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曾有旅者,提灯而行,涉足七域。
灯盏之中,盛的并非凡火,乃是挚友未散的残魂。
世人谓之愚行,法则视作悖逆。
他走过死寂的冰原,穿越欢笑的虚妄,于知识的坟茔中攫取真相,在生死的边界外叩问答案。
他拥有超越凡人的伟力,亦背负凡人不可想象的哀伤。
他所求的,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若法则不许你归来,
便以此灯,焚尽法则。
这趟旅程的终点,不是重逢,便是……永恒的寂灭。
那盏孤灯所照亮的,也从来不是道路。
而是法则的墓碑,
与为他重燃的……世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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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开始:
风雪是永黯原唯一的主宰。
狂风裹挟着冻骨的寒流,呼啸着碾过这片被遗忘的冻土。它曾饮下魔神的鲜血,吞噬过文明的余烬,如今只余下永恒的沉寂与死白。误入此地的生命,多数会被这风轻易撕碎,连同热量与希望一并化为冰尘。
然而,今夜的风雪似乎不同寻常。
一道孤寂的身影,正逆着风,在齐膝的深雪中跋涉。狂暴的风雪在逼近他周身一丈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平息。致命的寒流被一股更幽邃的力量悄然吞噬,化作他脚下缓缓融化的雪水。
他叫云苍祭,一位不应存在于这片绝地的旅人。
手中提着一盏灯,是他周身唯一的光源与暖意。枯死的槐木与墨色瓷器镶嵌为灯座,暖阳琉璃为灯盏,其内,一簇琥珀色的魂火正永恒而稳定地跃动着。这光,穿透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成为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鲜活的存在。
灯光所及,不仅是前路,更是他的“域”。在这片被灯辉笼罩的狭小世界里,沉寂的暗影活了过来,温顺地匍匐在他脚下,流风则如最忠诚的卫士,无声地拂去一切杀机。
“沙……沙……”
积雪被踩实的轻响,是这片天地间除风声外唯一的韵律。
突然,扭曲的嘶吼打破了这危险的平衡。几只由冰雪与怨念凝结而成的苍白妖鬼,破开雪层,带着生前的无尽怨愤,尖啸着扑向那团诱人的魂火。
这束光,是他誓死捍卫、决不能也不会让其熄灭的唯一的太阳。
云苍祭甚至没有抬眼,对他们扭曲的愤怒视若无睹。
他只是执着灯,向前迈出一步。
在他踏出这一步的瞬间,以灯为锚,灯辉所及之处,原本沉寂的影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无数锐利的爪牙,将那些妖鬼无情拖入无尽深渊。与此同时,一股无形且寂静的风悄然掠过,将一切抹除地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当他定住脚步,前方已是空无一物。没有战斗,没有声响,只有魂灯所散发出来的光束在幽幽飘荡。
“我们到了,赫槐。”云苍祭对魂灯轻语,“我们旅途的第一站,凝霜国的最南端——永黯原。”
风雪化作狂怒的白色巨兽,仿佛要吞噬一切。云苍祭提着魂灯独行于暴雪之中,不知走了多久。枯木灯座上的纹路早已被冰霜填平,唯有那簇琥珀色的魂火,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却始终不曾熄灭,如同他眼底的决绝。
恍惚间,几缕微光悄然爬上雪堆之巅,穿透黑暗,映入苍祭的眼眸。
“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不重,却精准地切开了风雪的喧嚣。
四周的雪堆后钻出几道身影,全都披着厚重的毛绒皮袄,头部被厚厚的围巾和棉帽包裹着。为首的是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手中紧握的长矛微微发出亮光,正打量着眼前这位对他来说与众不同的陌生人。
“阁下是谁,为何独行永黯原?”年轻人的声音透过围巾传来,带着警惕,但不失礼节。
云苍祭尚未回答,队伍中一位年长者借着对方提灯的光芒,注意到了什么,突然惊呼:“等等!看你肩头的落雪……你在这暴风雪里走了多久?”
“我只是一位旅人。”云苍祭淡淡道,“至于时间……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已失去了度量的意义。若硬要估算,大约,二三十个时辰。”
几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在永黯原的暴雪中独行数十时辰而毫发无伤,这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为首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云苍祭肩头那层薄薄的白霜,以及他脚下在魂灯光晕中持续缓缓融化的积雪,最终,落在那盏造型奇特、火焰温暖的灯上。他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与思索。
“我是林光羽,永黯原的‘守望者’之一。”年轻人终于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他甚至将手中发光的长矛插在雪地,以示无害。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被对方提着的奇特魂灯所吸引,随后,一阵凛冽的寒风恰在此时掀起,吹动了旅人墨色的长发。
额前碎发被风拂开的刹那,林光羽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眸,那颜色深幽如冰封的龙胆花,在魂灯的暖光下折射出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
他伸手向云苍祭邀请,“这位旅人若不介意的话,请先与我们一同回村吧。这场暴风雪将会持续三天,独行还是太危险了。”
云苍祭的目光扫过林光羽干净的眼神,又掠过他身后那些沉默却并无恶意的巡林客,最后回到手中的魂灯上,仿佛在征询着谁的意见。
片刻沉默后,他微微颔首。
“感谢你们的好意。”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一路上,出来巡林的几人始终保持着警惕的队形,防范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妖鬼,却也不忘与云苍祭相互介绍。年长的猎人铁岩走在他身侧,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
“看你的装束,不像凝霜人。”铁岩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云苍祭,落月南部。”
霎时间,队伍中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林光羽睁大了双眼,回头看了看云苍祭:“从落月到凝霜?独自一人?”
云苍祭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气流将前方堆积的积雪推开,显露出被掩埋的小径,直通尽头。
“是风元素的力量,原来云先生和光羽一样也会使用元素力!”有人惊呼。
“我想,前面那片光应该就是目的地了。”云苍祭淡淡开口,并未理会那人的诧异。
顺着云苍祭的目光看去,一座巨大的发出亮光的冰骨拱门伫立在道路尽头。在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能看到附近房屋的轮廓。
“没错,那里就是我们的村落,永寂村。”林光羽率先走到前面,指着远处明亮的灯光,“七十年前,一群驻守边防的将士们为了确保人们安全地从南部离开或进入凝霜国,便自发建筑了这个村庄。后来,上层对主动来到凝霜南域进行守护的人赋予了名号——‘守望者’,于是村里进行守护的战士们也因此得到了这个称号。”
“这样吗……”云苍祭微微颔首。
“据说,因为四百多年前那场创世五神与魔神的战争,导致这片土地一直被黑暗笼罩,所以被称为‘永黯原’。”铁岩向灯里又添了些燃料,“因为一直都处于黑暗中,也见不到月亮,除了能自行使用光元素之外,也只能将火作为这里唯一的光源。对了,那个发出亮光的拱门可是光羽的杰作!”
“我们凝霜国的国君曾经也想过办法来处理这片黑暗,但终究以失败告终。”又有人补充,“可惜我们普通人没什么力量,又不跟光羽一样自出生起就可以使用元素力。”
云苍祭挑了挑眉,没有作出回应,也没停下脚步。
“真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片黑暗散去啊,也不知道上层到底在想什么,总说没法将南域的人带到北域,让南域的人们一直都用这种方式获得光源进行生活。”铁岩絮絮叨叨,语气充斥着些许不满,“每次想见到太阳和光明都得往北走,直走到主城才行,老人小孩们压根受不了。”
“还有游历各个国家的旅人们。”一位同行的守望者附和着,悄悄瞥了一眼云苍祭,“并不是所有旅人都像云先生一样幸运,好几次我都能在巡逻时……”
“嘘!”林光羽瞪了他一眼,作噤声手势打断。
“多谢,我会小心的。”云苍祭淡淡开口,似乎并不在意。他将魂灯上的雪轻轻拍了拍,感受着跃动的火焰散发出来的温暖,“毕竟,我现在也是颇有经验的旅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