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盛然没有再和明越有过任何交流,而那个叫周思奕的女孩,在第二天便独自踏上了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
不知是带着心碎的清醒,还是懵懂的逃离,或许,她该庆幸,挣脱了一场精心编织的爱情围猎。
明越收到沈曜发来的照片,画面里是他家贴好的崭新春联,红底洒金,透着浓浓的年味,字迹端正有力,沈曜在消息里得意地补充:我妈写的,厉害吧!
明越想起沈曜那一手隽秀飘逸的字,原来是有家学渊源,她不禁莞尔
随后是他发来的视频,背景音是超市里循环往复的恭喜发财,带着一种特有的热闹和喧嚣,镜头晃动里,每个人似乎都在期待这个象征着团聚的节日。
沈曜给她展示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薯片、糖果、坚果、巧克力……尽是些哄小孩子的零嘴儿。
明越向来都不爱吃零食。
沈曜问她在瑞士玩的怎么样,她说:挺好的。
晚餐时分,盛然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问旁边的周萱:“萱姐,明越今天怎么没在?”
“她呀?看咱们都成双入对的,说没意思,提前飞回去找她家那朵小白花了。”
盛然的手微微发紧,又缓缓松开,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沈曜接到明越的电话时,心里微微一跳,现在她所在的地区应该是凌晨,这么晚的电话,他有点担心。
沈曜立刻起身走到阳台,接通电话,“喂?明越?怎么了?”
“在哪里?”电话里明越的声音传来,轻松随意。
沈曜松了一口气。
“家里呢。你在干嘛呢?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D城的出租车...有点难打。”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个好心人来接我呢?”
“……”沈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冲击得嗡嗡作响,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在D城?”
随即没等明越回答,“在哪?!机场吗?等我!我马上到!”
“嗯。”
“好!等我!别乱跑!”沈曜语速飞快,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回了客厅,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爸!车钥匙给我!”
沈庆良被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茶几上的钥匙递过去:“干啥去啊?火急火燎的?”
沈曜一把抓过钥匙,人已经旋风般冲到了门口,“接女朋友去!”话音未落,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沈庆良张着嘴,半天没合拢,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还没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
“哎呀!老婆!老婆你快出来!”沈庆良猛地回过神,冲着卧室方向激动地大喊,“你儿媳妇来了!”
“嚷嚷啥呢你们爷俩,噫?儿子呢?”孙绍芬从卧室门里走出来,她刚换好新的床单。
“接他女朋友去了!”
“真的假的?!哎哟喂!我就说为啥这几天咋左眼皮直跳,原来是有这么大的惊喜!”孙绍芬乐的合不拢嘴,“快快快!老沈,赶紧把客厅再拾掇拾掇!地板再拖一遍!人家女孩子第一次过来可不能怠慢了。”
老两口瞬间忙碌起来,家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带着点手忙脚乱的喜庆气氛。
机场出口处灯火通明,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行色匆匆。沈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脸被帽子和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在人群中依然如此扎眼。
他一脚油门,车子精准地停在她的面前,沈曜下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哎呀,”明越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你要闷死我啊?”
沈曜这才稍稍松开些,“我怕...怕是我太想你,做的一场梦。”他抬手,温柔地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仔细地拨到耳后,“不过,现在我确定了...不是梦。”
沈曜转身,提起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车子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霓虹闪烁,年味浓浓。
“先去酒店吧。”明越将位置报给了沈曜。
沈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侧头飞快地看了明越一眼,闪烁的光线滑过她精致的侧脸。他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期待:“明天要不要去我家里吃个便饭?我爸妈他们知道你来了,特别高兴。”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明越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灯,她似乎在感受这座城市透过车窗传递来的、与A市截然不同的、更粗粝也更温暖的气息。
“可以呀!”
沈曜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到了酒店办好入住,沈曜帮明越把行李箱推进房间,温暖的气息包裹上来,明越脱下厚厚的羽绒服,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
沈曜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在这里待几天?”
明越正打量着房间,闻言转过头,撇撇嘴,“怎么?我一来你就准备赶我走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曜一下子急了,“我只是…只是在想带你去哪里玩?”他语速飞快,生怕她误会。
看着他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明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慢悠悠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的灯火,故意拖长调子,“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让我不开心的话,我待两天就走。”
她顿了顿,回头瞥了他一眼,补充道,“你让我开心的话,那我待两天…也走。”
沈曜脸上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僵住,“只待两天吗?”
明越看着他耷拉下来的肩膀,觉得有趣极了,她转过身,背靠着窗,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不然呢?是准备让我回你家过年吗?”
“也不是不行!”沈曜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真的!我爸妈肯定特别欢迎!家里过年可热闹了……”
“可我……最讨厌亲戚间的聚会了。”
“吵吵闹闹的,还要应付不熟悉的人。”
“没关系的!”沈曜立刻保证,眼神无比认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你要是不想搭理他们,我就带你去放烟花!”
“而且我们这儿说话都是方言,你根本不用担心要跟他们交流,装听不懂就行!”
明越突然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跟随父母回H市探亲,那些人说着方言,叽里呱啦的她一句都没听懂。
后来,那些人渐渐从H市过来,一个一个又一个,他们开始说着A市话,带着蹩脚的口音。
明越仔细回想,探亲时母亲是什么态度呢?好像母亲买了很多好吃的零食,温柔地抚摸着那些小孩的头,她很开心,即使她和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那时候的母亲...应该很爱父亲吧。
为什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会爱上一个穷学生?明越也曾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在遇到沈曜时,她开始明白,命运有时就像一个品味低劣、酷爱黑色幽默的恶俗编剧。
她是父亲的女儿,也是母亲的女儿。
沈曜对她仿佛有着刻在基因里的致命吸引力,她没有拒绝这种感觉,反而放任它不断蔓延。
她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心态,想要亲身体验母亲当年的爱情——那种不顾阶层、不顾背景、纯粹炽烈的爱。
她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可是...强大如母亲,依然把握不住爱情,也看不透人心,她会为了爱情走入婚姻。
而自己,却绝不会!
她爱沈曜,大可以折断他的翅膀,打碎他的骨头,将他囚禁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笼子里,如同众多成功男人背后的妻子一般,挂着“太太”、“夫人”的光鲜名号,却只能在午夜梦回时,独自等待尚未归家的丈夫。
那时候的她还会爱那样的沈曜吗?
答案如此清晰。
她爱的,是他眼中闪耀的光、他骨子里的韧劲、他毫不掩饰的爱意和那份属于他自己的、鲜活的生命力,摧毁这些,就等于亲手杀死了她所爱的对象。
这真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沈曜被她长久的沉默和变幻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安,他试探地轻轻唤了一声:“明越?”
明越猛地回过神,目光撞进沈曜那双盛满了期待和欢喜的眼睛里,“好。”
那就继续试试吧!
试试母亲走过的路,管他尽头是繁花还是悬崖,至少此刻,他们是相爱的。
“真的?!”沈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兴奋地将明越抱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那我明天一早过来接你!”
明越被他纯粹的快乐感染,刚才那些沉重的思绪暂时被抛开了,只是看着他笑,“有点饿了。”
沈曜这才猛地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看我!”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满脸歉意,“光顾着高兴了!你肯定饿坏了!”
他立刻牵起明越的手,“走,带你吃东西去!”
明越却没有迈步,沈曜疑惑地回头。
“你真是……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