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鸣成转身离去的背影,童梦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耳根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她赶紧甩甩头,试图把那份陌生的触感和温度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童梦雅,清醒点!那是你老板,是座行走的冰山,不是你的专属骑士!
“陆总,您……怎么会刚好在这里?”她小跑两步跟上,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这附近是出了名的老破小聚集地,实在不像他这种身价的人会踏足的区域。
陆鸣成脚步未停,童梦雅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慌乱,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得像在念财报:“来看个朋友。”
“朋友也住这边?”童梦雅环视四周斑驳的墙面和老旧的防盗窗,实在难以将“陆鸣成的朋友”和这种环境联系起来。难道有钱人现在都流行体验生活,玩起‘变形计’了?
“嗯。”他依旧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陆鸣成。
童梦雅识趣地没再追问,毕竟今天要不是他天神下凡,自己可能真要栽在那个无赖手里。“陆总,今天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她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恨不得把“真诚”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陆鸣成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揶揄的光:“就这么口头感谢?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童梦雅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高冷BOSS居然会讨价还价?这画风不对啊! 她有点傻眼,下意识反问:“那……那您想怎么样?”
陆鸣成看着她那副懵懂又无措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又迅速压平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这要看你的诚意。”
童梦雅眼珠滴溜溜一转,福至心灵:“那我请您吃夜宵?就当是赔罪……啊不,是感谢!”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跟老板说话真是太考验语言艺术了!
“听起来很勉强。”陆鸣成微微挑眉。
“哪有!我这是在征求您的意见好吧?”童梦雅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反驳。
“那就是没诚意。”他直接下了结论。
童梦雅嘴一噘,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跳脚:喂!这么大个老板,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但面上还是怂得飞快:“是是是,我诚意不够,我深刻反省,我悔过自新!”
陆鸣成看了眼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前丢下一句:“记着,你欠我一顿大餐。”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霓虹初上的车流中,童梦雅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今天的陆鸣成,好像悄悄撬开了冰山一角,让她窥见了一点点……属于普通人的、甚至有点幼稚的烟火气?
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开灯,手机的震动就打碎了那点微弱的、不真切的暖意。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现在知道你住在哪里了?给我等着,我随时会来找你。”
是黄细宫。
童梦雅心头猛地一紧,指尖冰凉,没有回复。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短信像恶毒的诅咒一样接踵而至,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亮她苍白的脸。
“别以为找了个有钱男人我就怕你!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逃!”
“我知道你奶奶住哪儿。”
“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既要钱,还要人。那些**裸的、无耻的要求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童梦雅看着那些字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夜无眠。她不是没报过警,可对于这种尚未造成实质伤害的纠缠,警察也只能批评教育,放出来后的他只会更加疯狂,更加无所顾忌。
恐惧像无孔不入的寒气,渗透进四肢百骸。她蜷缩在沙发上,渴望一个安全的港湾,一个可以让她暂时躲避风雨的依靠。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反复地浮现出陆鸣成挡在她身前时,那宽阔得令人安心的背影。人在溺水时,连一根浮木都会紧紧抓住,不是吗?
第二天的座谈会上,童梦雅魂不守舍,接连出了几个小差错。她惴惴不安地等着挨批,没想到午餐后,陆鸣成把她叫到办公室,开口问的却不是工作失误。
“昨天又没休息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缓和一些。
童梦雅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黄细宫?”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也敲在童梦雅的心上。
她再次点头,鼻子有点发酸。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空气仿佛凝固。陆鸣成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细软的发丝贴在颈侧,显得格外脆弱。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道:“下班我送你回去。”
童梦雅猛地抬头,想拒绝:“陆总,不用麻烦您了,我……我自己可以。”她不想总是依赖别人,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独立坚强,可现实却像一记记重拳,将她打击得七零八落。成年人的体面,有时候薄得像一张纸,一戳就破。
“顺路。”陆鸣成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反驳的力量,“就这么定了。”
那股熟悉的、带着点无奈的暖流再次涌上心头,奇异地驱散了部分寒意。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现实面前低了头,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看似“顺路”的好意。也许,承认自己需要帮助,也是一种勇敢。
陆鸣成看着她默默离开的背影,才伸手拉开抽屉,凝视着那张被透明胶带勉强拼合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的笑容依旧,却布满了蜿蜒的裂痕。他发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湖,似乎正因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孩,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他很久,没有这样去下意识地关心一个人了。
从此,陆鸣成那辆低调奢华的座驾,成了童梦雅下班后的专属“避难所”。后来,连上班他也自然而然地捎上她。没有黄细宫骚扰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时光,童梦雅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眼神也恢复了光彩,工作起来愈发得心应手。她甚至开始觉得,那座名为“陆鸣成”的冰山,底下或许藏着温暖的洋流。
然而,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一个月,奶奶的一通电话,再次将她从短暂的安宁中狠狠拽出,打入冰冷的谷底。
“梦雅啊,”奶奶的声音带着担忧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今天小黄突然跑来家里,说是看我,还硬是帮着干了点杂活……可他说话怪怪的,老是反复叮嘱我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一个人在外,千万要小心他,躲着点走……”
童梦雅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黄细宫!他竟然真的去找奶奶了!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是绝不容触碰的逆鳞!为什么越是想要守护的软肋,越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心?
她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和恐惧,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安抚好奶奶。挂断电话,那压抑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她颤抖着手,用力戳着手机屏幕,给黄细宫发去短信:“你什么意思?!是男人就有什么事冲我来!去找我奶奶你算什么东西!”
黄细宫几乎秒回,语气嚣张:“答应我的要求。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老人家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信不信我立刻报警?!”
“报警?哈哈,我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关心孤寡老人还犯法了?实话告诉你,老子刚从里面出来十天,不在乎再去逛逛!”
原来之前的消停,是因为他被拘留了!童梦雅气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但更多的是对奶奶安全的深切担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这个无赖,这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巨大的无助感和愤怒瞬间将她吞噬,力气仿佛被抽空。她跌跌撞撞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蹲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肆无忌惮地滚落。她太累了,太害怕了,太需要一个肩膀,一个能让她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放心哭泣的港湾。
她哭得投入,以至于没有听到,身后的防火门被极轻地推开。
直到一张干净柔软的纸巾,无声地递到她的眼前。
她愕然回头,泪眼朦胧中,撞进陆鸣成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他看到了她满脸交错的泪痕,看到了她所有的狼狈、脆弱与不堪。
安慰的话还未出口,情绪彻底崩溃的童梦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他精瘦的腰身。在这个僻静的、无人打扰的角落,她放任自己汲取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与庇护,哭声压抑而委屈,肩膀不住地颤抖。
陆鸣成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他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任由她的眼泪和不安浸湿他昂贵的衬衫前襟。童梦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奇异地安抚着她狂乱失措的心跳。原来再坚硬的盔甲,也渴望一个可以安心脆弱的角落。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爱在关键时刻安排点意外。防火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工程建设部一个同事叼着烟探头进来,恰好撞见童梦雅梨花带雨地埋在陆总怀里,而陆总……似乎并没有推开?
四目相对,空气死寂。
那同事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手忙脚乱地一把掐灭烟头,脸上写满了“我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瓜”和“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因为左脚先迈进公司被开除”的极致惊恐。下一秒,他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了回去,“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完了。
童梦雅彻底僵在陆鸣成怀里,连哭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