沈寂心头一动?,正要握住她的手?,她又抽开了,触碰不得。
“阿寂,我们在?一起本就是沈秦氏算计的一场骗局,阴差阳错。”她侧过脸,看向天际。她的身后是数万将士,风卷起她的披风,那样遥远。
“从来就没有什么阴差阳错!”沈寂捏紧拳头,上前几步,几乎要怼到她的脸上。他又急又臊,像是揭穿了自己的丑事般,眉间起了褶皱,面上涨红,“从来就没有什么阴差阳错,你以为的被?算计,又怎知不是我心甘情愿?”
白驰略抬了抬眉毛,她轮回?这么多次,和他有过太多接触,又怎会不知这一切。
若不是确认他真心,又岂会单单对他别有不同?。
“我……”他的勇气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在?她平静如水的注视下,轻易败下阵来,“我让你感到了不耻是不是?我明明知道沈秦氏的打算却?为了一己之私顺水推舟,你在?怨我是不是?”
白驰吐了口?气,像是叹息,“阿寂,我知道的,在?当时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沈寂也会是其他的什么人,沈秦氏吞了她的家产,为了沈家的名声都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就算她及时识破奸计,又能?如何?没有父兄叔伯撑腰,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女。若非女子难以独自立于世间,她又怎会去投奔她的未婚夫?
曾经,她所求不过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于当时的她来说,嫁给?真心待她的沈寂,便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她没有遭遇后来的那些?事,在?绝望中挣扎过,看透这人间的不公,心性被?摧毁,她一定会安分守己的做好沈寂的妻子,无论他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吏,还是认祖归宗煊赫荣耀。哪怕被?贵族排挤,被?婆母不喜嫌弃苛责,她也会默默忍受。因为世人眼中她所忍受的与她所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她也会认可普世的价值观。大概率上,他们会是一对旁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她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对,偶有小情绪,但也会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可是,心性变了,一切终究不同?了。
她必须要为自己遭遇的这一切讨个说法。总不能?她遭遇了这么多,几欲疯魔,等?一切过去,她还能?轻描淡写的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潦草糊涂的过此生。
姬后问她所求之道?
在?回?到谢府之前,她还浑浑噩噩的没有头绪,后来那些?人开始指责她,要她赔罪要她自罚,她不禁回?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想起了前几次轮回?,只因她没有按照他们制定的规则活着,又或者不经意间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她就被?各种栽赃陷害,死于非命。
与谢家闹的这一出,又是如此的大同?小异。
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有了点头绪,那个在?她心里已经死去的白驰并?不是毫无怨言,她也曾满腔愤懑,求救无门,深恨这世道不公。她也曾想过,若是她有能?力她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后来,她在?轮回?中获得了力量,她一遍遍的虐杀那些?曾杀过栽赃陷害侮辱过她的人,报复宣泄。
心性被?摧毁,人也越来越喜怒无常,她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回?不去了。
她不可能?再做沈寂的妻子,甘心相夫教子。
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总归要做出点轰轰烈烈的事。
她好像知道她的道是什么了,既然世道不公,那她就要这天地?变色,这人间易主?。
她的面上扬起诡异的笑容,眼中显出疯狂的情绪。穿过沈寂,看向他身后的姬后。
她没有雄心壮志也没这才能?做这江山之主?,但是有人可以。
她记得《斩夫郎》里姬后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并?不是天生就是女人,不过是依据男人的道德被?塑造成了女人。
起初她不懂这句拗口?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过来,便是她挣脱束缚,大彻大悟了。
白驰想,千百年来都是男人称帝,若是换了女帝呢?
姬后被?白驰看得莫名有些?心慌,仿佛她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一般,这眼神让她感到害怕,却?又莫名兴奋,她喜欢刺激与冒险,未知不会让她感到害怕,只会让她更兴奋。
她有着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旺盛精力和斗志。
不过此时此刻,就连姬后自己都没想过要做这大周的皇帝,她生来强势好胜,看不惯优柔寡断的丈夫,什么都习惯揽过来自己做主?。她贪恋权势,一步步登上皇后宝座,甚至上了朝堂,垂帘听政。她时常想,她就是因为摊上了这样一个无能?的丈夫,才逼不得已事事操劳,若是她的丈夫像先?帝那样英明果决又强悍,她一定可以安心做后宫之主?。然而,高宗不可能?是先?帝,所以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这大周国没有自己不行。饶是背负骂名,她该做的事还得一样不落的去做,不过常有憋屈,她的想法决策总不能?顺利执行,朝中那些?保守派习惯性打压她,不管她说的对或者错,只因她是个女人,她的所有建议都该被?反复推敲甚至推翻。他们总怀疑她头发长见识短,或者背地?里骂她“妇人之见”。她气闷又无可奈何,她不得不同?他们周旋,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什么都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提前做好准备。
她有想过白驰会来,更多的可能?她不会来。
可她还是备好了铠甲,宝马。她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谢家是雍州世家的核心,若是他们家的儿媳成了她的左臂右膀,对雍州世家来说会是个沉重的打击,对她的好处自不必多说。
讲句心里话,她虽然口?里说对白驰寄予厚望,要封她做先?锋大将,实则心里清楚,单单白驰女人的身份就不可能?当上这个将军。自古哪有女人上战场,甚至做大将军的道理。
她这样说有试探之意,打脸那些?顽固派的目的居多。她肯定白驰的个人实力,若遇危险自保不成问题。但是若论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她不会随意启用新人去冒这个险,大周输不起。她虽大胆,却?不会意气用事。顽固派会阻拦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的目的达到就行了,不会纠缠。
有蒙元顺坐镇神谷关,她给?他足够的粮草和源源不断的将士,她相信大周不会轻易落败。
白驰没有作战经验,只需听从安排就行。或许她会在?两军交战中起到很好的鼓舞人心的作用吧?或许会给?人带来惊喜,斩杀几名敌方大将也有可能?。或许吧,谁知道呢。
但只要白驰在?姬后的阵营一日,雍州世家就永远有把柄落在?她手?里。
不得不说,姬后是个很冷静的政治家,她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不会轻易被?私人感情所左右。
她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所有的人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可是当白驰站在?万人之前,独独跪了她,口?内说着要为她鞍前马后。她还是受了不小的震动?,掏心窝子说一句,那一刻她是感动?的。
掏出皇后印信,是她计划之外的举动?,感情用事,冲动?了。
不过很多年后,姬后回?首往事,不由?感慨,当日的冲动?属实是冥冥之中最最英明的举动?,她以一半真情一半假意争取过来的“自己人”,有着一颗最最赤诚而坚定的心。任世人如何误会毁谤甚至要暗杀她,白驰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遍。从无动?摇,从无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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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站在?白驰和姬后之间,当白驰坚定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一刻沈寂不由?生出了一种很荒谬的念头,仿佛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他在?努力的争取自己的妻子,希望她能?看见自己,可是她的心和思想仿佛飞向了很远的远方。
他很慌张。他没有那么伟大而崇高的理想,很多时候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白驰在?他的心里,是他紧张的人,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她像是一个安心的港湾,有她在?他就感到安心,可是现在?她要走了,她不要他了。于他来说仿佛天塌地?陷,信念崩塌。
他感到呼吸困难,甚至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过。
她一直是他的支柱,是他安放在?心底最安全踏实的所在?,他无法准确的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她走,除非她带他一起。
所以当身后的将领不耐烦了,看好戏般的催促白驰赶紧上马奔赴战场,沈寂也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她的衣角。
他所有的身体?语言都在?强调一件事——要走可以,带上我!
也许是耽搁的时间太久,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毫不避讳,戏谑耻笑。
白驰在?擂台上一战成名,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军中将士黎民?百姓都认识她。
可是沈寂是谁?今科探花郎,尚未授官,未曾抛头露面,未曾建功立业。众人只看出他是个身穿士子服的年轻后生,长着一张漂亮的过分的脸。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当二人站在?一处,纠缠不清,以周人的眼光来看,这二人实不相配,便不会将他们往夫妻的方向想,只当是白驰的相好。如今竟是连场合都不顾了,拉拉扯扯,伤风败俗。
世人皆爱看桃色传闻,无论是外表装的多么的严肃正经,就没有不爱看别人家笑话的。不知内情的看白驰笑话,清楚沈寂身份的看谢家出丑。
白驰被?扯了披风,回?头看向沈寂,他漆黑湿润的眸子,显得分外可怜。望向她时,目光贪恋而卑怯。
白驰有一丝心软,如果他不是谢国公和大长公主?的独生子,虽觉有些?累赘,她还是会带上他,像带着铃兰一样。
可惜了。
她忽然抽出临近将士的佩刀,手?起刀落。
刀光一闪,吓坏了高宗皇帝,失声叫了出来。
那可是他亲外甥呀!他还以为她要杀他。
白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沈寂手?捏半片衣角,怔怔发呆。
詹将军等?人发出哄堂大笑,笑声会传染,不明真相的百姓也跟着笑疼了肚子。有泼皮嗤笑道:“小郎君扭扭捏捏像个小女娘!快些?回?去,别丢人现眼了!”
姬后也不想外甥被?人嘲笑,看向远处,抬了下手?。
牛角吹响,大军呼喝三声,在?雄浑的号角鼓声中开拔奔赴神谷关。
沈寂呆了片刻,心口?像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荒芜一片。他拔腿就朝前追了去。
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曾经的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以命相护都是假的吗?她说过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有儿,对,他们还有有儿。
她连有儿都不要了吗?
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
他踉踉跄跄,有士兵坏心眼的伸出腿,绊倒了他。
谢孝儒再也看不下去,儿子现在?的举动?无疑是验证了方才泼皮的那句“丢人现眼”。
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将谢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让人踩踏。
所有人都在?看他家的笑话,他甚至可以想到,今日过后,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该怎样的编排他家的笑话,将他儿子的真情当做肆意嘲弄的谈资,再顺口?将百年谢氏也取笑一番。
“拦住他!”谢孝儒下令,素来儒雅的脸难得覆了寒霜。
第53章 六年后
起初, 时间过的慢而混乱。
白驰初到神谷关,被蒙大将军的谋士、下属甚至他?本人都当成了姬后?送来的笼络人心?的美人。
这人心?自然?是指蒙将军。
送个?女人当监军?闻所未闻!
谋士们私下里调笑,劝说?蒙将军不如算了,毕竟与郎子君相比, 这次送来的细腰长腿, 颇具异域风情,够劲!相对于周人士子钟爱的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 常年驻扎神谷关的将士受北边民?风影响, 更喜欢高?大结实的女人,对女人的喜欢更趋向于原始本能。
大敌当前, 随时都会丧命, 竟然?还有闲心?玩弄权术人心??蒙大将军对姬后?的做法简直出离于愤怒了。
女人干政也就这么点大的心?眼子, 也不知道是羞辱他?还是侮辱她自己!
若不是蒙大将军不杀妇孺,当真?想将白驰杀了祭旗, 以震军威。
他?是不打算管她的,随她是生也好,死也罢。属下们自作多情,将她送去了将军府。
蒙将军常年住在?军营,将军府内空荡荡, 破败不堪,连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没,除了几位年老体弱的阿翁老妪苟延残喘的在?府内养老, 吃喝拉撒都要自力更生。
环境如此恶劣,陈副将面上无光, 东拼西凑好歹抬来一张大床, 铺上百姓家赊借来的崭新枕头床垫,拾掇拾掇, 勉强能住人。
这些大老粗们心?思简单直接,他?们将军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至今也没个?后?人,要是大战前能折腾个?孩子出来,便是死了,也该无憾了!
蒙元顺不知心?腹所想,否则非一人一榔头给他?们的天灵盖都开个?洞,看他?们脑瓜子里到底装的是屎还是什么东西!自与郎子君和离后?,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过女人,他?是正?常男人,有相好实属正?常。可也仅仅只是相好而已,想要生他?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蒙家,受英王之乱的牵连,死的死走失的走失,嫡系一脉如今也只剩他?一人了。早年的经历对他?的心?性折损极大。后?来平冤昭雪,朝廷对他?也多有封赏拉拢之意,若不是姬后?下懿旨赐婚,他?这辈子就没打算娶妻生子。
后?来娶了,也能用世?俗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他?这样的男人大概娶个?普世?意义上贤良淑德委曲求全?的“好女人”,出于怜惜,夫妻也能过的下去。大概人到中年还能混个?有妻有子世?人眼中的家庭圆满,至于对他?个?人而言有没有幸福感,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郎子君受不了他?的冷硬,成婚没几年,便闹着要和离。虽然?面上无光,但也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是个?家庭观淡漠的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乐得?自在?。
旁人可怜他?被前妻伤了情,至今不思婚娶,他?都有些同情郎子君了,为他?背了这么口大黑锅。
他?将所有的心?血都奉献给了驻地军民?,战时练兵,闲时耕种,俸禄也都贴补了军用,他?过的一穷二白,身上连件像样的常服都没,日子过的抠抠索索。用他?的话说?,将来真?等战场厮杀,埋骨黄沙,身后?一片空荡荡,才死而无憾。若叫他?知道心?腹下属们还想让他?留个?后?人,别说?死得?瞑目了,怕是棺材板都要被他?掀翻。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白驰。
男人的天下,男人当权,男人执政,男人统领军队。她心?里早就做好了不被接纳的准备,蒙将军黑着一张要吃人的脸,她并不在?意,只是没想到他?的下属百般热情,自己都过的那?般艰难了还那?样照顾她,好吃好喝供着她,还数次推搡着蒙将军,同她见面,实在?用心?良苦。
白驰是有恩必偿的,所以当匈奴来犯,两军交战之时,那?几个?副将领命随蒙元顺一起入阵杀敌,生死之际,白驰仿若邪魅,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面上诡异的笑,露出一口白牙,接连将几名副将扯胳膊拽领子扔出匈奴人的包围圈。
她是有些疯病在?身上的。
首战告捷。
一战成名。
以此为始,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有个?很不好听的名号——疯狗。
脱离了性别,只让人恨得?牙痒痒。
如姬后?所料,白驰个?人能力强悍,但从无作战经验的她并不适合带兵打仗,不说?管人了,她连自己都管不住。
而自幼熟读兵法,知人善任,运筹帷幄的蒙大将军恰恰缺一名悍勇无畏的猛将。
白驰之于蒙元顺,无异于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如虎添翼!
此后?数年,白驰跟随蒙元顺征战四方,所向披靡,收服也和部,迫使可汗向大周称臣,奉大周国主为“天可汗”。之后?又陆续打服了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荡平了除南边以外的所有不安稳势力。大周因英王之乱丢失的疆土也接连收复。大周将士在?接连的胜利中意气风发,士气高?涨,一路高?歌猛进,到第五年,疆土回归到先帝鼎盛时期的辽阔。
高?宗皇帝龙颜大悦,在?姬后?的怂恿下,不顾个?别冥顽不灵守旧派的强烈反对,正?式授白驰昭勇将军之衔,右领将军中郎将,镇守神谷关。
至此,白驰的身份算是得?到了官方的正?式认可。
白驰先前不雅的外号也被“杀神”取而代之,这名号似乎也不怎么好听。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管她叫这个?。她从不嗜杀,甚至因为轮回留下的后?遗症,她大多时候都会手下留情,还是喜欢卸人关节,或者敲晕砍伤,并不轻易取人性命。然?而外敌畏惧她,恶意揣测她,只当她故意为之。毕竟战场之上,眨眼间生死无常,失去了行动能力,并不代表就能活命,有时候死得?干脆也是一种幸福。因为仇恨和敌意,她的手下留情便被解读成残忍虐杀。
不过白驰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好坏善恶她都无所谓,她自有她的活法。
二人的关系从蒙将军单方面的误会,尴尬,难以置信,感激,直到成为亦师亦友的生死之交。
因为白驰的名号越来越响,姬后?仗着她的势,在?平京城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高?。
这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总的来说?,只要国家边疆安稳,掌权者身体康健,一切都还是小?事。
岁月流逝,似乎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春华秋实,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就到了第六个?年头。
这一年从春寒不去,冻死了无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开始,就不是个?好年头。
到了夏天,积雪融化,河水上涨,夏雨连绵,终成水灾。良田被淹没,房屋被摧毁,百姓流离失所。
至秋,许多地方颗粒无收。
饥民?成灾。
恰在?此,彗星出,天现异相,谣言四起,人心?不稳。
这些流言虽无凭无据,却件件都针对姬后?。
以姬后?之敏锐当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做事素来公私分明,从不因私废公,轻重缓急心?里也自有计较。与她被污蔑相比,显然?,查清朝廷为何屡拨赈灾钱粮,而灾民?却有增无减更为重要。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阴狠狡猾,也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人生的变数往往就是措不及防。
姬后?这么多年敢在?朝堂上大肆发表自己的政见,与皇帝一同听政,与她的雄才大略固然?分不开关系,可她一个?女人,混迹在?男人的权力斗争中,不得?不说?,也是仰仗了皇帝丈夫的信赖和宠爱。
有了高?宗皇帝做铠甲,任外头说?的如何难听,只要皇帝不当真?,她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做她认为该做的事。
然?而,高?宗皇帝却在?一次普通的小?朝会时忽然?昏厥不醒。
谣言一时间甚嚣尘上。
面对昔日唯唯诺诺的朝中大元忽然?发难,步步紧逼,姬后?一退再退都让不能叫对方满意,她终于意识到,她的自负是多么可笑。
这么多年披荆斩棘的危机意识叫她清醒的认识到,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太?子继位,她彻底失去对朝政的掌控权,以她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她恐怕不能善终。她再不犹豫,在?智囊的建议下急招白将军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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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收到信的时候,正?从外面打猎回来,神谷关的雪下的比大周其?他?地方都要早一些。
副将李振迎上她,表情古怪,小?声说?朝廷来人了,只说?要单独见她。
白驰不以为意,这么多年,她和姬后?一直有联系。姬后?对她的奖赏从来都是另外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姬后?的人。
大概同是女人的缘故,旁人对她是姬后?的心?腹一事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从而忽略了姬后?作为后?宫之主在?军中光明正?大培养心?腹的不妥。
毕竟,真?正?的不妥从白驰入军营开始,所有的不满非议质疑都被她用拳头证明了她的绝对正?确。
战场,永远是个?靠实力说?话的生死场。可以结交愿意交付后?背的生死之交,也可以培养出大批忠心?的追随者。
蒙元顺不参与党派之争,他?只一门心?思守着神谷关,守着蒙家的祖训,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这次,白驰正?要跟随李振去见那?个?姬后?派来的心?腹,经过大帐的时候,毛毡忽然?被推开,蒙大将军瞥了白驰一眼,忽然?道:“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第54章 神谷关
蒙元顺身上火气重, 他的大帐永远是不烧炭的。他身材高大,五官坚毅,棱角分明,年轻的时候应是有一副好相貌的, 可是再俊俏的郎君也?经不住可着劲的糟。
在?白驰过来?之前, 他的穿衣打扮同外头随处可见的行脚夫没什么?不同,满头乱发, 胡子拉碴。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 活得像是五十多岁的精壮老翁。
他的副将下属徒弟们,得他真传, 也?都?一个比一个邋遢, 还自诩放荡不羁真男人!这些人中, 只?除了李振这白面小将好上许多,至少讲卫生?。
也?因为此, 后来?他被?白驰挑了去?,当了贴身副将。羡煞一众老少爷们。
军队以实力为尊,强者的言行起居穿着打扮往往会引来?崇拜者的盲目追捧效仿。譬如蒙元顺,起初他不修边幅,只?是因为他的好样貌给他惹来?了不少麻烦, 他是下定决心孤身一辈子的人,只?要身体健壮有力就算面容是个糟老头子他也?无所谓。谁知,身边人学了去?, 只?觉得唯有这样,方显出男子气概。
随着白驰的到来?, 这“歪风邪气”总算是得到了有效遏制, 偷懒的人也?没了借口,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 每日必洗一遍脸,漱一次口。
就连蒙元顺被?白驰捂着鼻子嫌弃几次后,也?总算想起来?将脸上的胡子刮干净,洗净了身上的陈年老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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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换,且说蒙元顺一只?手撑着毛毡等她进去?,白驰将手里的马鞭扔给李振,说:“让老秦赶紧下锅煮了。”又?冲蒙元顺说:“过会去?我那,把你的藏酒带上,我管肉你出酒。”顺手拍了下他的肩头,也?不知哪里沾的羽毛。
半明半暗处隐隐约约站了一人,他双手拢在?袖中,目光沉沉,嘴角微抿。
自他身后走出一名中年人,暧昧的笑了下,说:“看来?传言不假,这俩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魏岷之回头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却很高兴的样子,“皇后这步棋实在?是高啊,当年郎子君没有办到的事却叫咱们的白将军做到了。”
魏岷之凉飕飕道:“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嘴。”
中年人姓姬,任左千牛卫参军,乃皇后族亲,关系虽然远得都?摸不到边了,但是因为姓姬的缘故,自以为比旁人都?高上一等。闻言非常不屑,鼻孔里哼了声?,却也?没还嘴了。
*
蒙元顺将白驰拦下的意思?很明确,他清楚的知道平京城发生?了什么?。以前白驰同姬后私下往来?密切他睁只?眼闭只?眼,只?因不影响大局。可如今情况危机,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一招不慎,就会血流成河。
英王之乱是蒙元顺心头永久之痛,他不会,也?绝不允许身边人站队。
“你是大周的将军,当以疆土安稳为己任,朝堂纷争,党派倾轧,都?不应该与拼死杀敌的将军有关。”
“大哥,”白驰数次开口都?被?蒙元顺堵了回去?。
他很强势,作为封疆大吏,久居高位也?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
“行吧,”白驰起身走人。
“你要走,就不要再回来?了。”蒙元顺怒道。
白驰抬脚踹翻了他的桌子就走了。
蒙元顺愣了愣。
帐帘鼓风,白驰连影儿都?没了。
*
白驰面见了魏岷之。
这是魏岷之第一次来?神谷关,也?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白驰,他带了姬后的密信,呈上后,静静的站在?一边,暗暗观察她。
片刻后,他试探着,小声?道:“刚才好像听到蒙大将军在?发脾气?”
白驰卷了信,握在?手心。
魏岷之不知她心中作何?想,小心翼翼的,斟字酌句的将姬后的危急情况说了遍,最后急切道:“白将军,皇后现在?如笼中之鸟,动弹不得,能?救她的人只?有你了。”
岂料,话音未落,蒙元顺忽然冲了进来?,“老子的话方才没说明白,白驰我告诉你,你要想回去?,先打赢老子再说。”
李振站在?帐内,闻言歪了下头,“嘎?”
白驰习以为常,抽出大帐内的佩刀就朝他劈了下去?。
刀风凛凛,吓得魏岷之白了脸,也?不敢出去?。
很快,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叫好声?。
外头的声?响惊天动地,若不是魏岷之真真切切的知道方才打出去?的是俩个人还当俩头蛮熊干了起来?。
姬参军目瞪口呆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又?转过头看向同样木着一张脸的魏岷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有罪,他竟然将传说中的杀神当成靠出卖色相拿捏男人的普通女人。
他有罪!
白驰拨开人群,走回来?的时候,头发是乱的,脸上还有血迹,随手摸了一把,扭头问?李振,“肉炖了没?”捉住魏岷之的后衣领子就将他扯回了帐中,“来?,边吃边说。”
她像个野蛮人,放养在?天地间。
魏岷之看着她,不由的就想到了京中那位被?称作士子典范的雍州郡王。
天壤之别的俩个人竟然曾做过夫妻,魏岷之光想想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倒像是话本子编出来?的民间传说。
单看身高外貌,行事风格,蒙、白二人倒是更相配,也?难怪外界一直有二人的流言蜚语。
魏岷之第一次来?神谷关,在?此之前,他也?半信半疑,可这一小会接触下来?,他忍不住心里骂了句娘,能?传出这样瞎话的人,怕不是个眼盲心瞎的蠢货吧!
他也?曾听闻,白驰曾在?离京的时候被?大长公主逼着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平京城,乃至于这六年过去?,虽然她战功赫赫,高宗皇帝也?曾数次宣召,她都?以这个为借口给挡了过去?。
雍州郡王曾三次身负皇命,追着她的脚步,想同她见上一面,她都?避而不见,断的干脆,半点不容情。后来?又?听说她许婚也?和部?的坦桑王子。
一个女人,驰骋男人主导的战场,还博得了一席之地,不论她的传说有多少的杀戮与鲜血,总也?逃不开桃色传闻。
还有人谣传她,天生?阴阳人,有着女人的外貌,男人的身体,因此,她心底深处是爱着女人的。
总之,这样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疯女人,魏岷之并不十分确信自己能?劝服她跟自己回京,护卫姬后。
可是那位说,只?要他将姬后的密信交给她,她看了自然会跟他回去?。
魏岷之并不知道密信的内容。密信非姬后的亲笔信,却是那位仿着姬后的笔迹所书。
*
魏岷之看着女人喝酒吃肉,同一帮老少爷们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全?然没将自己所求之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魏岷之拉着一张脸,难免焦急。他是姬后的人,姬后要是倒了,他的仕途前程也?就没了,严重点,这么?些年,同他有过仇怨的,势必会蜂拥而至找他清算。
武将们不间断的找他和姬参军敬酒,魏岷之被?灌了不知多少碗烧刀子,喉咙冒了火般的疼。转头去?看姬参军,东摇西晃,满面红光,下一瞬,脑袋重重磕在?桌上,人事不知了。
酒喝得多了,就容易上头。
魏岷之终是失去?了耐心,深一脚浅一脚的晃到白驰跟前,质问?她什么?意思??
是不是怕这一回去?被?谁给缠上了?
又?扯着喉咙说:“大可不必!瑞雪公主寡居后就被?大长公主接去?了府中,一直帮忙抚养小世子,朝夕相处,自小养出来?的感情,不是亲母子也?胜似亲母子了!满皇城的人都?知道,大长公主是那个意思?。所以敢问?白将军还在?顾虑什么?啊?都?过去?多少年了,一拍两散的两个人,你该不会还当郡王放不下你吧?”
闹哄哄的大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音。
白驰半依在?柔软的靠椅上,抬眸看过来?。
魏岷之手心冒汗,这陡然紧张的气氛让他的心脏受不了,因此,他很顺理?成章的让自己晕了过去?,晕倒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假装的,等真倒在?地上了,他又?觉得躺下真舒服啊,脑子一片空白,真就睡了过去?。
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身下床板颠簸不堪,一阵阵的想吐,头昏脑胀的难受。他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看样子像是快醒了,别走太远了,就近挖个坑埋了吧。”有人在?他头顶说道。
魏岷之吓的一个激灵,后背瞬间起了冷汗,嚯得睁了眼。
“呀!醒了呢!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活埋了。”说话的人语调又?软又?柔,一听就是女子。
魏岷之抬头一看,果见到一名极为貌美的女子,她手里提着一盏马灯,照得她的脸白的发光,眼珠子漆黑。
魏岷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外头是漆黑的夜,凉飕飕的夜晚,呼呼的风声?,一切都?透着诡异的恐怖。
他猛地一下子后背撞上马车棚,面上煞白,眼珠子瞪得溜圆,“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性命!”
女子眯了眯眼,发出桀桀怪笑。
“好了铃兰,你别真将魏大人吓尿了,骚味熏得你没地方待。”一人推开座驾后面的马车门,敏捷的钻了进来?。
魏岷之辨认了会,隐约记得先前喝酒吃肉的时候,这个男子也?在?其中。心中略安。
铃兰的脸像是变戏法似的,一扫先前的阴郁诡异,展开笑颜。她一笑,仿佛马车都?跟着亮堂了起来?。
当她眼珠子再次落在?魏岷之身上时,后者不由的红了脸,后知后觉的申辩道:“我没有,没有被?吓到。”他整了整衣摆,表情不自在?道。
铃兰忽然又?阴恻恻从发间拔出一根长长的缝衣针,比划道:“这小子不会说话,还是把嘴缝上吧。”
第55章 南城门
平京的初冬, 昼短夜长,第一场雪尚未落下,刺骨的寒风已叫人知道?,今冬恐怕极其难挨。
南城门尚未开启, 城门外已聚集了很多百姓, 有?走?南闯北讨生?活的贩夫走?卒,有?挑了柴禾担子, 篮框里?装满了各种吃食小玩意, 从乡下来赶集的乡民,还有?衣衫褴褛混在中间讨饭的乞丐。有?一妇人身上背着一个孩子, 手里?提着一篮筐的鸡蛋, 已等不及开始叫骂-
忽地, 自远而近一列人马,呼啸而至。
百姓们听?到动静, 挑起担子纷纷避让,生?怕被贵人们的马匹踩踏了。推搡间,妇人被撞倒,篮筐侧翻,鸡蛋碎了一地。
谁知这些人到了近前, 纷纷勒停了马,并未靠近。
距离城门开启还有?小半个时辰。
白驰回头,轻声说:“原地休整。”
一行人策马疾驰, 走?了一天两?夜,除了白驰精神尚可,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军士的到来, 让城门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样的死寂中,隐隐约约的哭声便显得尤为惹人注意。
有?人拉了妇人一把, 好意提醒她不要哭了。
然而,白驰已看了过来,略略扫一眼,已明白是怎么个情况。她抬手招了李振过来,耳语两?句。
李振拖着灌了铅的腿小跑到妇人跟前,妇人吓个半死,正要磕头求饶。李振先笑?了起来,伸手托住妇人的额头,说:“这位小婶子可是要卖鸡蛋?卖给我吧。”言毕,不由分说丢了一小锭银块,将剩下的小半框鸡蛋拎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蛋液淋了一路。
妇人好半天过去?没回过神,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流了起来,不住磕头。
妇人涕泪交加,从后背将男孩抱到怀里?,亲他的脸,泣道?:“小福,我的乖儿,咱们有?救了,咱们有?钱了。小福,我的好孩子,咱们有?救了。”
白驰原本正看向别?处,听?到妇人说话,状似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停了片刻,直到李振走?近,又收回了视线。
“将军,这银子你得还我。”李振小声道?。
白驰含糊应声。
李振不吃这一套,将篮筐往她手里?一塞,“不许赖账!”
以蒙元顺为首的蒙家军是出了名的穷,白驰是蒙元顺教出来的徒弟,关于?“穷”这一点,就像是同一个爹娘养出来的亲兄妹,穷得血脉相连。
但是,蒙家军又都知道?,这位的穷与?蒙大将军还是很不相同的。
因为,她有?个有?钱有?势的“前夫”。
前夫年节生?辰都会遣人送礼,年年如?此,风雨无阻。
好看的衣裳,精美的首饰,世?间珍奇的稀罕物。
起初白驰都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后来被蒙元顺知道?了,大呼可惜,瞒着她给收下了,转手就卖了,换了牛羊马匹粟米种子。
这事,蒙元顺暗搓搓的干了三四年,后来还被他诓骗着写了索要财物的信件。她当时还纳闷,蒙元顺的哪位小老弟这般有?钱,一张嘴就狮子大开口。京里?来人送钱送物之时,蒙元顺又找借口将她支了出去?。若不是铃兰识破骗局,给她透风报信,她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少年。
真?他祖宗的丢人丢到太姥姥家,白驰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一面狠心绝情的同前夫一家断了干系,一面又恬不知耻的跟前夫索要钱物。
关键,他还翻倍的送来了!
白驰提刀,追杀了蒙元顺三个多月,闹得轰轰烈烈。乃至于?敌国都在传蒙、白二人争权夺利起了内讧。如?此天赐良机不反攻一下,好像都对不起这么多年他们被压着追打所受的委屈。
也幸好,这些人消息还算有?些灵通,集结的大军都块出发了,探子带回消息,说是误会一场。
原来这根本不是一场血雨腥风的职场生?杀,而是家庭伦理大剧!
说是姓白的用前夫的钱养后夫,而作?为后夫的蒙将军呢,铁血铮铮一条汉子,又怎么忍受得了这头母大虫骑在头上撒野。终于?还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偷摸着在外头养了娇软外室。可恨的是,还是用姓白的前夫的钱。
谣言传得很广。
坦桑听?得直乐。抽空往神谷关跑了一趟,专门为看笑?话。
岂料,等他回到也和部?,传言已演变成姓白的二婚丈夫也和部?王子见钱眼开,也屁颠颠的赶来分一杯羹,想搞点钱回去?救济自己老家。
姓白的同他春宵一.夜,还真?的给了。
坦桑王子听?说后,吓得连夜让整个部?落的人收拾行装跑了。
到底谁要害他?
简直丧心病狂!
那年,他年少轻狂,自诩是草原最矫健的狼,要迎娶这世?上最厉害的女人。
后来,后来……
害!
不能提。
**
李振买了妇人的鸡蛋,本是一件极小的事,却在众人心中起了波澜,原本噤若寒蝉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见多识广认出是蒙家军的军旗,露出惊喜的表情,同人说起来。
蒙元顺战功赫赫,美名远播,据说原本寒凉偏僻的神谷关,如?今在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勤建设下,俨然成了一座人口繁茂的大型城镇。
升斗小民整日忙忙碌碌,不过为碎银几两?,为妻儿老小衣食住行。这些人天然的对为国为民的父母官感到亲切和喜欢。有?人大着胆子询问,“敢问是蒙大将军麾下的将士吗?”
李振笑?眯眯的正要回答,白驰先出声道?:“不是。”
李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咳嗽了声,敛了笑?容。
他们一行人如?果在神谷关,对外抗敌,挂得都是蒙家军的帅旗。不管是哪个将军手下的亲兵都亲如?一家。
可是真?要走?了出来,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离开神谷关之前,白驰就将李振叫到跟前,亲口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还是留在神谷关?
说句心里?话,李振是有?些犹豫了。
他不知自己来自何处,自懂事起就是个孤儿,后来随流民来到神谷关,稀里?糊涂的长大,十几岁的时候从了军。没过二年,因为长相出众,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穷讲究,又被白驰挑中,当了亲随。
他舍不得离开神谷关,和他的一干好兄弟们。
可是他还年轻,想看更多的风景,想长见识,跟着白驰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犹豫了也就那么两?息之间,他就决定?了。
他们此行注定?是大逆不道?的,前途是可以预见的荆棘丛生?。
白驰自不会叫蒙元顺为难,从她踏出神谷关开始,有?些关系,说断就断了。
熹微的晨光落下,远处天际亮出一线天光。
城门仍是纹丝不动。
又过了足有?一刻钟,随着沉重金属摩擦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
白驰一跃而上,“走?!”
百姓早就让开了一条道?。白驰一马当先,眨眼到了近前。
看守城门的官兵大概还没睡醒,打着哈欠,城门刚拉开一人宽,看到全副武装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挤到近前,吓了一大跳。愣了一瞬,忽地劈了嗓子,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又在看清白驰的脸后,仿佛自言自语般,颤声道?:“女,女将军!你是……是……”一瞬间醒了神,一面嘶吼着喊人,一面拼了老命的推城门,“快去?通报!蒙家军来了!”
白驰单手飞射出兵器,几十斤重的长矛,重重擦着兵卒的鞋尖,别?住了城门。
立刻有?亲卫下马,奋力推开城门。
守城兵吓得哇哇大叫。
白驰已拔了长矛,率先冲入城中。
南城门官兵大概早就得了上头指示,有?所准备,戒备着神谷关来人。然而这些懈怠惯了的人,又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倒霉。
从神谷关入平京城,显然走?北城门要少走?许多弯路。再不济走?西城门、东城门也有?可能。犯不着非要走?南城门。
而且以他们的惯有?思维,时间紧迫,那些军爷要是早到了肯定?是要叫城门的,到时候管他喊破了喉咙也不开。
他们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安安静静的等着城门打开再冲进来。
守城的官兵匆匆集结了一列歪瓜裂枣,有?些连衣服都还没系好就慌里?慌张的拿着兵器冲了出来。
白驰一杆长矛砸倒了城墙下挡风雪的席棚,正好阻住守城官兵的去?路。这些人大概是真?没睡醒,一个撞一个的竟都滚在了一起。
白驰挥舞长矛,别?在身后,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不是蒙家军!是我白驰回来了!为皇后而来!”
城内响起鸡鸣狗吠之声,寒风凌冽,不见行人。
偶有?早起的百姓,被这朦胧晨光中的阵仗吓倒,又慌里?慌张的躲进了巷子里?。
到了皇城根下,白驰犹豫了下,掏出高宗皇帝御赐的金牌。
守护皇城的禁卫十分谨慎,不住盘问。白驰起先还有?耐心回话,后来见有?人偷偷离开,起了戒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李振已同另一名青年一同将那人拿下。
这之后,皇城门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被压下。
白驰强行闯入皇城,直入大内皇宫。
李振紧跟白驰,面上赤红如?血。
白驰偶然瞥见,抽空问一句,“你很热?”
李振手心都是汗,颤抖着问,“将军,回来的时候您也没说咱们要犯上作?乱啊?您说,咱们这样干,会不会被诛九族啊?”
第56章 软禁
高宗皇帝平安康健时,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后。
她垂帘听政,批阅奏章,下发政令,百官垂首听命, 敢怒不敢言。
她威风八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 变故就是那么突如其来。
她的丈夫昏睡了十二天, 这期间偶有苏醒,却认不得?人?。
而?她从刚开始的一面处理国政大?事, 一面照看丈夫, 到后来只能侍候皇帝, 直到五日前,她和肱骨大?臣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情急之下砸碎了皇帝的药碗,张鼎以?她“或恐会伤害陛下”为由将她软禁在悦庭殿。
悦庭殿是一座小小的宫殿,还不及她皇后宫的一半再折一半大?,是她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她曾在这里疾言厉色惩治过那些?奸佞蛀虫, 也曾毫不留情的斥责那些?冥顽不灵的清贵文臣。周氏宗族那些?犯了事的皇亲也曾在此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张鼎将她软禁在此,羞辱的意?思很明显。
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太子?被?雍州士族拱上高位, 代理国政。
姬后嗤之以?鼻,周仁太子?人?如其名, 软弱无主见。做了东宫太子?那么多年, 一直毫无长进?,他?的东宫班底强大?又如何?他?是那样老好人?的性子?啊, 便是门客时有不错的主意?,他?也从不居功,到头来,只落得?个平庸太子?的名号。倒是门客们声名远播。搞笑?的是,旁人?提起来,都不由摇头叹息,说是好树栽在烂田里注定?结不出好果,还为那些?门客感到可惜。
姬后并不担心太子?会对自己如何,他?纵是没有雄才大?略,却一直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她担心的是太子?背后的人?,心软的人?容易被?人?拿捏,被?左右思想,被?牵着鼻子?走?。
她甚至想过,若是皇上真的崩了,那些?人?兴许会让她“悲痛不能自已,自缢而?亡,伴驾西去?。”
这些?日子?,她忧虑深重,寝食难安。短短数日,脸颊凹陷,颧骨突起。
她开始后悔,她一直公私分明,举贤任能,不因私仇打压那些?真正有才干的人?。她一直知道恰恰是那些?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仿佛被?女人?左右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
高宗皇帝在时,他?们还愿意?朝她低下高贵的头。现在皇帝病倒了,他?们都像是集体失了忆,忘记了她曾经对他?们的提拔重用,也看不见她如今艰难的处境。仿佛太子?继位才是顺应天理,将她赶下台便是“拨乱反正”。
她忽然之间明白,什么太平盛世!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公私分明!
手中无权,便是心怀天下,也屁都不是!
你对他?们留情,他?们却想要你的命!
她被?困在深宫,联系不上谋臣,无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后悔不该为了避嫌,早早让自己的俩个二儿子?封王,送去?封地。
俩个成年儿子?本可以?做母亲的左臂右膀,却因她的一念之差,断了臂膀。
姬后沉稳的心逐渐开始慌乱,她背着手,来来回回的转圈圈。
在她被?软禁的当晚,有个人?见了她,同她说了一番话。
她半信半疑,厉声呵斥他?,休想利用她,加害她的人?!
那人?笑?了,烛火下他?的眼睛炫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他?说:“怎么会呢,我只想让你将她还给我而?已。”
姬后陷在绝望中,没有退路。她眯着眼盯住他?,二人?在沉默中对峙。
她败下阵来,她还有的选吗?
所有人?都认定?了高宗皇帝凶多吉少,因此他?们才敢这般对她。
她手写了一封信,交出联络用的印信。
却在他?伸手过来接之时,又握住,迟疑道:“要是皇上活过来一切都好说。假若皇上真的崩了呢?你让她回来,真不是让她自投罗网?”
他?笑?了,意?味不明。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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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后着急上火,度日如年。
又过了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她直愣愣的盯着屋内的残烛,止不住的想,若是她一把火烧了这里,会怎么样?
雍州世家,呵呵!果真还是她大?意?轻敌了啊,平素里装出一副被?迫无奈委曲求全的样子?。这么些?年,她自以?为处理的很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凡有一道口?子?,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反扑。
什么“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什么“妇人?之仁”。正话反话都叫他?们说了。女人?嘛乖乖的任他?们欺凌就好了,但凡敢反抗,侵害到他?们的一点利益,便是大?错特错!
她真是恨呀!
除了恨,更多的还是寒心吧。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她呆呆的看着蜡油在手心凝固,感觉不到烫,也感觉不到疼。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起了骚乱。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些?日子?,除了她自己时而?发怒,砸碎屋内的摆设,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肯为她传递消息。
等?她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又是一阵恐惧,她怕皇上不好了。
她嚯得?起身,指甲扎着手心,定?定?的看向大?门。
宫殿的门嘭得?一声被?一脚踹开,屋外的寒气一股脑儿的涌了进?来,其实屋内并不比屋外温暖多少。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后,眨眼间倒像是成了深宫弃妇。
“皇后!”
姬后的眼里有层白茫茫的水雾,此时此刻此景,她是真的有想哭的冲动。
“皇后,”白驰上前,托住姬后的手臂,“我来助你。”
姬后顾不得?感动,有了帮手她立刻就找回了力量,她当机立断,“去?清心宫!皇上在那!”
白驰不问缘由,没有质疑。护住姬后冲了出去?,一路横扫,直奔清心宫。
大?概是雍州世家也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勇,不惜被?诛灭九族,也敢大?逆不道的犯上作乱。
他?们更无法想象,真有人?能横扫千军,一人?能敌千军万马。
白驰的亲卫是她这些?年自己培养出来的精锐,有男有女,却都是个顶个的英勇无畏。
都说仆随主,他?们也一个个的喜欢断人?手脚,并不轻易伤人?性命。尤其是大?内皇宫,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白驰这些?年在外征战,也不知被?传成了什么样,总之当她现身后,大?内侍卫还没正面交锋,就已经心存五分畏惧。
白驰几乎没废什么功夫,就将清心宫的人?尽数收押,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清心宫。
姬后终于见到了皇上,颤抖着手走?了过去?。
太医院的太医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最近都住在清心宫。
姬后一一问话,医正颤抖着回了。
也是巧了,自皇上突然晕厥后,谢孝儒一直都在御前侍候。昨晚才被?叫回去?,说是家里有事。
姬后心里有怨,“便宜他?了!”若能将他?擒住,倒是有个大?筹码在手里,她倒要好好问问他?,这些?年她可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
皇上还没死呢,他?就这样对她,真叫她寒心!
“将军,将军!”李振情绪激动的冲了进?来,“外面来了很多带刀侍卫,个个手持盾牌弓箭,一直在外面喊话,咱们现在怎么办?”
白驰转头去?看姬后。
姬后的下眼睑颤了下,她的眼里射出凶光,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静待奇迹,或者?死!”她咬着牙,目光转到了白驰脸上,又露出了几分忐忑,“我已是半截黄土埋身的人?,死不足惜。你还年轻,你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你……”
白驰笑?了。表情生动,竟十分好看。
“皇后,我是收到你的密信才回来的。”她说。
有那么一刹那姬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似乎是觉出哪里不对劲,可是外面太吵了,一直在叫嚷着让他?们放下兵器投降。她的脑子?被?吵的嗡嗡的,根本没功夫细想。
“走?!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姬后从来都是无畏无惧,先前被?软禁,有力没处使,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等?着发泄。
姬后抖了抖衣袍,大?步出门。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那些?文臣们阴坏的狠,随随便便就能定?你一个诛九族的大?罪,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白驰扭过头问李振,“李振,你有九族吗?”
李振挠了一把头发,憨直道:“末将吃百家饭长大?,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有什么九族。”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白驰说:“我的人?都没有九族,同我一样。”
姬后愣了愣。
殿门大?开,李振护卫姬后走?了出来。
堂堂一国皇后,那些?人?只敢背地里使阴招将人?软禁,断不敢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姬后一露面,因着她积威深重,方才还叫嚣不止的侍卫统领,忽然就没了声,还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她。
“怎么?方统领,刚才不是吠得?挺大?声的吗?”姬后的声调不大?,却足以?叫所有人?听见。
李振先忍不住笑?了,又龇龇嘴,不吭声了。
干坏事很刺激,闯入皇城门的时候,他?还害怕的胆颤心惊,现在满脑子?叫嚣的都是——好刺激,太过瘾了!
御史大?夫匆匆赶来,咳嗽了声,摆好了架势正要讲道理。
姬后积压了许多日的憋屈愤怒,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不等?他?开口?,张嘴就骂。
御史大?夫被?骂的灰头土脸毫无还嘴之力。
一直以?来,姬后都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些?人?本就不敢正面交锋,周氏宗亲和雍州世家联合起来,用计将姬后软禁。将她远远关?起来,不见她面,不听她言,心便不会动摇。
可是她劈里啪啦一顿扫射,陈情厉害,但凡是个人?,都会左右摇摆,心生惧意?。
谁无儿无女无父母亲族?
御史大?夫耷拉着脑袋,正默默擦汗。忽然一道人?影闪过。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胖墩墩的御史大?夫已被?白驰扯着胳膊扔到了姬后脚前。
在场所有人?都集体静默了数息。
就连姬后也瞪大?了眼。
方统领哗得?一下拔出剑,“大?胆狂徒!快点放人?!”
白驰拍了拍手上灰,一脚踹上御史大?夫的屁.股,眉头都没动一下,“捆起来,关?进?去?。”
御史大?夫捂住屁.股,羞愤欲死,“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御史大?夫刚被?捉进?去?,礼部尚书和侍中也来了,二人?还没站定?,话都没说一句。忽地被?人?擒住,丢沙包一样,扔向了李振等?人?。
她的下属们似乎习以?为常,不等?吩咐,立刻动手,捆人?的捆人?,捂嘴的捂嘴,一把拖进?了幽深的大?殿里。
姬后厚重宫装下的躯体颤了颤,自动忽略了自己方才义正词严的指责他?们,不讲道德不顾尊卑礼法软禁她,她强自板着一张脸,掷地有声,“好叫你们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57章
姬后从?门缝里?瞅一?眼侧殿满满堂堂的文官大臣, 人已经麻了。
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文官有近一?半被抓,忠的奸的,雍州世家的,寒门庶族的, 不管是和姬后作对的, 还是被逼着来说和的,抑或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甚至和姬后一?个派系的, 来一?个算一?个,无一?幸免。
脾气烈的挣扎厉害的捆了手脚, 嘴皮子没完没了的堵住嘴。
姬后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冷静下来, 后背阵阵发凉。
她垂头?丧气的坐在大殿的台阶上,心?里?一?时空茫茫的, 不知路在何方。
白驰端了一?碟牛肉过来,问她,“天后,您看上去很不高兴,为什么??”
姬后直接被她气笑了, 都这种时候了,难道她应该兴高采烈?
只要皇上一?蹬腿,她们?就是乱臣贼子, 一?把火烧死,乱箭射死。她育有皇子皇女?大概还会给个体面, 白驰就不一?定了, 枭首示众都有可能!
姬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
谢无忌那厮利用她怒极攻心?六神?无主之时,言语蛊惑她, 诱骗她,让她交出印信,骗白驰回来,落入圈套。
看来当年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并不曾放下啊,面上装的云淡风轻,实则巴不得置白驰于死地!
这不,机会来了,第一?个下死手的就是他!
也是,虽然过去了六年,听上去好像很长时间的样子,实则日复一?日的过下去,似乎也没多久。谢家大郎一?直是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即便他这些年功勋卓著,很有作为。同他的父亲一?样,堪称完美的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被人当作笑料吧。
何况是他的婚姻私事还被人改编成了戏剧,隔三?岔五的在戏园子上演。
同庆楼的戏园子就常演这出戏。姬后曾说过郎子君,叫她以和为贵,不要惹火。
不管用!
郎子君也不知怎么?回事,回回提到谢无忌都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姬后以前只觉得郎子君疑神?疑鬼,世家大族哪个没有营生?那么?个大家族要养活,谁有本事谁挣钱呗,就算生意上有摩擦,也是再正常不过。总不能你开布庄米行搞漕运就不准谢家开布庄米行搞漕运。这世上就没这样的理。
若说生意被抢了,要怪只能怪智谋不如人吧。
姬后心?怀天下,谢家赚钱了,时有周济百姓,多缴纳税银充盈国?库,在姬后看来,谢家无罪有功,反而是郎子君那点小心?眼上不得台面。
她从?未觉得谢无忌故意针对郎子君,直到先前,她拉住白驰,有些愤怒的责问她,为何非要将事情闹的这般大?万一?皇上真的醒不过来她们?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白驰一?脸天真的反问她,“不是您自?己说要当女?帝,让我回来帮你吗?”
姬后吓个半死,捂住她的嘴。
二人在冷静的对峙中,看穿了对方。
姬后心?中激荡,暗恨谢无忌好狠的心?肠!这是要将她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啊!呵呵,怎么?可能是谢无忌一?人的心?思,定是雍州世家所有人的合谋,怕是连谢孝儒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白驰迟疑了下,问:“难不成我收到的是假密信?天后您并没有要谋权篡位的意思?”
姬后心?中大骇,着急解释,“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女?人!”
白驰的眉头?蹙了起来,面上显出失望的神?色。姬后被她的异想天开吓住,还要说话,白驰已转过身,将门口守卫的人都招呼了回来,先前还剑拔弩张,一?副随时随地都鱼死网破的架势,转过脸,李振得了指示,冲着外头?喊,“嘿!御膳房何在?我们?将军说了,她现在饿了,让你们?准备吃的喝的,什么?烤羊酱牛肉有多少拿多少!可不要想着往里?面加什么?东西,我们?吃之前先给里?头?的大人们?吃,毒死了他们?,你们?看着办!也不要往里?头?吐唾沫撒尿抠鼻屎啊!还是那句话,里?头?的大人们?先吃头?一?口!”
外头?的人呸呸两声,暗骂,当我们?是什么?人,恶心?!
大殿的一?边,诸位大臣胆颤心?惊,饥肠辘辘。
另一?侧,吃肉吃茶,好不快活。
却说,姬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推开白驰的酱牛肉,有些气恼道:“你这是干什么??最后的断头?饭?”
白驰浑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您说是就是吧。”
姬后看她这态度,反而又气不上来了,说到底,还是她害了她,若白驰一?直待在蒙元顺身边,便是平京城内天翻地覆,轻易也烧不到封疆大吏身上。
“你怎么?这么?混?若真叫你当乱臣贼子,助我谋朝篡位,你还真敢干?”姬后接过她手里?的酱牛肉,学她用手抓了吃。
白驰坐她身边,说:“我一?直认为您是有这份心?思的,难道是我想错了?”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目前她们?正在做的事,以及将要面临的困境危险,也无关紧要。
姬后停住了手,好一?会过去,发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白驰仰起头?,“我时常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金钱权势财富地位?还是安稳太平合家团圆?”
“哦?”姬后感兴趣道。
白驰:“我觉得我这辈子总要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否则她想不出她遭遇的那些有何意义。
“所以,您要称帝吗?”她话锋一?转,兴致勃勃。
“我……”姬后神?情复杂,面上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
“好了,我知道了。”白驰打断她,起身。
“你知道什么??”姬后追问。
“无趣,”白驰悻悻然走开,不再理会任何人。
她又摆出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仿佛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李振默默让开,不敢招惹她。相处的时间久了,总会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胡乱开玩笑,什么?时候远远躲开免得惹火烧身。
姬后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眸色渐深。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她喜欢站在人前,指点江山,希望干出一?番伟业,叫所有人看看女?人也能有一?番作为。
以前她只想着站在皇帝身边,同他一?起肩扛天下。便是将来新皇继位,她也想继续垂帘听政,出谋划策。
她的精力远超很多人,虽然已年过五十,但她一?直不觉得自?己老了。她不甘心?身居后宫,只做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谁的祖母。
她从?未想过女?人可以称帝,一?个女?人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让天下男儿?俯首称臣?
她以前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也没有谁跟她说过她可以这么?做。
但是今天,有人告诉她可以。
这个念头?就这么?轻易的在她脑子里?生了根。
*
天黑了,白驰顺手端一?盏油灯,进了侧殿,原本还嗡嗡不止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当年她一?人力战哈巴哈尔两兄弟的场景,早就刻在了人心?里?,即便这六年来有新来的京官,但“杀神?”威名赫赫,刚一?照面就被捉了进来,许多人心?里?已吓破了胆。
文官心?里?弯弯绕绕的多,一?会功夫连“宁死不屈”还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都想明白了。
“张鼎大人?”白驰喊了一?声,随即席地而坐,油灯顺手放在面前。
火光照着脸,跟尊地狱菩萨似的。
她并不认识中书?令张鼎,可随着她这一?声喊,人群的反应尽皆落入她眼中。
张鼎年近六十,头?发花白,面上纵横沟壑,此刻他闭着一?双眼,昂着头?,盘腿而坐,倒颇有一?种死节义士的气度。
“你家九郎今年该有十七了吧?”白驰以这个起头?,准备同他叙叙旧情。遥想当年,她好歹也算九郎的救命恩人。
谁知原本还稳如泰山的张鼎忽然双眼大睁,下颌轻颤。
白驰说:“我记得你家九郎是老来子,家里?的独苗苗,宠爱的不行,养得颇为骄纵。当年也和部来使,他胆子也大的很,敢同使臣叫嚣。”这一?说,她恍惚想起来,她也算救了九郎两次了,这份恩情,不说做牛做马,至少也是要回报的是吧?
张鼎面如土灰,胸口起伏明显,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待怎样?”
白驰笑了笑,努力表现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
张鼎果然“懂了”,恶狠狠闭了眼,垂下头?,两行清泪不自?觉从?内眼角落下。
白驰早转开目光,问:“礼部尚书?何在?”
“哦,尚书?大人贵姓?啊,姓王,王大人,我虽不知你姓什么?,但是我知你有个庶女?嫁去了神?谷关,她夫郎是蒙大将军手底下一?名校尉。说来,我同大人的女?婿也有过一?同吃饭吃酒的情谊,你家女?儿?烧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做鱼,堪称一?绝。唉,说来当初我也曾随手救过林校尉一?命,举手之劳,却叫人家一?直记在心?里?,说什么?这辈子都要当牛做马的报答我,实在是……没必要……没必要……”她努力让语气表现的热烈。现场的气氛却很冷凝,尴尬。
原本围坐在礼部尚书?身边的人默默移开了些许,不知不觉空出了一?个明显的圆圈。
王尚书?挣扎道:“嫁女?嫁女?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早就不记得那个女?儿?什么?模样了,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白驰从?腰间摸出短刀,削指甲,“你说什么??”
王尚书?欲哭无泪,“没,没什么?。”
白驰一?翻刀面,火光反射刀面,一?瞬擦过很多人的眼,刺得人纷纷闭眼,胆颤心?惊。
“那个,安州韦光庆是在座谁家亲戚?”
……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驰绞尽脑汁拉关系,嘴唇都有些发干了。李振进门,禀告说:“将军,雍州郡王来了,要求见您一?面。”屋里?太黑,不然白驰一?定瞧见他脸上神?情古怪。
白驰听这名号觉得耳熟的要命,大概用脑过度,一?时竟想不起是谁。还当是周姓皇室的哪位王子皇孙。
她已经知道被沈寂戏耍了,虽然姬后恨得咬牙切齿,白驰心?里?却无动于衷。
她同沈寂的渊源太深,说他有心?害自?己,她不信。
白驰起身,准备同那位雍州郡王好好解释解释,正要转身离开,不经意间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
刚才还一?脸死灰,现在全体改头?换面,眼珠子恨不能脱离眼眶,同她一?起飞出那扇门。
那神?情怎么?说呢?说不上来的古怪,总之很让人在意。
白驰狐疑的瞥一?眼,文官们?又极其不自?然的转开脸。她大步迈出门,姬后站在不远处,肃着一?张脸,见她出来,匆匆走了过来。
有人已推开了大殿的门,开了一?扇,白驰一?脚踏出去,扫了一?眼。屋外黑压压的都是人,举了一?圈火把,又将天地间照得亮若白昼。恍惚间有一?位分外惹眼的男子立在人前,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袖子忽然被姬后抓了把,白驰转过脸,姬后正要说话。
内室忽然传来惊喜的哭喊声:“陛下醒了!醒了!”
白驰果断撤回腿,一?脚踹上门,“嘭”一?声隔绝内外,大步流星,第一?个冲进内室。
第58章
高宗皇帝就这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之下, 奇迹般的苏醒过来,转危为安。
一?场隐患,消弭于无形。
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都松了一?口?气。
姬后与张鼎为首的太子党相斗了十几年,竟然?也有配合默契的一?天, 黑不提白不提, 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一?屋子呜呜咽咽的哭,将心肠柔软的高宗皇帝感动的热泪盈眶。
又见皇后眼底青黑, 面容憔悴, 同往日那个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美妇人相比仿佛是换了个人,皇帝握紧她的双手, 声音颤抖, “以前我老说你心里只有权力, 是我错怪你啦!”随后他一?声长叹,无比满足的样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姬后趁势说:“陛下能?醒转过来,可不仅是臣妾一?人的功劳,这还得?多亏了白将军啊!”
早就站到了角落的白驰投来莫名其妙一?瞥。
姬后抬手招她,说:“陛下可记得?, 年初的时候我就找钦天监五官灵台郎给陛下算了一?卦,说陛下今年命犯太岁,恐有一?灾, 宜修身养性?,远小人, 避纷争, 陛下当时还不信我,将臣妾痛骂一?顿, 说臣妾有不臣之心。你看,可不应验了吧?”
张鼎实在听?不下去,暗骂妖后迷惑君王,为祸苍生!他情急之下膝行上前,将将开口?喊了一?声,“陛下……”
姬后忽然?抬高了音量,“白将军,请移步上前。”
白驰虽对姬后有些失望,可在场所有人,除了她也没旁人能?使唤得?动她。
她身着银灰色软甲,腰配短刀,行动间金属摩擦声一?声清脆一?声暗哑,仿佛是敲在人心上。
张鼎的脸一?下就白了,垂下头,脊背都跟着塌下去了。
姬后回握皇帝的手,声情并茂道:“陛下一?睡不醒将近半月,谢太傅非说您是头疾加重,恐药石难医。妾痛彻心扉,不愿放弃。妾知道陛下不信鬼神一?说,可您要是有个万一?叫妾怎么?活啊!妾不得?不偷偷请那位被您贬官的魏先生又重新给卜了一?卦,他惊掉了手中龟甲直言陛下是被恶祟缠身,若想除祟只能?自北方请出白虎星镇宅驱邪。妾百思不得?其解,冒着被折寿的风险,又请了魏先生点破天机。这才知晓,原来陛下亲封的昭勇将军便是白虎星转世。妾顾不得?许多,拿出印信,请白将军星夜归朝除魔卫道。”
说到这儿,姬后深深叹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眼角的余光却扫了下张鼎等人。
“陛下,您不会怪我擅作主?张,治白将军一?个未经传召擅自回京的杀头大罪吧?”
龙床下一?地的臣子奴婢,静静的看着姬后表演,有人敢怒不敢言,有人冷汗涔涔,有人一?言难尽,有人本就立场不坚,听?得?入神,竟然?真信了。
高宗皇帝顺着姬后的目光看去,原本围堵在床边的太医院众人纷纷站开,让出一?条道。一?众跪地的臣下,唯有那人鹤立鸡群。
高宗皇帝久病卧床的缘故,身上口?内一?直萦绕着浊气,刚一?醒来,人群围拢,浊气不散,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人群散开后,高宗皇帝迷迷瞪瞪的眼看向?这位英姿勃发的女将军,恰好自白驰身后的小窗吹进?来一?阵清风。
高宗皇帝顿觉口?鼻清新,人都跟着清爽了许多,暗叹果真如皇后所言,白将军有驱祟震邪之能?,心里只剩感激:“爱卿真乃朕的福将啊!”
群臣散去,有人在廊下连“呸”三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同僚上前,勒脖捂嘴,说:“慎言!慎言啊!”
有人垂头丧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一?个女人已叫咱们焦头烂额,又来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必须把她弄走!”
“对!撵回神谷关去!”
“谁去撵?”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张鼎被簇拥在人群中,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突然?开口?道:“谢无忌呢?不是听?说他来了?”
对呀,众人议论纷纷。
很快打听?出来,原来自皇帝清醒后,他也没一?直吃闭门羹,在外头站了足有一?刻钟,自行回去了。
“对!去谢家!让谢无忌去撵!”
“当年白驰抛夫弃子,闹的人尽皆知,谢家成为笑柄,谢无忌更是没脸见人!若论这世上人,恐怕没人比他更恨白驰!”
有人忧虑道:“也不尽然?吧,毕竟白驰还给谢家生了长孙。看在孩子面子上……”
“得?了吧,小世子由大长公?主?一?手抚养长大,谢家的骨血,只认谢家人,对亲娘能?有什么?感情?再说了,他又不缺娘……”这话有些暧.昧不清了,该懂得?都懂。
众人嘿嘿笑着,直奔谢家而去。
可是在去谢府的路上,众人又犯了难。
谢无忌在二十三岁那年封了郡王后,就分府另住了。新宅邸同他爹娘的宅邸隔了好几条街,众人也不知今晚郡王歇在何?处,一?番商议,分成两拨,兴冲冲赶去。
***
“……张五郎那个短命鬼,娶了瑞雪不过两年,一?次同友人外出打马球时不幸摔下马,折了脖子,就这么?没声没响的去了。自那后张五郎的娘就有些疯疯癫癫,时常责骂瑞雪。瑞雪本想在张家为五郎守完孝再做打算,实在忍受不了婆母的责难,去她姑母那哭诉,后被大长公?主?接去了家。因为这事,谢张两家还闹了不愉快,至今心里都有膈应。”
“自那以后,瑞雪就一?直久居大长公?主?府,同她一?起?抚养……小世子。”姬后假装不在意,偷瞄了眼白驰的反应,继续道:“瑞雪未出嫁前就一?直常在她姑母那,后来嫁了人同她姑母走动的更频繁了,你也知道,小孩子嘛,自然?是跟谁一?起?长大就同谁越亲厚。我听?大长公?主?也提过,这孩子大概是打心里将瑞雪当成了亲娘……”姬后缓了缓,又道:“大家都在传,谢家一?直在等瑞雪守孝期满就将她迎娶进?门。这眼瞅着也就再过两个月吧……”
白驰听?了半晌,一?点有用信息都没,反给人一?种勾勾连连不爽利的感觉,忍不住打断道:“皇后,我所求之道,不该有亲眷束缚。那个孩子在我舍下他的那一?刻,便同我没任何?干系了。他有父母疼爱有家族亲眷护佑,那是他的福气。”
姬后毕竟是姬后,不像寻常妇人,若是听?了这番话,大概心里眼里只有后半段话,便是面上装作不在意,也总想将话题往旁人的私事上引,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她的眼中闪过震动,没有立时开口?,安静了片刻,她说:“你已经找到你的道了?”
白驰笑:“皇后应该知道是什么?。”
她仍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调调,仿佛她所求之事不过是寻常的一?日三餐,吃饱喝足。
姬后眯了眯眼,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厉声喝斥:“白驰!你好大的胆子!”
白驰抬眸看她,二人身量相等,论气场谁也不输了谁。姬后从她的眼里看不见害怕。她是有些混不吝的反骨在身上的。
姬后不冷不热的笑了,“你哪里是想辅佐本宫登顶,怕是你想学那奸雄,以本宫当踏脚石,想谋朝篡位的分明是你!”
白驰并不因她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而惊讶,她眨了眨眼,似乎很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而后一?歪头,说:“皇后,我记不住大周的律法条文。”
姬后:“?”
白驰:“我连朝堂政权完整的架构都不清楚。”
姬后:“……”
白驰:“我不会看人,不会知人善任。我没有心怀天下的宽大胸怀,我更不想被束缚,捆绑在一?个位置上,日夜劳心劳力。”
白驰:“但是我知道,你热衷于此。”
姬后正色道:“可我从无谋反之心。”
白驰一?摊手:“那真是可惜了。”丧丧的,对什么?都失去兴趣的样子。
姬后:“告诉我,你的道是什么??”
白驰:“有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让我很难受,我想打破它?。”
姬后沉默片刻,“就这样?”
宫人小心翼翼回话,“禀天后,通国公?求见!”
姬后同白驰的对话到此为止,来日方长,姬后不急这一?时半刻,可白驰给她的感觉太不安稳了,让她十分不放心。她说:“我嘱咐你一?句,提防着点谢无忌,他想害你。”
白驰微挑了下眉,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大步离开。
此刻朗月当空,居然?是个月圆之夜。
立政殿的台阶下站着一?名英俊男子,体态风.流,一?表人才。
可是当他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来时,定?在白驰身上一?动不动,眼中的粘腻感就让人颇不舒服了。
白驰同他错身而过。
他小声同来接应他的嬷嬷询问,“刚才那位可是名震八方的杀神将军?没想到长了这副好模样,好身段。”
嬷嬷知他德性?,压低声音提点道:“国公?爷,这位可要敬重着些,可不敢胡思乱想。”
通国公?,散骑常侍,姬后外甥,名姬承欢。
按理,姬氏一?脉在皇后的荫蔽下理应枝繁叶茂成为一?大望族。可事实恰好相反,她家到了她爹这一?脉已人口?凋零,兄弟姐妹三人,弟弟尚未成年便夭折了。姐姐嫁了人,被封为许国夫人,二十多年前也没了,独独留下一?子,姓越。
此子一?直养在姬后之母孟氏膝下。幼弟早夭后,姬后就一?直在忧虑其父通国公?一?爵的承袭问题。后来见母亲如此喜爱越承功,便听?从了亲信的提议将他过继在弟弟名下,做一?个过继儿子。
孟氏早有此意,大喜过望。
姬后便将越承功赐姓姬,袭爵通国公?。还授予太子弘文馆学士,散骑常侍。
姬后的本意是希望娘家子侄能?帮助自己在朝堂站稳脚跟,可这个侄子实在难堪大任,貌若美玉,实则一?肚子烂草包。这些年,他胡作非为,骄奢淫逸,吃喝嫖赌,放浪形骸。
姬后早不堪忍受,但碍于母亲颜面,无法下手处置,只眼睁睁看着他无法无天。
自去年年底孟氏一?病不起?,驾鹤西去。
姬承功陡然?警觉没了依仗,这才有了改变,也学着帮姬后跑腿,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皇上虽然?醒了,但姬后被软禁,已生戒心,她不可能?再坐以待毙。这朝堂之上,后宫之中,有太多她不安心的地方,接下来,她不会心慈手软,有人想夺她手中的权,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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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大长公?主?已梳洗完毕准备进?宫。昨夜听?说陛下醒来,她喜极而泣,本该立时去探望,可夜太深了,宫里已下钥。
她一?.夜没睡,同瑞雪,庄嬷嬷琴姑姑等人一?直闲聊至五更天。
白驰回来了。
这个人曾在她们心里划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们都对她感情复杂,一?时想说的话很多。追忆过去,忧心未来。
公?主?原以为她会永远的待在神谷关,一?直作为别?人口?里的神话而存在,可她突然?回来了,毫无预兆的,让她心里一?点准备都没。
这人但凡动一?下,就有搅动风云的本事,她的心底是害怕的。
她渴望平静的日子,家里人都在便是幸福,她害怕一?丁点的变动,尤其是她在意的人被带走,她根本不能?忍受。
这些年,她总是背着人刻意打听?白驰,有关她的一?切,她听?说很多。有说她又嫁人了,是也和部?的王子。虽然?丈夫后来告诉她,是也和部?掳人,白驰不过是将计就计,后来送回的奏折,也确真记录的清楚,白驰深入敌营,差点将部?落头领一?锅端了。
可公?主?不想听?这些,她偏执的希望白驰真的嫁了,从此后各安天命,各自安好。
后来又听?说她同蒙大将军有情,二人同进?同出,似乎是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公?主?觉得?蒙大将军也很好,俩人都是武将,也相配。
她希望白驰能?为蒙元顺生下一?男半女,这样那边安稳了,这边也该死心了。
可是那边久久传不来好消息。
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害怕这个,担心那个。
她非常疼爱自己的小孙子,一?刻都舍不得?和他分离,自从他出生后,她觉得?她的失眠症无药自愈了,身上这疼那疼的也都好了。整日里只有欢笑,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缠在她身边欢笑戏耍惹祸,她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暖意。
她同她的亲生儿子平日没什么?话说,他从不和她这个当娘的交心,这一?度让她很痛苦。可是小孙子的存在,让她能?很快忘记烦恼,她将对儿子的亏欠,过去很多年无法释放的母爱全?都倾注到了孙子身上。
她有时会想,要是谁将她的孙子抢走,那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是一?时三刻都活不下去了。
而她会这样想,只因她的前儿媳叫她害怕。
昨个白天一?天,她们都在郊外的庄子上,孙儿突然?发了高烧,谢孝儒也是连夜被叫了回去。
也是因祸得?福吧,一?家子没过早受到惊吓。
等晚上听?人说了宫里那些事,都是一?阵后怕。
连夜驱车回府,张家人等候多时,谢孝儒同他那些幕僚也是聊至深夜。
因为宵禁,后来那些人也都歇在谢府,所幸皇上仍在病中,太子这些日子身体也有些不适,都在养病,大朝会小朝会都取消了。
公?主?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宫人就带了天后懿旨,宣三品以上大臣进?宫,商议国事。
那些在皇帝病中得?罪姬后的人什么?心情谢孝儒不知道,反正他心里长叹一?口?气,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躲不掉。
他无意争权,然?而身处权力的漩涡,他不可能?独善其身,这就是命。
第59章 相逢
瑞雪目送姑母离开, 直到她?的?车驾消失在长街尽头,她?仍呆呆的?站在门?口,面上全无笑颜。
少女时总有许多天真烂漫的?幻想,将世间事都过于理想化?, 简单化?, 以为?真心换真心便能有安稳的?好日子,以为?只要默默忍受, 别人就能看到自?己?的?好。直到经历婚嫁, 不孕,丧夫, 被婆家虐待, 才知这世上遍布虚情假意, 恨人有笑人无,多是落井下石之辈。
红蕊打了?把伞, 为?她?挡住飘零的?雨雾,轻声说:“公主,回去吧,当心着?凉。”
瑞雪幽幽叹了?口气,“红蕊, 我不想离开这个家。”
红蕊一?愣,当即道:“公主,您是大长公主亲侄女, 她?老?人家曾说过,她?的?家就是您的?家, 谁也不能带您走。”
那是和张家闹矛盾的?时候, 大长公主斥责瑞雪婆母的?话。
瑞雪浅浅一?笑,不再多言。她?身为?公主, 永远都不缺住的?地方。经历世事磋磨,她?已不再天真,她?学会了?为?自?己?打算,用了?些手段和心思,不再单纯。她?知道,她?作为?一?个寡妇那便是永远都抬不起头,被人耻笑被人看轻。这样的?身份,喜宴都不会邀请她?,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骂她?晦气。就连普通的?聚会,若是她?不识趣的?跑去了?,一?定?会遭遇很多白眼。
仿佛她?自?从死了?丈夫后,她?就不再是她?。
从高?高?在上到跌落尘埃,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曾是父皇的?心肝宝贝,可随着?五公主渐渐长大,越来越开朗爱笑,满嘴的?甜言蜜语,父皇的?心也偏了?。他不再疼惜爱哭的?她?,只觉得她?动不动就落泪招人心烦。
曾经他在不胜其烦之下说过一?句狠话,“你婆母说就是因为?你动不动的?落泪才将你丈夫哭死的?,你该好好反省一?下!”
那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好疼啊!
自?没了?丈夫后,她?又失了?父亲的?宠爱,如今能抓在手里的?只有姑母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一?个失去帝王宠爱,没有夫家倚靠的?公主屁都不是。
谁人都可上来踩上一?脚。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昂首挺胸站在人前的?身份。
她?不再任性,像侍奉公婆一?样的?孝敬姑父姑母,哄二老?开心。
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有孕,她?葵水一?直来的?不准时,某一?天就突然不来了?。她?不懂这些,还暗自?庆幸过,后来才知道不来葵水的?女人不算个女人。
她?是真心的?疼爱有儿,她?希望有一?天能亲耳听有儿唤她?一?声娘。她?觉得她?能当好谢有思的?娘,亦能做好谢家的?主母,表哥的?好妻子,不妒不争,体贴温柔,既然她?不能为?谢家开枝散叶,她?一?定?会为?他择选最好的?妾室纳如府中。她?会平等的?看待表哥的?所有孩子,将他们视若己?出?。
雨势渐大,瑞雪从胡思乱想中醒过神,姑母临走的?时候一?再叮嘱她?照顾好有儿。
这小子前晚突发高?烧吓死个人,昏睡不醒的?时候一?直口内喊祖父。家里人连夜将谢孝儒从宫里请了?出?来。结果昨个白天,小子身上的?烧还没退,又找打的?乱动他祖父摆在房中的?针灸。作死的?给他祖父来了?一?针。
就这么一?针,将他祖父给扎瘫了?。
都说时也命也运也,也因为?这一?针没及时赶回城里,不然也得像张家人一?样被抓。
被曾经的?儿媳妇捉住捆缚,光想想就头皮发麻,怪难堪的?。
瑞雪推开布帘,看到床上鼓起个小包,孩子正睡得香,悄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退了?下去,合上门?。
“公主,您同小世子感情笃深,亲若母子,便是小世子也不会让您离开的?!谁也不能取代?您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红蕊反应慢的?叫人无语,不过这话,却真的?说到了?人心坎上,瑞雪不由温柔一?笑,又叮嘱道:“知道了?,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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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后一?大早将三品以上官员都宣召进宫,众人战战兢兢以为?面对的?将是一?场疾风骤雨的?折辱,有人为?了?挽尊,直接称病没来。譬如先前牵头的?张鼎以及过世太子妃的?亲爹窦大将军。
岂知,姬后只字不提先前曾受的?委屈,只让人整理汇报了?现今大周百姓的?受灾情况,波及面积,受灾人数。又一?一?提出?赈灾方案。
谢孝儒一?直挂心百姓,先前张家窦家要斗姬后,他本不同意在这种时候内斗,可是他的?身份处境总让他有很多不得已,最后干脆闭嘴,不管不问。
倒是姬后,一?上来就关?心民生疾苦,让他很受感动。
等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讨论起来,说到朝廷一?直在分发赈灾粮,但饿殍却越来越多。
姬后骤然发难,将受灾最重的?文州太守窦印贪墨赈灾粮,圈养土匪恶霸,鱼肉百姓的?证据一?一?甩到人前。
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姬后又宣召了?姬承功,让他将如何?查明?这一?切的?原委一?一?说来。姬承功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在人前长脸,摇头摆尾,眉飞色舞。
这货大概是平时听戏听多了?,让他严肃的?说个事,他给说的?抑扬顿挫,长吁短叹,感情丰富,搞得这事都跟他编出?来似的?。
姬后眼见着?诸位大臣眼神微妙,实在听不下去,呵斥他闭嘴。
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姬后为?姬家无人感到悲哀。
不过姬承功带来的?人证却很会说。
姬后早有定?夺,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紧接着?她?又拿出?已盖了?陛下大印的?圣旨让桑中官宣读。
窦印贪赃枉法,已命人前去捉拿,不日将带回平京城,交由大理寺待审,这个无可厚非。
窦大将军作为?窦印的?父亲,教子无方,受了?牵连,被褫夺千牛卫大将军封号,暂且归家看押,一?并候审。
让人震惊的?是,高?宗皇帝竟然直接封白驰为?检校千牛卫大将军,这堪比登天的?升官速度,直叫人惊掉下巴。
周制,有十六卫,直白点说就是共十六个军区。
这左右千牛卫,负责统帅千牛备身等卫皇帝侍从仪卫,可以说是拿着?刀枪弓箭宿卫皇帝,类似于贴身带刀侍卫。
先前姬后能那么轻易被软禁在后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因为?有窦大将军坐镇皇宫。
姬后这是吃了?大亏了?,不给人反应时间,反手就是掏心窝子一?击!
谢孝儒这会儿有些不厚道的?想,幸好张鼎和窦素不在这,不然一?定?会大吵大闹的?吵昏了?头。
不过他们不在,也有人会站出?来反对。
礼部尚书王大人从中站出?,他引经据典,义正词严,就差声声泣血的?反对白驰任千牛卫大将军一?职了?。
姬后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摊的?牌也摊出?来了?。只要目的?达到,她?都会很好脾气。
这会儿收了?先前疾言厉色的?态度,还算和蔼的?劝说王大人莫要顽固守旧,又说白驰是陛下亲口盖章的?福将。册封白驰作为?千牛卫大将军也是陛下自?己?提出?来的?,不信你大可去陛下塌前询问,要不,我亲自?带你去也行。我总不敢假传圣旨。再说了?检校而已,又不是正式认命,较什么真嘛,也许等陛下身子好了?后,物色到合适人选,就将白驰的?大将军给撸了?去。
王尚书急瞪了?眼,这话哄哄三岁小孩也就罢了?。
他们跟姬后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她?吞进肚子里的?东西有吐出?口的?一?天?
姬后见王大人不听人劝也有些心烦,王尚书并不是太子党的?人,就是太过顽固守旧。不合常理的?地方,他都反对,他也常在朝堂上怼的?张鼎窦素哑口无言。有时候姬后看着?他同张鼎吵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因此她?也没有非将他拉下去的?理由。
王大人还在犟。
姬后看了?眼苦瓜脸桑中官,说:“白将军到了?吗?请她?进来接旨。”
兀自?梗着?脖子,站在当中的?王大人身形一?僵。
白驰大步进来,目不斜视。
谢孝儒装作不在意的?侧过身,曾经的?儿媳妇,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白驰径自?上前,王大人挡在正中,她?抬手搭上王大人的?肩。王大人宛若惊弓之鸟,差点魂飞魄散,咚一?下甩出?去好远。当年,王大人同也和部使臣坐在一?处,是近距离看过白驰殴打哈巴哈尔兄弟的?见证者,那记忆可谓是刻骨铭心。
白驰看了?下自?己?的?手心,莫名?其妙。
她?指天发誓,她?什么都没做。
倒是诸位大臣看向她?的?眼神情绪激烈,愤怒的?,畏惧的?,复杂的?。
白驰自?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肖似沈寂的?轮廓,让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朝他略欠了?欠身。
谢孝儒很是意外,等他想起来回以礼貌微笑,那边白驰已板直的?跪下,接了?圣旨。
倒是同僚们都悄摸摸的?偷看他,眼神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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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领了?圣旨就出?去了?。
蒯嬷嬷带路。
天上下起了?大雨,一?阵风卷来,还有些细小的?冰雹砸在脸上。
拐过了?一?道围墙,蒯嬷嬷突然站住不动了?,呆呆的?看着?雨幕。
白驰站在她?身后,等了?等,见她?仍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珠子一?斜瞄了?眼,心道,难道是睹物思人?还是悲春伤秋?
深宫里的?女人据说都有些情绪病。
她?也不赶时间,索性抱胸站在一?旁,陪她?片刻。
谁知这嬷嬷也不知失了?魂还是怎么了?,就这么一?动不动了?。
白驰咳嗽了?声,见她?还是不动。抬步准备自?行离开。
“要下雪了?。”蒯嬷嬷伸出?手,接了?一?点小冰雹,忽然道。
白驰扭过头,“嗯。”
视野中出?现了?一?人,那人执一?把天青色雨伞,伞面迎着?风雨倾斜,挡住了?脸,看不清面容。
个头似乎挺高?,身量却有些单薄。
天色昏暗,他身上的?衣裳有金线纵横,惹人注目。腰间佩玉偶尔碰撞,发出?一?声悦耳清响。
蒯嬷嬷微不可察的?从嘴里吐出?一?口气,仿佛做贼心虚般,正要悄悄走开,刚抬起一?只脚。
方才似乎还在走神的?白驰速度跟上。
蒯嬷嬷定?住,目光在她?和她?身后来回穿梭,眼神古怪。
白驰:“怎么了??”
蒯嬷嬷看着?她?身后,表情极其不自?然的?行了?个万福礼,“奴婢给雍州郡王请安。”
仿佛是电光火石间,白驰隐约猜到了?是谁。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和沈寂碰面,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相遇。大家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这意思并不是说,她?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她?心口如一?,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在意的?是,她?的?狠心给沈寂造成了?伤害,这些年,他一?直被耻笑,就有些对他不住。
可她?又实在不想做那种藕断丝连,当断不断之人。偏蒙元顺那坏种,背着?她?也不知收了?沈寂多少礼,还写信索要,不要脸至极!
以前,她?是什么都不想。这几年下来,随着?时间流逝,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也时常会想些有的?没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嗯,”他淡淡应声,嗓音低沉,有些厚重,给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同她?熟悉的?嗓音别有不同。
白驰不能装作没看到,若一?直不回头,反倒像她?心虚似的?。
“这位是?”没想到他先发问了?。
白驰转过身,平视前方,目光还刻意往下斜了?一?点,落入眼里的?却是男子显眼的?喉结。她?愣了?愣,抬起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眨眨眼,眸中尽显诧异。
憋闷了?一?晚上的?郁气,只因她?一?个眼神,尽皆散去。
他凝满雾气的?眸子隐有笑意。
他曾设想过很多次她?再次见到自?己?的?场景,大概就是这样的?,毫不掩饰的?诧异,震惊。
他不曾有过自?暴自?弃,他一?直在努力,暗中蛰伏,静待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天。
“阿寂,你长高?了?。”白驰不由自?主道。
这个熟悉的?称呼自?她?口中缓缓吐出?,谢无忌的?心快了?几拍,没来由的?觉得开心。
可是她?紧接着?又往后退了?两步,面上已恢复了?一?派正经,朝他行了?一?礼,不等他回礼,转身离开。
不急不徐,没有一?丝凝滞,也没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走的?这般干脆,真是生怕和他有任何?纠缠呢。
刚刚消散的?郁气悄无声息的?又聚拢回来,似有重量,坠在心口。
“郡王,郡王?”有人堆满笑意的?唤他。
他循声看去,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桑中官。”
桑公公一?瞧见他心情就好,谁不爱看美男子呢?他笑眯眯道:“皇后娘娘在悦庭殿恭候多时了?。”
第60章 谢有思
雨越下越大, 白驰独自行走在?皇宫内院中,原本蒯嬷嬷一直陪同在?侧,离开沈寂的视线后,白驰呵呵两声冷笑, 蒯嬷嬷瞬间吓得腿软脚软再走不动路了。
白驰识路的本事?很好, 以前独自行走在?茫茫草原中,也不曾迷失方向?。昨晚她住在?立政殿侧殿, 也不知她被封做千牛卫大将军后, 姬后会如何安置她。
卫所应该会有住处。
只是,她原本的打算是, 如果姬后没有夺权的心, 她便也不想待在?平京城。
神谷关她已?经待得有些腻了, 这次离开,她就没打算再回去。她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也难怪蒙元顺时常说她冷心冷肺, 都相?处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该有些感情才对,可她还是说走就走,连一句好好的告别都没有。
她不想留在?平京城,从她方才看到沈寂开始, 这样的感情便强烈起来?。
既已?抛弃了过去,便是过去的人不想再见,过去的事?也不愿再想起。
渊源太深的人, 嘴上说着无所谓,面上也看不出尴尬, 心里仍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哎?看见我?家?小世子?了吗?”有人着急忙慌道。
“您是?”
“我?是大长公主府上的, 今晨咱们公主不是来?探望陛下嘛,谁知小世子?藏在?了马车里偷摸着跟来?了, 进了宫才发?现。主子?让宫里的嬷嬷将我?家?小世子?带去吃茶点,中间他闹着要喝果饮,我?才一个转身的功夫,他就跑没影啦!”
“姐姐莫慌,我?这就去禀告管事?嬷嬷一起去找。”
“我?能不慌嘛,你瞧这鬼天气,宫里水塘沟渠也多,若是不留神滑了下去……”听语气她急得都快哭了,又不住扇自己的脸,“看我?这臭嘴,拜托各位姐姐妹妹了,诸位也该知道,咱们府上的小世子?可是主子?的心头肉,拜托各位姐姐了。”
散乱的脚步声响起,又各自散去。
白驰转身,打算离开,心里想着先回立政殿,等姬后回来?,好好问问她有何打算。她不愿在?平京城久待。
将将走出去两步,一顿,纵身一跃,上了屋脊。
屋顶上视野开阔,举目四望,毫无阻隔。
她在?大殿各处腾跃,偶有巡逻侍卫发?现了她,正要呼喊戒备,白驰露了脸。
经历昨晚那一场闹剧,宫内的侍卫就没有不认识这张脸的,敬畏的同时又露出了敬佩的表情,暗自赞叹。
终于,她在?七皇子?的殿外停住了步子?。
廊檐下,俩个小娃娃都快滚成了泥人,你打我?一下,我?掐你一把。
宫人们围成了一圈,想伸手拆开他们,又撕不开。急得不断求饶,哀求他们都松开手。可是俩熊孩子?都是惯祖宗,谁都不肯轻饶了谁,哪个宫人胆敢上手,先扑上去咬一口,紧接着放狠话。
身着紫袍的小子?明?显要弱上许多,不一会就被穿着朱红锦袍的小子?揍得哭爹喊娘,一口一个,“谢混球!你死定?了!我?让我?阿娘抄你的家?,打你板子?!”
谢混球骑在?他身上,一只手揪住他衣领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相?比七皇子?的惨状,可以说是毫发?未伤。看得出他身经百战,打架很有一套。
“窝囊废!我?饶你一只手你还打不过!笨蛋!打不过就喊娘!你还要不要脸!”
七皇子?大怒:“你没娘你当然?这样说!我?有娘为?什么不能喊娘!”
白驰一顿,很微妙的,呼吸似乎卡了嗓子?,哽得有些难受。
她应该是不在?意的,她这样和自己说。
谢混球大概是真的混球,面上不气不恼还欢快的笑了起来?,圈起一条腿,踢他的屁.股,“我?娘是赫赫有名的杀神将军,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整个大周国人都知道的事?!她可威风了!比你娘还威风!”
“我?母后比你娘更威风!”
“我?娘比你母后更更威风!
“我?母后比你娘更更更更更威风!”
“我?娘比你母后更更更更更更更更更很多很多很多数不清个更威风!”
白驰在?这一声声更中,被吵的头昏脑胀。
“全大周的人都知道,你娘不要你啦!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七皇子?绝地反击,大声嚷嚷。
“七皇子?!”随着一声威严的大声呵斥,俩个厮打在?一起的小孩终于自动分开了。
白驰看见大长公主自游廊的另一侧快步走来?,面带怒容。她没有再待下去,旋即消失在?雨雾之?中。
仿佛是心有感应,在?她离开的同时,谢有思忽然?回头,定?定?的朝一角看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看那里,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些什么。
七皇子?推了他一下,面上急得发?白,“求你了,快给我?说好话。”
谢有思正走神,他本就站在?台阶上,一只脚还悬空,七皇子?那么着急的一推,没留神,将谢有思给推了下去。
咕噜噜滚了好几下才停住。
大长公主脚一软,眼前发?黑,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一众宫人更是大惊失色,连跑带爬,奔过去就要将人抱起来?。
谁人都知道,谢家?的命.根子?要是在?他们宫里出了事?,他们都活不了。
谁知小混球滚在?地上后,一刻也没耽误,一骨碌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脏成了泥球,还不忘朝着他祖母方向?喊了一声,“祖母!我?没事?!”嘴一龇,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灿烂。
七皇子?指着他,哇一声哭了,“谢有思,你流血了!你快死了!”
谢有思磕破了头,流了满脸的血。
不过他打小就皮实,磕磕碰碰惯了,浑不在?意。
蹦蹦跳跳的又往上爬。
可把大长公主心疼坏了,“你站住!你别动!”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将他抱上来?,随后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不多时,姬后被请来?,七皇子?挨了板子?。才打一下,谢有思从太医怀里跳起来?,顶着包了一圈的纱布,将七皇子?挡在?身后,“我?和七叔闹着玩儿,他也不是有意将我?推下去,是我?没站稳,舅奶奶,您不要罚他了。”
姬后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脸,是真的很喜欢他。
这孩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也不知随了谁。淘气是真的淘气,但惹了祸绝不推脱,受了伤也从不见他怪声怪叫的落泪找大人做主。
他被养的很好,健康活泼,开朗大方。见人总是笑嘻嘻的,很有福气的样子?,讨人喜欢。
大长公主却还是很生气,说:“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可也不能下手没轻没重的。”
谁知谢有思将抢过来?的戒尺一把塞祖母手里,盘腿坐下,伸出手,“祖母教训的是,是有儿没轻没重,祖母要罚就罚吧。”
公主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又实在?被他可爱的模样暖到,一把揉进怀里,摸着他的脸道:“我?的小祖宗呀,你可饶了我?吧。你爹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讨债鬼!身上的烧还没退就往外乱跑,现在?又伤了头,你说你将来?要是变成了傻子?可怎么办哟?”
“那我?就当个傻子?天天哄祖母发?笑。一辈子?陪着祖母。”
这小甜嘴也不知随了谁,公主被他哄的心花怒放,什么仇什么怨都放下了。
可七皇子?的那些话她还是很在?意,等药熬好了,公主让人将有儿带下去喝药。有儿也真的很照顾他这位小老弟,拉着他的手一同笑嘻嘻离开,打架归打架,一码归一码。
等孩子?们走开了,公主脸色一沉,说:“皇后,敢问七皇子?的教习嬷嬷,平日接触的人都有哪些?”
姬后已?听说了七皇子?说的那些混账话,面色微红,就要起身道歉。
公主抬手制止,说:“张嘴就咒骂别人是没娘的野孩子?,七皇子?真是好教养!皇后,你别整日的一双眼就盯着前朝那些事?。孩子?教不好才是丢人现眼。你一个女人,相?夫教子?才是第一要务。”
姬后默默挨训,也不回嘴。今日她听说了一桩事?,一件叫她惊破神魂的事?。
她暗暗观察公主,一直都觉得她是没什么心眼的人,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能将这个秘密埋藏这么久,要不是谢无忌今天告知,她真是不知道哪天死在?他们手里都不知道。
公主还是气呼呼的,她的宝贝心肝被骂,最?受气的还是她自己。
“虽然?我?们有儿大度,不在?乎这些。但我?听不得这些。若是叫我?再听到,我?打肿了谁的嘴,折断了谁人的脖子?,也不要怪我?。”
姬后给公主斟了一碗茶,察言观色道:“方才听闻公主在?探望陛下之?时,一直在?打听白将军的事?。”
公主捏紧茶盏,抬眸看她,眸色不善。
姬后陪上笑脸,“让白将军留在?平京城任检校千牛卫大将军可不是我?的意思。那是皇上一人的想法。”
“呵呵,白虎星转世嘛,镇祟驱邪。”
姬后不觉尴尬,说:“白驰留在?平京城已?成定?局,迟早都会见上,公主何不让有儿见一见亲娘?”
公主忽地起身,打翻茶盏,“休想!你们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有儿!”
门?口,一个小身影摸着门?边,悄悄跑开。
像是一只机灵的小狐狸,又像是灵活的小鱼,躲开人群,很轻易的爬上窗户,跳进一处卧室。
七皇子?一脸紧张兮兮,跳过来?拉住他,“你可回来?了,怎么样?有你娘的消息了吗?”
谢有思摆摆手,抱腿坐在?榻,拧着眉头,一只手撑着脸,腮帮子?被挤得鼓鼓的。
七皇子?很担心他,“怎么啦?你怎么啦?”
谢有思翘起两根手指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我?奶奶好像特别不喜欢我?娘,她大概是不希望我?见我?娘。”
七皇子?扁了扁嘴,替好兄弟感到难过。
“好消息是,我?娘做了京官,暂时都不会离开平京城。来?日方长,我?总有机会见到我?娘,哈哈哈!”
他又兴奋的大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七皇子?拉住他的手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有儿,咱们走了!”
谢有思蹦蹦跳跳答应道:“好的祖母!马上走!”
他这就要走。七皇子?陡然?想起什么拉住他的手,“那你跟我?娘解释了吗?我?没有要骂你野孩子?,是你要我?学?的这些话,还让我?故意大声说给旁人听。打架也是你……”
“有儿,”大长公主的声音已?经近在?门?前了。
谢有思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家?里的常胜将军吗?送你了。”
七皇子?的眼睛亮了。
谢有思一笑,右边脸上显出一个酒窝。
七皇子?不放心,急急忙忙拽开他的手,“我?明?天就要,你让人给送过来?。”
谢有思比了个交给我?你放心的手势,大摇大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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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出了皇城门?,她接到铃兰递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的三岔河。
白驰回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人的精锐,她手里还有些兵跟着铃兰走的慢些。
不多,万余人。
这些人用来?造反大概不够看,但手里没兵她也不敢说什么辅佐姬后称帝的大话。
她穿一件普通的灰色棉衣,头戴斗笠,行走在?大街上,同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分别。看着行人来?来?往往,慌慌张张,一时又有些出神。
恰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阵凄凉的哭声,雨雾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小福”,很是凄惨。
她站住。
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皇城,慢慢悠悠的行走在?大街上,就有一辆车跟上了她。
当她站住步子?,望着雨幕发?呆的时候。那车也停了,掀开车窗,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慢慢敲击着车板,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
直到她忽然?跑起,车内的人亦是一惊,急命跟上去。
等他们再次找到她,车内的人愣住了。
白驰怀里抱着个瘦小男孩,一只手架住晕倒的妇人,举目四望,看到一间医馆,将二人送了进去。
医馆的人一看这三人,浑身泥泞,尤其是那俩个昏迷不醒的人一看就是身无分文的乞丐。
倒是白驰还好些,可是她身上的穿戴也实在?看不出像个有钱人。
大夫很现实,漫不经心的耷拉着眼皮子?,动都懒得动一下,让她先交银子?再看诊。
白驰为?难,她就没带银子?的习惯。
铃兰在?身边的时候,有她随身照顾,她根本不用操这份心。
再说了,有蒙元顺那个吸金兽当大哥,她身上就算有半个铜板也被搜刮干净。
她很穷。
白驰想了想,自腰间取出短刃,拍在?案上,“这个……”
大夫吓了一跳,双手做出抵抗的姿势:“你想干什么?不给看病,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