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校服摆在那里，可是摧雨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时俞夏告诉他在沙发上，上次穿过已经洗干净了，但摧雨其摇了摇头，“不是……我们不是今天约好去高中看一看吗，我想见见王老师。”
“我们前两天才去过，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怎么会又忘了？”时俞夏抬手想去抚摸他的脸蛋，手悬在半空中却又放弃，他很失望。
“不会的，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明明没有去过。”
“算了吧，我们今天再去一次，不过已经星期三了哦，王老师有课，我们就单独装个高中生去看望一下。”
“可以，感觉很有趣，我想尝试这个新事物。”摧雨其亮出星星眼期待着。
时俞夏没再说话，转身把沙发上的校服递过去。
蓝色运动服外套边角有些发白，是他们高中时穿过的款式，上次去学校前特意翻出来的。
摧雨其接过来时指尖蹭到时俞夏的手，抬头笑了笑：“这个校服好眼熟，是我们以前穿的吗？”
“嗯，高三那年的。”时俞夏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你当时总说领口太紧，非要把拉链拉到最下面。”
摧雨其愣了愣，手指捏着校服领口反复摩挲，“我以前会这样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常，慢慢来。”时俞夏语气放软，伸手帮他把外套拉好，“别多想，今天就当去玩。”
两人出门坐公交，摧雨其靠窗坐着，手指贴着玻璃数路边的梧桐树。
“时俞夏，高中是不是就在前面那条街，我好像有点模糊的影子。”
“对，再坐两站就到。”时俞夏从包里掏出瓶牛奶递给他，“上次来你说这个牌子的牛奶好喝，特意给你带的。”
摧雨其接过牛奶，吸管戳了好几次才扎进去：“我上次真的来过，那我有没有跟王老师说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你就问了问他现在带哪个班，还说怀念他上的数学课。”时俞夏看着他喝牛奶的样子，眼底软下来，“王老师还说，你跟高中时一样，没怎么变。”
“真的吗？”摧雨其眼睛亮起来，“那他今天会不会还认得出我？”
“肯定认得出。”时俞夏点头，“不过等会儿到了学校，我们得等他下课，别去教室打扰他上课，知道吗？”
“知道啦。”摧雨其乖乖点头，喝完牛奶把盒子捏在手里，“我记得以前老师说，不能随便乱扔垃圾，要扔到垃圾桶里。”
时俞夏心里一动，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牛奶盒，“对，你记得很清楚。”
公交到了站，两人下车往学校走。校门口的保安室还是以前的样子，保安大叔坐在里面看报纸。
摧雨其拉了拉时俞夏的袖子，“我们就这么进去吗，会不会被拦下来？”
“放心，上次我们跟大叔说过，来看王老师，他认识我们了。”时俞夏领着他往里面走，果然保安大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进校园后，路上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
摧雨其放慢脚步，好奇地看着周围，“他们好像都比我们小，是高一高二的吗？”
“嗯，现在这个点，高三的应该在上课。”时俞夏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王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三楼，我们先去那边等他。”
两人走到教学楼楼下，找了个长椅坐下。
旁边有几个学生在讨论题目，声音不大。
摧雨其侧耳听了听，转头对时俞夏说：“他们在说数学题，好像跟以前我们学的不一样？”
“教材可能改了点，但大致内容差不多。”时俞夏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下课，等会儿王老师出来，你跟他打个招呼就好。”
“好。”摧雨其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子的口袋，“时俞夏，我好像有点紧张，万一我忘了该说什么怎么办？”
“没关系，有我在呢。”时俞夏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就像上次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刻意想。”
正说着，下课铃声响了。
教学楼里很快热闹起来，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
时俞夏站起来，拉着摧雨其往楼梯口走，“王老师应该快出来了，我们在这儿等他。”
没等多久，就看到王老师拿着教案从楼梯上下来。
他头发比以前白了些，但精神还是很好。
时俞夏赶紧拉了拉摧雨其：“王老师来了。”
摧雨其抬头看到王老师，眼睛一亮，立刻走上前：“王老师！”
王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们，笑着走过来，“是时俞夏和摧雨其啊，怎么又来看我了？前天才刚来过。”
摧雨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转头看向时俞夏，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时俞夏赶紧上前打圆场，“王老师，您还记得我们啊，这不，雨其说上次没跟您聊够，今天又想来看看您。”
王老师了然地点点头，看向摧雨其，“雨其啊，上次你还问我数学题呢，怎么，今天又有问题要问？”
摧雨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想再跟您聊聊天。王老师，您现在还带高三吗？”
“带啊，这不，刚上完课。”王老师笑着说，“你们俩今天怎么又穿校服来了，又是特意穿来的？”
“是啊，想装装高中生，感受一下以前的氛围。”时俞夏接过话茬，“您看我们穿校服，还像不像当年的样子？”
“像，太像了。”王老师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雨其，跟高中时一样，看着就精神。对了，你们现在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谢谢您关心。”时俞夏回答，一边悄悄观察摧雨其的反应。
摧雨其跟着点头：“嗯，挺顺利的，王老师，您平时工作累不累啊，要不要多注意休息？”
“不累，跟你们这些孩子在一起，我也觉得年轻。”王老师笑得很欣慰，“对了，你们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会儿？正好我这儿有刚泡的茶。”
“好啊。”摧雨其立刻答应，转头看时俞夏，眼神里带着期待。”
时俞夏点头，“那就麻烦王老师了。”
三人往办公室走，路上王老师又问了些他们现在的生活情况，时俞夏主要负责回答，摧雨其偶尔插几句话，大多是问王老师学校里的事。
到了办公室，王老师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你们俩高中时就坐同桌，关系最好，现在还经常联系啊？”
“嗯，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时俞夏回答，看了摧雨其一眼，“互相有个照应。”
摧雨其端着茶杯，小口喝着：“王老师，您还记得我们高中时上课的样子吗，我有没有经常走神啊？”
“你啊，上课倒不怎么走神，就是有时候爱跟时俞夏传小纸条。”王老师笑着说，“有一次我还当场抓到你们，把纸条收了，你们俩当时脸都红了。”
摧雨其愣住了，转头看时俞夏：“我们以前还传过小纸条，写的什么啊？”
时俞夏心里一酸，脸上却笑着：“没写什么，就是问作业题。”
王老师也没多想，接着说：“你们俩当时学习都好。”
“我数学好吗？”摧雨其眼睛亮起来，“那我现在还能解出题目吗？”
“肯定能啊，底子还在呢。”王老师点头，“对了，你们要不要去以前的教室看看，现在那个教室是高二（3）班在用，正好现在没课。”
“要去！”摧雨其立刻站起来，“我想看看我们以前坐的位置。”
时俞夏也站起来，“那就麻烦王老师带我们去看看。”
王老师领着他们往教室走，路上碰到几个老师，都跟王老师打招呼，顺便好奇地看了看时俞夏和摧雨其。
到了教室门口，王老师推开门，“就是这儿了，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摧雨其率先走进去，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沿着课桌慢慢走，眼神里满是好奇。时俞夏跟在他后面，轻声说：“我们以前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摧雨其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停下来，伸手摸了摸桌面，“就是这里吗？我好像有点感觉，好像以前在这里写过作业。”
“嗯，你当时总爱在窗台上放一盆小多肉，说看着心情好。”时俞夏站在他旁边，“后来放暑假，你还特意把多肉带回家，开学又带回来。”
摧雨其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我喜欢养多肉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关系，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时俞夏轻声说，“我们今天能来这里，已经很好了。”
摧雨其点点头，又在教室里转了转，走到黑板前，伸手摸了摸黑板，“以前老师就在这里写字，粉笔灰会不会弄到衣服上啊？”
“会啊，你以前总说粉笔灰呛人，每次擦黑板都要戴口罩。”时俞夏笑着说，“有一次你忘了带口罩，擦完黑板后，鼻子上都沾了粉笔灰，像个小花猫。”
摧雨其忍不住笑了，“真的吗？那肯定很滑稽。”
“嗯，当时我还拍了照片，回去给你看，你还跟我生气，说我笑话你。”时俞夏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两人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王老师在门口喊他们：“差不多了吧？等会儿要上课了，别影响学生们。”
“好，我们马上出来。”时俞夏拉着摧雨其的手，往门口走。
摧雨其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小声说：“我还想再待一会儿，感觉这里好熟悉。”
“以后还能来，我们下次再来看。”时俞夏轻声安慰他。
出来后，王老师看着他们，“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
摧雨其挠了挠头：“好像想起了一点点，但还是记不太清。不过感觉很开心，谢谢王老师带我们来看。”
“不用谢，你们能来看我，我也很开心。”王老师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我也要准备下一节课了。”
“好，那王老师再见，我们下次再来看您。”时俞夏拉着摧雨其跟王老师道别。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王老师挥挥手，转身回了办公室。
两人走出教学楼，往校门口走。摧雨其一路上都在说刚才在教室的事，语气很兴奋。
“时俞夏，刚才王老师说我们以前传小纸条，你真的还记得写的什么吗？”
时俞夏顿了顿，笑着说，“记得啊，当时你问我这道数学题怎么做，我跟你说下课教你。”
“就这个啊？我还以为写了什么特别的呢。”摧雨其有点失望。
时俞夏心里一紧，其实当时纸条上写的是“放学一起去吃巷口的麻辣烫好不好”，但他不敢说，怕摧雨其追问更多，反而让他困扰。
“当时我们主要还是聊学习，哪有什么特别的。”
“哦。”摧雨其点点头，没再追问。
走到校门口，保安大叔还在看报纸，看到他们出来，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校门，往公交站走。路上，摧雨其突然说：“时俞夏，我好像想起一点事，就是我们以前放学，好像经常一起去一个地方吃东西。”
时俞夏心里一动：“是吗？你想起是哪里了吗？”
摧雨其皱着眉，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了，就是感觉很熟悉，好像有很多好吃的。”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们再去。”时俞夏放缓脚步，跟他并肩走，“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摧雨其立刻点头，“尤其是去教室的时候，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虽然记不清，但就是很舒服。”
“开心就好。”时俞夏笑了笑，“以后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来。”
“真的吗？”摧雨其眼睛亮起来，“那下周我们还来好不好？我还想跟王老师聊聊，再去教室看看。”
时俞夏心里一酸，明明上周才来过，这周又来了，下周还要来，但他还是点头，“好，下周我们还来。”
摧雨其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挽住时俞夏的胳膊，“俞夏，有你真好。”
时俞夏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他的温度，心里既温暖又酸涩，“傻瓜，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走到公交站，正好公交车来了。时俞夏拉着摧雨其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摧雨其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嘴里小声哼着歌，虽然调子有点乱，但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时俞夏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默默想，不管多少次，只要摧雨其想，他就会陪着他来，哪怕每次都是重复的场景，重复的对话，只要能让摧雨其开心，能让他偶尔想起一点过去的事，就够了。
公交车慢慢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
摧雨其哼了一会儿歌，转头对时俞夏说：“俞夏，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带点礼物给王老师啊，他好像很喜欢喝茶，我们带点好茶叶给他好不好？”
“好啊，没问题。”时俞夏点头，“下次来之前，我们一起去买。”
“嗯！”摧雨其用力点头，脸上满是期待。
时俞夏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心思这么细。”
摧雨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真的吗，那我以前是不是也经常给老师送礼物啊？”
“嗯，以前教师节的时候，你总会提前准备好贺卡，还亲手画了画在上面，王老师当时特别喜欢。”时俞夏回忆着以前的事，语气里带着温柔。
“我还会画画啊？”摧雨其眼睛里满是惊讶，“那我现在还会吗？”
“应该会吧，天赋这种东西，不会轻易消失的。”时俞夏笑着说，“等回去了，我们可以找纸和笔，你试试画一画，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好啊！”摧雨其立刻答应，“回去我就画，画给你看。”
“好，我等着看。”时俞夏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
公交车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小区门口，两人下车往家走。
路上，摧雨其还在不停地说今天在学校的事，一会儿说王老师的笑容很亲切，一会儿说教室的桌子比他想象中小，一会儿又说学生们看起来很有活力。
时俞夏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看着他叽叽喳喳的样子，心里的酸涩慢慢被温暖取代。
虽然摧雨其失忆了，虽然他们每天都在重复一些事，但只要摧雨其开心，只要他还在身边，就足够了。
回到家，摧雨其第一件事就是找纸和笔，说要画画。
时俞夏帮他找出来，放在桌子上。摧雨其拿起笔，认真地画起来。
时俞夏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低头画画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侧脸柔和又认真。
过了一会儿，摧雨其放下笔，把画纸递给时俞夏，“时俞夏，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今天我们去的教室？”
时俞夏接过画纸，上面画着一间教室，虽然线条有点稚嫩，但能看出是今天他们去的那间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多肉盆栽。
时俞夏心里一暖，抬头对摧雨其说：“画得很好，很像，尤其是这个多肉，画得很可爱。”
“真的吗？”摧雨其眼睛亮起来，“那我明天再画，画王老师，画我们穿校服的样子。”
“好啊，我很期待。”时俞夏点头，把画纸小心地收起来，“这个我要好好保存着。”
摧雨其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今天穿的校服外套，仔细地叠起来，“这个校服也要好好保存，下次去学校还要穿。”
“嗯，我帮你收起来。”时俞夏走过去，接过他叠好的校服，放进衣柜里。
摧雨其靠在沙发上，看着时俞夏忙碌的样子，突然说：“时俞夏，谢谢你。”
时俞夏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学校，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还记得我以前的事。”摧雨其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认真，“虽然我记不得了，但是我依旧爱你。”
“我也是，我爱你。”
失去记忆令他刻骨铭心，虽然没有想起，但是他还是喜欢上了，哪怕再忘记，他也会重新爱上最重要的人。
记忆被悬在半空中，也许无法想起，也许再也无法想起。
旧衣服依旧摆在那里，被遗忘，又被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