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老婆算什么本事》 第1章 见者心动 听说他们灵妖界要来一位人间的教书先生。 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但拙雨不在其中，因为他是一只桃精，并不是桃妖。 妖主规定了，只有妖才可以学。 他知道此事后，伤心地在桃林里哭了很久，从日升哭到日落…… 几乎所有妖都想去人间游历一番，可能还会遇到自己的机遇，拙雨也想去。 这天几个同族的桃妖围在一起安慰拙雨。 “我感觉不用识字也可以去啊，到时候界门一开，我们掩护你不就行了？” “不行的，界门处有石灵验身，把拙雨藏起来也会被发现，而且妖主说了，不识字的话，到了人间只会被骗。” “小雨，到时候你可以去偷听，听说先生都喜爱好学之人，应当不会赶你走。” “对啊！你就在门外听，跟里头的妖学的是一样的东西，你赚了啊！” …… 于是拙雨就从这天开始不哭了，开始在桃林里捡落在地上的叶子和尖尖的树枝。 叶子他会收集好，然后泡在水里保持韧劲，树枝只要磨尖一些就可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沈凌玉向来都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对于世间的妖魔鬼怪，他虽未亲眼见过，但因家里长辈的缘故，他也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 所以当他看到眼前两个衣着华丽却古怪，色彩缤纷却无序的二人…… 不，二妖。。 后，他的内心竟然有些诡异的平静。 接着他就看到，两只小妖头上竖着的角紧张地明显颤了颤，随后小声开口道：“此山是我们开的，你要想路过，需得付出些代价。” 沈凌玉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往上扬了扬，语气沉静又冷漠，但说出来的话却低了一头。 “那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两只小妖获取涉世未深，并不懂得掩盖自己的情绪，察觉到沈凌玉的妥协后，当即兴奋地对视了一眼。 沈凌玉猜测他们或许是蝴蝶，其中一只偏绿的蝴蝶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你放心，我们也不是坏妖，你跟着我们去见妖主就知道了，好吗？” 另一只黄色蝴蝶重复道：“好吗？” 沈凌玉没忍住笑，点了点头故意道：“还请两位小神仙带路。” 这话一出，两只小蝶妖仿佛瞬间被砸晕了脑袋，晕乎乎的往前轻轻飞着，时不时红着脸回头看一眼，又紧挨着嘀嘀咕咕说着话。 “哎呀，他说我们是小神仙诶！” “你不要这么说，好害羞嘿嘿，我们可不是神仙呢，咱们妖界百年都未出一个神仙呢。” “他是人界的教书先生，说明他懂的很多，所以他这么说了，一定是看出来了什么，或许不多时，咱们姐妹俩就可以飞升成仙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呀！快走快走，我想把昨天收集到的蜜浆分他一半。” “好，我也分。” 沈凌玉边走边想，这次出行，本是因家里人期待，上京赶考，不过于他本身而言，如今这圣人昏庸无道，亲近奸臣宦官，并不是他想效忠的明主。 他将视线转向前面的小妖，如今横出变故，或许赶不上会试。 且他还尚未到弱冠之年，再做三年先生也无不可，只是辜负了家人的期待。 不过家人期待甚多，他也不能一一满足。 想到这里，沈凌玉的脚步更轻快了一些，背着不怎么大的书箱跟在小蝶妖身后。 走了约莫两刻钟，小蝶妖停下了脚步，兴奋地对沈凌玉说道：“到了！” 沈凌玉瞧着眼前的一面叶子墙，伸手轻轻扒开，在这一刹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叶子墙后的世界。 他的眼睛从未看过如此色彩纷呈的事物。 彩蝶纷飞，色彩鲜艳的小花开满草地，淡淡的烟雾弥漫，一群群萤火虫排队飞过，精怪们各有特色，有的倒地玩耍，有的闭眼练功。 也就眨眼的功夫，一颗粗壮的树枝从不远处伸到他的面前，树枝上铺着软团，挂着淡黄色的小灯笼，还放着一杯粉色茶水。 小蝶妖们异口同声道：“欢迎来到灵妖界！” 沈凌玉笑着道了谢，稳稳坐上软团，树枝慢慢升起，缓缓向一个方向伸去。 留在原地的小蝶妖们不知何时红了脸，心里产生了某些疑惑，人间的教书先生都是这般清俊惹人心动吗？连眼睛都会说话似的…… 坐上树枝的沈凌玉居高而下地看着小蝶妖说的灵妖界，他的眼中每一处都有蓬勃的生命，也有着人间从未有过的纯净感。 他也因此露出了点点笑意。 下一刻，他就直直对上了一双仿佛春雨般的眼睛，明亮又让人莫名心颤。 那双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身粉白衣裳，头上插着桃枝当发簪，粉面桃花，是个极其漂亮的小男妖。 林子中的拙雨也被突然出现的人间男子惊到了，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是教书先生来了。 眼看着要走了，拙雨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只最漂亮的桃子往上递了递，模样呆呆傻傻的。 人间先生捏了捏手指，低眉浅笑，斜睨着拙雨，如一池春水荡起波澜。 公子如玉，见者心动。 拙雨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迟钝地收了回来。 他摸了摸心口，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他尚且不知是何原因。 —— “你就是衢州最有名的教书先生？” 妖主上下打量着沈凌玉，有点儿怀疑掳错人了，有名的教书先生不应该是白胡子老人吗？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叫什么？” “沈凌玉。” “那就没找错！” 妖主名唤惊川，是灵妖界实力最强大的妖，自他登上妖主之位后，在灵妖界大兴学习之风。 “自古以来，小妖们一旦学会幻化成人形，都向往人间，爱与凡人打交道，甚至成婚，生子，做生意，还有的当了官，但大多数小妖不懂人间的规矩，不识笔墨，到了人间之后四处碰壁，还有的一紧张就现出原形，被人间道士抓了。” “所以我找你来，是想让你给小妖们当教书先生，教会他们人间的规矩和文字，既然他们迟早都要去人间走一趟，作为妖主，我还是希望他们有更好的体验。” “当然，我会约束好他们在人间的行为，灵妖界也有律堂，谁若是在人间作恶，律堂不远千里也会将他捉回。” 沈凌玉静静站着，像听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故事。 “待他们学成能教给下一代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沈凌玉反倒是明白了，这妖主根本不会放他离开。 “小竹小笋，带先生去桃园休息，毕竟桃李满天下嘛哈哈。”妖主显然很高兴找到了好先生。 小竹小笋一妖挑着一个自制的灯笼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腼腆地看向沈凌玉，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小竹高高瘦瘦的，声音悦耳动听，“先生，我们都是很聪明的，您不必伤心，我们很快就能学会人间的东西。” 小笋又道：“你没全说对，除了那个桃子精，我们都很聪明。” “哦对！不过也无碍，本来学堂就是给能化成人形的小妖听的，跟精怪没关系。” 这些妖，比想象中天真，也更残忍。 沈凌玉瞥了一眼跟过来躲在树后的小桃精，小桃精手里不知抓着什么，表情黯然受伤，眼眶也跟着微微发红，就这么躲着不敢露面。 拙雨往后藏了藏，无声地落下两滴泪来，在这桃林中，所有桃子都有父母，只有他没有，他也问过惊川，惊川说他是吸收日月之精华诞生出来的，天地就是他的父母。 但是这样的话没有安慰到拙雨，因为只有他是桃子精，是呆呆笨笨低等的精怪，而其他桃子都是妖，是可以上学堂的妖。 他不认同自己的特殊，也自卑于独来独往，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他整日待在桃园里跟桃树们作伴。 如今，他连学堂也上不了…… “桃子精叫什么？” 拙雨瞬间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慢慢走远的先生。 先生，先生竟然问他的姓名了！ 他忍不住偷偷跟上去，又听到小笋不情不愿地回答：“拙雨。” “先生不必在意他，他就是灵妖界的异类，是个没有来处的东西。” 东西……拙雨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他穿着从蚕婆婆那里买来的衣裳，是很体面的，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他是桃精，不是个没有来处的东西。 等着小竹小笋走后，他下定决心走过去。 ………… 桃园的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和脚步声，粉白的裙角随风飘进沈凌玉的眼中，随后一张白皙嫩滑的小脸又探出来，正正好与沈凌玉对上视线。 屋外的拙雨瞬间缩了回去，同时脸也红了个透顶。 “进来。” 拙雨一步步来到他跟前，本来单调的桃木簪上挂了两片鲜翠的叶子，右手腕上也戴了一串小白花，好似是特意为这次见面准备的。 沈凌玉毫不掩饰地将拙雨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低着头的拙雨并未发现。 接着，细长白嫩的手指捏着一支笔伸了过来，拙雨小声说道：“你的笔掉在桃园里了，我捡到了，还给你。” 其实他是很想要的，他也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许偷偷藏起来是不会被先生发现的，但那不好，不是好桃精能做的事。 少年的音色，如山间的清流，或许是天地所生，才这么好听。 沈凌玉伸出手接过毛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到了拙雨的手指。 拙雨的脸更红了，像已经熟透的桃子，手足无措地站着。 “你的包里是什么？”沈凌玉问道。 拙雨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从里头拿出了一根树枝和几片很大的叶子。 “做什么的？” “这是我写字用的，把树枝磨得尖尖的，然后就可以在叶子上写字。” 他又匆忙补充道：“你，你放心，这些都是我在桃林捡的掉落的，不是拔的。” 沈凌玉盯着少年认真的脸，按照他的性子，该故意逗他找乐趣了，这次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见者心动 第2章 惹哭 第二天，拙雨天还没亮就从树屋里起床了。 他先是检查了一遍挎包里带的叶子和树枝够不够，又连着换了好几件衣裳，不停地跑到青青湖边照。 最后选了一件青绿色的，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花纹，有点像灵动的水草，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湖面泛起的涟漪。 他挎着布包跟很多小妖去了一个方向。 见了认识的妖，他就抿着嘴笑，腼腆地打招呼，有的理他有的不理。 到了学堂门口，显然比拙雨想象中还要热闹。 小妖们是家里的宝贝，来学堂时，被家里的大妖一直送到门口，还在窗户外扒着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好似小妖明天就要去人间闯荡了。 学堂里的沈凌玉莫名地想起了孤零零的拙雨，是在桃林中捡树叶，还是在给自己编手环？ 学堂上，所有小妖到齐后，沈凌玉眼神凌厉地看着底下的小妖们，不苟言笑的模样让小妖们胆战心惊。 “在学笔墨之前，我想与大家谈谈什么是人，为人者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今后到人间，需要克制你们的**和恶念，若有不服管教者，大可现在就走。” 小竹小笋对视了一眼，瑟瑟发抖，先生怎么和昨日不一样，让他们害怕地紧。 惊川在门外默默听着，暗喜自己找到了严厉的先生，终于可以管住这些被宠坏了的小妖，往后被道士抓住的可能也小一些，不用他再费劲一个个去救。 甚好甚好！ 他转头打算飞走，却突然被出现在学堂门口鬼鬼祟祟的拙雨吓了一跳。 拙雨也看到了他，尽管心里害怕，却还是不想错过人间先生的课，他太想学东西了。 谁知惊川竟朝他招了招手，拙雨捂着挎包慢腾腾走了过去。 惊川虽是妖主，但并不怎么威严，这时语重心长说道：“拙雨，你回去吧，我不会让你去人间，就算你学会了人间的规矩和文字。”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桃精，别人是妖吗？可是我也想去人间看看，我能学得很好。”拙雨伤心地抹了抹眼泪，头上的叶子轻颤，不知道从哪也挤出来一滴泪。 “对，就因为你是桃精，连人形都不能维持，你的法术也伤害不了任何坏人，你又呆，你让我怎么放心？若是被抓妖的抓住了，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拙雨带着哭腔小声反驳：“我是精怪，抓妖的不会抓我的，他们抓妖。” 惊川：“……”无话可说。 “这个先生严厉地很，你就待这儿吧，等会儿他就把你赶走了。”惊川走了，还不忘吓唬他一下。 就算如此，拙雨还是铺开自己的叶子纸，盘腿坐下，刚好坐在门外能看到沈凌玉的位置。 拙雨神采飞扬，握着已经磨光滑的树枝，满心激动。 沈凌玉余光看到了他，低下头的那刻轻轻扬了扬唇。 教书先生最喜欢的就是用功的学生。 “白日简单先学二十个大字，黄昏后，开始学习算学，学生们勿要懒惰。” 这话一出，台下身上五颜六色的小妖们顿时混乱一片，前后左右窃窃私语，却不敢在先生面前大声喧哗。 唯有门外的小桃精拙雨，头上的叶子抖来抖去，显然是极其高兴，又开始数自己拿着的叶子纸，好似生怕没有拿够学不到知识。 一个时辰后，第一堂课结束。 大多数小妖们还未能从大量的知识中缓过来，仍在互相帮助探讨，不过，无论是人间还是妖界，总有这么两三个刺头。 最后一排的三个小妖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又突然大笑，前排的黄衣姑娘握紧拳头，转身冲他们大声斥责道：“你们刚才没听到先生说吗，同窗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许孤立欺凌弱小！” 灰色衣裳的妖怪瞥了一眼沈凌玉，见他低着头没说什么，又狂傲起来，语气轻蔑：“他算什么同窗，他连学堂都进不了，只能像个小偷一样蹲在外面偷听。” 身旁的两个跟班，捧场地大笑起来，大多数小妖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只有个别几个怒视他们。 沈凌玉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平淡，似是不将底下学生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手背青筋显出。 “我……” 没有任何小妖看清台上的人间先生是如何出手的，写了字的纸，如一片利刃飞出，破空声清晰，最终覆在灰色男妖的脸上，让人心烦不舒服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有妖怪们认字的话，就能看出，纸中央写着一个“静”字，周围画满曲折的怪异符字。 学堂中长久地安静着，没有哪一个小妖敢在这时候开口说话，门外的拙雨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担忧地往里张望。 沈凌玉将笔甩开，一步步走下台，白衣飘扬，一身气息凛冽，让妖怪们心生敬畏。 他走到灰色妖怪跟前，平静说道：“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不服管教者，走。” “但念你们妖精桀骜不驯，又不懂为人之道，为师者当包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休息时间到，第二课开始。” 宣纸落地，金色微光一闪，纸上的字也消失不见。 灰色狼妖趴在桌上大口呼吸，神色惊悸，大颗眼泪不自知地从眼角滑下。 第二课开始后，再没有小妖在课堂上窃窃私语，也没有敢偷懒的，一个比一个认真，生怕台上的先生注意到自己。 不知不觉，太阳下山，第三堂课算学也将要结束。 “今日讲学结束，但学无止境，明日之前，每妖都要交课业，今日学的大字每字写二十遍，我不希望看到有偷懒耍滑的妖。” “再有一事，今日我对你们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任黄湘为领学，灰山明日一早将家中长辈请来。” 沈凌玉没有看妖怪们的反应，转身离开。 拙雨立马收拾好东西跟在先生身后。 他的头发比早上乱了些许，叶子也有些发黄，眉宇间的惆怅也显而易见，脊背微微弯着，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接着他看到先生转头皱着眉看他，哑声说道：“你不必因别人的嘲笑灰心，以取笑别人为乐者，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都不是君子。” 拙雨大惊失色，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有，有人取笑我了吗？” “……没有。” 先生轻轻抿了抿唇，突然笑出了声。 —— 拙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无时无刻都想靠近那个人间先生。 于是他先回树屋换了件粉白色的新衣裳，认真写完了课业，又对着青青湖发了会儿呆，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才起身往桃园里去。 他抓着今天的课业一步步来到先生跟前。 “先，先生，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课业吗？这个是报酬。” 沈凌玉心情复杂地接过一堆已经有些干枯的叶子，又看到拙雨从挎包里掏出两颗非常圆润可爱的桃子放到石桌上。 他从前教授的学生当中也有家庭贫穷无以为继的，这些学生们反而有更强的自尊心，通常不接受他直接的救助。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人间？” 拙雨被提问，巴掌大的小脸儿红了又红，怯怯道：“我要出去找人的，小时候我们定了亲的。” 沈凌玉难得地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成亲是什么吗？” “成亲就是在一起生活，还可以生小桃子。” “怎么生？谁生？”沈凌玉冷冰冰地问。 面对有些刁难的问题，拙雨回答不上来了，这十几年他也是偷听别的妖精说外面的事，再细节的事他们只会说悄悄话，他就听不到了。 沈凌玉一边翻看着他的课业一边继续问道：“对方是男是女。” “男的……” 沈凌玉冷笑一声，将厚厚的叶子纸拍到桌子上，看向拙雨的眼神很是严厉。 “男子？你也是男子，世上姻缘，阴阳结合才是正统，若那男子是人，你不懂他难道也不懂？人间的男子惯会欺骗，你当及时止损，莫要再念着他了。” 拙雨搓了搓手，脸上一副无措的神情，但还是帮那个十多年未见的人辩解：“那时还年幼，或许他也不知道呢，我总要去看看他如今的情况。” 沈凌玉眉目清冷，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温度：“你不必再为你那小情郎说话，此事不要再议了。” 桃园中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风吹声鸟鸣声都没有了，只是小桃精的嘴巴一撇，无比难过的抽泣声冲进沈凌玉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惹哭 第3章 试策大翻车 一夜之间，新来的人间先生严厉非常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来，据说连无比乖巧的小桃精都被教训哭了。 明日一早还要上课的小妖们在自家瑟瑟发抖，而抱着“先生不一定检查课业”态度的小妖们当即从床上跳起开始补，能屈能伸得很。 桃林深处，拙雨坐在地上，还是哭个没完，身旁围着乱七八糟安慰他的妖。 “小雨，你就全当那个凡人是放屁的。” “我当时觉得那个人说的有可取之处，凡间男人惯会欺骗，更何况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十几年也变了模样，难找。” “两个男人又不是不能成亲，咱们妖界就有很多对啊。” “小雨宝，其实先生也不是讨厌你，他是不愿看到你受骗。” 听到这句安慰，拙雨才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地问道：“真的吗？先生真的没有讨厌我吗？” “不会的！说不定他是喜欢你才跟你说那些呢！” 拙雨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哭了，一股热气冲脸上奔去，“喜，喜欢我……” 下一刻他又自我否定，“不可能的，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我太差了……” —— 第二天，沈凌玉从木床上起身，揉了揉眉骨，睁眼又看到了桌上的叶子纸。 已经枯黄了。 上头写的大字也超过了二十遍，倒是努力，就是一半都写错了…… 偏偏学生自尊心还比较强，不能说得太直接。 过了这一晚，他也冷静下来了，再一细想，他说的也有不对之处。 只是幼时承诺太过草率，他担心自己这个有些笨拙的学生被骗。 人间的男子……各有各的不堪，就连他也是，出生在如此望族，享受了生来便有的荣华，却不愿入仕承担应有的责任。 没甚好说的。 第二日的课堂依旧，沈凌玉挨个检查了昨日留下的课业，完成情况倒是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小桃精拙雨依旧比谁都用功，若是树叶用完了，他就用手指在地上比划。 接连五日都是如此，在小妖们快坐不住时，第一场试策来了。 平日里用功的小妖们最为期待，他们仰着头自信满满，也有几个懊恼平日太贪玩。 拙雨也忧心忡忡，他生来就笨，所以下学时间后，他还会在桃林中独自练习写字。 只是睡一觉醒来，记忆就不太好了…… ——第一次试策结束—— 拙雨慌忙地交了树叶就落荒而逃了，在回桃林的路上，他一直坚持着。 可刚一走进桃林，他就忍不住了，开始轻轻抽泣，珍珠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落，掉落的地方都冒了小草。 一群小桃妖听见声音急忙跑了出来，围着拙雨手忙脚乱地安慰。 “我，我温习了一整夜，只是实在扛不住，不小心睡着了一下，结果一醒来就忘了大半，试策时一紧张，又忘了一些……” 树后，跟了他一路的沈凌玉笑了笑，把小桃精的树叶挑了出来，定睛一看，五十个字，只对了十八个。 “没事的，你只是忘了，又不是没学会啊。” “就是啊，你看到这个字难道就不认识了吗？” 拙雨不哭了，有些雀跃道：“好像是的，看到我是认识的，我只是不会写，那我还可以得分吗？” “……不可以吧？先生说了，写对才有分。” “当然不可以了！你都空白了，先生怎么知道你会不会？” 以免再讨论下去又惹哭了小桃精，沈凌玉急忙现身，快步走近了他们。 顶着好几道灼热的视线开口道：“不得分。” 拙雨的嘴巴一撇，眼眶又蓄上泪。 沈凌玉又上前一步忙道：“但是才这么几天，你就认识不少字了，是很聪明的小桃精。” “真，真的吗？”拙雨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头顶的叶子忍不住飘摇。 沈凌玉心中感叹天地不公，竟然没能让这么好学的小桃精拥有智慧。 于是拙雨又恢复了心情，又开始跟着沈凌玉。 他挎着小包很是开心，快速地迈着步子跟在他侧后方。 “先生，你可以教我写我的名字吗？” 沈凌玉回过神，闻到了一股尚未成熟的桃子和枝叶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和涩气。 “嗯，谁给你取的名字？” 拙雨又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是青青湖里的玄龟给我起的，他是好妖，没有害人，妖主说过两日月圆后就要去人间帮他讨公道，到时候我也是要去的……” 沈凌玉觉得好笑，将手抵在唇边掩饰着笑了一下，他回头看拙雨：“妖主好像不让你去人间，你怎么去？” 这话又问到了拙雨的秘密上，他不想对人间的先生撒谎，于是就小心地看了眼周围，才神秘兮兮地说： “听说这次蛇族会一同前去，我之前捡到过一只小蛇，他很厉害，他说给他十枚鸡蛋就可以偷偷带我去，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在桃林里捡鸡蛋，但是特别难找，我才捡到六枚，结果不小心孵出来一只……” 拙雨显然很苦恼，他把学写字和捡鸡蛋当作最重要的事，结果一个都没做好。 说完之后，很久没见先生回他话，他快走了两步歪头一看，先生在笑。 “先生觉得很好笑吗……”拙雨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笑，让他有些委屈。 沈凌玉强忍住笑意，伸手捏了捏拙雨的脸，“我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很适合你，才欣慰地笑了。” “真的吗？！” “自然本真，灵动生机，是很难得的，为了这个名字，也应该帮玄龟讨回公道，若是没有凑够十枚鸡蛋，可以来找我。” 二人回了桃园，拙雨再一次进了沈凌玉的住处，这在妖界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很少有妖愿意带其他妖去家里。 而且被先生捏过的一侧脸也微微发烫。 沈凌玉没发现拙雨非常丰富的内心活动，只是拿了一打纸和一根墨棒给他。 “写字要有形，需得在纸上练。” 拙雨第一次摸到纸和笔，更别说这些都是给他的，一时间激动得有些头晕目眩。 天黑前，他回了树屋里，到家的第一时间，他迫不及待抽出了一张纸平放到木桌上，拿着墨棒在上面写字。 第一笔他就被惊呆了，这黑黑的墨棒竟然是如此神奇，比树枝好用多了。 一刻钟过去，酣畅淋漓，拙雨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写的满满一张，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郑重地捏起这张纸，在自己狭窄的树屋里转了两个来回，最后决定挂在他的床尾上面，这样睡觉前就可以再看两眼。 做完这些，他还没有睡意，于是他提起小灯去了青青湖看玄龟。 “青书！青书！” 拙雨喊了两声，久久不见玄龟露面，青青湖的湖面像一块凝固的墨玉，静得不同寻常，偶有深睡的小妖在湖底翻身，激起湖面的微弱涟漪…… 身后传来脚步声，拙雨惊喜回头，却看到了从黑暗中缓缓现身的鸦雪和鸦烬。 “别找了，青书离开了，让我给你留一句话。” “他说，他改了主意，不允许你出灵妖界。” 拙雨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下去，急促的呼吸里带出哽咽，死死盯着说话的鸦烬。 他可以接受自己永远不出灵妖界，但无法接受青书留下这样似是遗言的话。 “我要去找妖主！” 鸦雪瞬息之间挡在他面前，嘶哑着声音说道：“妖主已经召集长老们离开了，他们等不了月圆夜，你明白吗？” 月圆之夜，是所有灵妖们最强大的一天，在月光下，他们所向披靡。 连两天都等不了，可见青书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境。 总是反应慢半拍的拙雨突然想起白日里先生告诉他的。 没找够十个鸡蛋可以去找他…… 拙雨福至心灵，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希望，毫不犹豫地飞奔向桃园。 —— 惊川留下了妖力最强的灰狼一族镇守灵妖界，自己则带着八位已经闭关避世的长老追踪青书和鱼冥。 先前，青书三百年的修为一夜散尽，魂灯开裂。 他强行压住修炼中断的反噬，将心脉跟远在人间的青书建立，他听到了青书喃喃：“妖主，我回不去了，不必管我。” 惊川目眦欲裂，用仙阶法器强行撕裂空间，转瞬抵达青书身边，而那柄被三届所争的仙阶法器寸寸崩碎，化作漫天流光。 下一眼，他就看到青书衣不蔽体地躺在未知阵法中，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阵法外尸横遍野，唯有两个白衣道士，尚未反应过他的突然出现。 “杀……杀了，咳，他们……” 青书肺腑的血控制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仍然往那两个道士的方向爬…… 话音未落，惊川如离弦之箭，化出原形扑向那二人，纯黑的九尾在阵法中诡异又绚丽，纵身一跃，遮盖住天上的明月。 下一刻，却扑了个空。 “是幻。” 他把奄奄一息的青书带回了灵妖界的青青湖。 戒律堂的妖却说要审判青书，因他身上带了十六条人命。 此话一出，灵妖界的大妖们再不许小妖靠近他，往日备受小妖欢迎的青书再无人问津，除了拙雨和鱼冥。 青书不辩解，也不说话，白日里也沉在湖底，每次都像要永远地睡过去了，直到拙雨把他喊出来。 惊川回来后，回想那日的情形，格外惨烈血腥，青书宁愿散尽所有修为都要杀那些人。 他相信那些人该杀，青书是最有分寸的妖。 于是，他召集所有长老，在月圆之夜追杀其余两名道士。 一方面是为青书报仇，一方面是怕青书杀了这么多人的事被人所知，引来灾祸。 他直觉被青书所杀的凡人不是普通百姓。 只不过还没等到这日，鱼冥就对青书用了入梦术，得知了起始。 当夜，青青湖掀起百米浪花，炸裂声震耳欲聋。 鱼冥带着青书离开了青青湖，离开了灵妖界，去为他复仇。 两只妖从被天地灵气孕育起就相伴而生，一同长大，青书向往人间浩如烟海的书籍，鱼冥却只愿留在他们长大的地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鱼冥再也不见青书，时隔百年，他终于再次见到回到青青湖的青书，却是被凡人折磨羞辱的青书，是几乎没了生机的青书…… 他发誓，要亲手为青书血刃仇敌，不惜一切代价！ 小桃精：为什么我每日熬夜学还是学不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试策大翻车 第4章 小桃精（哭了版）：人间先生厉害得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拙雨身后坠了一群小妖，都跟着他奔跑在桃林中。 身后从未去过人间的小妖们叽叽喳喳。 小竹：“究竟为何？” 黄湘：“青书不会轻易动法术，定是凡人招惹了他。” 灰山也跟着跑，不过他不服气道：“凭什么跟在这桃子后头跑。” 更可恨的是，他拼尽全力也跑不过那颗破桃子！ 鸦雪和鸦烬飞在桃林上方，时不时厉声尖叫，引来越来越多的妖。 到了先生休息的桃园外，所有妖们自觉地停了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拙雨晃着头上的桃叶跑了进去，他抽抽嗒嗒地敲门，却也是轻轻的，生怕惊扰里头休息的先生。 沈凌玉开了门，他早就听到了林子里的动静，再往园外一看，果不其然，围了一堆小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哭得认真的拙雨，问询道：“发生何事了？” 拙雨抬眼怯怯地说：“我想出去找青书。” “还有我！”“我也去！”“我会追踪术，带上我！”…… 以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胡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也该到老夫出世了，想当年，老夫一人直指天道……” 往常除了拙雨之外没人会听他讲自己杜撰的故事，这次连拙雨也不听了，甚至还朝他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埋怨他捣乱。 沈凌玉将眼神落在白胡老头脸上，莫名觉得自己从前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上来。 拙雨心里着急，犹豫着还是伸手抓住了先生的衣袖，“你一定有办法的，先生，求求你……” 他看到先生朝他摇了摇头，拨开了他的手。 “惊川离开前对界门加了封印，已是预料到了，你们出不去的。” 沈凌玉拒绝了他们，并让他们乖乖回家等着。 但最听话的拙雨这次都没听先生的，而是等到天黑后去了界门。 灵妖界的界门在两座比天同高的山之间，界外，即人间。 拙雨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棕褐轻衫，站在界门前双手起势，粉白色的纯净灵力直冲界门，却在碰到结界时瞬间如流光消散，杳无形迹。 同时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将拙雨推到在地，似是结界示警，劝他速速退开。 他的术法不够有威力，拙雨向来知道，于是他起身走近，想看看有没有可以让一颗桃子通过的缝隙。 咻！咻！ 突然眼前飞来两只举着棒槌的青色鸟人，一个比一个严肃，挡在拙雨面前，鸣叫声直冲云霄。 拙雨脸都白了，慌乱地摆手，双手合十央求：“不要叫……” 比碧鸟世代看守界门，已经很久没有人没有妖闯过了，这次终于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桃子挑衅他们。 两只比碧鸟对视一眼，鸟喙大张，一阵又一阵的尖鸣几乎要将整个灵妖界的妖吵醒。 同时，原本黑漆漆的界门突然流光溢彩起来，把拙雨照得清清楚楚。 拙雨眼前一黑，整颗桃子几乎要红透，头顶的叶子也似是被羞得狠了，躲到拙雨发后微微发抖。 不到半刻钟，三三两两的妖们赶了过来。 看到的就是一副古怪的场景：守界门的两个比碧鸟一鸟站在拙雨一边，时不时“咕咕”两声，尤其是见妖多了之后更为激动，头昂得更高，而拙雨则是垂着头一脸涨红。 鸦烬和鸦雪来了之后看到拙雨被欺负，姐弟俩一脸怒意，旋身化成原形自左右两侧极快飞来，如利箭撞向比碧鸟。 后来的妖只能看到两只长羽黑鸦自拙雨前后将比碧鸟撞得变回原形，黑色羽毛漫天飞扬，没伤到拙雨一分一毫。 尖锐的嚎叫又响彻界门，一片混乱中，黄衣女妖朝妖群中使了个眼色，两波妖躲过比碧鸟在界门处列阵，妖异的光随地而起。 妖群中的年长者惊叫出声：“是破甲阵。” 破甲阵一出，不可轻易放弃，否则心智不坚者极易被吞噬神魂。 原来大家都在为找到青书努力，拙雨为自己刚刚的窘态羞愧。 他一咬牙，旋身飞至阵心，以身为祭，坐稳在空中，衣摆随风飘扬，耀眼的光芒骤现。 到这时，族里的大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阵中不乏有一些族里的天之骄子，包括狼族的灰山、鹿族的黄湘、水族的天心…… 最要命的是还有桃林中的那颗小桃精。 灵妖界唯一一只在天地灵气孕育下而生的妖精，生来就有化腐朽为茂盛之力，只要魂魄在，生机就在。 换句话说，只要他在，灵妖界不会灭。 灰狼一族暂管灵妖界，族长灰莫道：“我去替他。” “万万不可啊族长！如今你是主心骨，若这门打不开……” “若门打不开，灰山为下一任族长，你们好好教导他。” 灰狼族长如一道闪电般蹿出，可比他更快的还有两道。 沈凌玉和火法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觉。 两人一上一下，身前铺开三人高的符纸，以身为笔，在阵纸上画下相同的符文，在成形的那刻，金光大显，横在界门和破界阵中间，牢牢护住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 同时，犹如万剑叠起的符文以不计任何后果的力量破向界门。 沈凌玉接住即将下坠的拙雨，将他抱在怀里转身，通天的界门在二人身后缓缓打开。 学堂中的所有小妖从阵法出来后皆瞪大眼睛看向三人。 一个是没想到拙雨能做到这个地步，一个是没想到他们的先生和白胡子老头竟有如此实力。 “你是道士？”灰莫眯着眼睛问他。 “是又如何？” 火法拿着羽扇悠悠走到中间，捋了捋胡子，“什么道士不道士的，你看我会道法，我也不是道士啊。” 沈凌玉没有再理他们，对身边的一众小妖说：“此次出界，不可擅自行动，不可擅自离开。” 所有小妖以及拙雨又急切又兴奋地看着沈凌玉。 “出去后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死，一刻钟后离开，五日后无论有没有找到青书，都要回来。” 大多小妖们去跟家人告别，只个别几个早就决定要去的跟在沈凌玉身边。 唯有拙雨惴惴不安，从刚才，先生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完全当他不存在。 他向来笨，此刻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又惹了先生恼他。 火法注意到他，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走到拙雨身边，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气呼呼道：“你个小桃精还挺犟，年纪小小，修为小小，胆子倒是大！” 这一下极重，拙雨没忍住捂了一下额头，傻傻地等在原地挨骂，被黄湘暗中扯了一下袖子也不知离开。 火法见他听进心里了，转身去找沈凌玉说：“你这个人，跟个小娃娃置什么气，他跟人不一样，心里单纯，谁对他好，他就拼了命回报。” 沈凌玉冷眼道：“那他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嘿！你跟你爷爷一点也不像，我还是喜欢跟你爷爷聊天，可惜啊……” 沈凌玉垂下眼睛，声音轻了些：“有何可惜？生老病死，才是凡人。” 他认出火法了，爷爷生前最好的挚友，一只树妖。 小时候他总是好奇，也不赞同他们的情谊，他们学的是斩妖除魔的道法，却和妖交朋友，这不合规矩。 长大后懂了，家里却不让他再学道法…… 这次出界，火法也会跟上，原本不太同意家里小妖跟去的大妖也默许了。 一刻钟后，火法化出一艘三层大木船，船身两侧皆有火焰标识。 学堂**二十只小妖，再加上拙雨和鸦烬鸦雪，共二十三只，缓缓进入陌生的人间。 上船后，拙雨磨磨蹭蹭抓着一颗不停晃动的珠子走到了沈凌玉跟前，“先生，妖主定然是知道了……” 此话一出，木船上顿时安静了，都胆战心惊地盯着那颗珠子。 沈凌玉抬手一挥，珠子忽暗忽亮，随即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拙雨！我真是小看你了！现在你赶紧回去，我可以饶你一条桃命！！”惊川恨不得从珠子里钻出来。 沈凌玉皱着眉摁了下耳朵，余光看见身旁的小桃精开始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莫名觉得喉咙发痛。 “青书在哪？” 对面一愣，带着疑问的语气问：“沈凌玉？” “是我。” “拙雨呢？比碧鸟说没抓住拙雨，让他跑出去了。” 沈凌玉食指敲了敲桌子，也不说话了。 火法见状，尴尬一笑，接过珠子好声相劝：“哎呀，在呢在呢，我都抓住了，过几天就抓回去了哈哈……” 珠子静默了片刻，又发出能震碎墙壁的巨响：“都？火法你个为老不尊的，树皮多厚啊你！！还有谁出去了？！” 其余小妖们也浑身一激灵，躲在角落里微微发抖。 沈凌玉淡淡开口：“这次是堂外践学，所有学生和两只黑鸦都在，五日后回，我会确保他们安全。” 黄湘适时开口：“妖主不必担心，有先生和火法爷爷看着，我们不与人打交道。” 片刻后，惊川似是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到昆仑山下来，尽快！” 珠子灭了，拙雨掩饰般擦掉了眼泪，想要拿回时却被沈凌玉抓住手腕。 “又哭什么？” 拙雨被他一问，又忍不住抽噎两下，泪珠又滑下来两颗，呆着不说话。 沈凌玉却不想放过他，盯着他追问：“你连自己性命都不在意，还会害怕他责骂？” “不，不是的，我在意。” 气氛凝滞，小妖们面面相觑，火法顾忌着拙雨的面子，伸手将他们往各自的客舱赶。 沈凌玉面无表情道：“参与破界阵的所有妖，往后课业加五遍，拙雨往后不必来了。” 其他的妖灰溜溜地回去了，只有拙雨还站在沈凌玉身边抹眼泪，他头顶的叶子也跟着哭，哭得前后飘摇，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我想，想学，别赶我，走……” 眼泪落到沈凌玉的手心，他缓缓攥紧，最后还是发出一声叹息，终于懂得了惊川的心情。 “原以为你是最乖的，实则连性命都不顾，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听话？” 火法朝拙雨使了个眼色，拙雨哽咽道：“拙雨以后，都听先生的。” “好了好了，这回长教训了，有经验了，我们小雨往后定不会再犯了。” 火法心疼坏了，忙牵着他坐到椅子上，给小脸擦擦泪，给桃叶也擦擦。 拙雨从未感受过这种伤心，靠在火法的肩头强忍着才能不掉眼泪。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凌玉，又很快收回。 他终于相信了妖主在他第一天去学堂时说的“人间先生厉害得很”。 妈说：小桃精心灵很纯净，非常善良，谁对他好，他就贴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小桃精（哭了版）：人间先生厉害得很！ 第5章 桃叶（魔童）骚扰事件 “青书说他们身上都有相同的印记，似是香火飘烟，没想到快一百年了，这伙黑.道士又出来了。” 沈凌玉手一顿，“是‘长生’？” 拙雨听不懂，于是小声问火法：“什么是长生？” 火法本不欲将一些恶事说给他听，却又想，总不能叫拙雨一直单纯下去。 于是他回忆道：“有一邪派，由一些黑.道士组成，他们没有灵根，修不成仙，却又不愿意老死，就开始想法子长生，可行逆天之事皆是恶，他们不想将业障落到自己身上，就将一些也追求长生的权贵拉拢进来，让权贵执行恶事，再通过一种阵法，把延长的寿命接到他们自己身上，这些人就组成了‘长生’。” 拙雨听懂了，又问：“真的可以长生？他们怎么做的？” 火法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道：“他们抓了一些至纯的妖魔及修仙人，与他们交合后再剜心头血喝下去，又叫‘洗身’。” “什么算至纯？什么是交合？”拙雨问得认真。 火法：“……” 拙雨还欲再问，他向来好学。 但沈凌玉突然出声：“去休息吧。” 拙雨一听，瞬间蔫巴了，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随便找了个空房间进去。 空荡荡的客舱太过冷清，他就又把这里变成了跟树屋一模一样的布置，但是大了许多。 正当他躺进蚕婆婆给他织的蚕被昏昏欲睡时，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是谁啊？”拙雨好脾气地醒了，下床去给人开门。 他打开一条小缝，看到了手执书卷的沈凌玉，他急忙退开，把门打开。 “没有空房间了，我坐会儿即可。” 然后愣愣地看着沈凌玉进来，环顾了一圈他的树屋，坐到了他床边的书案前。 拙雨心中的紧张大过于喜悦，他给沈凌玉接了一杯花露。 他的树屋的花露是有限的，虽然有空枝条直达他这里，但是花露珍贵，一天只能喝两杯。 “先生，你还生气吗？” 沈凌玉看向他床前贴着写满“字”的纸，语气很轻：“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生气。” 那实在是很简单，拙雨已经长了教训了，他术法学得又不好，不敢再任性。 他的树屋里只有一个椅子，于是他就坐回床上，言辞恳切但有点害羞：“是拙雨做错事了，以后不敢了。” 沈凌玉听完，心中安定了，但又觉得说出这话的拙雨有些可怜可爱。 小桃精能有什么错，归根究底，错的是那些黑.道士，伤害了他好友，而他又重情重义，甘愿以身献祭也要去找好友，实属是好的品性。 只不过可能略微偏激一点，再仔细教导，不成什么大问题。 于是他的眼神从书卷上移来，想再安慰两句，结果看到小桃精摇头晃脑地几乎要睡晕。 他轻声失笑，手掌轻轻托住小桃精的侧脸，将他放了下来。 脸颊温热柔软，在沈凌玉手掌上的存在感格外明显。 他俯身将蚕被拉上，不经意间闻到了一股涩桃子的清香。 拙雨头顶的桃叶微微一颤，伸长了许多，整个叶片都贴到了他的手背。 见他没作反抗，竟大胆地往他衣袖里挪动，叶身时不时抖两下…… 沈凌玉紧紧皱着眉头，又莫名疑惑，强忍着拔掉叶子的冲动，静静看着它打算做什么。 结果那叶子更为大胆，从袖口进去，又从领口出来，缠绕了沈凌玉的整个胳膊。 出来后耀武扬威地晃了晃，又很快地贴了一下他的唇角，嗖一下！又钻了进去…… 这次的叶子越来越肆无忌惮，在沈凌玉的身上来回缠绕，格外流连在他胸前…… 接着，那叶子直冲腰腹下，沈凌玉瞳孔猛缩，惊慌失措想站起，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柔软的枝条把他绑在了椅子上。 他狼狈地跌坐回去，手指轻轻画符，却被分出来的枝条不停打断。 突然，他抑制不住地弓起身子，额角冒出了汗，表情不复刚才的游刃有余，变得像是痛苦又不像。 “拙雨，醒一醒……” 他微微喘气，喊着床上睡得舒服的拙雨。 拙雨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整条蚕被包裹着他，旁边闪着微弱的光，看起来是一副格外温馨舒适的画面。 如果忽略床前被桃叶缠绕骚扰的沈凌玉。 一个时辰后…… 拙雨头顶突然被扯痛，他下意识安抚头顶的桃叶，或许是他睡的时间太长了，桃叶无聊了就会扯他起来玩儿。 可这次，他一直摸不到桃叶，只能摸到柔软的枝条，又去哪玩儿了…… 他迷蒙着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惊呆这个词情绪有限，拙雨又觉得简单的“惊呆”并不能表达他内心的感受。 往日喜着白衣的先生矜贵又保守，现在却衣衫半褪，抿着唇头偏向一边，白玉般的脖颈、胸膛……泛着桃红…… 他头顶又一痛，桃叶从沈凌玉敞开的衣衫里钻出，指着某个地方示意拙雨，显得异常急切。 拙雨脸色爆红，又极其羞愧，急忙上前去解开桃叶。 桃叶不服，在沈凌玉的衣裳里钻来钻去，就是不要被拙雨抓到。 沈凌玉被拙雨触碰，浑身一抖，压抑着许久的再也忍不住。 而被守护了许久，就等拙雨醒过来的桃叶气得不断抖动，叶身微微发黄，将沈凌玉放开后就不停去推拙雨泄愤。 拙雨也羞愤极了，使劲把它摁回了头顶。 桃叶开始哭，哭得伤心欲绝，泪珠不断从拙雨头顶落下。 拙雨没空管它，急忙变出来一套白衣，踌躇不安地递到沈凌玉面前。 “出去……” “我帮你，我帮你穿。” “出去！” 拙雨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他趴在门前的船沿上往下看，船下是他一直向往的人间，集市上人群络绎，此刻他却没心思看了。 拙雨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桃叶会这样对先生，为什么他看到先生那个样子移不开眼，为什么他会觉得身上、心上，都发痒。 一刻钟后，门被打开，沈凌玉又恢复成公子如玉的矜贵模样，然后复杂地看了拙雨一眼，转身离开了。 拙雨想追上去，结果中途却被灰山劫下。 “诶，等等！” 拙雨不明所以地转身。 灰山脸上有点尴尬，然后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吊坠递给拙雨，“以前是我小看了你，往后有我罩着你，你能在灵妖界横着走，这个送你。” 拙雨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灰山又黑又红的脸，“这是什么啊？” “我的狼牙，你戴上，可以驱魔驱鬼。” 拙雨的小脸微微皱起，为难地说：“我不想要你的牙，不干净吧。” 灰山瞬间跳脚，大喊道：“放他奶奶的狗屁！我这牙比水还干净！” 在他冲着拙雨大喊大叫的工夫，黄湘见状立马从三楼下来，挡在拙雨前面，指责灰山：“你又欺负拙雨，我现在就去告诉先生。” 从前她跟其他同窗一样，很害怕长得像一座山的灰山，但自从先生让她当了领学，她就算再害怕也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她现在不怎么怕灰山了。 “谁欺负他了！” 拙雨朝黄湘咧嘴一笑，想了想还是把狼牙挂在脖子上，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突然认真问道：“还有吗？” 灰山：“……？” 看着手心攥着他牙齿，仰头期待地看着他的拙雨，与他相对的眼睛如琉璃般，忽闪忽闪，灰山捏着粗旷的嗓子轻声细语道：“在我洞里，回去给你。” 黄湘：“……？” 她瞧着灰山不怀好意，于是拉过拙雨就走，想了想，又从头上薅了个什么东西塞给拙雨，“我看你没有笔墨，这根笔可以随意变换长短，而且没有纸没有墨也可以写，送给你。” 原本这是她方便自己随时温习用的。 “哇！” 拙雨不管那什么牙了，捧着这根笔满脸渴望，只这样傻愣愣捧着，都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么珍贵的宝物。 先生送他的固然好，但不能时时带在身上，易断，而且用的很快，他才写了一张字就能看出来短了点，被他放进了压在床榻下的宝物盒里。 看见拙雨这样子，黄湘默默挺直了肩膀，微笑温柔道：“族里有个前辈在人间开了家墨宝店，不仅有玄色的，还有能写出来红的、绿的、紫的……” 拙雨听着，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想要的心思，整颗桃都急切地不行，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有什么可以换的。 一直想到堂厅处，他都没能想出来，可是每种颜色他都想要…… “好了好了孩子们，马上就到昆仑山下了，大家都把自己身上的妖怪特征隐掉，在人间一定不能随意露出来。” 身旁的黄湘闭了下眼睛，额角的小鹿角就消失了，原本浅棕的眼睛变得深重，就像先生那样的。 拙雨又扭头看看，发现灰山的狼耳也变没了。 那他有什么特征？好像只有头顶的桃叶。 他把桃叶使劲往下一摁，结果那桃叶安静了片刻，突然又蹿起来，很威风地左右摇摆，然后又趁他不注意戳脸。 等所有小妖都变得跟人一样了，只有拙雨头顶的叶子还在耀武扬威，察觉到众妖的目光后更是骄傲，到每个妖的头上都站了一下，最后又回到拙雨头上。 所有妖：“……” 拙雨整张脸涨红，急得眼睛也红了。 沈凌玉冷冷看着那不知所谓的叶子，长衣袖下的手攥紧，轻哼一声偏过头。 最后还是众妖合力，将叶子绑进了拙雨的发带里。 整艘船缓缓穿过云雾，火法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看向船外，回身将所有小妖看了一遍，浑厚的声音响在他们耳边： “这就是人间，去看看吧，是否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 沈凌玉（小龙男气极）：管好你自己！ 拙雨（委屈巴巴）：不是我…… 长在你头上。 ……只是一部分，那算我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桃叶（魔童）骚扰事件 第6章 枯木逢春 昆仑山下。 众小妖目瞪口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山洞，连拙雨也不往前走了，甚至往后退了退，结果又撞进沈凌玉怀里。 一桃一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拙雨拘谨地搓了搓手，垂着头不说话，感觉脑门热热的。 身后的沈凌玉也红着耳朵，靠在他的侧后方暗暗观察他。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惊川狐疑地看着他们。 小妖们敢怒不敢言，不是说来人间都会住客栈吗，怎么还是住山洞…… 拙雨被惊川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躲在灰山后头不敢冒头。 他迈着小步悄悄往角落走，前面突然停了，他犹豫着抬起头，猛地看到了插着腰使劲盯他的惊川。 “啊……” 拙雨被揪着耳朵，也不敢反抗，迎接狂风暴雨。 在持续了半刻钟的教育后，他捂着耳朵坐在灰山和黄湘身边抹眼泪，显然是被妖主的冷言冷语说伤心了。 众小妖也挨了骂，挨骂过后，惊川站到最前面，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火法和沈凌玉你俩带着这群萝卜头去城里逛逛，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回家了。” 接着他掏出来一个银锭扔给沈凌玉，又眼神暗示了一下右侧的长老。 长老表情不太情愿，上摸下摸，也摸出来一个小点的银锭扔给沈凌玉。 沈凌玉皱眉看着一只手就能握住的银子，思索着这么点银子能给二十三个妖精买什么才能平分。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凌玉看过去，发现拙雨被灰山和黄湘撺掇当反抗的第一人。 拙雨还在抽泣，听见俩妖让他出头反对妖主的话，泪珠子也多掉了两颗。 他抹了抹泪，起身坚定地说道：“我们也要去找青书，我们不是出来玩儿的。” 这话一出，还没等惊川暴躁，灰山和黄湘也急忙站起。 “青书被欺负是界里的大事，我们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所有灵妖都是一脉，黄湘在此起誓，此次出界，不论生死，绝不后悔。” 水族的天心也说道：“青书和鱼冥是我族妖，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们带回去，他们有仇，我就替他们报仇，他们有恩，我就替他们还恩，天心亦不论生死。” 所有小妖们都跟着站起来，山洞里回荡着他们不论生死的大话。 惊川被这些年幼的小妖们震得久久不能平静，许久后才畅快地笑出声，眼角也泛着些水光。 长老们皆是欣慰地看着他们，原本忧心忡忡这次的事情，现下看来，有此后辈，他们必所向披靡。 “好！青书见到你们，定会开心，今夜天黑，攻昆仑！” ………… 天黑前，沈凌玉解开发带，用一根木簪代替。 他把拙雨从众小妖中薅起来，将发带系到了他的手腕，又把另一端系自己手腕上。 “跑在后头，知道吗？” 拙雨抬起手腕看，那条白色发带渐渐隐去，他又往远处跑去，跑到五丈远就跑不动了。 手腕上传来拉扯感，他抬头向沈凌玉看去，发现他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原地等他。 拙雨觉得喉咙有点发涩，他抬手施法，在转瞬间回到原地，小声问：“你肯理我了吗？” “回去再跟你算账。” 夜色朦胧，尚未圆满的月下，惊川手握玄弓，九尾遮盖月色，箭指昆仑。 众妖在他身后，蓄势待发，只等命下。 惊川拉起弓箭，对准昆仑主殿，声音里透露出志在必得：“两个目标，第一，找到青书和鱼冥，第二，为青书报仇，杀死身上有香火印记的两名道士，崽儿们，准备好了吗？” 拙雨见所有妖都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他也就把桃叶放了出来，尽管没什么区别。 灰山、黄湘、天心在他前方，鸦烬鸦雪在他后面，拙雨原本紧张的心情变得安定，默念妖主说的目标。 破空声响起，九尾跃空，众妖以极速冲向昆仑殿——修仙者的天府。 昆仑殿内，所有人都被主殿的那把熄不灭的火惊到，到处找原因。 唯有掌门和众长老清楚，掌门发出一声叹息，他对长子谢承衍道：“切记，那二人不能交给他们，至于那两只妖，除去记忆，放了。” “是。”谢承衍带人御剑飞向后山。 同样在后山的，是火法和沈凌玉带着拙雨和其他几个小妖，迅速地感受青书和鱼冥存在的气息。 拙雨站在湿润的土地上，轻轻闭上眼睛，桃枝从他手指伸出，缓缓钻进地底，又迅速蔓延生长，往更远处覆盖，到处找寻那熟悉的气息。 弟子们的交谈声，后山生灵的生长声，前殿的交谈和打斗声……全部涌入他的脑海。 混沌中，他听到有人说：“怕什么？只要你我不死，阵法未消，那妖就永远不会解脱，过后跟这帮修仙的把那只妖要过来好好折磨……” 拙雨猛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暂时切断和枝条的连接，“找到那两个道士了，一定要，杀了他们。” 他们跟着枝条，一路向西，最终在一处败落的偏殿停下。 荒草丛生，没有一点光亮，沈凌玉和火法打头，先对这里施了禁制，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在禁制布下的瞬间，巨山重的符文顷刻间朝他们压下来，黑光蔓延，沈凌玉和火法在第一时间腾空而起，将符文顶在一众小妖头上。 火法气得整张脸发红，对沈凌玉说：“老夫撑着，你去杀了他们。” 沈凌玉试着泄了一部分力，结果暗黑符文将火法压得腰几乎弯到大腿，口中也喷出鲜血。 他对拙雨说：“我解开发带，你们去找惊川，禁制对你们不管用。” 拙雨摇头，“不去。” “你！”沈凌玉被气得说不出话。 两道白衣人从毫无烛光的屋中缓缓走出，在看到一群细皮嫩肉的小妖时眼睛里瞬间散发出贪婪的光。 “走？今晚，谁也走不了，尤其……” 其中一位白衣人直冲冲地看着中间的拙雨。 鸦烬鸦雪对视一眼，懂了彼此的意思，提着大刀极快冲向白衣人。 刀锋破风的脆响里，鸦雪的大刀狠狠劈向左侧白衣人面门，那白衣人不闪不避，五指骤然扣向刀背，竟硬生生将刀刃攥在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他眼中贪婪却更甚，另一只手直取鸦雪咽喉。 鸦烬见弟弟被挟制，眼神如火焰般燃烧，当即变回原形，自天上冲下狠狠咬住白衣人的脸，撕扯了一块肉扔到一旁。 那白衣人五指松了一瞬，鸦雪翻身逃出，脖颈上却留下深重的青紫色指印。 两个白衣人分辨出鸦雪更为弱势，合力攻向他…… 黄湘见状，迅速发号施令：“天心留下护着拙雨，灰山和我上。” 三只妖瞬间分配好，天心后退，将拙雨一起带到门边，打算看情况不对就如找妖主。 废殿内血光四起，天心已然分不清是人是妖的，却仍仔细看着局面。 但拙雨却能看清每只小妖的状态，黄湘下手毫不留有余地，也不顾自身性命，心中只牢牢记着妖主的命令。 她的侧脸被划开，鲜红的血流进黄色长衫…… 灰山的一只耳朵被砍落在地上，被白衣人狠狠碾过，再不知去向。 拙雨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右眼流下一滴血泪，他看了一眼火法，缓缓抹去，火法当即明白他想做什么。 “拙雨！现在去找妖主还来得及！” 拙雨不作回应，伸手轻轻摸了摸头顶的桃叶，桃叶此刻乖顺地倒了下去，很快枯萎。 他的身体分出四根青色枝条，枝条在他身前蠢蠢欲动，随着他的手势，奔向鸦烬和其他三只妖的身体。 枯木逢春。 一瞬间，殿中妖气大盛，同时，每只妖的伤口都在缓缓愈合。 本来力竭的四妖恢复到从未有过的盛况，来不及想怎么回事，只知道抓紧机会杀掉二人。 拙雨的状况却与他们相反，脸色渐渐苍白到几乎透明，天心甚至看到了他身上不太明显的开裂，他瞪大眼睛，厉声喝止拙雨停下来。 火法在这一刻仿佛苍老了百岁，他说：“天心，乖孩子，别打扰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火法浑浊的双眼掉下泪来，欣慰他长大了，又心疼他的善良。 沈凌玉闭上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也心如刀割，总归是太过复杂的东西，不单单是某一种。 他察觉到暗黑色符文在某一瞬间的凝滞，就在这一瞬间里默念渡恶符。 金光大闪，如降天命，将暗黑符文不遗余力地抵挡，沈凌玉和火法得以喘息。 而后又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场，以温柔强硬的力量将小妖们隔离开，接过了白衣人的冲击。 黄湘和鸦雪几乎维持不住人形，都化了原形，匍伏在地上微弱地喘息。 而拙雨身上的开裂已经到了极限，在看到他们平安后就收回了枝条，默默走到墙角蜷缩起来。 鸦烬和灰山不明所以，天心过去给他输送灵力，但都像进入了无底洞，毫无作用。 “刚才你们快坚持不住，拙雨就用枝条跟你们连接。”天心说。 这下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鸦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蹲下来轻声问拙雨：“会死吗？” 拙雨摇了摇头。 于是他们心下松了几分，又听到拙雨极其小声地说：“但是我维持不住人形了，我变成小草后，不要忘了带上我，我是桃精，不是这里随随便便的小草。” 灰山扯着嗓子哭喊出来，撕心裂肺道：“火爷爷、先生！拙雨要成草了，他要死在这儿了！” 沈凌玉和火法同时出拳，用尽全身力气把白衣二人砸进地底。 火法将头上的藤蔓扯下往二人身上一甩，藤蔓自动开始捆。 沈凌玉半跪到拙雨前，抬起他下巴仔细看脸上的开裂，才发现他的右眼里充斥着血红。 他拿出腰间的药瓶，把里头的两颗全部倒出来喂拙雨吃了下去。 拙雨问：“我的脸好了吗？” 沈凌玉盯着毫无愈合迹象的脸轻声说：“好了，就只是有一点痕迹，休息休息就能全好。” 拙雨又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是要夸你，很勇敢。” 沈凌玉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又说：“睡吧，我带你回去。” 拙雨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青光乍现后，变成了一株枯黄的树苗。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同他短暂又安静的十八年。 所幸，树苗终能长成茂盛的树。 小龙男淡淡微笑，嘴上说没有生气，心中暗想：“等你醒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