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深回到喧嚣的宴会厅,仿佛露台上那场短暂的对话只是他繁忙夜晚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与人谈笑,举止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无人能窥见他心底曾泛起的细微涟漪。直到宴会渐散,他随着人流离开,目光在经过通往露台的那扇门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
而那个被许昭年带来如今在角落的纯白蛋糕,像一个被遗忘的注脚,在逐渐冷清的会场里,奶油渐渐塌陷,最终彻底失去了形状。
许昭年是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阳光刺眼。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残留着一些破碎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月光,寒风,还有她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出的那句石破天惊的“喜欢”。
“完了……”她捂住脸,哀嚎一声。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拼命安慰自己:陆见深那样的人,遇到的告白恐怕可以从街头排到街尾,怎么会把她一个醉鬼的胡话放在心上?
看看快要迟到的时间,她只能匆忙顶着憔悴的面容赶到公司。
结果上午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会,作为部门主力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连眼风都不敢扫向主位的陆见深。
然而,陆见深却注意到了她。看到她时不时揉着太阳穴,面色苍白,他微微蹙眉,侧身对身边的秘书低声交代了一句。
秘书Lisa立刻颔首,应了声“明白,陆总”。她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丝不苟的香槟色套装,盘发精致,妆容完美,整个人透着一股高效干练的精明。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陆总从不轻易关心下属私事,尤其还是女下属。但这诧异只存在了零点几秒,便被她专业的表情迅速掩盖。不久后,一盒缓解宿醉头痛的药便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许昭年的工位上。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在平静的部门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午休时分,茶水间成了流言的温床。
“看见没?Lisa亲自给她送药!多大的面子啊!”说话的是王姐,部门里的老资历,身材微胖,最爱打听和传播小道消息,此刻正一边冲着咖啡,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哼,”接话的是李姐,同样年长,撇着嘴,眼神里满是鄙夷,“装得一副清纯小白花的样子,手段倒是高明,就知道在男人面前卖惨装可怜。”
一旁刚入职不久的小郑好奇地眨着眼,不敢插话,却竖着耳朵听得起劲。
一向在八卦中保持沉默的顾盼,这次却反常地低声附和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呗。”她靠在料理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昨晚她见许昭年状态不对跟出去,恰好听到了那场告白的尾声。在震惊于许昭年胆大的同时,一股被背叛的怒火和疯狂的嫉妒也攫住了她——许昭年明明有男朋友,竟还敢肖想陆总?而自己偷偷喜欢了陆总那么久,却从未敢表露分毫!什么老实人,心机比谁都深!
许昭年对这一切暗涌浑然不觉,只是对陆见深的“关怀”感到愈发窘迫。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的项目中,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也确实是需要赚更多的加班费——没有了林辰,买房的目标似乎更遥远了,但也成了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浮木。
顾盼看着她拼命的样子,忍不住抱着一摞文件走过她工位时,停下脚步,语气带着刺:“这么卖力,是想争主管的位置吗?”
许昭年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神色冷淡的顾盼,不明白这位曾经还算友善的同事为何突然变得充满敌意,只低声老实回答:“没有,只是想多赚点加班费。”
接连几天,陆见深深夜离开时,总能看见技术部那个角落亮着的灯,以及灯下那个愈发清瘦单薄的身影。他发现她似乎瘦了不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这天夜里,他又看见她伏在案前。他脚步顿了顿,转身下楼,在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放在她的手边。
许昭年受宠若惊地抬头,瞬间红了耳根,嗫嚅着道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有了酒精的壮胆,她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迅速埋首回屏幕前,假装忙碌。
陆见深没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等他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再次出来时,发现外间办公区已是一片寂静,只有许昭年的工位还亮着小灯——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夜深的办公室冷气很足,她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他沉默地注视了几秒,最终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轻缓地披在了她身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顾盼第一个来到公司,一眼就看到了那件质地精良、明显属于男性的西装外套,以及袖口那枚精致的、她曾在财经杂志专访照片上见过的定制袖扣。
是陆总的!
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怒和被欺骗感的火焰瞬间将她吞没。她原以为许昭年只是痴心妄想,没想到竟然真的使手段攀上了高枝!
午休时分,她再也按捺不住,与王姐、李姐几人聚在复印机旁,这里俨然成了第二个舆论中心。
“看到了吗?陆总的衣服都在她那儿!过夜了估计!”王姐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
“我就说吧,表面上清高,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李姐的言辞愈发刻薄。
小郑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说:“不会吧……昭年姐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哪种人?勾引有妇之夫的人!”顾盼冷笑着,抛出了最具杀伤力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这场流言的爆点:“让她先得意着。我听说,沈之遥小姐下个月就要回国了。到时候,正主回来,我看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还能怎么办!”
流言像病毒一样在部门里悄然扩散,而风暴中心的许昭年,对此却一无所知。她只是在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的昂贵外套,吓得瞬间清醒,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