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盛然听到声响,他转过头,唇角扬起乖巧的微笑:“姐姐们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明越和沈曜交握的手上,又迅速移开。
盛然垂下眼睫,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受虐倾向,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像个执迷不悟的朝圣者,一次次试图挤进她的生活,又一次次被那道无形的界限灼伤,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忍不住靠近,像飞蛾扑火。
玄关处传来窸窣的换鞋声,随后周萱像只花蝴蝶般扑过来,“盛然弟弟,有没有想姐姐?”
“没有。”他条件反射地回答,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玩笑。
"臭弟弟!"周萱一拳头砸在他胳膊上。
厨房的磨砂玻璃门透出暖黄的光,周阿姨的声音混着炖汤的香气飘出来,“明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几人走向餐厅,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盛然在周萱身边坐下,他们三人相谈甚欢,沈曜低头和明越亲密耳语,明越被他逗得捂嘴笑了起来。
周萱在一旁打趣,“盛然弟弟,今天咱俩这电灯泡瓦数太足了。”
盛然机械地咀嚼着菜。
周萱又嚷嚷着说拿几瓶酒来,她要喝醉在这里。
明越打趣道,“沙发留给你。”
“曾经在床上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有男人了竟然把我赶去睡沙发?!”周萱捂着胸口,“明越,你好狠的心!”
“那我得看我家沈曜肯不肯把床让给你了。”
沈曜战术性咳嗽:“等下我帮你把沙发铺成双人床。”
“好好好,你们俩还真是妇唱夫随,欺负我!”周萱起身去到冰箱,“靠!怎么全是水?!”
“我去拿。”盛然放下碗筷,“我家里有。”
盛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昏暗的楼梯,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吞没了他的脚步声。
盛然站在玄关,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烟盒,他抽出一根,点燃,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只要靠近她多一点,想要的就更多。
想来到她身边,想进入她的生活,想和她一起吃晚餐,想和她分享心跳和呼吸,想成为那个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空荡荡的家提醒着他——自己一无所有。
盛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偷窥着她的幸福。
抱着几瓶啤酒回来时,餐厅里的笑声已经传到了走廊,盛然调整了一下表情,推门而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不谙世事的笑容:“两位姐姐说什么,这么开心。”
“明越说要把你灌醉了送到我床上去。”周萱朝他挤眉弄眼。
“姐姐,你这是犯罪..”
“那我们今晚就赖这儿听墙角!”周萱又坏笑道。
“我家隔音效果挺好的。”明越接过沈曜递来的啤酒。
周萱又把话题转向瑞士住酒店的趣闻,“......听了大半夜的交响乐,气的我直接打电话投诉。”
明越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
“咦,盛然弟弟,”周萱突然转向盛然,“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个前女友怎么一声不响地就回国了。”
“可能觉得不好玩吧。”盛然耸耸肩。
“哈?”周萱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尺寸不过关还是技术不过关?”
“......”盛然又一次领教了周萱的口无遮拦,“别瞎想,我和她没住一起呢。”
“哦,原来是还没给你自证的机会呢!”明越开口打趣。
盛然闭嘴了,他就知道这两女人不会放过任何调侃他的机会。
饭后,周萱说要去明越的衣帽间扫荡一番,盛然犹豫了一秒,也跟了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明越的私人空间。
衣帽间不算特别大,但每一寸空间都被精心设计,衣柜里挂着一排排当季新款,包包在射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他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像是无意间闯入了什么神圣的殿堂,直到看到那些属于男性的衣物。
它们提醒着他,有一个男人,和明越共享着最私密的空间。
他像个彬彬有礼的客人,克制地欣赏着这个与她息息相关却又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
盛然走到明越的梳妆台前,上面有她常用的化妆品和一整柜香水,一个粉色的发卡被随意丢在一边,那是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头上别着的发卡。
盛然将这个发卡攥进手里。
等电梯的间隙,周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瞧出来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的?”
盛然盯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没有回答。
“追她都追到楼下了。”
“她又不喜欢我。”
“那不挺正常嘛!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喜欢她的男人从这里排到法国巴黎还可以打个来回。”周萱顿了顿,略带安慰道,“所以你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不伤心。”
周萱噗嗤一笑:“那你现在这副表情,活像恋爱十年的女朋友被你抓到出轨似的。”
“......”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周萱走进去,转身对他眨眨眼:“下次来我家喝酒,我给你多叫几个漂亮姐姐。”
“嗯。”
盛然打开房门,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卧室里躺下。
他觉得很累,很不开心。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枚发卡,拿在手里细细摩挲,又起身打开衣柜,里面有一套女士睡衣。
是明越丢弃的。
他让管家将那天所有的床单和衣物都清洗干净,然后带到了这里,铺在了自己的床上,挂在了自己衣帽间。
他重新躺回床上,将衣服盖在脸上,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属于她的气息。
衣服倏地被拿开,一张漂亮的脸赫然出现在盛然面前。
“为什么我丢掉的衣服会在你这里?”
盛然觉得自己头昏脑涨。
“要不,我给你一个机会...自证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金属拉链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皮肤与织物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在潮水将他吞没前,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好姐姐》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
呖呖莺歌溜的圆。
送走周萱和盛然,明越兴致很好,她转头对沈曜提议:“漱玉园的梅花开了,我们游园去。”
沈曜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畔轻语,“好!”
踏入园门,迎面便是那座青灰色的假山,此刻,它已被厚厚的雪覆盖,宛如一幅淡墨晕染的山水画,就在这素裹银妆之间,几点灼目的嫣红破雪而出,傲然绽放。
那是倚石而生的红梅!在梢头绽出朵朵娇艳,花瓣薄如蝉翼,红得却似最浓烈的朱砂,仿佛这茫茫雪色中燃起炽热的火焰。
沈曜伸出手,指腹温存地拂过一朵开得正盛的梅花,似要替它拂去花瓣上沾染的细雪,梅枝轻颤,簌簌雪花随之飘落。
他喜欢梅花。风偶过,枝影在壁上微微晃动,捎带起游丝般的冷香,直往人鼻端里钻,沈曜凑近,那香气清冽,竟如无形的丝缕,悠悠缠住衣襟,仿佛要牵引着人向前去。
他有点流连忘返。
绕过假山,一条清浅小溪蜿蜒而出,泠泠水声,如环佩轻鸣,岸边却有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在这雪景中尤为别致。
沈曜蹲下身,将手探入溪流,汩汩的水流温柔地滑过他的指缝,像丝绸,像绫锻,缠绕在他的指尖。
他站起身时,水滴从他修长的手指滑落。
水中竟然有一尾鱼,一条漂亮的青鱼,在清澈的溪水里格外醒目。
明越俯下身,想捉住那灵动的鱼儿,可它实在滑溜,腰肢轻摆,便倏地从她指间溜走,箭一般射向溪流深处。
它逆着水流,在溪石间灵巧穿行,水声潺潺,溪流湍急处激荡起细碎的银沫,可鱼身稳若磐石,它尾鳍轻轻一摆,便稳稳抵住激流的冲荡。
它时而贴着长满青苔的卵石滑过,柔嫩的苔丝似触手,温柔地抚摸又倏地攥紧;时而从倒伏的枯枝下钻出,水面波光粼粼,在它光滑的脊背上投下游弋变幻的光影。
它溯流而上,前方是一道岩石垒成的水阶,白浪哗然砸下,水花四溅。它弓身蓄力,尾鳍如扇展开猛地一甩,竟借水力斜跃而起,那道斑斓的青影破开飞溅的碎玉,稳稳落入上游那泓幽暗的潭水之中。
它终于停歇下来,静静地沉在池底,腮盖缓缓开合,任由水流温柔地抚过它的鳞片。
——《皂罗袍》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