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带着点甜,吹得阳台上的月季抽出嫩芽。雅溪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手里的绣绷上,油菜花田已经绣到了边际,她正往角落添只小瓢虫,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
慢点绣,我端着牛奶走过去,把杯沿凑到她嘴边,医生说你得多休息。她这胎怀得比头胎辛苦,夜里总腿抽筋,我学会了给她按腿,手法生涩,却能让她舒服地眯起眼。
儿子骑着小三轮车在客厅转圈,车把上挂着牛满仓给的银铃铛,叮铃叮铃响得热闹。他突然猛蹬一下,车子撞在竹制书架上,哗啦啦掉下来几本书。我爸编的书架果然结实,晃了晃却没散架。
小默!雅溪想站起来,被我按住。小家伙已经自己爬起来,举着本《安徒生童话》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爸,讲。
我把他抱到腿上,翻开书。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书页上,他的小手跟着我的手指点,在丑小鸭三个字上按出个湿乎乎的印子。雅溪看着我们笑,手轻轻抚摸着肚子:等妹妹出来,也给她讲这个。
我们都觉得这胎是女孩,牛满仓更是笃定,提前寄来了一箱子红布,说要给外孙女做肚兜,上面绣满了牡丹。王秀兰打电话时偷偷说:你爸半夜起来翻绣谱,说不能输给你妈编的竹摇篮。
周末去产检,B超单上能看清宝宝的小拳头。医生笑着说:很健康,胎动很活泼。雅溪拿着单子看了又看,眼圈突然红了:陈默,你看她的手,像不像在跟我们打招呼?
从医院出来,路过家具店,雅溪盯着橱窗里的婴儿床出神。那床是实木的,雕着繁复的花纹,价格牌上的数字让我皱了皱眉。不如爸寄来的红木床好,我拉着她走,那床雕的缠枝莲,是平安村老木匠的手艺,比这机器做的有灵气。
她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知道,她是怕我花钱。这几年我在设计院升了职,工资翻了番,却还是改不了记账的习惯,本子上记着柴米油盐的开销,也记着给她买补品的钱,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回到家,发现牛满仓来了,正蹲在阳台给月季换土,新土是他从平安村带来的,装在我爸编的竹筐里,还带着家乡的泥土香。这城里的土不行,他直起身拍打着裤子,养不出咱村的花。
叔您坐,我给他倒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您。
接啥?他呷了口茶,眼睛瞟向雅溪的肚子,我坐早班车来的,快得很。给孩子带了点土鸡蛋,你妈腌的咸菜,还有...他从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比上次那对小些,这是给丫头的,刻了俩字。
雅溪接过镯子,在手里掂了掂:爸,您这是把家底都搬来了。
给我外孙女的,咋叫搬家底?他梗着脖子,却偷偷笑了,对了,文化礼堂的阅览室弄好了,你爸编了二十个竹书架,我让人打了二十张木桌子,就等你回去剪彩。
我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正和雅溪一起择菜:别听他吹,那木桌子是他让表哥厂里做的,边角都没磨平,还是我用砂纸打了半天。
牛满仓了声:总比你编的竹筐强,上次装鸡蛋还漏了俩。
那是你鸡蛋没放好!
两人又拌起嘴来,像俩孩子。雅溪靠在我肩上笑:你看他们,越来越像亲兄弟了。
晚饭时,牛满仓喝了点酒,话多了起来。陈默,他放下酒杯,以前是我不对,总觉得你穷,配不上雅溪。后来看你对她好,对小默亲,把日子过成了样子...我服了。
我爸也跟着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他给牛满仓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明天带你去逛公园。
雅溪的眼圈红了,低头给儿子喂饭,小家伙抢过勺子往她嘴里塞,饭粒粘在她嘴角,逗得大家都笑了。窗外的月亮升起来,透过纱窗落在饭桌上,像撒了把碎银。我看着这一桌子的人,心里暖得发胀——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圆满,原来就藏在这样的烟火气里。
牛满仓住了三天,每天早上都去公园打太极,回来时捎着油条豆浆,说比平安村的油饼软,适合雅溪吃。临走前,他拉着我到阳台,从怀里掏出个存折:这里面有十万块,给雅溪生孩子用,别让她知道是我的,就说是你项目奖金。
叔,这钱我不能要,我把存折往回推,我现在能挣钱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他把存折塞进我口袋,声音压低了些,我就这一个闺女,以前没少让她受委屈...这钱你拿着,给她请个好点的月嫂,别让她月子里累着。
他的手有些抖,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生疼。我攥着存折,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从皮包里掏出钱让我离开雅溪,那时的眼神冰冷又固执。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担忧和疼爱,像所有普通的父亲那样。
送他去车站时,雅溪抱着儿子站在门口挥手,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雅溪,别总绣东西,累眼睛!
知道了爸!
车子开动时,他又摇下车窗喊:陈默,照顾好我闺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使劲点头,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眼眶突然湿了。这世上的爱,原来真的能跨越所有隔阂,像平安村的老井,看似沉默,却藏着取之不尽的甘甜。
四月初,雅溪开始休产假,整天在阳台摆弄花草。她把牛满仓带来的土鸡蛋放在竹篮里,摆在花架上,说这样鸡蛋都带着花香。我爸编的竹摇篮放在客厅中央,里面铺着王秀兰绣的褥子,粉粉嫩嫩的,像朵刚开的桃花。
一天晚上,雅溪突然肚子疼,我慌忙抱起她往医院跑,儿子被吵醒,哭着要跟来,我只好把他托付给邻居张阿姨。路上堵车,雅溪疼得攥紧我的手,指甲掐进我胳膊里,却还安慰我:别怕,我没事。
进产房前,她在我脸上亲了口:陈默,等我出来,咱就儿女双全了。
我在产房外坐立不安,走廊的灯光惨白,像平安村冬天的雪。手机响了,是牛满仓打来的,他声音发颤:咋样了?雅溪没事吧?我现在就叫你表哥开车送我过去!
叔您别急,刚进去,我握着手机,手全是汗,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说:恭喜,母女平安。我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雅溪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却笑着看我:你看,是个丫头。
小女儿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小嘴巴抿着,像只小猫咪。我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口,又在雅溪脸上亲了口,哽咽着说不出话。
第二天,牛满仓和王秀兰就来了,还带来了三叔。牛满仓冲进病房,先看雅溪,又看孩子,眼圈红得像兔子:好,好...都好。他从包里掏出个银锁,给孩子戴上,这是我托人打的长命锁,比小默那个沉。
王秀兰拉着雅溪的手,眼泪掉个不停:可算熬出来了,以后再也不受这罪了。
三叔举着相机拍个不停,从孩子的小脚丫拍到牛满仓笨拙抱孩子的样子:这得记下来,咱平安村的大喜事!
儿子被张阿姨送来,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下,奶声奶气地说:妹妹,软。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爸没来,说要在家照看文化礼堂,却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孩子的眼睛像谁,鼻子像谁,最后说:等她们娘俩回家,我杀只老母鸡炖汤。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我抱着小女儿,雅溪牵着儿子,牛满仓拎着大包小包,王秀兰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注意事项。走到小区花园时,遇到苏曼带着她先生散步,手里推着个婴儿车。
恭喜啊!苏曼笑着看我们,这就是小千金?真漂亮。她给孩子送了个银制的拨浪鼓,我家儿子也刚满周岁,以后可以一起玩。
雅溪笑着道谢,自然又大方。看着她们站在一起说话,我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情愫,早已被岁月酿成了淡然的祝福,像春日的风,温暖却不灼人。
回到家,雅溪把小女儿放进红木婴儿床,牛满仓刻的缠枝莲在阳光下泛着光。儿子趴在床边,拿着拨浪鼓轻轻摇,生怕吵醒妹妹。雅溪靠在我怀里,叹了口气:陈默,我觉得像做梦。
不是梦,我摸着她的头发,是咱的日子,真的过成了想要的样子。
阳台上的月季开了第一朵花,粉嫩嫩的,像小女儿的脸蛋。我爸编的竹书架上,摆满了我和雅溪的书,还有儿子的绘本。墙上的全家福里,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真。
夜里,小女儿醒了,哭声像小猫。我起来给她换尿布,雅溪也醒了,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笑:慢慢来,你以前给小默换,也是这样。
换完尿布,我抱着她在屋里走,哼着平安村的童谣。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我忽然明白,所谓的幸福,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些琐碎的瞬间——是她阵痛时攥紧我的手,是他笨拙地抱孩子的模样,是两个老头拌嘴的热闹,是阳台上盛开的月季,是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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