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新来的人间先生严厉非常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来，据说连无比乖巧的小桃精都被教训哭了。
明日一早还要上课的小妖们在自家瑟瑟发抖，而抱着“先生不一定检查课业”态度的小妖们当即从床上跳起开始补，能屈能伸得很。
桃林深处，拙雨坐在地上，还是哭个没完，身旁围着乱七八糟安慰他的妖。
“小雨，你就全当那个凡人是放屁的。”
“我当时觉得那个人说的有可取之处，凡间男人惯会欺骗，更何况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十几年也变了模样，难找。”
“两个男人又不是不能成亲，咱们妖界就有很多对啊。”
“小雨宝，其实先生也不是讨厌你，他是不愿看到你受骗。”
听到这句安慰，拙雨才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地问道：“真的吗？先生真的没有讨厌我吗？”
“不会的！说不定他是喜欢你才跟你说那些呢！”
拙雨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哭了，一股热气冲脸上奔去，“喜，喜欢我……”
下一刻他又自我否定，“不可能的，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我太差了……”
——
第二天，沈凌玉从木床上起身，揉了揉眉骨，睁眼又看到了桌上的叶子纸。
已经枯黄了。
上头写的大字也超过了二十遍，倒是努力，就是一半都写错了……
偏偏学生自尊心还比较强，不能说得太直接。
过了这一晚，他也冷静下来了，再一细想，他说的也有不对之处。
只是幼时承诺太过草率，他担心自己这个有些笨拙的学生被骗。
人间的男子……各有各的不堪，就连他也是，出生在如此望族，享受了生来便有的荣华，却不愿入仕承担应有的责任。
没甚好说的。
第二日的课堂依旧，沈凌玉挨个检查了昨日留下的课业，完成情况倒是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小桃精拙雨依旧比谁都用功，若是树叶用完了，他就用手指在地上比划。
接连五日都是如此，在小妖们快坐不住时，第一场试策来了。
平日里用功的小妖们最为期待，他们仰着头自信满满，也有几个懊恼平日太贪玩。
拙雨也忧心忡忡，他生来就笨，所以下学时间后，他还会在桃林中独自练习写字。
只是睡一觉醒来，记忆就不太好了……
——第一次试策结束——
拙雨慌忙地交了树叶就落荒而逃了，在回桃林的路上，他一直坚持着。
可刚一走进桃林，他就忍不住了，开始轻轻抽泣，珍珠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掉落的地方都冒了小草。
一群小桃妖听见声音急忙跑了出来，围着拙雨手忙脚乱地安慰。
“我，我温习了一整夜，只是实在扛不住，不小心睡着了一下，结果一醒来就忘了大半，试策时一紧张，又忘了一些……”
树后，跟了他一路的沈凌玉笑了笑，把小桃精的树叶挑了出来，定睛一看，五十个字，只对了十八个。
“没事的，你只是忘了，又不是没学会啊。”
“就是啊，你看到这个字难道就不认识了吗？”
拙雨不哭了，有些雀跃道：“好像是的，看到我是认识的，我只是不会写，那我还可以得分吗？”
“……不可以吧？先生说了，写对才有分。”
“当然不可以了！你都空白了，先生怎么知道你会不会？”
以免再讨论下去又惹哭了小桃精，沈凌玉急忙现身，快步走近了他们。
顶着好几道灼热的视线开口道：“不得分。”
拙雨的嘴巴一撇，眼眶又蓄上泪。
沈凌玉又上前一步忙道：“但是才这么几天，你就认识不少字了，是很聪明的小桃精。”
“真，真的吗？”拙雨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头顶的叶子忍不住飘摇。
沈凌玉心中感叹天地不公，竟然没能让这么好学的小桃精拥有智慧。
于是拙雨又恢复了心情，又开始跟着沈凌玉。
他挎着小包很是开心，快速地迈着步子跟在他侧后方。
“先生，你可以教我写我的名字吗？”
沈凌玉回过神，闻到了一股尚未成熟的桃子和枝叶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和涩气。
“嗯，谁给你取的名字？”
拙雨又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是青青湖里的玄龟给我起的，他是好妖，没有害人，妖主说过两日月圆后就要去人间帮他讨公道，到时候我也是要去的……”
沈凌玉觉得好笑，将手抵在唇边掩饰着笑了一下，他回头看拙雨：“妖主好像不让你去人间，你怎么去？”
这话又问到了拙雨的秘密上，他不想对人间的先生撒谎，于是就小心地看了眼周围，才神秘兮兮地说：
“听说这次蛇族会一同前去，我之前捡到过一只小蛇，他很厉害，他说给他十枚鸡蛋就可以偷偷带我去，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在桃林里捡鸡蛋，但是特别难找，我才捡到六枚，结果不小心孵出来一只……”
拙雨显然很苦恼，他把学写字和捡鸡蛋当作最重要的事，结果一个都没做好。
说完之后，很久没见先生回他话，他快走了两步歪头一看，先生在笑。
“先生觉得很好笑吗……”拙雨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笑，让他有些委屈。
沈凌玉强忍住笑意，伸手捏了捏拙雨的脸，“我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很适合你，才欣慰地笑了。”
“真的吗？！”
“自然本真，灵动生机，是很难得的，为了这个名字，也应该帮玄龟讨回公道，若是没有凑够十枚鸡蛋，可以来找我。”
二人回了桃园，拙雨再一次进了沈凌玉的住处，这在妖界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很少有妖愿意带其他妖去家里。
而且被先生捏过的一侧脸也微微发烫。
沈凌玉没发现拙雨非常丰富的内心活动，只是拿了一打纸和一根墨棒给他。
“写字要有形，需得在纸上练。”
拙雨第一次摸到纸和笔，更别说这些都是给他的，一时间激动得有些头晕目眩。
天黑前，他回了树屋里，到家的第一时间，他迫不及待抽出了一张纸平放到木桌上，拿着墨棒在上面写字。
第一笔他就被惊呆了，这黑黑的墨棒竟然是如此神奇，比树枝好用多了。
一刻钟过去，酣畅淋漓，拙雨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写的满满一张，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郑重地捏起这张纸，在自己狭窄的树屋里转了两个来回，最后决定挂在他的床尾上面，这样睡觉前就可以再看两眼。
做完这些，他还没有睡意，于是他提起小灯去了青青湖看玄龟。
“青书！青书！”
拙雨喊了两声，久久不见玄龟露面，青青湖的湖面像一块凝固的墨玉，静得不同寻常，偶有深睡的小妖在湖底翻身，激起湖面的微弱涟漪……
身后传来脚步声，拙雨惊喜回头，却看到了从黑暗中缓缓现身的鸦雪和鸦烬。
“别找了，青书离开了，让我给你留一句话。”
“他说，他改了主意，不允许你出灵妖界。”
拙雨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下去，急促的呼吸里带出哽咽，死死盯着说话的鸦烬。
他可以接受自己永远不出灵妖界，但无法接受青书留下这样似是遗言的话。
“我要去找妖主！”
鸦雪瞬息之间挡在他面前，嘶哑着声音说道：“妖主已经召集长老们离开了，他们等不了月圆夜，你明白吗？”
月圆之夜，是所有灵妖们最强大的一天，在月光下，他们所向披靡。
连两天都等不了，可见青书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境。
总是反应慢半拍的拙雨突然想起白日里先生告诉他的。
没找够十个鸡蛋可以去找他……
拙雨福至心灵，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希望，毫不犹豫地飞奔向桃园。
——
惊川留下了妖力最强的灰狼一族镇守灵妖界，自己则带着八位已经闭关避世的长老追踪青书和鱼冥。
先前，青书三百年的修为一夜散尽，魂灯开裂。
他强行压住修炼中断的反噬，将心脉跟远在人间的青书建立，他听到了青书喃喃：“妖主，我回不去了，不必管我。”
惊川目眦欲裂，用仙阶法器强行撕裂空间，转瞬抵达青书身边，而那柄被三届所争的仙阶法器寸寸崩碎，化作漫天流光。
下一眼，他就看到青书衣不蔽体地躺在未知阵法中，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阵法外尸横遍野，唯有两个白衣道士，尚未反应过他的突然出现。
“杀……杀了，咳，他们……”
青书肺腑的血控制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仍然往那两个道士的方向爬……
话音未落，惊川如离弦之箭，化出原形扑向那二人，纯黑的九尾在阵法中诡异又绚丽，纵身一跃，遮盖住天上的明月。
下一刻，却扑了个空。
“是幻。”
他把奄奄一息的青书带回了灵妖界的青青湖。
戒律堂的妖却说要审判青书，因他身上带了十六条人命。
此话一出，灵妖界的大妖们再不许小妖靠近他，往日备受小妖欢迎的青书再无人问津，除了拙雨和鱼冥。
青书不辩解，也不说话，白日里也沉在湖底，每次都像要永远地睡过去了，直到拙雨把他喊出来。
惊川回来后，回想那日的情形，格外惨烈血腥，青书宁愿散尽所有修为都要杀那些人。
他相信那些人该杀，青书是最有分寸的妖。
于是，他召集所有长老，在月圆之夜追杀其余两名道士。
一方面是为青书报仇，一方面是怕青书杀了这么多人的事被人所知，引来灾祸。
他直觉被青书所杀的凡人不是普通百姓。
只不过还没等到这日，鱼冥就对青书用了入梦术，得知了起始。
当夜，青青湖掀起百米浪花，炸裂声震耳欲聋。
鱼冥带着青书离开了青青湖，离开了灵妖界，去为他复仇。
两只妖从被天地灵气孕育起就相伴而生，一同长大，青书向往人间浩如烟海的书籍，鱼冥却只愿留在他们长大的地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鱼冥再也不见青书，时隔百年，他终于再次见到回到青青湖的青书，却是被凡人折磨羞辱的青书，是几乎没了生机的青书……
他发誓，要亲手为青书血刃仇敌，不惜一切代价！
小桃精：为什么我每日熬夜学还是学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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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策大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