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就这么一次。
哪吒闭上眼睛，将魔气涌遍全身，最后直冲灵识，狠狠击碎了那好不容易建起的壁垒，一刹那间，他只觉熊熊烈焰燃遍了全身，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暗红色的烈焰霎那间将整个水境笼罩在一片猩红色之下，原本清澈平静的水面，此刻如同一潭血水，映照着被染成殷红色的石柱，恍如陷入了地狱最深处。
明明周围的炽热会让人汗流浃背，但重重的压迫感让置身于此的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一丝寒意。
敖丙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要拉住哪吒，却在接触到他手腕的瞬间察觉到一股陌生的冷意，他看向“哪吒”，那冰冷而疏离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明了，此刻的哪吒已经不是他的爱人。
悬留在半空的手就这么停滞了许久，伴随着一声轻叹，最终缓缓放了下去。敖丙没有再看向哪吒，转而望向另一个自己，目光里有哀戚也有一丝希冀。
是他。
“敖丙”与另一个自己对视着，目光始终不敢望向他的另一边，甚至生出了逃离此处的念头，只是脚却像是在地面上扎了根，久久没有挪动半分。
被他冰封起的情感一刹那间融化得彻底，泛滥起的思念一瞬间决了堤，那张不论何时都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脸，此刻终于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些思念与爱恋，以及难以说出口的秘密，正活生生将“敖丙”撕扯成碎片。
敖丙没有说话，他看向玄清，对方了然地转过身，与他一同离开了水境。
偌大的洞穴里，只剩下这对有过欺骗、痛苦，甚至是死别的恋人。
“哪吒……唔……”“敖丙”缓缓转过头，鼓起勇气看向“哪吒”。
话音未落，“敖丙”的唇便被“哪吒”封住，炽热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唇舌下意识露出一丝缝隙，很快就被“哪吒”捕捉到他的破绽，就着万般的思念与哀怨，将舌头攻入他的齿缝间，以奔涌之势卷起他的舌，狠狠掠夺走他的呼吸。
天地好像变得一片苍茫，他的大脑已然无法思考，缠在他腰间的手好像又加了几分力气，臂膀上坚硬的肌肉狠狠楔进了他的后背，仿佛天罗地网般，想要将他困在他的怀中，再也无法逃离。
他没有挣扎，在被拥入怀中的一刹那间，他的心火同样燃烧了起来，以燎原之势越烧越烈，他主动地揽住哪吒的腰，更用力地将自己送入他的怀中。
干枯的草场终于燃起了熊熊烈火。
什么都不存在了。人、神、妖，什么权力，什么仇恨，哪怕是死亡，此刻都变得虚无缥缈，只有越来越紧的交缠，还有那摸不到的，跨越了生死的爱恋与思念。
你（我）还在这里。
“哪吒”睁开眼睛，在捕捉到那双熟悉温柔眼眸的瞬间，封印在心底深处的委屈与痛苦终于挣破桎梏，将他的心防重重击碎。
与爱人重逢的惊喜与失去爱人的悲恸同时袭来，他一瞬间失了神，那紧紧缠绕的手僵在了“敖丙”的腰间。
只那么一瞬，便被“敖丙”觉察到了。静止的时间恢复了流动，一切爱恨纠葛再次涌上心头，他蓦地睁大眼睛，抬手横亘在二人中间。
只是身体上几寸的距离，心却仿佛隔起了千山万水。
同样伤痕累累的二人结束了亲吻，抬眼凝视起对方，他们看到了爱人的痛苦，也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心上痛到极致，情感仿佛被冻结一般，他们都很平静，平静到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你……”“哪吒”抬手抚摸着“敖丙”的脸，从侧脸到薄唇，顺着高挺的鼻梁再到眉峰，像是在刻画一副最美的画卷，“你……”
千言万语，此刻都哽咽在喉咙。明明是跨越了生死的重逢，明明应该惊喜万分，明明应该对未来有无限希冀，但是他从“敖丙”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
“敖丙”此刻的目光，他太过于熟悉。在离别之前，他日日都能见到，愧疚、不舍，却又饱含难以撼动的坚定。
他怕极了这种目光，所以他不敢开口。
好像不问，“敖丙”就可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哪吒，你还好吗？”“敖丙”反握住“哪吒”勾勒着自己面庞的手，掌心传来的颤抖震颤着他的心，他装作没有察觉地又问道，“从那个世界过来，没有伤到元神吧？”
“没伤……”“哪吒”麻木地回答了他的问候，接着反问道，“好？”他喃喃自语着，“怎么会好？”
“对不……”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心底的黑暗与不甘在此刻慢慢涌上“哪吒”的心头，被“敖丙”握住的手猛地发力攥紧，几乎要嵌进对方的掌心皮肉之中。
即便如此，“敖丙”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放松分毫。
看着“敖丙”被握到发白的手，“哪吒”拧紧眉毛，松开了手，紧绷的心防也在刹那间松了一毫，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没死？”
“是……”“敖丙”低下头，不忍直视“哪吒”的眼睛，“但是……”
“真好，”“哪吒”有意地打断他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从来都不屑于逃避，但是此刻，他却只想做一只缩头乌龟。好不容易才握住他的手，他怎么会轻易地松开？
“以后会有机会的……”“敖丙”的声音很低，甚至带了些哽咽，“可是我得先回去，因为……”
“你不要再说了！”被压抑着的爱恨一瞬间决了堤，“哪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任由它们滚滚而下，“为什么？你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对不起……”
“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哪吒”猛地将“敖丙”拥入怀中，那微微的挣扎让他发了狠，一口咬在“敖丙”的侧颈上。
“呃……”“敖丙”没有料到“哪吒”会突然咬了上来，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呜咽。他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很快咬住下唇，不再露出半分呻吟。
“哪吒”很快松了口，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敖丙”的侧颈上，顺着衣襟滚入胸口，打湿了他此刻硬起的心肠。“敖丙”长叹一声，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哪吒”紧紧抱着“敖丙”，将头埋在他的侧颈，哽咽道：“是我错了……”
“敖丙”猛地瞪大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如果我……我早点察觉到你的心情，你就不会离开我……是我昏了头，一心只想复仇，才害的你……”
“不是的……”“敖丙”的手攀上“哪吒”的肩头，回应着他的拥抱，“你说的这些都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他像一个着急认错孩童，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挽留住自己的爱人，“如果你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留住你，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清楚这件事……”“敖丙”抚摸着“哪吒”宽阔的后背，自相识起，除了殷夫人离世时，他便没见过“哪吒”这般失态的模样。
“你告诉我啊！为什么！”“哪吒”压抑着痛楚与哀怨，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句话，瞬间击溃了“敖丙”高筑起的心防。愧疚、不舍与爱恋再次侵蚀了他的理智，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其实、不知道……”
“哪吒”抬起头，将“敖丙”的双手死死握在手中，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此刻卸下心防后茫然无措的爱人，沉声劝慰道：“告诉我，敖丙，告诉我！”
“其实你经历过的一切，我都没经历过……”
“我不明白……”
“敖丙”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哪吒，你对于我来说，是来自未来的人。”
手被猛地攥紧，“敖丙”缓缓睁开眼，看向此刻震惊不已的“哪吒”，又解释道：“你还记得吗？你恢复记忆的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阐教害死了你娘和陈塘关百姓的事。然后你就跑了出来。我想把你追回来，但是又不知道你跑去了哪里。在经过朝歌的时候，我发现断绝的灵脉又涌现出灵气，我刚一进入那里，就被一股力量拉进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你来自从前？”
“对于我来说，跟你吵架之后我就来到了这儿，你之后经历的事情，包括……离开你在内，我都没有经历过。”
“那我为什么会比你先来到这个世界？”
“两个世界的时间应该是错乱的，”敖丙思忖道，“我们都是因为灵脉的异变而进入时空的缝隙，然后来到这个世界。至于落在哪里，落在什么时间，也许并没有规律。”
“我记得那天跟你吵完架，想回去找你，但是几天都没找到你……后来再看见你，你就一直有心事……”哪吒回忆着，“所以你……”
“看来我想的没错，”敖丙喃喃道，“我最后还是从这里回去了……”
被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的“哪吒”此刻猛地醒悟，“不可以！”
“哪吒！”“敖丙”硬起心肠，“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注定了，如果我没回去，你吵完架回去之后根本不可能再见到我。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又怎样！为什么要让悲剧再发生一次！”
“哪吒，只有我回去按照时间线走下去，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回去等死吗！”“哪吒”的双目猩红，所有的哀怨、不甘、爱恋与痛苦一齐涌上心头，撕毁了所有的理智，“你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因果已然注定，容不得丝毫差池。没有我，你或许早已向阐教复仇，但若因果错位，你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果你不来，那他们又会重复你我之间的悲剧……”“敖丙”的声音软了下来，“另一个你会被玲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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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洗掉所有的记忆，而这里的我，因为被化蛇吞噬而失去肉身，即便最后能活下来，为了救另一个你，大概也会落入阐教的手中……”
“哪吒”沉默了，但手还是紧紧握着，似乎一松开，就会失去自己的爱人。
“在我最无力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有人能拉我一把，如果我有的选，也许一切不会变成这样……”“敖丙”的眼里浮现起绝望的神色，“暴露灵脉，最后害的它被损毁，是我无法饶恕的罪孽。”
“如果非得有报应……”“哪吒”声音喑哑，“也应该报应在我身上……”不等“敖丙”开口，“哪吒”的眼神忽然一凛，“如果我非不让你走呢？你骗了我，就应该补偿我，所以我不让你死，你不许去。”
“哪吒，”“敖丙”叹息道，“别说孩子气的话。”
“我做不到，”“哪吒”绝望地闭上眼睛，“如果你非要去死，那你先杀了我。”
他知道，他已经疯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这样会刺痛“敖丙”的话，这样不可能实现的话，放到从前，他绝对说不出口，但是此刻，他却只能用这样任性的话来死死抓住他。
他憎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哪吒，别这样好吗？”“敖丙”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其实你也希望，他们不会重蹈你我的覆辙。而且这里的我，比我更加坚强，他说不定真的能打败那些不讲道理的神仙……”
“哪吒”的手微微松了松，“敖丙”试图将手抽回，却又再次被紧紧抓住，他怔愣道：“哪吒？”
“我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我跟你吵完架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没有遇到第二个自己，对吧？”
“我若是偏要回去呢！”被压抑着的冲动与黑暗霎那间破茧而出，哪吒双目猩红，强大的魔气猛地冲入识海。
“哪吒！”“敖丙”毫不犹豫地将额头贴向“哪吒”，一股灵力顺着额间缓缓注入到“哪吒”的体内，在汇入的瞬间，似是被什么吸引一般，一齐奔向“哪吒”的神识。
而“敖丙”也感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潜藏于“哪吒”体内，吸引着自己靠近，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感受到这一切的“哪吒”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的识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好像是我的……残魂？”“敖丙”紧握着“哪吒”的手，眼里升起一丝希冀，声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哪吒，相信我，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你……你是不是在骗我？”“哪吒”有些畏惧地反握住“敖丙”的手，一用力将他揽入怀中，自暴自弃地叹息道，“你想给我一个假的希望，骗我活下去是吗？”
“不是，”“敖丙”挣扎着起身想要解释，却被“哪吒”死死搂在怀里，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在“哪吒”耳边轻声说道，“看着我，哪吒。”
臂膀微微松了力，“敖丙”起身凝视着“哪吒”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牵起他的手，允诺道：“我不会再骗你，所以我不能承诺你，我们一定会再见……”
“哪吒”绝望的眼里生出一丝光亮。
“五色石可以凝聚残魂，”“敖丙”道，“若是你能找到女娲娘娘，或许……”
“残魂？”“哪吒”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眼里的光亮越聚越多，“我的元神里，难道有你的残魂？”
“敖丙”点头道：“所以刚才我的灵力会冲入你的识海。”
“那……”被巨大的希望笼罩着的“哪吒”生怕这一切都是虚幻，他想信，却又不敢信，又再次质疑道，“之前，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你还瞒了我什么？”
“哪吒……”“敖丙”紧咬下唇，巨大的悲伤再次袭来，让他一瞬间有些失魂落魄，“我不是不愿见你，只是不敢见你……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我怕我见了你，就……”
心在一瞬间被揪紧。他鲜少见到这么脆弱的“敖丙”，而他这般直白的陈情之下，流淌着的汹涌爱意让“哪吒”霎那间泪流满面。
爱有多深，心就有多痛。他怎么会不明白，要离开，痛苦的并不是他一个。
“对不起……”
“哪吒……”“敖丙”拉着“哪吒”的手，而对方此刻已经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哪吒”，不知该如何劝慰。
“哪吒”闭上眼睛，窝在“敖丙”的怀里，低声道歉道：“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我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想伤害你的，都是我的错，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
“敖丙”，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哪吒”不死心地问道，“如果你不走，万一……”
“我赌不起……而且……”
“你是怕……我们就不会有以后了，对吗？”
敖丙沉默良久，才叹息道：“哪吒，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吧……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