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意脸上笑意加深。
山上的香客们陆陆续续地开始下山，沈瑶也不想在这里傻站着，提醒了兰云意一声便和他一起离开了灵山寺，到了马车前，兰云意又搀扶着她坐上了车。
路上兰云意不住地寒嘘问暖，沈瑶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户看沿途的风景，看似随意地应付着他的话，脑中却时刻绷着一根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问起澄心的事。
但直到他们到达将军府，兰云意都未曾提及澄心。
沈瑶有些头疼。
兰云意下车后，掀开帘子又搀扶着沈瑶下了马车。两人回到屋内后，兰云意又立马安排人为她准备晚膳和沐浴用的热水等，还亲手为沈瑶泡了一壶浓香馥郁的花茶，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沈瑶觉得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于是吃饭的时候突然看向兰云意身边的那个脸色苍白的人，随口道：“你这仆从看起来身子不太好。”
兰云意笑笑，为她夹菜：“的确如此。公主如此关心下人，当真宅心仁厚。”
沈瑶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阿沅。
兰云意突然收了笑容回头淡淡地瞥了阿沅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
阿沅急忙拱手道：“小的谢过公主大人的关心。”
兰云意转头看向沈瑶，笑道：“阿沅本就身体虚弱，小时候又吃了太多苦而伤了根本，所以才总是这幅病怏怏的模样。公主要是看了厌烦，我就把他赶出去。”
“不必。”沈瑶道，“本宫本也不知，是下午灵山寺的澄心师傅跟本宫讲的。”
“原来是澄心师傅。”兰云意轻声一笑，他身后的阿沅脸色突然跟着阴沉了一下。
“我听闻澄心师傅出身医学大家，医术高明。但后来悟道，说什么‘医人还需先医心’，所以就开始潜心佛道。”
沈瑶没说话。
她猜不透兰云意的态度，只是在想这个阿沅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可不可以先成为驴头前的那根萝卜，吊着兰云意不杀她。
“扯远了。”兰云意笑了笑，“只是我曾携带重金求见澄心师傅为阿沅诊脉，但……澄心师傅似乎并不愿意为阿沅治病。”
沈瑶想到今日澄心的话，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与他立场不同，看病也须得靠缘分，强求不来。”
兰云意顿了顿，立马明白了沈瑶的意思，笑道：“公主通透。”
沈瑶看向阿沅，又看向兰云意，说道：“我随行的嫁妆里有一颗冬虫夏草，你拿与他用了吧。”
兰云意急忙起身道谢道：“多谢公主好意。”说完又拽过阿沅来道谢。
阿沅面色冷淡地跟她道了谢，主仆二人都毕恭毕敬，令沈瑶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她伸手拽了一下兰云意的衣服，说道：“才与你说过，本宫面前不必总是行礼，你又忘了。”
兰云意顺势坐下，说道：“姐姐金枝玉叶，若是我连这些场面上的都做不好，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瑶没接茬，又把话题拽回到阿沅身上，说道：“阿沅根本虚弱，大补实则更为伤身。赠你药材只是聊表心意，日后但凡有机会根治，本宫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阿沅拱手道谢。
两人又来回推让了一番后，沈瑶终于想好了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她也给兰云意夹了口菜，道：“这道菜不错。”
“谢过公主。”兰云意道谢。
沈瑶道：“今日本宫于灵山寺会见住持澄心，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说完，她便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地告知兰云意。
兰云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听罢笑道：“恐怕实际做起来，不会像公主想得那么容易。”
沈瑶莞尔：“所以驸马有何高见？”
沈瑶与澄心梳理过整个西凉的关系网，知道整个西凉的核心就在兰云意身上。
只要兰云意道一声好，旁人自然无所谓。
可问题就在于，兰云意可能并不想答应。
除却沈瑶是个女子，“抛头露面”恐对她夫君兰云意的名声有损，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沈瑶的生意一旦发展起来便意味着皇权也一起渗透进了西凉。
西凉城内的形势本就复杂，作为交通要塞，西凉日渐发展关系重大，靖王蠢蠢欲动，陈县令一党人心不齐，皇权还想再来分一杯羹。
兰云意不是应付不了朝廷和皇帝，只是对于现在的形式来说，边境不断的纷争才是真正的关系重大，他无法再分出精力过分地消耗在权谋上。
虽然皇权的渗透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但兰云意能拖便拖……起码要让他找到一个真正可靠的人，像定海神针一样为西凉城的百姓稳住局面才行。
兰云意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只是觉得，姐姐不必如此操劳，我又不是不愿意庇护姐姐。不如每日潜心礼佛，日子自由自在。”
沈瑶也不强迫，知道这件事得慢慢来，于是笑道：“那本宫便照驸马说的。”
兰云意：“……”
他没想到沈瑶这么快就松口了，于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只见沈瑶神色自若，完全没有野心得不到满足时的那种气急败坏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她几眼。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原因。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公主能想开，自然是好的。……我还听说听说，那灵山寺澄心，不仅精通佛法，还生得气质超然，恍若天仙。不知是真是假？”
“？”沈瑶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问起这个。
果然反派的心思很难猜。
兰云意似乎并没有撤回原话的意思，一脸认真地看着沈瑶。
沈瑶想了想，感觉摇头不符合事实，又实在对澄心不礼貌，于是就浅浅地“嗯”了一下。
“原来如此……”兰云意笑了笑，然后拿起了筷子夹菜、吃饭、喝水，不再理睬沈瑶了。
沈瑶这会儿正好也快被他喂饱了，心中暗自感叹兰云意连她的饭量都拿捏得这么好，如此会察言观色不愧是书中有名的佞臣。
沈瑶也不急，喝着茶水等他吃完，结果仅仅两盏茶的功夫，兰云意就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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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兰云意擦擦嘴，把手帕摔在桌上道：“我粗人一个，让公主看笑话了。”
沈瑶：“？”
她感觉兰云意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转念一想对方胆敢在公主面前发脾气，于是安慰自己道想多了。
武将就是比较粗鄙的。
看在脸的份上先不跟他计较了。
沈瑶起身拂袖而去。兰云意又跟了上去，随同沈瑶一起到书房阅读。暮色降临后，沈瑶起身前去沐浴。
兰云意又将书放下，紧随其后。
当着他人的面，沈瑶又不好将人立刻赶走，不过兰云意自己倒是没有这份自觉，当沈瑶站在浴室跟前转头和他对视时，他大手一挥，竟然让侍女都退下。
他拉起沈瑶的手，说道：“我亲自侍奉公主沐浴。”
沈瑶：“……不太合适。”
兰云意笑道：“这有何不合适的，我不进去，到时候只给姐姐擦擦头发便是。姐姐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还是说……姐姐嫌弃知实粗鄙不堪，害怕知实伤了姐姐不成。”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沈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他手上的伤顿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并不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倘若兰云意的容貌和他的行为一样粗鄙的话，她必定拒绝。但偏偏兰云意长了这么一张好脸，沈瑶犹豫了。
犹豫的结果就是点头答应。
兰云意笑笑，随后为沈瑶拉开浴室的门，沈瑶前脚走了进去，他后脚便跟进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沈瑶强忍尴尬，不去看对方的表情，将外衫脱下放到了兰云意手上。
兰云意垂着眼睛，也看不清楚神色，双手接过沈瑶的外衫后才突然抬眼向上看了沈瑶一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浴室内水汽缭绕，沈瑶竟觉得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朦朦胧胧的暧昧感。
沈瑶忍不住心跳加快，心想自己真是饿大了连这样的危险人物都敢馋。
她赶紧说道：“去屏风外候着吧。”说罢便穿着里衣走入屏风之后。
兰云意点点头，沉默地背过身去走到屏风外。
浴室里除了一个巨大的浴池外就只剩下一张花鸟屏风，沈瑶脱衣服的衣料沙沙声和着滴答的水声，在浴室里空荡荡地回响。
浴池里的水突然“哗啦”一声地荡开了，听声音便知沈瑶下了水。
兰云意突然淡声清了下嗓子，沈瑶转身看去，只见屏风后的人影晃了晃，然后又重新背过身去低下了头。
沈瑶突然有点好笑，盯着那个人影开始肆无忌惮地洗头发，洗完头发后……水声哗啦啦地更响了。
兰云意突然道：“姐姐，我想出去等着了。”
沈瑶：“你不是要侍奉我吗？”
“我还是出去等着吧。”说完，也不等沈瑶应允便直接离开了。
沈瑶挑挑眉，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周燧的话。
“去岁及冠。”沈瑶没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