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温故打开房门时,眼角瞥到边上插着竹签的三明治,他弯下腰端起盘子,内心疑惑,“不会是冷景初做的吧?”
他眯缝着眼,精致的三明治外表上看没什么异常,应该不至于问了一嘴就要对自己下毒吧?
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温故吃了几口,确定没问题才边吃边往楼下走。
来到客厅始终不见冷景初的身影。
温故也习以为常了,他出了门决定去外头儿熟悉熟悉环境,顺便碰碰运气。
坐上公交,几乎每一站他都下了车,四处找找有没有店里在招聘并一一记下,就这样坐到了终点站。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所图书馆,他漫无目的沿着街道走了一段,然后顺着直觉左转。
抬起头,对面是温故听都没听过的大学,而他读完高中后就没再继续就学,一是不想给福利院的‘妈妈’添麻烦,二是他认为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于是十八岁一满就离开了福利院独自生活,但不表示自己没憧憬过大学生活。
回过神时,温故已经站在校门前了。
保安一看,顶着啤酒肚上前,“忘记带校园卡了?”
温故摇了摇头,“我不是这里的学生,就看看而已。”
“那你身分证带了吗?”保安问。
从精神病院出来后,除了冷景初给的万能卡,温故一直随身携带证件,这个习惯也是以前养出来的,他把证件递给保安,等保安登记完递还给他,缓缓走进校园。
四周都被建筑物围绕,石板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风一吹树叶摩挲着发出唦唦声,以及路过的人的欢声笑语。
温故走在其中,双手插着兜,青春洋溢的气息裹挟着他,彷佛回到了高中最纯澈的时候。
穿过教学楼中庭,绛红色的跑道上、青绿色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站或跑。
旁边还有一处被铁丝方格圈起的室外篮球场,有球鞋摩擦、有篮球落地自那传来。
别人吃一堑长一智,而温故还是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这里没有长凳,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干净地盘腿坐下,望着打篮球的那群人。
场上穿着无袖衣剃着寸头的男生被两个防守围堵,要么传球给队友,要么找机会突破,可是看局势显然前者更胜。
只是温故没想到寸头男会选择起跳投篮,弧线完美擦过打算起跳盖帽的两名对手直接空心入网。
温故忍不住赞叹,“三分,好球。”
“哒、哒、哒。”一颗篮球骨碌碌地滚到温故脚边,他边拾起边站了起来。
有人招手朝他吆喝,“麻烦传个球。”是那个寸头男。
温故运了两下,把球传回给寸头男。
寸头男弯腰接住,竖起拇指,“谢谢,你也好球,要一起打吗?”
温故犹豫了一会儿,以前他也很爱打篮球,只是后来受生活压力等等所迫,就没怎么再碰球了。
他摆了摆手,“不了,太久没打,手生。”
可是寸头男显然不放弃,跑了过来,“一起嘛,正好我有个队友想下场。”
在他们身后的一个男生笑着调侃,“张野,又搭讪啊。”起哄声此起彼伏,让温故有些尴尬。
张野扭过了头,“程九少说两句会影响你背九九乘法表吗?”
“去你的吧。”程九说。
张野又回过头,“我看你传球挺好,就当切磋一下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故其实也挺蠢蠢欲动,耸了耸肩,“那好。”
“对了,”张野问,“你叫什么?”
“温故。”温故说。
“我叫张野。”说着张野朝程九踹了过去,“不是吵着热吗?哪凉快哪待着去。”
程九边笑边往树荫下走。
“三对三,随意一点,不犯规打手就行。”张野说。
他们站好了位置,温故这队除了张野还有个大高个儿,其余的他没去记,反正记住队友别把球传给对手就行。
一开局,温故拿到了球,立马有两个上来防守。
他瞄了眼张野的位置,可惜张野被另一个对手缠上,只有大个儿那块儿没人。
他做出要传球给张野的假动作,果不其然那两人也跟着他动作一晃,接着他趁机从侧面传球给大个儿。
他们防守做得很死,动作也很快,但并没技术可言,球往哪儿跑他们就往哪儿上。
眼见换大个儿冲不出防守,把球传给张野时居然被从中截胡。
要不是因为不够熟,温故都想说一句你体格白长的吧。
“回防。”张野喊。
其实不用他说温故已经抓紧时间冲了上去,在那人做出投篮姿势时,温故看准时机跳起成功将球要进篮时往外一拍。
温故趁落地前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篮下自己的队友都被隔开,没人可以接应,就在温故以为这球很大可能会给到对手时,张野一个起步接到了球。
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张野已经运着球往三分线冲过去,回身把球投了出去,“嗙——”球在篮板弹了一下后入网。
这一场下来,温故最佩服的人就是张野,特别是在配合的时候,简直就一个爽字。
张野举着手走来,温故与他击了个掌,顺势往他身后一看,刚刚那些打球的人都已经走没影了。
不仅场上跑得快,逃得速度也快。
“你是我们学校的人吗?”张野问。
“不是。”温故说。
“我还以为是我没见过的新生。”张野笑了笑,眼睛弯起的时候宛如月牙,一看气质温故就猜测这人肯定是受欢迎的类型。
温故本想与他道别往回走,张野却拿出手机,热情地,“认识一下呗。”
在那之前温故就猜到了,摆着手,“我最近手机坏了,加不了。”
张野有些遗憾地低下头,“这样啊……那我请你喝水吧,就当谢谢你陪我打球,毕竟很久没遇到这么有默契的人了。”
这点上温故也认同,他们一路边走边聊,温故没话找话地,“你们很常一起打球?”
“是啊,”张野说,“但是他们技术都太差了。”
原来不是只有自己这么想,但温故跟他还不算太熟,不好随意评价免得得罪人,可是张野看出他的表情,直接说了出来,“你也感觉出来了吧?”
温故干笑了两声,谦虚地,“我跟他们也差不多。”
“差多了好吧。”张野自来熟地抬手想勾住温故的肩。
温故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夸张了,解释道:“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张野也不尴尬,指了指前方,“小卖部就在前面,你喝什么?”
“随便。”反倒温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里可没有叫随便的水,可乐还是矿泉水?”张野问。
“矿泉水吧,谢谢。”温故看着张野跑进小卖部,就这样蹲在门口等他。
附近空气还算清新,甚至夹杂着薄荷味,不用想也知道是张野的。
看来,想找个能呼吸的地方真的不容易。
在这种满是信息素的世界,温故感觉鼻子有点堵塞,虽然不会很重,就跟原本的世界走在路上会闻到香水味是一个道理,可是温故还是不太习惯。
半晌,张野拎着两瓶水,一瓶递给了温故,连同食指跟中指夹得一张纸,温故想了想一起接过。
摊开纸条一看,英文数字混在一起,立马就能会意这是张野的微信号。
温故嘴角抽搐了一下,该说不说他也挺佩服张野的脸皮,都被人拒绝一次了,还能再来一次,好像只要这样就会中奖似的。
“等你手机修好了,记得加我。”张野边倒着走边挥手,“下次再一起打球。”
温故没说话,也朝他摆了摆手,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把纸条塞进了裤子的后口袋,朝校门口离开。
走在路上,他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前后甩着手臂,就跟公园散步的大爷大妈一样,迈着晃悠悠的步伐。
但是脑子一放空,他就又想起那些破事儿。
忽然他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试图把脑内的东西都丢在后头儿,这样他就不用去想也不用去管,最好再来颗球把自己砸晕,一起来他又回到之前的生活,送着他的外卖,自由自在。
可是这里的一切,哪怕是风景、味道还是人,都在告诉他不可能。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屋子前,彷佛灵魂被抽空般全身乏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内。
客厅的光线落在走廊上,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就算是原主也一样,换作之前家里就他一个,只有在他回到家才会亮起灯。
冷景初站在落地窗前,偏过了头,“去哪了?”
温故陷进沙发里,“没事瞎走。”
【一个精神病还到处乱走。】冷景初淡淡嗯了一声。
即使冷景初说在心里,温故还是有些不太愉快,他承认自己脾气又急又暴,但能忍得他都忍了,但如果天天这样下去,估计他离神经病也不远了。
“有时间管我,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吧。”温故语气平淡,却字字散发火药味。
冷景初转过了身,眉头皱起,“有必要吗?”
“我只是说你没必要管我。”温故说。
“温故,”冷景初看着他,深吸口气,“你有什么不满的?”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他恨不得粉碎这个世界,恨不得找出那只老狐狸,恨不得质问杜月笙,到底该怎么样才能结束一切。
其实早上那份三明治,让温故感觉冷景初也不算太过冷漠无情,至少多了点人味儿,可是现在因为冷景初心里那句,什么感觉通通都消失了。
温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往楼上房间走。
“你还没回答。”冷景初同样语气平缓,却字字散发着压迫感。
“想知道?”温故向下瞄了眼,“除了你,我什么都很满意。”
他丢下这句话后,“砰——”地关上房门。
该死的,明明不说话就没事的。
温故靠着门板,仰着头长叹口气,闭上了眼,“会死很惨吧……”
楼下,冷景初一直站在原地,望着二楼的方向,叹了口气走进厨房。
早上的空盘子放在水槽里没有动,上面还残留着面包屑。
他打开冰箱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食物发愣,随手拿了几样,又做了跟早上一模一样的三明治,放在了温故房间门口,蜷起手指顿了顿才轻敲两下,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接着对面发出轻轻的开门声,“砰。”一声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