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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镜鉴人心

作者:云满山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青天在上、晨光初露,还未等那最后一点云雾完全散开,凌云峰的弟子便已经聚集在白玉经堂内默诵经文了。


    凌云山派的长老于高台上肃立,注视着台下的弟子们。


    台下的人更是正襟危坐,仿佛连呼吸声都有意克制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请师尊将弟子逐出师门!”


    这道声音不大不小地响于经堂中,却仿佛一下子将空气全提上了上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经堂中站立的那一抹身影上,那人身着凌云山派的弟子服,少年的身型尚且清瘦,却如初升的旭日般意气飞扬。


    少年垂首弓腰,朝着经堂的高台方向行礼,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已经开始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他是律回仙君座下的,听闻他从来都入不了仙君的眼。”


    “那还不是他自己没本事,拜入律回仙君门下又如何?”


    “而且我最近听闻……他在私底下其实一直遭受虐待……”


    “遭受虐待?!不会吧,那可是律回仙君!我还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


    这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长老们投在任观身上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


    任观心里却是隐隐雀跃起来,期待着好戏开场。


    他已经不在意后果会如何,这些闲言碎语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他也已经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待他日后归来,一定将这群人全都踩在脚底下,教他们学会如何好好闭嘴。


    尤其是他的好师尊。


    今天这出戏不过是临走前送给他那好师尊一份小小的礼物。


    以前不管他做什么,他师尊都能漠然置之,不知今天是否也能泰然自若?


    想到这里,任观嘴角不由得暗自扯起一丝弧度。


    越来越多的视线从那名少年的身上转移到高台上那一袭白衣上。


    靖聆神情自若,仿佛八方雷打不动,只是伸出那修长的手抚了抚素白的衣袖。


    一派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而立,犹如雪中傲梅。


    实际上心里已经火烧火燎。


    他快要疯了,这人这几日频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提出这种要求,问其缘由也只会“弟子愚昧”云云,导致流言四起,经过一番口口相传,现已经像一阵狂风一般刮遍整个凌云峰。


    若不是那幅画卷一直阻止,他早如那人所愿,放其远走高飞了!


    “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靖聆在心里无能狂吼,脸上仍是静如止水。


    并不是他有精神分裂,但袖中那画卷这时却是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行,那我就让他有多远走多远罢。”靖聆正准备开口下驱逐令,耳中就传入令一道声音。


    “那你就会死。”


    “……”


    “那若是我留他呢?”


    “死得慢一点。”


    “……”


    靖聆站在那高台上,四周是无数双审视的眼睛,有些目光在哗然中逐渐转变为揶揄与讥嘲。


    靖聆看着眼下这些神情各异的人,心想:“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也不想活的啊!他本来死得好好的,死得连阎王爷都捞不回来了,谁料得一睁眼就变了天?


    没错,这种戏剧性的事情就是发生在他身上了,不是上演什么离魂记,而是穿书了。


    这世上的事情又是这样的不凑巧,他好死不死地穿到了一个受万人诛骂的大魔头身上。


    与其说这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本罪行列记。


    书名叫做《仙门集事录》。


    他上辈子恶疾缠身,平时除了看书,也做不了其他的事,于是便把这本书翻完了。


    里面的内容其实很少,让他感兴趣的是里面的一个和他名字相同的修士,名叫“靖聆”,字“律回”。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生机勃发,让他很是向往。


    但实际上,书中的这位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反派。


    而打倒反派的便他这天资聪颖的小徒弟——任观。


    在书中,任观是巫族共主,巫族乃是三界中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存在。


    所有人都对这个种族都多多少少地带有些忌惮,不仅是因为巫族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存在,也因为巫族有着改变天命轨迹的可怖力量。


    古往今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请求巫族为自己逆天改命的人数不胜数。


    都说与他出于同一门派的同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最后都被他害得没有好下场。


    简直是师门不幸。


    虽然他修为过人,却无恶不作、祸害多端。


    黑化后,与万恶之首“邪尊”同流合污,破开地碑结界,放出地界的妖鬼邪魔在世间横行作恶,自此人间生灵涂炭,三界大乱。


    世人对他的评价皆是如:助纣为虐、活该天诛地灭,……最后他的徒弟任观在他身上烙下死咒,引来数千万道天罚劈得他死无全尸。


    只是现在他还什么也没做,怎么看起来也像是活不到被雷劈死的时候啊!


    “住口!我凌云山派岂容你们这般无礼无义?!”一道苍老而庄严的声音犹如洪钟般响起。


    开口的是一位年迈的老者,他耷拉着厚重的眼皮,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这个经堂的一切。


    其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抬不起头来,心里不住地升起一阵惶恐。


    靖聆不用猜也知道,这位便是凌云山派的掌门人——寿崇道。


    “弟子恭迎寿掌门!”靖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忍不住跟着行了跪拜之礼。


    此后便无人出声,整个经堂又陷入一片死寂。


    “律回,确有此事?”老者的声音让靖聆心头猛地一颤。


    回掌门,我不知道啊!


    当然靖聆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样回答的,只得毕恭毕敬道:“无论如何,都是弟子的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认错态度诚恳一点,就算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应该能从轻处罚……


    又是一阵死寂过后,老者的声音再次于众人头顶响了起来:“上鉴明镜。”


    紧接着就有两人把一面比人还高的青铜方镜抬到了靖聆面前。


    靖聆看着眼前明净如水的镜面,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认识这具身体。


    但他现在可没心情仔细端详自己的样貌。


    鉴明镜是放置于凌云峰峰顶的一面铜镜,铜镜背面雕满了古老的纹样,镜面上方刻着“自鉴而后自立”的铭文,此镜的用意便是“鉴心”、“鉴人”。


    与鉴明镜作谎者,受万蚁噬骨之罚。


    “今日过后,再有夸大其词传谣者,一论除籍凌云山派。”


    寿崇道看着台下压得极低的人头,随即又转向靖聆问道:“律回,你可曾对弟子任观心怀怨恨、凌虐不仁?”


    经堂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心里暗中期待着某个结果。


    任观心里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在众人期待的包裹下,还是让他提起了几分兴趣。


    靖聆确实不曾凌虐他,但他又何曾说过靖聆施虐于他?


    但在他看来,靖聆这一罚却是必挨的。


    不曾凌虐他人,那心怀怨恨如何?


    然而靖聆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靖聆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狠狠唾骂镜中之人。


    “这个王八蛋,要说他没有对人施以暴行,谁会相信?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还要我来替你擦屁股!”


    靖聆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免得受那万蚁噬骨之苦。


    于是他看着镜中那人的嘴一张一合道:“确有此事。”


    下一刻,靖聆便被全身骨裂般的疼痛折磨得蜷缩在地上。镜中的画面也开始疯狂扭曲。


    老天爷,你不按常理出牌!


    生理性的泪水直流,沾湿了地面,不因为别的,单纯就是疼的。


    “我去你的……这次就是疼不死我我也不活了……”靖聆在疼痛的间隙中想道。


    经堂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寿崇道那耷拉着的眼皮也掀起了一点,语气沉重:“我再问一遍,律回,你可曾对弟子任观心怀怨恨、凌虐不仁?”


    恍惚中,靖聆的目光在虚空中仿佛对上了另一道视线,只是刚想捕捉,又归于虚空。


    “我……不曾。”


    话语落下,身上的疼痛才逐渐褪去,留下靖聆一个人蜷在地上直抽气。


    完了,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靖聆感觉有人来到自己身旁,将自己扶了起来,嘴里喊着诸如“师弟”之类的话,不过他没有听清,迷迷糊糊地被扶走了。


    经堂内的目光又移回了任观身上,眼神里带着探究。


    须眉尽白的老者发话道:“任观,既然律回无愧于你,你为何随意生谣?”


    任观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回掌门,弟子从未恶意造谣诋毁师尊,弟子可对鉴明镜起誓。”


    说着真有人将那面铜镜抬到他面前,任观一连被问了好几个问题,在镜前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说过诸如此类的话,镜面也毫无波澜。


    经堂内的弟子一脸诧异,方才那几个自以为是传言任观遭受虐待的弟子已经不敢抬头。


    “那你又为何作出这样不敬的请求?你可知凌云峰不是你随意进出的地方?”


    任观浑身状似惊吓地一抖,心里依然波澜不惊:“弟子……弟子自知技不如人,资质平庸又愚昧无知,不能令师尊青眼相待,讨人嫌不说,还有失师尊颜面,实在是有辱师门,故请师尊将弟子逐出师门。”


    众弟子在听到任观说自己“资质平庸”时便以为任观定要挨罚了。


    可那面镜子依旧平静如水。


    不由让人大吃一惊:像任观拥有如此天资的人,竟是自以为天资愚钝?!那他们算什么?!


    寿崇道久久凝视着底下这个人,最终将手中法杖重重往地上一杵,转身离开。


    凌云峰的弟子无一幸免,全领了抄20遍经书的罚。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更是不清楚。


    朦胧间睁开眼,盯着那一星摇曳烛火,眼前好似幻化出无数虚影,但伸手去抓,却又变成了那一点烛火。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出神的靖聆吓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真是煞风景!现在才出现,早干嘛去了!


    靖聆没好气道:“怎么?”


    “只是想告诉你,你再伤感一阵儿,他就要下山了。”


    靖聆知道它说的是任观,但他还是维持原姿势没动。


    “他下山了,除了我会死之外,还有其他的后果吗?”


    “加上你多死几个人罢了。”


    “……”


    靖聆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实在很怀疑,书中的大反派真的是他吗?他这徒弟怎么看怎么比他危险吧?


    看看这个局面,光阻止他自己黑化根本不顶用啊!


    可好不容易重生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当条咸鱼啊!


    靖聆泄愤似的把那画卷扔到床头,转身打开房门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折回屋子把画卷愤愤地塞回袖中,再次走了。


    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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