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孙大妈却不是来送东西的。阮笛家住河边,门口这条石板路有些窄,且地面有些不平,日常行人进出倒不算很受影响,但要搬什么大件就不那么通畅了。
此时几个青壮年女子抬着一口棺材,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路上通行,孙大妈正在前头扯着嗓门指挥她们。艰难的通行中,前头的相帮的一人不慎踩上一块凹下去的石板,晃了晃身子,眼看棺木就要碰到墙壁上,闻赋光快步上前,双手托了一把,好歹稳住,那人冲她点点头,笑了笑。多了一人帮忙,棺材最后还是顺利地过了这段窄路。
目送棺木离开狭窄的石板路,转而拐个弯进了条宽敞些许的路,闻赋光拍了拍手,叉着腰回身过去,却见孙大妈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作孽。
闻赋光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孙大妈擦擦眼角,“是老周走了,就是柳树巷那户做油纸伞的,闻娘子可认识?”
“是之前在集市上摆摊卖伞的那位吗?”闻赋光有点印象。
“就是她。”孙大妈感叹道:“真是作孽,老周多好的一个人啊!前些年我家大妮上学堂,回家路上下了大雨,老周看她一个人走回家,快淋透了,好心拿了把伞给她,不收她钱,那伞现在还在我家墙角立着呢。”
闻赋光心有戚戚,叹道:“生老病死,人总是要有这一遭的。”
“她不是老死的,好人不长命,她是被那起子黑心肝的给害了!还有她家妮子的腿,也叫人给打折了,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活呢。”孙大妈抹了抹泪,咬牙恨道。
“什么!她家不是才在临和街盘了个铺面吗?前儿不是还叫了几个人去放炮仗?”阮笛听到动静终于醒了,没想到走出来就听见孙大妈含恨的骂声,惊愕不已。
“若没有那铺子,想必老周家里还不会出事呢!”孙大妈冷哼一声,似乎对其中缘故很清楚。
闻赋光和阮笛对视一眼,继续听她说:“老周做了一辈子油纸伞,临老了好不容易攒了点积蓄,在临和街上盘了个小铺子,想着将来就不用再被风吹,被日头晒,被雨淋,被赶来赶去。”
“可是她们没想到,临和街上那个说是商会会长的,要她们掏钱交会费,又要交什么管理费,不交就不许开张。老周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搭进了这个铺子,开店的有些钱还是借的,此时怎么掏得出这一笔笔钱呢?她们不交费,商会的人就派小流氓去守着店,谁也不许买伞,卖不出伞,就更是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又要等何时才能交上会费?老周一家急死了,她家妮子年轻,跟那几个小流氓争执起来,挨了打,腿都给打折了,老周心里有气,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就去了!”
听完孙大妈的一番解释,两人沉默下来。
老周做了一辈子油纸伞,那些伞不知为多少行人遮蔽了风雨。可在这世上,有些风雨不是油纸伞能挡住的。
闻赋光沉声问:“这些事没人能管吗?”
阮笛叹气:“商户们要想安安生生做生意,就得忍受商会巧立名目收‘保护费’。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官府不管商会内部的规矩。”
“那商户们就乖乖听话?”
“那是因为有时候商会确实能帮上商户的忙,比如管控价格,比如若有地痞流氓来找事,也总有商会在从中周旋,有困难的时候,商会确实有些用。但没有困难的时候,商会就是商户们遇到最大的困难。”阮笛很无奈,她当差的时间比闻赋光长,在这方面知道得略多些。
“那个商会会长,如此无法无天,不知是什么人?”
孙大妈叱道:“听说那会长是开赌坊的,手下养了一群打手,威风得很!谁敢管?谁能管?”
这是在京城中,天子脚下,一个普通的赌坊老板自然不会因为手底下养了一群打手就没人敢整治,她后头很难没有人。
“你说对了。”一家小饭馆中,阮笛紧皱的眉头自从刚刚听过孙大妈的话就一直没松过,“这个赌坊老板,确实有后台,而且来头不小。”
“是谁?”闻赋光夹了口炒菜,小饭馆的手艺比姜栀棠那里吃的一顿差远了,但她此时在意的不是饭菜,同样皱着眉追问道。
阮笛压低了声音:“那个赌坊老板叫何长翊,她有个弟弟进了林阳王府的后院。”
林阳王府,那就是姜栯的人了。
闻赋光凑近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同她打过照面!有次巡逻,我撞见她手底下几个打手把人拖到大街上,不管不顾地当街殴打!既然看见了,我自然要上前查问,纠缠之下何长翊亲自出来,开口闭口的就是她可是林阳王的夫姐,要给我们好果子吃呢!我不信,华其真不让我把人带走审,非把我拉走了。真不知道林阳王为什么要留这样的人在身边!”阮笛厌恶地说。
“小点声!”闻赋光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思考半响道:“华其真可是救了你一把,你若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林阳王,恐怕此刻也不能这样好好坐在这里了。”
对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是一样过日子。说起储君之争,若非是身处漩涡之中,恐怕认识的都是抽象的概念,而不是具体的人,也难怪阮笛心中并无什么敬畏。“你想想,何长翊干的是什么营生?”
阮笛翻了个白眼,“赌坊啊,哦,还放印子钱,逼债,还不上钱的就逼人卖子,再不然就把人剁手跺脚,打残打死,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闻赋光替她总结:“都是搜刮民脂民膏,赚黑钱的营生,不干净但来钱快。”
她们坐在角落里,附近的两三桌没有其他食客,另一头有几人正在猜拳喝酒,热闹得很,喧嚣盖过了角落里两人种种传出去要杀头的话。
闻赋光镇定地吐露从姜栀棠那里得来的消息:“前些日子万寿节,她献上了极珍贵的宝物给天家做寿礼,一樽沉香木的屏风,足有一人那么高。你想想它的价值,这可是举国再找不到第二件的宝物了,林阳王府也不曾出仕经商,更别提她们平时需要上下打点,邀买人心。你说,她需要的是什么?”
“钱财,越多越好。”阮笛灌了口酒。
闻赋光目光凌厉:“正是!她要敛财,然而天家不曾发话让宗室诸女入朝历练,她的手伸不到朝堂,便是通过一些小官运作,那也有限,只能通过一些像何家这样的人上供得以维持。姜栯在人前一向温良宽和,可既然要敛财,就不得不用何长翊,便是何长翊嚣张跋扈,她自会装作不知。”
阮笛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信任你的为人,悄悄跟你说一句心里话,若是姜栯这样的人当了储君,乃至将来的天家,那大媱恐怕也要跟着完了。只是我们人微言轻,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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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何长翊这样的人得意,真是可恨!”
闻赋光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曾为姜榓办过事,在同僚们眼中,也从未将她与夺嫡之事扯上什么关系,顶多是觉得闻家卖男求荣罢了。
况且在大媱,虽然没人光明正大地出来嚷嚷立储之事,可私底下关起门来谁家不谈?阮笛信任闻赋光,两人刚被老周的事一同冲击,倒也不怕与她发发牢骚。
闻赋光此时只是淡淡抿了口酒附和,“是啊,要是有人收拾收拾她就好了。”
两人之间气氛沉郁,闷头扒完饭打算各回各家。
闻赋光正面朝门口坐着,叫来伙计正付账时,见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头探脑地进了饭馆,是个十三四岁的小郎,挎着个竹篮朝她们走来。小郎大大方方一敞竹篮,原来是几支秋海棠,“两位娘子可要买花吗?都是刚摘的,你们瞧,还带着露水呢,两文钱一支,送给心上人戴在鬓边,保准他喜欢,比花儿还俏!”唇红齿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粉晕,冲她们绽开一个并不谄媚的笑,十分可爱。
她顺手把找的零钱换了这几支花,小郎见有人包圆了最后几支花,声音脆生生地冲她道了谢,欢快地飞出了饭馆。
这小小的插曲让气氛松懈下来。闻赋光捻起一支,以花为剑向对面的阮笛虚刺过去,手腕反转间花朵擦着阮笛侧脸而过,阮笛一闪,闻赋光手指夹着花枝转了一圈,恰好停在她面前:“心上人,送你了。”
她总爱玩些小把戏,阮笛习惯了,大大咧咧地搂过花枝,朝她挤了挤眼:“多谢官人,若有下辈子,奴家一定以身相许。”
出了饭馆两人分开,闻赋光想起字帖写完了,打算买一本再回家,打算朝书坊走去,转身却看见了眼熟的人。
是肖从晗,他一身浅青灰的衣衫,料子虽然平平但没有补丁,比上次那身新,看来他过得稍好了些。刚才提着篮子卖花的小郎站在他身旁,两人似乎是认识的,还很熟,正在说着什么。
闻赋光视线扫过他们,视线正好与肖从晗对上,顺着他的目光,卖花小郎也看见了闻赋光。肖从晗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恍然大悟,拉着肖从晗走了过来。
肖从晗对她一福:“闻娘子,巧遇。”
闻赋光还礼,“肖郎君,好巧啊。”
“这是我弟弟从青。”肖从晗含笑,“他来卖花,没想到买走最后几支的就是娘子你。”
“鲜花娇艳,顺手买的。我去书坊,你们呢?”
“那我们可以一道走了!我们要去附近的锦绣坊买新的丝线。”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加入谈话。
“从青。”肖从晗轻斥他莽撞插话。
“那走吧。”闻赋光点头示意。
肖从青性格活泼,叽叽喳喳围绕着闻赋光说话,话密但并不惹人生厌。
“闻娘子,我能叫你姐姐吗?”他忽闪着眼睛,一派活泼。
“可以啊,小郎君。”闻赋光随意道。
“姐姐叫我从青吧,”他原是站在外侧,为了和闻赋光说话,挤进了她和肖从晗之间,“姐姐,我听阿兄说起过你,摆摊的那天是你帮了阿兄,我们的绣品才能全都被卖完。而且多亏了你提醒,我们去绣铺问过,锦绣坊的掌柜说可以收,我们就放过去寄卖了,没想到卖得很快!”肖从青仰头看着闻赋光的眼睛,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