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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月赫赫之晖光

作者:云满山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轸有点羞怯地笑了笑,神情像稚童般天真:“因为他救了我的命呀,所以我要跟着他,才有机会报答恩情。”


    计景呈简直有点抓狂:“我都说了几万次不用,他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又用手指指着时轸鼻尖:“师尊,他一定是另有所图,不能信他说的。”


    时轸似乎有些难过,什么也没说,脑袋耷拉了下去。


    他无不沮丧地想:明明临别前是恩公摸了他的耳朵,他热得难受想洗个澡,却又被误会成了另有所图。


    恩公总是误会他。


    但律回仙君却果然如恩公所说的一样,是个很好的人呢!


    靖聆看着时轸这般乖巧又可怜兮兮的,到底是于心不忍:“景呈,你带他去做一下来客登记吧。你叫什么名字?”


    计景呈:“哈???!”


    时轸看了看计景呈,略一迟疑,还是腼腆道:“仙君唤我星朗就行。”


    计景呈:有没有人管管我?


    时轸兴奋地抬头看向计景呈,又望向靖聆,一双眼睛亮亮的:“星朗谢过仙君!”


    被无视在一旁的计景呈简直要发狂。


    师尊!!!不可以!!你这是中了他的苦肉计啊!


    这狐狸,果然好手段!心计实在是高深!


    当然没有人搭理他,计景呈一脸不愿意,桑子流看他死不屈服的模样,便主动领着时轸去登记去了。


    剩下三个人在那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这下好了,趁江讴不在尽闯祸。


    虽然这个祸说大不大说小也挺小的。


    毕竟打架的不是靖聆,在别人家门口洗澡的也不是靖聆。


    但是毕竟教不严师之惰啊,靖聆还是决定在形式上教育徒弟两句。


    “景呈。”靖聆微微正色道:“以后出言前要三思,不然会不慎伤人。”


    计景呈脑子里立马蹦出了他对着师尊自称小爷的画面,忙跪了下去:“是弟子无礼,请师尊恕罪!”


    靖聆心中大慰,连带着看向计景呈的眼神都慈祥了。


    啊!多么听人劝诫的孩子!


    靖聆不由得又多说了两句:“我看星朗那孩子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长得好看又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友,以后和人家说话的时候,试着温和一点……”


    计景呈越听脸上越是不服气,他妈的谁要和他做什么朋友。


    靖聆每说一句,任观脸上的笑意就越是意义不明。


    末了,靖聆下了最后的总结:“总之,你们好好相处吧!”


    计景呈敢怒不敢言地走了,他师尊一定是被妖言给迷惑了。


    其实靖聆没有多问计景呈和星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按理来说不应该妄下定论,但他看着星朗那双眼睛,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星朗是少有的天真无邪。


    这种眼神他上辈子在隔壁病床的小病友身上也见到过。


    那是唯一一个不惧怕他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管子,还愿意过来和他说话解闷的人。


    实在是纯真无邪得很。


    只是最后他死的时候貌似给人家小朋友吓到了。


    不过也确实,任何一个人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会觉得害怕与恐惧吧。


    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头缝隙中对死的恐惧。


    如果可以真想对那位小朋友说一声对不起。


    任观的声音打断了靖聆的伤春悲秋。


    “师尊的眼光真是独到,师尊莫不是喜欢星朗那样的?”


    靖聆听着这句话觉得有点莫名,还是如实回答:“嗯,星朗是个不错的孩子。”


    任观映着靖聆身影的眼底有点冷,那双勾人的眼睛还是那样弯着。


    “比之大师兄呢?”


    靖聆拉开房门的手顿了顿,几乎没怎么思考:“自然是更喜欢景呈。”


    计景呈着孩子虽然性子是直率了点,有什么话不过脑先过嘴,但本质并不坏,相反十分坦诚。


    况且景呈是自己的徒弟,靖聆又怎么舍得掌心向外。


    靖聆已经往屋里走了两步,身后没有任何动静,转头一看,发现任观仍是站在与门槛相距半步的地方。


    “怎的不进来?”


    任观眨眨眼:“徒儿再进去坐会儿,就来不及赶回去了。”


    靖聆失笑:“在我这里住一晚就好。”说着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嫌挤的话。”


    “弟子有幸在此留宿,又怎会嫌挤?”任观一脚迈进门槛:“只是怕师尊睡得不舒服,弟子会很愧疚的。”


    “你能休息好就行。”


    他早已做好了被挤下床底的准备,只能祈求他这徒弟睡姿能好一点。


    不过在靖聆的印象里,他这小徒弟小时候的睡姿还是挺好的。


    倒是他自己,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记得他之前的梦里,有梦到过任观很小的时候。


    大概是还不满一周岁的时候,襁褓时期的任观是由靖聆抱着睡的。


    有好几次在闭眼前,小宝宝还是躺在怀里乖乖的,再睁眼时,孩子已经出现在床底了。


    靖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任观才那么点小,被摔了竟是不哭也不闹,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底下。


    后来江讴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人给抱走了。


    从此以后,任观就不再和靖聆一起睡了。


    想到这里,靖聆有点紧张地看向任观的后脑勺。


    幸好,当时没有给孩子脑子摔坏了。


    不然给那么聪明一孩子摔傻了,靖聆恐怕是难逃死罪了。


    任观感觉背后有道视线正一直注视着自己,勾了勾唇角,蓦地回头。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骤然相触,靖聆好像偷偷摸摸被抓包的小偷一样,心尖猛然颤动,顿觉心跳如擂鼓。


    但靖聆不愧是活得久了,纵使心跳如鸣,脸上仍是不露声色,淡定如水。


    靖聆在心里为自己能如此不破功感到一百分的满意。


    任观眼尾泛起笑意:“师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当然看你这头形真的很不错。


    靖聆意识到自己这副表情好像又有点关于冷淡了,不知道会不会显得突兀,于是又淡淡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你长高了许多。”


    任观敛去眼底的深意,可不是,他的师尊可发现得有点太及时了。


    “师尊,弟子有一事想问很久了。”


    “何事?”


    “弟子看大师兄都有字了,弟子却还没有自己的表字呢。”


    靖聆心底有点讶然,他记得书中任观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取字了,见任观一直没来问,靖聆便以为是江讴为他取了。


    而现在任观马上就到弱冠之年了,虽然按常人来说及冠时加字是没错……可是任观竟是到现在也没取字吗?


    这和书里头说的不太一样啊。


    任观见靖聆没什么反应,又唤了一声:“师尊?”


    靖聆忙不迭回过神来:“嗯,字我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任观听了直直跪到地上,满眼期待地看着靖聆:“请师尊赐字。”


    靖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手虚握着抵了一下唇:“就取‘光赫’二字可好?”


    任观笑得灿烂:“弟子自然是喜爱的,只是弟子愚钝,不知‘光赫’二字是为何意?”


    这靖聆还真不知道,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道:“故日月不高,则光晖不赫。‘光赫’取意为:与日月同晖。”


    任观眼底似有流光溢彩,俯身叩首道:“弟子谢过师尊。”


    居然那么喜欢吗?


    靖聆也在心底跟着笑,像任观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和他的名字一样光彩夺目。


    靖聆去沐浴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任观一个人,坐在唯一一把小木凳上。


    这木凳坐起来着实有点憋屈,四条凳子腿矮得像是专门给小屁孩坐的。


    两条长腿曲着也不是伸着也不是,坐了没一会儿就站起身在房间杵着。


    只一眼扫过去,这里的摆设简单得简直是一目了然。


    屋子里的装潢十分古朴素净,桌案、书架、木桌和一张矮矮的小木凳。


    照亮屋内的只有床边的几簇摇曳烛火,其流露出的暖意让人觉得岁月无比宁静。


    任观知道不应该对别人的私域随意窥视,但床头发出的那一点不同于烛火的亮光又实在惹眼。


    甚至是有点可疑。


    任观几步走到床头,那一点光亮就被压在枕头底下,只露出一小个角,叫人想一探究竟。


    任观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他伸出一只手去掀开了素白的枕头,那被枕头所掩盖的,是一幅卷轴。


    那卷轴用一条红色的细绳系着,只有孩童手臂那么长。


    收在床头的东西,不说是否私密,至少是极为重要的。


    任观那一双带点邪魅的眼睛看着卷轴轻轻眯起。


    他的师尊将东西藏在枕头底,实在是可爱的很。


    任观手指刚触上卷轴,卷轴上散发出的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弱渐强,似乎因为来人而变得十分躁动。


    而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任观脸上的表情也由戏笑转为愕然。


    在那一瞬间,一股浓重的悲伤如巨石般直直压上他的心头。


    拿起画卷的动作瞬间凝滞住,只觉得那股悲意化作洪水猛兽,在他身体哀嚎着横冲直撞。


    几乎是不可克制地,任观感觉喉咙被堵住了,呼吸时整个身体都在用力。


    等他终于能够自主呼吸时,刚抓上那条红绳要一把扯开,屋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挺轻的,不容易被察觉,可任观就是知道那是谁。


    是师尊回来了。


    任观那张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凶狠。


    靖聆推开门时,看见任观正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尊洗漱完了?可让我好等。”


    靖聆沉吟道:“嗯……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的,不必等我。”


    靖聆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是不会立马躺上去的,任观要是一直在这等着,那估计还得等上好一会儿。


    任观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靖聆身旁,指尖挽起靖聆垂落的一缕青丝。


    靖聆还在疑惑,只见他莞尔一笑:“让弟子替师尊把头发弄干吧。”


    靖聆听后愣了愣,也笑了。


    他的徒弟今晚看起来很高兴,许是还在为自己的表字感到欣喜吧。


    靖聆点了点头,也就随他摆弄去了。


    任观的动作可以说是极其温柔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发根,从指尖带出一点温暖的灵气,发丝随着他轻缓的动作慢慢变得干燥。


    靖聆舒服得眯了眯眼。


    有个温柔体贴的徒弟就是好啊。


    他这可真是沾了原主不少的光。


    又过了一会儿,靖聆感到困意上来了,脑袋顺着后脑勺上的力道顺势往后靠去。


    任观右手托住,让靖聆枕在掌心:“师尊这是倦了?”


    靖聆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睡着了。


    他忙坐直了身子,头和任观的手拉开了一定距离:“啊,抱歉……好了吗?”


    他感到身后的人俯下了身,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喷薄在发顶。


    任观抬手捻起靖聆耳边一撮头发,贴在脸颊一侧感受了一下:“已经好了,师尊。”


    说话带出的吐息洒在耳边,蒸得靖聆耳尖有点热。


    靖聆只得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歪了歪头:“谢谢……时候不早了,快歇下吧,明天还得赶路不是?”


    任观嘴角翘了翘:“是,师尊睡里头还是外头?”


    靖聆倒是无所谓里还是外,只是为了避免一脚把任观踹下床底的惨剧再度发生,他还是选择道:“外面吧,半夜有什么也好下床。”


    任观表示了然,很自觉地往靠墙那一侧躺了下去。


    嗯,确实是挤了些。


    两人板板正正地躺那只能是胳膊紧挨着胳膊。


    为了能让任观睡得更舒适一点,靖聆背对着任观翻了个身。


    万籁俱静的夜暮里,只有床头的烛火在燃烧时发出微弱的声响,其余的,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许是周围的环境过于安静,更显身后人的呼吸,靖聆就这样听了一会儿,竟觉得这像让人安心的催眠曲,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确实是安心且温暖的,比在病房中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能听到仪器冰冷规律的嘀嗒响要温暖得多。


    靖聆在睡梦中舒展了一下身体,又翻了个身。


    任观在烛光的光晕中,就着这个侧躺的姿势,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睡熟的人。


    墨发滑过肩膀垂落在床沿,额前落下几缕碎发,睡颜平和而宁静。鼻梁挺直,自然垂下的羽睫长而细密,在阖起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美中不足的是,眼眶底下现在有两片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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