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莲花表小姐10
度亡道场结束, 众人散去, 陆老夫人堆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与人客套两句。虽然对方神色如常,但是她总觉得眉眼间隐藏着嘲笑, 嘲笑他们陆家刻薄孤女。
事实也诚然如此, 也就陆家人觉得陆若灵只是莽撞天真, 在外人看来, 陆若灵那模样分明是蛮横恶毒。她连这样的场合都敢撒野,可见在家有多放肆, 听那小姑娘的话头在家也没少受欺负。若无家人纵容, 陆若灵万万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无父无母的孤女,不要求视如己出,可也没由着自家姑娘肆意欺负的道理。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名门做派, 怪不得把前朝折腾没了。
强撑着镇定与人告辞,陆老夫人带着陆家人前往自家厢房。
陆若灵正扑在柏氏怀里嘤嘤哭泣,她在这么多贵夫人面前丢了脸,以后还怎么嫁入高门啊。
陆若灵捂着脸:“娘,颜嘉毓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我不活了, 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
柏氏嘴里比吃了黄莲还苦, 女儿这次丢脸丢大了, 不禁怪女儿这性子,没事去骂颜嘉毓干嘛, 也埋怨颜嘉毓把事情闹这么大, 分明是故意下女儿的脸。
“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好端端去说她干嘛!”
“那就是**,勾的男人都看她,她想干嘛,另攀高枝嘛,不要脸!”浑然忘了自己日思夜想着陆明远攀上晋阳郡主这根高枝。
她忘了,柏氏记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脸上臊了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那和嘉毓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和她没关系,要不是她发骚,魏公子怎么会看她。”
听她说的话,柏氏这个当娘的都觉得刺耳了:“你一个世家贵女一口一个**发骚的,你哪里学的这满口脏话。你就是口无遮拦惯了,才会闹出这桩事。”
“是她,都是她害的,她打我。”陆若灵气得跺脚,脑子里只剩下自己被打了耳光这一件事,她娘都没舍得打过她的脸:“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打回来,我要打烂她的脸,我咽不下这口气。”
见到阿渔随着陆老夫人进来,陆若灵一个箭步蹿过去:“小贱人。”
早有准备的阿渔骇然后退,踉跄着退到院子里:“三妹,你要干嘛?”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个小贱人!”满脸愤恨的陆若灵挣扎着要推开拦住她的丫鬟,叫嚣:“颜嘉毓,你竟敢打我,你等着,我打死你,我一定要打烂你的脸。”
陆老夫人瞥到两边的外人,庵里的厢房是连在一块的,气得手抖:“反了,反了,给我堵上她的嘴。”
魏英韶呆了呆:“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泼妇。”他见过的女子,爽朗的,端庄的,温柔的,娇蛮的……哪怕是心机深沉口蜜腹剑的,可也没这一款的。
程晏剑眉一皱,瞥一眼泪盈眉睫的阿渔,又收回目光。
陆若灵被堵着嘴推入厢房,陆老夫人一张脸火辣辣的发烫,尴尬的无地自容:“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诸位见笑了。”
这是在家蛮横惯了,所以吃了亏在外面也收不住性子,梁国公夫人笑了笑:“无妨,只是个孩子罢了。偶尔犯点错也在情理之中,不怕她犯错,好好教就是。”
陆老夫人笑容滞了滞,觉得梁国公夫人这话绵里藏针一般:“夫人说的是,这孩子是得好好教一教了。”
“毓儿别怕,外祖母定会给你主持公道。”陆老夫人满目慈爱地朝阿渔招了招手。
阿渔心里一哂,公道?在这位老太太眼里,公道就是陆若灵做什么都是值得被原谅的,颜嘉毓必须无条件的迁就原谅。
哪一次陆若灵欺负颜嘉毓,陆老夫人不是和稀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疼不痒的教训陆若灵两句,然后对颜嘉毓说你是表姐是未来嫂子别和她一般见识。颜嘉毓能怎么办,她有什么底气不宽宏大量。宽厚大量的结果就是陆若灵得寸进尺,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刁难颜嘉毓都没关系。
慢慢的颜嘉毓无师自通学会了眼泪,如果她不想被白欺负,那么她只能哭,哭得越可怜越好。无论陆老夫人是出于同情还是名声,就不会挠痒痒似的教训陆若灵。好歹陆若灵能消停几天,她也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进了厢房,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垮了,看一眼依旧被堵着嘴却仍然满脸暴怒的陆若灵,这丫头被惯坏了,伸手指着她:“你简直无法无天,哪家闺秀是你这样的。”
陆若灵:“呜呜呜呜……”
柏氏为难又心疼地看看陆老夫人再看看陆若灵。
“你还想让她继续叫嚣,叫嚣的整个庵堂的人都知道她怎么威风凛凛的欺负人,让所有人看我们家的笑话。”陆老夫人将一腔怒火瞄准柏氏:“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出口成脏,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还青天白日扯谎。”
柏氏的脸红红白白变幻,低了头:“母亲教训的是,都是我没教好女儿,回头定好生教导她。”
陆老夫人平了平怒气,目光落在阿渔身上:“三丫头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不能说话的陆若灵用眼神支援陆老夫人。
“我央她别说了,她越说越大声,搬出您也没用,外祖母您说我该怎么办,由着她继续肆意谩骂我吗?平日里她怎么骂我,我都能忍,可今天不能,若是我爹娘在天有灵,他们听见了会难受,”阿渔眼里漫出眼泪,双肩轻轻颤抖:“他们会心疼我,会放心不下我,他们没法安心去投胎。”
陆老夫人心头剧烈一抖,原想说的话如同秤砣坠了回去。
柏氏脸色微微发白,攥紧了帕子。
听得在场其他人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老夫人嘴上说着比谁都疼颜嘉毓,可但凡在府里多待了那么几年心里都门清,老夫人最疼的还是长房那两个,颜嘉毓是远远比不上的。不然陆若灵怎么敢十年如一日地欺负颜嘉毓,还不是因为不管自己怎么欺压,她都不会被重罚,自然有恃无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陆老夫人整了整不自然的神色:“打人总归是不对的,不过念在是三丫头有错在先,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以后谁也别再提。”
“呜呜……”陆若灵七个不忿八个不服,气得跳脚。
不过没人理她。
陆夫人打圆场:“小姐妹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事,说开了就好。”心里却道,这种磕磕绊绊是真没见过。一想今天陆若灵干的事,她就想捶死陆若灵这个惹祸精。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再优秀,有这么个堂姐在,也得被连累风评。再一次怨怪起陆老夫人和柏氏来,纵出这么个败坏门风的玩意儿来,早晚把全家的脸都丢光了。
这一茬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了,连出两个丑,陆老夫人做完剩下的法事,哪还有借机与各豪门权贵接触的心思,一刻也不停留,立马打道回府。
陆老夫人与阿渔共乘一辆车,陆老夫人心烦意乱地捻着佛珠,抬眸看向沉默不语的阿渔。
“毓儿,你是不是在怪外祖母?”
阿渔抬头:“外祖母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怪您。”
陆老夫人抿了抿嘴角:“外祖母没用,护不住你,让你被三丫头欺负。”
阿渔垂了垂眼帘。
陆老夫人:“外祖母知道你委屈,你三妹妹那脾气确实让人难受,可外祖母也是为了你好,将来你是要嫁给明远的。让着她些,对你有好处,你大舅母和明远也会感激你的。”
阿渔差点就没绷住笑场了,将来,一个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的人哪还有什么将来,都做到这一步了,还要自欺欺人再欺别人,也是一种本事了。
“让了一步,再让一步,一步又一步,没换来三妹妹见好就收,只有变本加厉。外祖母,我到底该退让到哪一步,才能让她放过我,还是退到悬崖下,她才肯放过我。”阿渔满目悲凉地凝望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心头一颤:“什么放过不放过的,三丫头是骄纵了些,可也没存什么坏心眼。”
阿渔弯了下嘴角,轻声道:“外祖母,我想给爹娘他们放两盏荷花灯。”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待把柏氏和陆茂典通奸的事实摊在她眼前,她不想醒也得醒了。
心绪紊乱的陆老夫人正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闻言道好,叮嘱两句就放她下车。和她一块下车的还有坐在其他马车上的陆若琪等年轻少爷姑娘。
中元节,又称鬼节,除了祭祖、祀亡魂、焚纸锭等习俗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习俗——放河灯,点上一盏荷花灯,为亡魂照亮回家之路。
明明是祭祀亡人的节日,却硬生生被躁动的少男少女们逐渐演变成了光明正大眉来眼去的日子。
祭祀归祭祀,一点也不妨碍人们趁机放松玩耍,街上都是人。小贩们眉开眼笑,把这当成了喜庆的节日,沿街叫卖的东西除了多出莲花灯、纸钱香烛外,与其他节日并无大多区别。
阿渔找了个借口与陆若琪分开。陆若琪因为之前没有帮她说话,本就有些不自在,闻言暗松一口气。
阿渔笑了笑,这算是个好姑娘,可惜姓陆,还是陆茂典的女儿。当她向陆家复仇,不可避免会影响陆若琪的人生,但是她并不会就此停止复仇。就像陆若琪不会因为同情颜嘉毓而站出来揭穿陆若灵的真面目,进而损及自身的利益。
与陆家人分开之后,阿渔买了一个祭祀面具,带上驱邪避凶的祭祀面具,鬼怪自会退避三舍。放眼望去,一半人带着面具,却多是为了玩闹。如此正合她的意,这张脸过于显眼,不遮起来,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阿渔带着两个丫鬟去酒楼用晚膳,又是点了一大桌美味佳肴以及一壶酒。
“你们陪我喝两杯吧!”阿渔拿起酒杯,笑容发涩,“我今天特别想喝点酒,谁也别劝我。”
叠翠想劝些什么,倏尔想起清月庵内发生的一切,再看她笑容落寞,心头不忍,便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越喝越渴,两个丫鬟又不知不觉晕了过去,阿渔再一次故技重施,换了男装去那间角落里的医馆取药。
“你好,我来取药!”阿渔递上单据。
一看这单据,对方目光一动,扬声:“快把初七三十六号药取来,公子冒昧问一句……”
阿渔心中警铃大作,转身要走。门口却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人来杵在那。
阿渔神色微变,这身子太弱,导致她五感也变迟钝了,居然没有发现这里有埋伏。
那青年十分温和地接着道:“公子且慢,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冒昧问一句,您这药方可卖?”
正在隔壁房间喝茶发呆的程晏听到‘初七三十六号’这句暗号立时站起来,透过墙上暗孔望出去。
这座医馆乃皇城司一个据点,皇城司是负责为皇帝刺探收集情报的秘密机构,他面上是混日子的金吾卫中郎将,实际上却隶属皇城司。
前几日,这里坐镇的郎中无意中发现配出来的一个药十分玄妙,能解好几种奇毒,无论是用到南疆军队还是在民间推广都有极大价值。他们便想买下这方子,更想看看开出这张方子的大夫能不能收为己用,一个好大夫,意味着多几条命。
这种事本不劳他亲自出手,只他被祖母以念叨的头大,说他这种日子都待在府里,上哪儿找媳妇去,遂只好听话出门,便溜达到了这。七夕那天对方戴着面具过来,到底是巧合还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后者,最有可能七月十五再带着面具来取药,果然不出意料。
阿渔扫一眼门口的男人:“你们是要买还是要抢?”
青年心道,那还不是你反应太敏捷,他啥都没干就要跑,阿达其实也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此人能拿出这么精妙的药方,还如此敏锐,只怕来历不简单。
“公子见谅,无意冒犯!”青年一个眼色下去,那人便又退走。
阿渔又扫一眼正对面那面墙,她再迟钝也不会被人盯着都没发现。
青年眉峰一扬,这都发现了?
程晏一怔,笑了,拿了一张面具罩上走了出去,特意改变了走路姿态以及声音:“得罪之处,请兄台多多见谅。”
阿渔:“……”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52章 白莲花表小姐11
阿渔的心情一言难尽, 虽然程晏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声音体态都做了改变,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眼神就是这么好!
真没想到一张药方会横生这样的枝节,然这她无法避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 没条件四处配好药材自己回去熬制, 只能拿着药方请人制成方便服用的药丸子。
为此,初七那天, 她特意选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医馆, 哪想这小小的医馆卧虎藏龙, 不仅看出那张药方价值,还把武德王府的小王爷招来了。
阿渔和程晏面对面而坐,知道对方是何人,这桩买卖倒可谈一谈。初七那天, 她揍了人就跑, 却留下了一只小猫观察后续情况。那一群登徒子非富即贵,若是对方不依不饶想追究, 于她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有个心理准备好防范。
故而她知晓, 眼前这人出手并非那群登徒子是一伙的, 而是误会了,说来还是他替自己除了隐患, 如此看来, 此人人品倒算得上可靠。
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世界, 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扳倒陆家需要借势,还得是在陆氏甚至安王府之上的势力。
若是告御状之前不用滚铁钉,她倒是愿意大方地把颜家财产全部捐给国库,财帛动人心,便是皇帝在百万财富前都得心动一下,她还能祭出烈士孤女的名头博同情。
然而为了防止人们滥用告御状的权力,无论何等冤屈,滚一遍铁钉再诉。戏文里随便喊两声冤就能见到皇帝告御状,那都是骗人的。
大臣里,哪个是真正不畏强权且能斗得过恶势力的青天大老爷?她也不清楚。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基于颜嘉毓的了解之上,而颜嘉毓被陆家圈养在后宅,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对官场势力分布还不如她这半个月暗中刺探收集来得清楚。
在几位大概正直的大臣、陆家对头以及和颜家有几分香火情的人之间寻摸了半个月,她一直找不到特别满意的人选。
瞌睡送来枕头,程晏自己送上门了。
阿渔越看他越满意,人品乍看还过得去,可以再考量考量。身份地位足够了,最妙的是他有求于她。
药方她有的是,只要他愿意淌陆氏这趟浑水的。她不仅要让陆家把颜家的财产吐出来。还要将陆茂典和柏氏通奸,杀害陆大老爷和颜陆氏。陆明远陆若灵极有可能不是长房血脉,包括陆老夫人纵容陆家人毒杀颜嘉毓的丑事,桩桩件件都大白于天下。
戳穿这些腌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着不慎,她和那些知情人便极有可能被杀人灭口。所以,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援手。
阿渔和程晏移步隔壁房间,面对面坐下谈判,阿渔声音犯难:“兹事体大,不敢自专,我得禀明家中长辈,才能答复。”
程晏表理解,如此精妙的方子定然出自经验丰富的老神医之手,他一个年轻人无法做主在情理之中,又问:“不知公子家中长辈可还有其他方子,价钱好商量。”
阿渔沉默不语。
程晏笑笑,不再刨根究底,只表达了自己求贤若渴之心,请代为转达,并且奉上重礼,作为刚才冒犯的赔罪。
阿渔收下了,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要笑不笑地说了一句:“做生意贵在心诚。”
程晏隔着面具望着她的眼睛,拱了拱手:“在下亦如此认为。”
阿渔转身离开。
“小王爷,真的不派人跟踪,万一他一去不复返了。”三泉不放心。
程晏把玩着手中面具,勾了勾嘴角:“做生意贵在心诚,他还会来医馆的,没得弄巧成拙。”
三泉摸了摸脑袋,好吧,小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晏眯了眯眼,走到阿渔做过的位置上,鼻尖轻轻一动。他小时候有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绰号——狗子,因为鼻子比狗还灵。此人身上的那股药香味似曾相识,和七夕巷子里那个出黑脚的‘姑娘’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思及此,程晏脸扭了下。
那一天他知道自己抓不住人了,就特意记住了那个味儿,想着以后找机会算账。
回头魏英韶这个王八蛋把那巷子里发生的事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大肆宣扬,天家父子俩看热闹不嫌事大派了个御医过来看他笑话。幸好自己没告诉他们,他怀疑那人可能是女子,不然不定被怎么嘲笑。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味道,刚才想起来后,要不是脸上戴着面具当场就要露出马脚。
程晏第一次觉得京城这么小,这样都能遇上,只那天自己不明情况先动手理亏,且那么难以启齿之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好。
程晏努力保持微笑。
瞥到程晏捏着面具的手指逐渐收紧,三泉心想,小王爷面上表现得淡定,心里肯定也怕对方泥牛入海。
阿渔把礼物随手送了人,绕了几个圈,确定对方没有派人跟踪,又添一分满意,是个敞亮的。找地方换了衣服,若无其事回到酒楼。
“哎呀。”率先醒来的叠翠拍了拍自己的脸,一把推醒边上的叠绿。
叠绿一个激灵醒过来,打了一个酒气浓浓的哈欠,就见阿渔还趴在桌上,往日苍白的面庞因为醉意透出几分红润。
“姑娘,姑娘。”
阿渔幽幽转醒,茫然四顾,慢慢回过神来:“居然迷糊过去了,才喝了那么一点而已。”
叠翠:“姑娘不常喝酒,所以容易晕,尤其这酒后劲还大。”
阿渔拍了拍脑袋:“你们别告诉外祖母,我不想她老人家担心。”
叠翠叠绿求之不得。
阿渔站了起来:“去外面走走,散了这一身酒气便回去。”
三人便离开酒楼,此时已过戌时,街上却依然人来人往,今儿这样的日子无须宵禁,可以狂欢至天明。
恰在此时,河中飘来一支船队,船载佛婆念佛,另有几艘船上烧锡箔纸锭,中间穿插着放满河灯的船只。此仪式名为“度孤”,超度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阿渔买了两盏莲花灯,写上对颜家父母的祈愿,放入河中,目送河灯随波而去。颜家的家财,她会让陆家吐出来。颜嘉毓母女的仇,她会报。
回到府里,已经有些晚了,陆老夫人心想她定是心里不好受,所以不愿意早早回来,陆老夫人这心里也亏得慌,不敢多问,怕她又说出什么刺心的话来。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期间阿渔让猫儿往医馆送了张小纸条,把药方送给他们,没提条件,反而多送上一张止血生肌的药方。先把本事亮出来,再把人情做到位,届时开口就容易多了。
能这么风平浪静,盖因陆若灵被关在院子里抄书,不然早就杀到芙蕖阁了。
这一回在清月庵那么多权贵面前丢了脸面,还被人亲眼目睹了陆若灵欺负阿渔的过程,陆老夫人都悔死了。
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传,将来嘉毓有个万一,有人提起这一茬,保不准就有人说是被他们磋磨抑郁死的,这名声能听吗?
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描补,只能冷一冷,徐徐想法子挽回。
脑袋发疼的陆老夫人悔不当初,悔平日里纵容太过,总觉她还小,又是个无父的可怜孩子。性子厉害点儿也好,旁人就不敢打量着她没爹欺负她,可怎么也没想到被纵容成这幅模样了。再想管却管不住了,也舍不得下狠手管教。如今看来,必须得下狠手管一管,要不怎么说人家。
陆老夫人便把陆若灵关在了院子里,让她抄书。
陆若灵一个字都没动,整天在屋子里摔摔打打,想起那天丢的脸就一肚子火,恨不得冲到芙蕖阁撕了阿渔。
“娘,祖母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马上就是安王府的桂花宴了,难道祖母想关着我不让我参加。”
陆若灵一面向往着桂花宴上的达官显贵,一面又有点怕被人指指点点,纠结死了。
柏氏好声好气地说:“这风口浪尖儿的,你还是等那桩事淡了,再出门。”
陆若灵扭了扭脸:“那陆若琪颜嘉毓呢?我不能出去,她们照样去?晋阳郡主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请她们去的,合着到头来,我这个正主去不了,她们两个倒是去了,哪有这样子的道理。”
陆若灵又开始跳脚:“我不能去,她们也不能去。”
柏氏一个头两个大,哪有这种的道理,说出去要被人笑死的。
陆若灵可不管什么笑不笑,反正她不能去,别人也不能去。
“夫人,姑娘,晋阳郡主来了。”
陆若灵大吃一惊,立刻嚷嚷 :“赶紧把我屋子收拾一下。”
“利索点。”柏氏连忙指挥人收拾这一地狼藉,可不能在晋阳郡主面前丢了人。
晋阳郡主十分客气地先去向陆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满面慈爱地招待了她,打发人去请陆若灵过来。
好几天没出屋子的陆若灵欢快地跑到荣寿堂。
陆老夫人也和郡主寒暄完了:“灵儿好生招待郡主。”
陆若灵连连点头,拉着晋阳郡主告退。
待她们出了门,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若是晋阳郡主已经死了对明远的心,那么她就会远着陆家远着灵儿,然郡主没有,可见她心里还是没有放下明远。
郡主对明远着实一片痴心。陆老夫人捻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这都是命啊!
陆若灵拉着晋阳郡主离开荣寿堂。
晋阳郡主道:“伯母可有空,我去请个安。”
陆若灵自然说有空。
柏氏热情地接待了晋阳郡主,越看越满意,家世显赫,性子爽利,是个主持中馈的料。难得对明远一片痴心,与灵儿合得来。
离开玉笙院,陆若灵拉着晋阳郡主到了自己屋里,学着柏氏教她的话:“外面是不是都在笑话我刻薄?”
晋阳郡主的确听了那么几耳朵有关陆家的闲话,中元节那天在场的夫人太多了,几乎把整个上层的权贵都串了进去,她想不知道都难。
陆若灵哼了哼:“我嘴笨,永远都说不过她,反正她哭两声,她就最可怜无辜了,我就是欺负人的那一个。明明是她仗着着自己漂亮向魏公子抛媚眼,我看不过眼骂了她两句,到她嘴里就是我嫉妒刻薄了。还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一个耳光,弄得我成了恶人,我是服气了。”
晋阳郡主啊了一声。
陆若灵:“你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啊,仗着漂亮,心气高着呢,可看不上我哥。”
晋阳郡主:“怎么会?”
陆若灵:“我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样的人,惯会装模作样的。”
晋阳郡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听颜嘉毓的坏话,可又不受控制想陆若灵多说一些,颜嘉毓真的是这样的人吗?那是陆若灵的表姐又是未来嫂子,陆若灵有什么理由抹黑她。
陆若灵竹筒倒豆子噼噼啪啪说了一大堆,在她嘴里,颜嘉毓仗着自己漂亮勾三搭四一心攀高枝。她自己呢,就是个心直口快的真性情。
晋阳郡主:“你就是性子太直了,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可以稍微委婉点。”
陆若灵:“我是没那个七窍玲珑心的,说句话十八大弯儿,有什么意思。”
自认为也是个直性子的晋阳郡主哈了一声:“是挺没意思了,可那些人就喜欢这样说话。”
陆若灵撇撇嘴:“那些人讨厌死了。”
晋阳郡主无比赞同。
两人有说有笑地说了一会儿话,说到了桂花宴。
陆若灵一脸不高兴和失望:“我在禁足,我是去不了了。”
晋阳郡主想了想:“要不然我帮你向老夫人求求情。”
陆若灵喜上眉梢,晋阳郡主求情说,祖母肯定会答应的。
果然,陆老夫人没有驳晋阳郡主的面子,同意陆若灵参加的桂花宴。
陆若灵喜笑颜开。忍不住又畅想了下晋阳郡主要是她嫂子多好。
转眼就到了八月,安王府举办桂花宴的日子。
陆夫人带着陆家的年轻姑娘少爷以及颜嘉毓出了门,这种宴会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安王府可不是别的地方,你们警醒些,可别丢了陆家的脸。”陆若灵就差在脸上写你们都是沾了我的光。
陆若琪盯着她那个双下巴,翻了个白眼儿,陆家的脸早被她丢光了。自己压根就不想去,可她母亲一定要让她去,烦死了。
阿渔微微一笑,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份厚礼她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能送出去了。
……
“郡主,陆夫人她们来了。”
心不在焉招待闺秀的晋阳郡主心头一跳,找了个机会拉着花雨到角落里,再一次确认:“你都安排好了?”
“郡主放心,奴婢都安排妥当了,六皇子那边也确定过了。”
晋阳郡主捏着手帕的手轻轻颤抖。前几日她去找陆明远,陆明远居然说陆家已经在挑完婚的日子了,横竖今年就完婚,让她忘了他。
陆若灵说,颜嘉毓向往豪门权贵。
六皇子自从对颜嘉毓惊鸿一瞥之后就害了相思病,非卿不娶。
嫁给六皇子,颜嘉毓就是皇子妃,日后还能当尊贵的王妃。
如此一来,他们四个人都好。
晋阳郡主发抖的双手渐渐平静下来,眼神越来越坚定。她也不想用这么极端的法子,只若是落水那类意外,以陆明远的性子,他可能仍会坚持娶颜嘉毓。
……
进了安王府,女眷男宾分走两边,陆夫人带着姑娘们去向安王妃请安。说起来,十二年前,颜父就是为了营救安王才牺牲的。当时大楚开国尚且不满二十年,不死心的前朝余孽心心念念复国,在边陲之地弄了点阵仗出来。安王带兵剿灭,不慎中了圈套,是颜父带兵营救出了安王,颜父自己却牺牲了。
颜父牺牲后,安王感念其功劳,在高祖皇帝跟前为颜家争取来了让外孙承爵的特权。
开头两年,安王府还给寄居在陆府的颜嘉毓母女送过几回东西,只不过人走茶凉,慢慢的也就断了来往。
当时陆老爷子还在,说做臣子的为主牺牲天经地义,且安王已经替颜家留住爵位作为报答,若是以救命之恩自居,反倒落了下乘遭人耻笑,不许他们借机攀交情。
第一次来安王府的陆夫人瞧着这满眼的鲜花著锦烈火烹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阿渔。
阿渔也想起了颜父,倘若颜父泉下有知,怕是恨不得掀开棺材板跳起来吧。他救了安王,让晋阳郡主得以在父亲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而颜嘉毓却因为失去了父亲的庇护被晋阳郡主肆意迫害,若颜嘉毓是堂堂正正的侯府千金,晋阳郡主再嚣张也不敢布这样恶毒的局。
在安王妃面前,陆氏微不足道,她虚虚客套两句。倒是见到阿渔的时候,安王妃想起了那桩陈年旧事,笑容略微加深几分:“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阿渔只腼腆地笑了笑。
安王妃温和地问了她几句话,便让丫鬟带她去园子里玩耍。
园子里正在玩击鼓传花,鼓声停,花落在谁手里,便由谁喝酒。
阿渔面露难色:“我身子弱不便饮酒,就不参加了,我看着你们玩吧。”
“这就是果子酒,果汁儿似的,算哪门子酒。”晋阳郡主上来拉着阿渔按在座位上。
阿渔还想起身,陆若灵暗暗瞪她:“玩个游戏,你扭扭捏捏干嘛。”
阿渔动作一顿,坐了下去,余光溜一眼拿着酒壶的花雨,嘴角浮起标准的微笑。
☆、第53章 白莲花表小姐12
姑娘们处击鼓传花, 公子哥们曲水流觞。六皇子如愿把自己喝成了半醉, 酒壮怂人胆, 想想待会儿要干的事,六皇子有那么点心虚气短,又有那么点不可描述的紧张期待。借着醉酒误事的由头, 他应该能顺利把颜嘉毓娶回府里。
身为皇子, 从来都是女人对他投欢送抱,他什么时候为女人费心过。只有颜嘉毓是例外, 五月里龙舟赛, 湖畔惊鸿一瞥, 他便魂牵梦萦,心里眼里都是她。之后想方设法又见了几面,没有缓解相思之苦,反而越陷越深, 思念成狂。若得她为妻, 此生何求。
然而,她有婚约在身, 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哥。正当他神伤不已,竟然发现晋阳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思慕颜嘉毓, 晋阳心系陆明远。晋阳说, 她与陆明远两情相悦,只碍于婚约不能再一起。晋阳还说, 陆明远与颜嘉毓之间并无儿女私情只有兄妹之情, 倘若他娶了颜嘉毓, 岂不两全其美。此言正中下怀,便有了今日这一番计划。
“你们慢慢玩,我不行了,先下去歇会儿。”六皇子彷佛不胜酒力地说道。
安王世子便指了个小厮扶六皇子去客房歇息。
离了人眼,六皇子打发走小厮,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汀兰苑最左边的那间房,坐立不安地等着晋阳郡主把人送来。
他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眼前皆是颜嘉毓那张宛如云中仙子般的娇颜,顿时心荡神摇,慢慢的腹部窜起一团火苗。
午夜梦回时分的旖旎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中掠过,口干舌燥的六皇子拿起桌子上的茶,狠狠灌了一口,却像是灌了油,而不是水,那团火越烧越旺,烧的他身体发紧发疼了。
有好几位姬妾的六皇子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尴尬地摸了摸脸,猴急巴望着门口,险些绷不住想打开门张望一二。
屋顶上的老猫在阳光下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屋子里的桂花香越来越浓,六皇子越来越迫不及待。
阿渔娇艳酡红,泛出浅浅醉意,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娇无力的模样引得好些姑娘频频侧目。
陆若灵咬得后槽牙都酸了,这儿又没男人,小蹄子勾引谁呢!
“没想到颜姑娘酒量这么差,这才几杯就醉了。”晋阳郡主爽朗一笑。
阿渔迷蒙蒙地看着她,人显得呆呆的。
饶是晋阳郡主都看得愣了愣,心脏没来由的缩了缩:“花雨,你扶颜姑娘去汀兰苑歇一会儿。”
陆若琪见阿渔身边的叠翠去更衣还没回来,就想让自己的丫鬟跟着照顾下。
“妹妹留在伺候陆四姑娘,颜姑娘交给我就行,叠翠妹妹待会儿就来了。”花雨已经搀扶起阿渔。
闻言,陆若琪便对晋阳郡主道:“给郡主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是我不知道颜姑娘酒量这般浅,要知道就不拉着她玩了。”晋阳郡主叮嘱花雨:“记得端一碗醒酒汤给颜姑娘。”
花雨应好,扶着阿渔离开。
玩了一轮游戏,神不守舍的晋阳郡主寻了更衣的借口离开。追上走在前面的花雨,主仆二人一言不发地前往汀兰苑。
见晋阳郡主随行在侧,阿渔心下一哂。前世,就是晋阳郡主亲手把被下了迷药的颜嘉毓送到六皇子床上。
颜嘉毓虽然昏昏沉沉的,却还有一丝清明,朦朦胧胧中听见这位‘善良’的郡主煞有介事地说:“六堂哥,人我给你送来了。你可千万要记住了,是你自己醉酒稀里糊涂到了这儿,唐突了颜姑娘。”
六皇子一叠声应好:“是我喝醉了不知道在做什么,都是我的错。和颜姑娘没关系,和你更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
过了一会儿,晋阳郡主道:“你以后要好好待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六皇子指天对地的发誓保证:“我把她当祖宗供起来,行了吧,你快走吧。”
亲手将人推进地狱,再善良地慈悲一回,便能心安理得了,是不是。
事后,颜嘉哭诉,不是意外,是蓄意,是六皇子和晋阳郡主蓄意毁她的清白,晋阳郡主爱慕陆明远,所以故意害她。
可哪怕她喊破了喉咙流干了眼泪,她的声音她的痛苦也传不出去,他们怎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得罪权势滔天的安王府,得罪六皇子。
只有陆老夫人说相信她,可陆老夫人说胳膊拗不过大腿,让她认了吧。讽刺的是,嘴上劝着她认命嫁给六皇子做侧妃,不过是做给安王府和六皇子看,心里则盘算着杀人夺财的念头。
虚软无力靠在花雨身上的阿渔呻.吟了一声。
花雨颤声:“郡,郡主!”
听着花雨声音不对的晋阳郡主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两步,阿渔脸上脖子上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疹子,一层叠着一层,鲜红鲜红,看得晋阳郡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她怎么了?”晋阳郡主咽了咽唾沫。
花雨头皮发麻,觉得自己身上都痒起来了,强忍着把人甩出去的冲动:“这像是癣,莫不是颜姑娘不能喝酒。”有些人一喝酒就起红疹子,还有些人碰到花粉就冒疙瘩。
“没听说她不能碰酒。”晋阳郡主呢喃了一句,不由自主地撇开视线,不敢细看颜嘉毓的脸,这幅样子肯定是没法送到六皇子面前了。
花雨:“也许是其他什么东西。郡主,这可怎么办?”
晋阳郡主想到了迷药,瞥一眼阿渔布满红疹的脸,不忍直视地扭过头:“送到松涛阁去,赶紧请府医来瞧瞧。”若是让六皇子见了这模样,没准就落下阴影了。
花雨:“那六皇子?”
晋阳郡主:“我和他去说一下。”今天只能作罢,下次再找机会。
晋阳郡主一刻都不敢多待,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发痒,抬脚就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闭着眼的阿渔略松一口气,还真有些担心,晋阳郡主不去找六皇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她只能顺势而为,无法掌握主动权。幸好,晋阳郡主无比配合。
欲.念翻腾的六皇子听到脚步声,摇摇晃晃冲上来开门,却不见佳人:“颜姑娘呢?”
做贼心虚的晋阳郡主加快步伐进了屋,关上门道:“她起了疹子,我让花雨送别处请府医去了。”
“怎么会起疹子?”六皇子急忙问,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异香,一阵气血翻涌,直冲下腹,浑身燥热不安。
蓦地,他眼睛大睁,只见颜嘉毓巧笑嫣然俏生生立在他面前,顿时如坠迷网,浑身无一处不在发痒。
“六堂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晋阳郡主嫌弃捂了捂鼻子,再看他满脸通红醉眼迷乱:“这是后院,你赶紧回前头去——六……”
六皇子一把抱住晋阳郡主,堵住她的双唇咽下惊呼声,温香软玉入怀,神智彻底崩塌,只剩下怀中朝思夜想的美人。
晋阳郡主呆了呆,顷刻之间涨红了脸,拼尽全力反抗。她想喊叫,可嘴巴被堵,她想挣扎,然手脚被牢牢束缚。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绝望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彻底将她淹没。
水底下好冷,好痛,好黑,好可怕!
“嘉毓,嘉毓,我喜欢你……我会好好对你的……我娶你做正妃……”
晋阳郡主顿时面如死灰,泪流不止。
听涛阁内,安王府的府医替阿渔检查了一番,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常见发癣,抹上半个月的药,少见风即可。至于引起癣的原因,阿渔冥思苦想:“今儿也没吃过碰过什么以往没吃过碰过的东西。”。
府医也查不出来,只能含糊其辞。
花雨心里发虚,觉得十有**就是迷药了。
花雨送府医出去,走到院子里,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猫喵喵喵叫个不停,并未在意。
脸朝着墙壁似乎羞于见人的阿渔勾了勾嘴角,对于晋阳郡主的遭遇,她一点都不同情,也不觉自己狠毒。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凡晋阳郡主对颜嘉毓有丝毫怜悯之心,今天的事绝不会发生。
颜嘉毓曾经到过的地狱感受过的绝望,晋阳理当亲自体验一遍,这是她欠颜嘉毓的。
还有六皇子,他不是喜欢糟蹋人吗?那就让他这辈子都没法再糟蹋人。沈克己难以启齿的痛苦,他可以了解一二。
……
一群十岁左右的哥儿追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嘻嘻哈哈跑到汀兰苑内,听到一阵古怪的声响。
两个胆子大的男孩探头探脑的推开了那扇门,甜腻的桂花香四下逃窜。
惊叫哭喊声渐次响起,惊得人仰马翻。
刺痛鼓膜的尖叫惊醒深陷于欲海的六皇子,终于看清身下鬓发散乱衣不裹体满身狼藉的女人的脸,那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住了,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石化当场。
四肢桎梏减弱的晋阳郡主疯狂踢打六皇子。
六皇子被踹下床,痛叫一声,三魂六魄回归一魂一魄,看见了门外的人,顿时浑身血液争先恐后呼啸上冲天灵盖,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满脸泪痕的晋阳郡主拔.出堵着嘴的肚兜,扯过边上的被子裹住自己缩在床角,嘶声咆哮:“滚,滚,滚出去!”
一个头皮发麻的下人壮着胆子上前,从外面拉上门。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被王府下人赶出院子。却都围着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看一眼汀兰苑,神情是难以言说的匪夷所思以及兴奋。
六皇子呆愣愣地躺在地上,浑身发寒,如坠冰窖,满眼的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他竟然把晋阳错认成了颜姑娘。
六皇子痛苦地抱住脑袋,以额头撞击地面,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该怎么办?安王,父皇,六皇子重重打了一个激灵。
“你个畜生,畜生,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晋阳郡主死死抱着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赤红着双目恶狠狠盯着地上的六皇子。
悔恨交加的六皇子扬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我,我喝醉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颜姑娘!”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晋阳郡主嘶吼,声音尖利,她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想扔,发现竟是自己的肚兜,眼角几乎撕裂。那些不堪的画面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拍来,拍得她头晕目眩,肝胆俱碎。
☆、第54章 白莲花表小姐13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绽笑颜……”
戏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天仙配》, 安王妃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主要是在和几位夫人聊天。
眼看着晋阳都十六了,这丫头主意大,非得挑个自己喜欢的, 可时至今日她也没遇上个喜欢。总不能纵着她继续胡闹下去, 姑娘家花期就那么几年,错过了, 就只能被人挑剔。
“王妃!”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满脸惊恐, 彷佛经历了天塌地陷。
安王妃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戏台周围的女眷也都看了过去,目光诧异,这是出什么事了,连规矩都不顾了。
安王妃身边的安嬷嬷虎着脸上前呵斥:“蝎蝎螫螫, 成何体统。”
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趴在安嬷嬷耳朵如是一说。
安嬷嬷如遭雷击, 愣了一瞬,惨白着脸奔向安王妃。
安王妃心里咯噔一响, 在座众人眼神也都变了,面面相觑, 暗自思量开。
“郡主和, 六皇子在汀兰苑屋子里,被, 好, 好些人看见了, 衣,衣衫不整。”安嬷嬷声音抖得不像话。
安王妃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安嬷嬷推了一把,方如梦初醒,她豁然起身,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一头雾水的宾客窃窃私语,竟然令安王妃如此失态。
很快她们就知道怎么了,当时在场的哥儿有十几个,连带各自的下人,就有二三十人。一群哥儿哭喊惊叫,把附近的女眷全部吸引了过来。在场又只有三两个王府下人,没有主子镇住场面,闹哄哄一团。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没什么城府,被人一问,一股脑儿全抖了出来。
前脚安王妃刚走,后脚消息就传了过来,众人哗然。不会吧,六皇子和晋阳郡主兄妹乱.伦,怎么可能?
第一反应是不信,可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言之凿凿几十个人亲眼看见兄妹俩赤身**躺在床上,这能假的了。
嗡嗡议论声渐次响起,神情各异。
类似的情形,在安王府好几个地方重演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安王妃心急火燎赶往汀兰苑,附近好事之众见安王妃来了,识相地躲了躲,当着主人家的面看热闹,这就有点不讲究了。
一路走来,安王妃发现好些人神色古怪,怕是已经听说汀兰苑的事了,登时心里泛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凉意,攥着锦帕的双手骨节发白。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见到冲进来的安王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雨重重打了个哆嗦。送走府医,迎来陆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她就打算去园子里找郡主复命。万不想一出听涛阁就见外面乱了套,急忙赶往汀兰苑。
悉悉索索的议论钻进耳朵里,花雨两股战战冷汗淋漓,险些晕过去,强撑着两条腿进了屋,看清里面情形,她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郡主和六皇子,怎么可能?
“母妃!”蜷缩在床角惶惶泪流的晋阳郡主哭叫一声。
但见女儿饱受欺凌的模样,安王妃晕了晕,险些一头栽倒,她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搂住晋阳郡主,声哽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六皇子和女儿怎么可能?她万万不信两人有私情的,他们可是堂兄妹,抛开这一点不论,六皇子游手好闲风流浪荡,女儿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晋阳郡主扑在安王妃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是她被六皇子……那么多人看见了,全京城都会知道,陆明远也会知道,他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脏了,再也不喜欢她了。
晋阳郡主嚎啕大哭,哭得浑身颤抖。
心如刀绞的安王妃跟着泪如雨下:“不怕,不怕,母妃在这,母妃会为你做主,你先告诉母妃,是谁把你引到这儿来的?”
此刻安王妃脑中冒出了千百个阴谋诡计,本该招待闺秀的女儿如何会出现在汀兰苑?六皇子又怎么会出现进入内院,玷污了女儿,还被人撞了个正着。这其中肯定有阴谋,对方是冲着六皇子还是女儿来的?
晋阳郡主身体一僵,眼泪更加汹涌,接连不断往下淌。
安王妃怒不可遏地指着噤若寒蝉的花雨:“你来说!”
花雨汗如雨下,牙齿切切说不出话来。
晋阳郡主抱着安王妃的双手死死收紧,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
安王妃有一肚子的疑惑,可看着悲痛欲绝的女儿,强压下满腹狐疑和对幕后黑手的愤怒,搂着女儿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有父王和母妃在,不会有事的,母妃会替你报仇,一定会把做鬼的那个人揪出来。”
安王妃的语气无比温柔怜惜,眼神却布满狠戾,森森盯着花雨。
花雨四肢一片冰凉,瞬间喘不过气来。
浑浑噩噩穿好衣服躲到隔壁房间的六皇子隔着一道墙听着对面的哭声渐渐低下去。他人还有些醉醺醺的,头一涨一涨地痛,可神智却清醒了一大半,所以更加懊恼惶恐,他痛苦地扒了扒头发。怎么会是晋阳,就算不是颜嘉毓,换成随便一个姑娘都不甚要紧,可偏偏就是晋阳,他们可是堂兄妹,这是乱.伦,有违纲常,天理难容。他怎么向安王交代,父皇绝不会轻饶他的。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喘着气的安王世子,安王不在府上,所以来的是他。
安王世子涨红了脸,压抑着怒气问六皇子:“怎么一回事情,你怎么会在汀兰苑,又怎么会和欣儿在一个屋里?”
六皇子的脸青了白,白了青:“我,我喝糊涂了,没认出晋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忍无可忍的安王世子一拳揍在六皇子脸上:“喝糊涂了!你还是人吗?欣儿可是你堂妹,你怎么能,你怎么下得了手!”
六皇子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我认错人了,我不知道是她,要知道,我怎么会,我怎么敢!”
闻言,安王更是火冒三丈,若六皇子不是皇子,他都想拿把刀活活劈死六皇子,晋阳可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们安王府的掌上明珠,竟然被如此糟蹋,一个激灵,他猛地意识到六皇子话里有话:“你把欣儿认成谁了,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从前院到这里,一路都有丫鬟婆子守着门,她们不可能随便放你进来?”
六皇子眼神闪烁不定。
安王世子心里一紧,握着拳头咬着牙道:“事已至此,你觉得还隐瞒得住,我把下人都抓起来,什么审不出。”
六皇子脸皮一抽,知道这事的确瞒不住。当初和晋阳郡主商量时,他们就知道酒后失德这个理由禁不起推敲。可在皇家颜面前,没人会刨根究底,事后他们俩挨一顿责罚,这事十有**能稀里糊涂地揭过去。
“我,我……”六皇子支吾了下,觉得难以启齿。
六皇子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眼一闭,破罐子破摔:“是晋阳安排我来的。”
“胡说!”安王世子大怒。
六皇子满脸通红:“你听我说完。”
安王世子握紧拳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六皇子。
六皇子忍着头疼悻悻说道:“我思慕颜姑娘,晋阳知道后说她能帮我。之前说好她会把昏迷的颜姑娘送到这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颜姑娘没来,来的是晋阳,我晕晕乎乎以为她是颜姑娘,就,就这样了。”
安王世子愣了一瞬:“颜姑娘?”
六皇子尴尬:“宣平侯遗孤,建昌陆氏的外孙女。”
安王世子隐隐有点印象:“晋阳为什么要帮你?”帮着六皇子算计一位闺阁女子,安王世子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又让他底气不足。
六皇子看了看安王世子:“她喜欢陆明远,颜姑娘的未婚夫。”
安王世子倒抽一口冷气:“不可能!晋阳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妹妹爽朗大方心地善良岂会做如此,如此之事。
豁出去的六皇子反倒轻松了:“你不信去问晋阳。”这事他是不对,可晋阳也不全然无辜,届时安王叔也不好过于责怪他,就是父皇那……想起严厉的父皇,六皇子一阵心惊肉跳,脸都发白了,只能安慰自己,那是亲爹,横竖不能打死他。
安王世子神色变幻不定,心里堵得厉害:“这些你别对外人说。”语气不知不觉缓和下来,倘若传了出去,妹妹以后彻底不用做人了。
六皇子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我知道。”
安王世子看了看痛苦的六皇子:“我找府医给你瞧瞧。” 不禁有些怀疑他到底是醉酒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然瞧着像是醉酒,六皇子自己也说是醉酒,可他就是个糊涂人。
头疼欲裂的六皇子求之不得,难受死他了,酒醉的痛苦以及现实的打击,让他血管鼓胀,好像随时要爆裂。
安王世子强撑着镇定出了屋,心里发凉。倘若真如六皇子所言,这是一个局,原想设计的是那位颜姑娘,可最终入了局的是设局的妹妹和六皇子,二人自食恶果。
是天意?还是人为?
安王世子稳了稳心神,命人去打听这位颜姑娘的行踪。目前最有嫌疑的人也就是她了,可这里是安王府,不过一介孤女,哪来这等能耐。
安王世子脚尖一拐,敲了敲隔壁的门:“母妃,我能进来吗?”
安王妃已经抖着手替晋阳郡主穿好衣裳,准备离开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闻言对安嬷嬷点了点头。
安嬷嬷打开门。
安王世子脚步凝重地跨进屋,情感上知道自己不该在妹妹伤口上撒盐,但是为了尽快查清这桩事,他抿了抿唇角看着面容灰败的晋阳郡主:“欣儿,六皇子说,是你安排他来汀兰苑的。”
“血口喷人!”安王妃勃然大怒,气得两眼突出:“欺人太甚!”六皇子这意思不就是说是女儿勾引了他。
哭声稍稍停止的晋阳郡主身体剧烈一颤,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难言的后悔将她整个人吞没,她为什么要联合六皇子干这种事,为什么?结果到头来,居然害了自己。
安王妃彷佛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缩了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愧痛不堪的女儿:“欣儿,你?”
安王世子闭了闭眼,不忍心再问她,凌厉目光射向面孔青白的花雨:“你说,你们做了什么。”
花雨上下牙齿彼此打颤,身体剧烈颤抖。
安王世子冷声道:“不说是吧,你家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乱棍打死。要不是你们这些贱婢,不规劝还怂恿,岂有今天这事。”这种事,花雨这个贴身丫鬟不可能毫不知情。
“不要,世子。”花雨骇然求饶,慌张地看一眼偎依在安王妃怀里的晋阳郡主,神色变幻了几番,一五一十地说了。
安王妃愣住了,不是别人设计女儿,是女儿想设计别人,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
头埋在母亲怀里的晋阳郡主喉间溢出压抑的哭声。
安王世子拍了下额头,无力坐下。那位颜姑娘因为迷药起了满脸红疹,逃过这一劫,去传话的晋阳被醉酒的六皇子误认,酿成大错。若受害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他都想说一句老天有眼。
这样的真相令安王妃久久回不过神来,若是被人陷害,她可以活剐了对方以泄心头之恨,可事实上却是女儿自食恶果。
“你喜欢陆明远你跟我说啊,我肯定会替你想法子,你怎么能自己胡来!你这丫头!”安王妃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下的晋阳郡主,听女儿嘶哑哭声又心如刀割,抱着她痛哭失声。
安王世子抹了一把脸,出去主持大局,这个真相得压下去,不然晋阳就从受害者变着施害者,没人会同情她,只会觉得她自作自受活该。
这时候府医赶到了,安王世子询问有关阿渔的情况。
府医回确实神志不清,犹豫了下道:“那位姑娘不像是醉酒,倒像是吃了迷药。”之前他没敢说实话,眼下看着情况不大对,对着能做主的主子才实话实说了。
安王世子脸一黑:“不许外传!”
府医诺诺称是。
安王世子示意他待会儿仔细检查六皇子是否被下了药。
府医仔细检查过后,对安王世子摇了摇头:“六殿下这是醉后头疼,睡一觉便好。”
六皇子晕乎乎坐在那,终于想起了阿渔,讪讪地问:“颜姑娘为什么没来?”
安王世子脸一沉:“她发了红疹。”
六皇子惊呼一声:“怎么会,要不要紧?”
安王世子差点一拳头挥过去:“不要紧!”
放了心的六皇子瞧着他的黑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揉着脑袋往边上缩了缩。
要不是皇子,安王世子是真的想弄死他泄愤。
另一边屋内,安王妃擦干自己的眼泪,扶着晋阳郡主的肩膀,直直注视她的眼睛:“别哭了,你喜欢那个叫陆明远的是不是,好,母妃让他娶你。”
低着头不敢直视的晋阳郡主猛地抬头,满脸愕然。
安王妃捧住她的脸,心疼的一抽又一抽:“母妃会让你如愿的。”要不是为了陆明远,女儿怎么会落到这地步,她的女儿名节毁于一旦,陆明远必须负责。
“我,”晋阳郡主捂住脸:“我还有什么脸嫁给他!”
安王妃五内俱焚,语气笃定:“你放心,母妃会让他娶你的。”不想娶也得娶。
……
桂花宴不欢而散,客人纷纷告辞。
陆夫人也带着陆家人离开,昏迷不醒的阿渔是被个婆子背上马车的。
陆若灵神不守舍坐在马车里,晋阳郡主被酒后失德的六皇子糟蹋了,那她哥怎么办?以前她暗暗存了颜嘉毓及时病死,或者晋阳郡主摆出郡主的款抢婚,所以觉得晋阳郡主还有做她嫂嫂的希望。
眼下出了这等事,晋阳郡主名节尽毁,彻底绝了希望,陆若灵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不禁暗怪晋阳郡主不小心。
从陆夫人口中知道安王府发生的事的陆老夫人的心也一凉到底,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为了能让陆明远娶出身高贵的晋阳郡主,她明知柏氏毒害嘉毓而坐视不理,现在又算什么。
“母亲?”陆夫人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不明白陆老夫人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听了外甥女出了满脸红疹昏迷不醒,还好好的,这么一听安王府的事就脸色剧变。
陆老夫人敛了敛容色:“皇族的事,别乱嚼舌头。”
陆夫人道:“也就只和您禀一声,对着旁人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陆老夫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陆夫人走后,陆老夫人去了小佛堂,望着悲天悯人的菩萨,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溢出悲苦。为了晋阳郡主,她无视嘉毓被害,到头来却一场空。
错失晋阳郡主,明远还能遇上高门贵女吗?就算遇上,只怕也不会比晋阳郡主背景更显赫了。那明远的前程怎么办,明远还有希望从二房手里夺回家主之位吗?
☆、第55章 白莲花表小姐14
匆匆赶回来的安王, 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大发雷霆。简直胡闹!
安王指了指满脸泪痕的晋阳郡主, 怎么都没法把毁人清白夺人姻缘这些字眼和直爽纯良的女儿联系起来。在他看来, 他的女儿娇憨天真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
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安王压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能做出来的事。
就算是要抢男人, 光明正大摆出皇家郡主的款明抢也比搞这种下作手段来的体面, 自古以来逼得人原配下堂和离的公主郡主又不是没有。
安王压着怒火:“颜嘉毓她父亲宣平侯,十多年前在战场上救过我一次, 你知道吗?”
晋阳郡主瑟缩了下, 往安王妃怀里钻, 她爱慕陆明远,怎么会不把陆明远的未婚妻颜嘉毓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与自家还有这份渊源之后,她犹豫纠结了好久,可她真的放不下。
“让人知道你想毁了颜氏女的清白, 再夺她的姻缘, 我们整个安王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安王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虽然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 人情也还的差不多。可一旦出事,绝对有人拿这桩事说嘴, 他们安王府是要被人说忘恩负义苛待功臣遗孤的。
“是不是那个陆……陆什么的教你这么做的, 他自己不敢背负背弃婚约的罪名,就怂恿你谋划。”做父亲的总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那么坏, 宁愿相信她是被人带坏了。
“不是, 没有, 他没有。”晋阳郡主又哭了起来,着急发慌地维护心上人:“父王,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背着他做的。他还劝我放下他,是我放不下。我知道错了,是我脂油蒙了心,”
晋阳郡主哭得肝肠寸断,安王哑了火,气呼呼地甩袖离开去找六皇子。今儿不只他们安王府丢脸,六皇子也出了个大丑。六皇子好糊弄,六皇子他爹可不好糊弄。
六皇子正睡得香,他喝了不少酒壮胆,又做了那档子事,整个人又醉又累,最紧张的时刻过去后,眼睛一闭进入梦乡。
伺候着六皇子的内侍看见了安王,轻轻推了推六皇子。
六皇子:“呼噜呼噜。”
安王好悬没背过气儿去,他焦头烂额,六皇子这个罪魁祸首之一倒好,呼呼大睡,看起来睡得还挺香,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狠狠戳爆安王肺管子。
六皇子是男子,这种事丢人却不吃亏,有皇子身份护体,他又惯来是个混不吝的货色,自然睡得着。可他的女儿却名节尽毁,后半生也毁了,有谁愿意娶一个与堂兄乱.伦的女子!
安王咬着牙:“叫醒他!”
内侍使劲推了几下,六皇子不动如山,还不耐烦地甩了一巴掌翻了个身。
最后是拿冷水洗脸,又灌了醒酒汤,一番折腾总算是把睡得死猪一样的六皇子给弄醒了。
刚睁开眼的六皇子的神情茫茫然,对上安王黑如炭的面孔之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起来:“安安王叔。”
原来他还知道怕,知道心虚,安王苦苦压抑着掐死他的冲动:“六殿下,我们进宫向陛下请罪吧。”
这桩事闹得这么大,皇室清誉受损。皇帝早晚会知道,说不准现在皇帝已经知道了,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地说,不如他们自己主动进宫请罪,争取宽大处理。
六皇子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唾沫。
皇帝已经听说了,程晏告诉他的。程晏没有参加今日的桂花宴,却不妨碍他知道,他本就掌着皇帝的耳目,在位高权重的安王府里,自然也有安排。
在安王和六皇子还在进宫的路上,皇帝就知道了整桩事的来龙去脉。皇帝想一巴掌拍死六儿子,他是多缺女人,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谋夺女子。
还有晋阳这个侄女,一直都以为是个爽朗大气的好姑娘。自己儿子自己了解,老六有点花花心思,胆子却不大,脑子也不聪明,若不是晋阳煽风点火,老六想不出这个馊主意来。
颜家老侯爷在高祖皇帝微末时,倾尽家产相助,前任宣平侯是为了救被困的安王才牺牲的。就为了儿女私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功臣之后。传出去,那些开国老臣的心都要被寒透了。
替你打江山为你卖命,到头来,子孙还要被你作践,想想皇帝都觉得脸红。
“老六这个不着四六的混球。”皇帝一拍大腿:“还有晋阳,素日里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还有这等心机手段,幸好没定给你。”
外甥老大不小,梁国公府大姑娘去了也快三年。三年前,查清梁国公府大姑娘是因为婚事被她继妹害死的,外甥心里有愧,就说三年不婚娶,为梁国公府大姑娘略尽心意。
皇帝拗不过他,只得应了,这好不容易三年之期到了,皇帝就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皇后提了晋阳一嘴,他觉得可以考虑考虑,幸好还在考虑。
程晏侧目,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皇帝低头喝了一口茶,讪讪:“七月里哪能说婚事。”感谢七月!不然晚上妹妹会来梦里骂死他。
程晏扭过脸,有点小庆幸,于他娶谁都是娶,皇帝舅舅这么一说,没准他还真应了。他对晋阳印象还过得去,因为那些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他本人更倾向与直爽的姑娘接触。对于颜嘉毓那般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女孩子,他不由自主地对她们的一言一行多思多想,多思多想之后往往证明他没冤枉人。
这一回却被颠覆了认知,颜嘉毓是真的可怜无辜,若非她发红疹,如今名节尽毁的那个人会是她。出了这等丑闻,为了体面,她十有**会被抬进六皇子府。如此不体面地进府,王妃之位不用想,顶多一个侧妃之位。日后色衰爱弛,顶着众目睽睽之下婚前失贞的名声,下半生可想而知。
一瞬间,程晏涌出一种非常诡异的恨铁不成钢,她怎么一点都不像之前他遇上的那些‘柔弱’女子,居然反过来被欺负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程晏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是真的被折腾出毛病来了,以为所有生得弱柳扶风的女子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美女蛇,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
在安王和六皇子进上书房前,程晏去了内室。
安王不敢有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要是另一个当事人不是六皇子这个棒槌,他也许会想方设法替女儿描补描补,尽量显得不那么不堪。可谁让女儿找谁不好,偏偏找六皇子做同谋,安王顿了顿,换个人也不会愿意跟她胡闹。
六皇子这个棒槌,皇帝稍微严厉一点,保管他竹筒倒豆子全部都倒出来,等皇帝问出来还不自己坦白,起码还能保留点面子。
“对外你们欲如何解释?”皇帝语气不冷不热。总不能对外宣布六皇子和晋阳联手设计颜嘉毓,阴差阳错反噬自己。他们俩个不要脸,皇室还要脸面。
六皇子跪在地上装死。
安王硬着头皮道:“是府里丫鬟妄图攀龙附凤,熏了催情香故意引诱六皇子,幸好中途被人发现。晋阳得知后,匆匆赶去,就近扶着六皇子到汀兰苑休息,身边丫鬟去请府医离开,催情香发作,酿下大错。”
一番话把六皇子和晋阳郡主都摘了出来,六皇子不是酒后失德是中了春.药,晋阳郡主更是受害者。
皇帝不置可否,总比兄妹偷情好听,脸面能保住一点是一点。
安王就知道皇帝这是默认了。
“混账东西。”皇帝随手抄起一本书,准确无误砸中六皇子的脑袋。
六皇子痛呼一声,连忙把后半截音咽了回去,重新在地上趴好:“父皇恕罪。”
皇帝从御案后面走了出来,一脚踹翻了他:“我给你请大儒,学了这么多年,你就学会了这些鸡鸣狗盗的手段,你这和当街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土匪都比你磊落点!”
越说越生气的皇帝捡起地上的书,卷成一卷当成棍子使,打得六皇子嗷嗷直叫。
揍了一顿儿子,心气稍顺的皇帝理理龙袍:“少在京城给朕丢人现眼,滚到漠北军营去。”
“父皇!”六皇子不敢置信瞪大了眼,漠北那地方寸草不生又穷又苦,父皇每每威胁他闯祸就扔他过去吃草,这一回居然动真格的了,顿时哭天抢地:“父皇,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都是晋阳怂恿我的,是晋阳先找上我的。”
旁边的安王脸一搭红一搭白:“陛下勿要责怪六皇子,是臣弟教女无方。”
皇帝也觉得脸红,这没出息没担当的玩意儿居然是他亲生的。
“你别替他求情,他就是欠收拾,惯朕之前太纵着他,纵得他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安王顿觉脸上火辣辣,皇帝这分明是在说晋阳,安王红着眼睛道:“是臣弟没教好女儿,以至闹出这等丑事。”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一幅老父亲的无奈:“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债嘛。
安王筋疲力尽地从宫里出来。安王妃急忙迎上:“王爷,陛下他怎么说?”
安王眉峰一抖:“陛下当着我的面亲自揍了六皇子一顿,说六皇子丢人现眼,无法无天,都是之前太纵容的缘故,陛下还把六皇子发配到漠北最苦寒的军营。”
安王妃的脸随着安王的话越来越惨白,陛下这是在指桑骂槐,可她的女儿失了贞洁失了名声,她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收拾收拾,把欣儿送出京城,京城她是没法待了,就送到你娘家那去避避风头。”六皇子都被赶出京城躲风头了,没道理晋阳还能留在京城,两个人都走了也好。
安王妃应好,她本就有安排女儿离京避风声的念头。原本还想和安王商量下女儿和陆明远的事,只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陛下动怒,安王肯定不会同意。
安王妃和晋阳郡主说了安排她去外祖家住一段的事。
晋阳郡主一脸灰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女儿年轻的脸上一派死寂绝望,安王妃心如刀绞,温柔地抚着她的脸:“离京前,母妃安排你和陆明远见一面。”
话音刚落,安王妃就见女儿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聚起了光,更加打定了主意,只有陆明远才能让女儿重新快活起来,她还这么年轻,有那么长的人生,岂能心如死灰。
“我不要,我不要见他,”晋阳郡主忽然推开安王妃,往床里面躲:“我不要见他,我不要。”
安王妃眼眶发酸,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在怀里,柔声安抚:“别怕,别怕,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陆明远他不会因此就不喜欢你了的,你难道不相信他的人品?”
“母妃,我没脸见她,我拿什么脸见他。”晋阳郡主泣不成声。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六皇子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六皇子禽兽不如。”若非六皇子失去了理智,女儿岂会如此。
晋阳郡主泪水滚滚。
“欣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妄自菲薄……”安王妃不断在她耳边重复,自己的话女儿听不进去,陆明远的话她也许就听得进去了。为了女儿的将来她必须搏一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么毁了。哪怕拼着皇帝不喜,看在安王鞠躬尽瘁几十年的份上,欣儿又是他的亲侄女儿,木已成舟之后,陛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离开京城这一天,在安王妃的安排下,陆明远见到了憔悴不堪的晋阳郡主,她遭遇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上次见面还神采飞扬,如今却成了被霜打过的花,透着萧瑟衰败,陆明远舌尖漫上一层苦涩之意。
“陆二哥!”晋阳郡主扑进他怀里,不禁泪水潸然,他真的愿意来见她。
陆明远下意识想要推开她,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感觉到她眼泪滴在手背上,烫的他整个人都抖了抖。
晋阳郡主声嘶力竭地哭起来,像是要把连日来的委屈一泄而出。
陆明远的手指握紧又分开,分开有握紧,最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完了,我以后该怎么办,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晋阳郡主语无伦次地哭诉。
“怎么会,过上几年大家便都忘了。”陆明远强颜欢笑,心里却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忘记。
“你忘得掉吗?”晋阳郡主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陆明远僵了一下。
晋阳郡主如坠冰窖,崩溃哭喊:“你也觉得我脏了,我恶心。”
“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发生这种事你也不想的。”陆明远连忙安慰。
“那你愿意娶我吗?”
陆明远又僵住了,见她又哭起来,忙道:“郡主,我不能娶你不是因为你出了事,而是我有婚约在身。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珍惜你的男子。”
遇不到了,只有你不会嫌弃我。
与陆明远分开之后,晋阳郡主偎依进安王妃怀里,两只眼睛里星光熠熠:“母妃,他不嫌弃我。”
“是啊,我们欣儿眼光真好!”安王妃怜爱地理了理她的鬓发。
晋阳郡主紧张地咬着唇:“他会娶我吗?”
安王妃语气铿锵:“会的。”
晋阳郡主蹭了蹭安王妃,没有追问下去。
送走了女儿,安王妃立刻吩咐安嬷嬷去办一件事。
“王妃?”安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安王妃。
安王妃面无表情:“只有她死了,欣儿才能嫁给她的心上人,她才能活下去,活的开心。你没看出来吗,陆明远是欣儿活下去的念想。”且要不是颜嘉毓,欣儿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她像是在说服安嬷嬷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来,她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病上一年半载的没了,谁也不会多想。陆家怎么着也得过上一年才能再议亲,这段时间足够我抓陆家一个把柄。”
看着这样的安王妃,安嬷嬷脊背发凉,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王妃生了四个儿子,只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那就是眼珠子命根子。
……
“二爷和晋阳郡主见过面了?”柏氏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以前晋阳郡主是她求之不得的儿媳妇,现在却成了洪水猛兽。
柏氏紧张:“他们说什么了?”
陆明远的小厮白墨道:“太远小的没听清楚,只听着什么娶不娶嫌弃?郡主走后,小的听二爷自言自语什么若是无婚约,他愿意娶。”
柏氏倒抽一口冷气:“不行。”娶了晋阳郡主,他就成了全京城全天下人的笑话。
原以为只是临行前的道别,可听这话头,柏氏心里不安,他日颜嘉毓病死了,儿子真要娶晋阳郡主不成,柏氏立刻变了脸,把消息递给了陆茂典。
陆茂典觉得柏氏小题大做,不过是明远一时感慨罢了,到底有过一段过往,真到了那一天,陆明远绝不会犯糊涂。这份自信几天后摇摇欲坠,他能管得住陆明远,但是管不住安王府,对方如果想强按着牛头喝水,如何是好?
盖因有人找上宋奶娘,给了她三千两银子事后答应再给七千两,还用她儿孙的命要挟她办一件事,给颜嘉毓下毒。
宋奶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拿家人威胁她,那个也拿家人威胁她,干脆杀光她全家得了。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六神无主的宋奶娘撑不住,比起那躲在暗处的人,她还是更怕陆茂典,于是找上了忠全家的。
陆茂典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安王府。
“暂且停了药!”陆茂典宁肯让陆明远娶一无是处的颜嘉毓,也绝不肯娶晋阳郡主,否则陆明远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宋奶娘方寸大乱:“我家里人,他们会不会?”
忠全家的传话:“你放心,老爷会安排妥当,你的家人老爷也会保护起来。”一通安抚又奖赏。
宋奶娘略略放心。
终于喝到一碗没毒的药的阿渔快笑死了,之前为了娶晋阳郡主,陆家人恨不得立马吊死颜嘉毓腾出位置来。这才多久啊,生怕她死了让出位置,便宜了晋阳郡主,这翻脸的本事,佩服佩服。
阿渔强忍着笑意把碗递会给大红人宋奶娘,瞧瞧,这才几天啊,就憔悴了,可怜见的。
喝完药,阿渔抱着猫躺在美人榻上假寐。不禁想起颜嘉毓出事后,其实也想问一问陆明远是否愿意继承履行婚约,然而从安王府回来到她死,她都未见到陆明远一面,是陆明远不敢见她还是陆家人阻拦?
阿渔叹了一声,谁知道啊,转而想起安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心想事成,就送别人的女儿去死,安王妃和晋阳郡主不愧是亲母女,一样的自私自利。
既然安王妃敢动手,她就敢让她后悔莫及。阿渔嘴角一挑,摸了摸猫耳朵,趁着六皇子还在京城,赶紧送他最后一份大礼。
倘若六皇子成了不举的废人,皇帝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为了女儿就敢顶风作案毒杀她的安王妃,自然也能为了替女儿出气就给六皇子投毒。就算没有人证,有物证也差不离,只要皇帝心里认定了就行。
阿渔点了点猫鼻子,把皇帝拉进这趟水里,也许她就用不着程晏了,白瞎了她好几张药方子。
程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三泉:“医馆那边还是没消息?”
三泉摇头。
程晏皱眉,之前六七天莫名其妙出现一张药方,凭着字迹认出皆是出自那位面具姑娘之手。对方却从不提要求。这阵仗让他心里没底,怕对方所图甚大,要是力有不逮,多难为情啊。可这药方子十天没来,他心里更没底,不禁猜测,对方这是准备出招了。
☆、第56章 白莲花表小姐15
雪白的波斯猫跑进屋, 百无聊赖的六皇子捞起来抱在怀里揉了两把, 闻到了猫咪身上的花香, 一撇嘴角儿,女人就是女人,养只猫都要弄得香喷喷的。
忽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京城, 莫说姬妾, 连内侍都不能带去,可想而知他以后的日子得有多苦。
一想自己即将过的苦日子, 六皇子悲从中来, 不禁埋怨晋阳郡主, 要不是她怂恿,自己怎么会犯浑?他对颜嘉毓是有那么点贼心,却一直都没贼胆。陆家虽然没落了,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颜嘉毓还是侯府遗孤, 所以他也就在心里惦念惦念,收用了一个和她眉眼有点像的女子, 解解相思之苦。
是晋阳说什么能让他心想事成,还说什么两全其美, 各得所需, 皆大欢喜。他脑子一昏就答应了,现在想来悔不当初。
做了这么膈应的事儿不说, 还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一个丑, 以至于被父皇发配到漠北吃草。六皇子心烦意乱地把猫扔到地上:“去, 去,去,别来烦我!”
波斯猫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一溜烟跑了。
三日后,六皇子被护送出京,一路向北而去。越往北气候越冷条件越差,身娇肉贵的六皇子叫苦不迭,每日里从早到抱怨到晚。
这个早上,六皇子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这天儿越来越冷,每天起床都是一种折磨。
起到一半,坐在床上的六皇子盯着自己的裤.裆看了半响,陷入回忆之中,他似乎好几天早上没那个反应了。他年轻气盛,身体又好,以往每日早上都会一柱擎天,他还会趁机和姬妾丫鬟厮混一会儿。
可能是累到了吧。这么想着的六皇子,把手伸了下去,慢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许开,许开!”六皇子惊慌失措叫着领头的护卫。
许开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整个人傻眼了。
六皇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你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找个郎中来呀,快去,快去!”
许开顶着张一言难尽的脸去找郎中。
找来的郎中也说不出一二三四来。
“庸医,庸医!”六皇子气急败坏地大叫:“我要回京,我要找御医!”
许开不敢材自作主张,但是瞧着六皇子也不像是装的,又去悄悄请了个有名望的老郎中来,说是病了,却说不上因为什么病了。
六皇子破口大骂庸医,叫嚣着要回京找御医。
许开一边安抚住六皇子,一边写信禀告皇帝。
接到密信的皇帝呆了呆,立刻下令,让六皇子以途中染病的理由回京,心想小六要是耍了花招,就让他找漠北待个十年八年。想完了,又担心,这小子不会真不行了,难不成是那天被吓出了毛病?
想着想着皇帝又阴谋论上了,这么巧,得了这种病?
“小六这毛病要是真的,你说是意外还是人为?”
闻言,程晏便知皇帝起疑了,他也觉得巧了那么点,好巧不巧,病在那一处,难免引人多想。
但安王府应该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尤其这风口浪尖的,也许是有人栽赃嫁祸,或者安王府反其道而行?
无凭无据的,程晏无法回答。
皇帝也没想他说什么,沉吟半响:“安王府那边你多留点神。”
程晏应诺。
安王妃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入了皇帝的眼,她现在正有些焦躁地质问安嬷嬷:“你不是说那个奶娘答应了的,可我看颜嘉毓她反倒越来越康健了。”
药里不再加料,阿渔应景地好转几分。这大半个月,出门上了一次香,和陆若琪一道逛了一回首饰铺子,还参加了一次闺秀举办的诗会。
安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真的给了,回头老奴就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王妃放心,那奶娘的孙子在我们手上,她不敢耍花招的。”
除了银子收买,家人威胁,他们还把宋奶娘那个在庄子上当庄头的长子的儿子悄悄绑了。不然哪里有自信能驱使宋奶娘。
安王妃冷着脸:“明儿就去,她要是耍花招,就送她一根手指头。”
安嬷嬷头皮麻了麻,自打郡主出了事,她便觉得王妃行事激进了几分,失了往日的稳重妥帖,可她劝了几回反被骂了一顿,再不敢多嘴。
安嬷嬷应是。
次日,安嬷嬷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乔装改扮出门,用约好的暗号把宋奶娘叫了出来。
宋奶娘见了这丫鬟就腿软,彷佛看见了勾魂的黑白无常。一开始她没想告诉陆茂典,反正两边都要她下药,那就一起下得了,都能交差。
可她又想到府中的府医定是陆茂典的人,不然不可能至今都没发现姑娘被下了这么久的药。万一府医查出来,告诉陆茂典,自己跑不了。
自己一家子的性命前途都捏在陆茂典手里,宋奶娘不敢耍花招,只得据实以告,盼着陆茂典能把她孙子救出来,却至今都没得到孙儿平安的消息。
宋奶娘忧心如焚,待听对方威胁要切了孙儿手指头,宋奶娘吓得直冒冷汗。
“我在做,在做的,只周围都是丫鬟婆子,动手的机会少,你们再等等,再等等看,你们不是也说了,这药不是立竿见影的……”
宋奶娘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孙儿的手指头。
得知安王妃和颜嘉毓身边的奶娘接触之后,程晏的表情一言难尽,入宫觐见皇帝。
甥舅两个面面相觑。
片刻后,皇帝笑了下,眼中毫无笑意;“最毒妇人心啊。”
他这个做父皇做皇伯父的,觉得挺对不住颜家那小姑娘的,没把孩子教好,差点祸害了她。还想过怎么补偿下。虽然那姑娘毫不知情,但是总不能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吧,颜家老侯爷资助过高祖皇帝,他也是见过颜老侯爷几面的。
若是颜家还有男人,倒能在仕途上弥补一二,只颜家无人了。
陆家是她未来夫家还是她外家,可她那未婚夫与晋阳不清不楚,补偿给陆家真有那么点膈应人。所以只能暂且按下,以后再说。
安王妃倒好,不因为女儿做的事心怀愧疚,还变本加厉想谋人性命。
她是觉得因为颜嘉毓没有中套,所以晋阳自食了恶果,所以迁怒报复。还是想杀了颜嘉毓,好让她女儿跟陆明远双宿双飞。
皇帝冷笑:“无法无天,她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程晏默默道,对一些人而言他们就是王法。
“你说安王知道吗?”
程晏回:“目前调查到证据,显示安王并不知情。”
“希望他不是个糊涂的。”皇帝眯了眯眼:“安王妃能给颜家那姑娘下毒,你说她会不会也给小六下?” 他这六儿子事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着他都牙痒痒,可比颜嘉毓更惹人忌恨。安王妃恨颜家那姑娘,也有可能恨上了小六。
六皇子还没抵达京城,但是他派出去的御医已经和小六汇合,确定儿子是被人下了药,但是御医也检查不出这是什么药,更不敢保证儿子能治好。儿子再混账也是亲生的,由不得外人这么作践。
皇帝敲了敲桌面:“人证物证都有了,把那几个奴才抓起来给朕审,咱们就瞧瞧这安王妃私底下还干了多少好事,真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了。” 若是安王府做的,知道儿子被下了什么药,也好对症治疗,不是那最好。
程晏应诺。下去悄悄抓了人,一番审讯,安嬷嬷承认安王妃想毒死颜嘉毓,逼陆明远娶晋阳郡主,对于下药害六皇子一事矢口否认,怎么审讯都不承认。
有了前者的证供,就能把安王妃请来协助调查,安王妃到底是亲王妃,她不主动承认,不可能对她动用刑罚,但是她身边人就没这待遇了,只要做了,总能撬开嘴。
“小王爷。”三泉急奔而至,灌了一大口茶水:“您肯定猜不到那姓宋的奶娘供出了什么。”
程晏扬眉。
三泉脖子一缩,不卖关子直接道:“她没按着安王妃的吩咐给颜姑娘下毒,但是,她今年两月开始,就在颜姑娘的药里下毒。”
程晏一愣:“谁要她的命?”
三泉唏嘘:“陆家现任家主,就是颜姑娘的舅舅。”不禁同情:“这颜姑娘也忒可怜了些,晋阳郡主想抢她未婚夫,安王妃要她的命,结果她亲舅舅也想毒死她,她这是活在虎狼窝里啊,能活到现在,真心不容易!”
程晏两道剑眉皱起来:“理由?”
三泉:“那奶娘也不知道,她就是奉命行事。”
程晏若有所思,假如陆家早就知道晋阳郡主和陆明远的事,勉强算一个理由,但也只是勉强,陆茂典是陆明远的叔父,而且他们之间还有家主之争。
程晏啧了一声,觉得陆家这趟水有点混。
程晏拿了证词进宫面圣。看了一眼证词,皇帝让赵总管带上安嬷嬷的证词,去安王府把安王妃暗中带走审问。到底要保皇室脸面,不好大张旗鼓地行动。
瞅了瞅宋奶娘那张证词,这遭遇皇帝都同情了:“颜家父子于国有功,只剩这么一滴骨血在世上。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好坐视不理,你查一查吧。”
程晏拱手应是,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把颜嘉毓从陆府接出来为好,省得陆茂典察觉不妙杀人灭迹。
安王府内,安王心跳如擂鼓。
“陛下怕六皇子迁怒,找颜姑娘麻烦,遂派人暗中保护着,哪想竟发现府上的小丫鬟鬼鬼祟祟地联络颜姑娘身边的奶娘欲毒害颜姑娘。那小丫鬟道是奉王妃身边的安嬷嬷行事。陛下还不信,想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哪想……”赵总管摇了摇头:“王爷,陛下龙颜大怒,砸了一个茶杯呢!”
安王脸上青青白白一片,昨天王妃身边的安嬷嬷失踪了,据说是被人叫到后门,然后就再没见过她,原来是被皇帝的人捉走了。
“赵公公,这其中肯定误会。”安王嗓子眼发干。
“那就再好不过了,请王妃与那安嬷嬷对峙一番,什么误会都消了。”赵总管拱了拱手:“今儿就要请王妃和她身边的大丫鬟管事嬷嬷随咱家走一趟了,得罪之处还请王爷体谅。”
安王手脚发凉,强自镇定道:“这是应当的。”一抬眸看见款步而来的安王妃,安王眼角颤抖,油然而生一股上前掐死她的冲动。这个蠢妇,她这是要祸及子孙啊!
自打安嬷嬷昨儿失踪之后,安王妃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但见安王铁青的脸色,心跳徒然漏了一拍。
安王咬着牙对她说,被安嬷嬷供认受她指使毒害颜嘉毓,皇帝让她协助调查。
安王妃心中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脸上恐怖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第57章 白莲花表小姐16
安王妃惨白着脸被带走, 一起离开的还有她身边的大丫鬟以及王几位嬷嬷, 趁着夜色从后门离开, 坐进停在后巷的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糊涂,糊涂啊!”安王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 伴君这么多年, 不敢说对龙椅上那位了如指掌,但也了解七八分。皇帝既然把赵总管派过来, 显然是动了真怒, 这事没法善了。
因为颜嘉毓的事, 他已经被皇帝委婉申饬了一顿。万万没想到王妃变本加厉,竟然想害了颜嘉毓再逼陆明远娶女儿。那件事还没彻底平息,她竟敢动手再害人。她是不是以为就她一个人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还是以为自己是个王妃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了。
他总算是找到晋阳敢这么胡闹的根了, 原来是和王妃学的, 一样的做事不计后果只凭着心意来,还自以为天衣无缝。
“父王, 这这可怎么办?”安王世子心急如焚。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安王气急败坏地一袖子打翻案几上的茶杯瓜果:“别问我, 我什么都管不了, 我怎么敢管她们娘儿俩。我警告你,你不要自作聪明想去干什么。你母妃就是自作聪明现成的下场。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待着, 陛下怎么惩罚我们就怎么认。”
安王世子煞白了脸, 颤声:“父王……”他还想说什么, 对上安王无能为力的面孔,颓然失声。母妃这次实在是大错特错,晋阳还能说年纪小不懂事,母妃怎么也跟着她胡闹,竟然想毒杀颜嘉毓。
安王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怎么就没早点没察觉到她的心思,要是早知道,她怎么这么糊涂啊!”
安王世子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到底,丝丝凉意顺着脚底板窜上来。
安王父子俩胆战心惊追悔莫及,陆府气氛亦是十分凝重。
宋奶娘一夜未归,至今也无音讯,陆府但凡是心里有鬼的,一晚都没睡好。
陆老夫人并不知道柏氏收买了谁给颜嘉毓下毒,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宋奶娘,眼下宋奶娘不见了,哪能不多想。
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柏氏,宋奶娘不知道柏氏的存在,柏氏却知道宋奶娘是陆茂典的人,宋奶娘这么关键的一个人失踪了,着实令人不安。
最不安的是陆茂典,宋奶娘知道的太多了,且她直接跟忠全家的联系,而忠全家的是他心腹。这样一个人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如何不担心。
陆茂典有些怀疑宋奶娘是不是被安王府的人抓走了,因为宋奶娘没有依照他们的吩咐下药,这是其他原因。宋奶娘会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陆茂典心悸如雷,万一宋奶娘把忠全家的让他给颜嘉毓投毒这事说出来。陆茂典心跳漏了一拍,为了安全起见,先把忠全家的送走。只要忠全家的消失了,宋奶娘口说无凭,他可以二一推作五,咬定忠全家的是被人收买了,他全然不知情。
要不要除掉颜嘉毓?陆茂典再三思量,觉得还没这个必要,要真是安王府,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陆茂典满脑子的安王府,直到大理寺带着搜查公文上门,一桶冰水从天而降,浇了他满头满身,令人彻骨的冰寒。
大理寺的包捕头说,宋奶娘和忠全家的到大理寺自首,供认她们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向颜嘉毓投毒。
陆茂典骇然,忠全家的居然也落入了他们手中他是万万不信这两个人会去自首的,奴婢毒害主子,就算是自首了,也难逃一死。
到底是谁,安王府吗?不对,安王府的目标是颜嘉毓,就算抓到他把柄也该威胁他而不是送官,到底是谁?
陆茂典下意识看向斜对面的颜嘉毓。
陆家的主子都被官差聚集在这个大厅里。
颜嘉毓应景地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茂典:“不可能,二舅舅,不可能的,二舅舅为什么要害我?”
“你们肯定弄错了,我父亲怎么会害表姐!”陆若琪慌乱否认:“不可能的。”
陆若灵眼珠子转了转,声音不大也不小:“官府怎么会弄错。”她想的是,陆茂典倒了,他们大房不就能顺理成章上位。
“你闭嘴!”柏氏回头狠狠瞪她一眼,第一次想撕了她的嘴。到现在这个蠢货还在状况外,这是整个陆家的祸事。忠全家的跟了陆茂典这么多年,有什么阴私是她不知道的,一旦她背叛,柏氏心里冒出一阵一阵的凉意。
“你什么意思!”陆若琪怒不可遏地指着陆若灵。
但凡这屋子里的陆家人,全都目光不善的瞪着陆若灵,陆茂典要是摊上了毒害外甥女的罪名,不只是他一个人身败名裂,他们整个陆家都得臭名远扬。
饶是陆茂典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都忍不住侧目看着陆若灵,就算自己在名义上只是她的叔父,可这些年他待她比陆若琪还要疼爱,见他落难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落井下石。
陆若灵被他看的不舒服,往柏氏后面躲了躲。
阿渔真想笑,这些人平日里看着陆若灵挤兑颜嘉毓,不疼不痒,轮到自己身上,终于有撕她这张嘴的心了吧。
这屋子里唯独一个没有在意陆若灵话的人是陆老夫人,下毒害嘉毓的不是柏氏吗?怎么成了陆茂典?陆茂典为什么要害嘉毓?
陆老夫人脑子嗡嗡嗡轰鸣,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死死攥着椅子扶手,五官扭曲成一片:“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陆茂典!
面色发白的陆明远也道:“你们有证据吗?”
“若是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敢上门抓人搜查。”包捕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满脸同情地看着这位彷佛要晕过去的老夫人。忠全家的供出来的可不只有陆茂典害颜嘉毓这一回事儿。柏氏和陆茂典通奸,长房两个孩子都是陆茂典的,溺杀撞破奸情的颜陆氏……忠全家的都说了。落到皇城司手里,再硬的骨头也得软下来。
除了口供外,还有忠全家这些年保命的证据。忠全家的心里门清,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一着不慎就会被灭口,所以在外面藏了些证据,譬如柏氏写给陆茂典的信。不然,陆茂典哪里是送她走,该是送她下黄泉了。
有了这些证据,程晏都不需要再想办法把颜嘉毓从陆府接出来,凭这些能直接将陆茂典绳之于法,她自然也就安全了。
乍然看到忠全家的口供,程晏瞠目结舌,这陆家可真够乱的,叔嫂通奸,混淆血统,溺杀亲妹,毒杀孤女,谋夺钱财。
他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想个法子问问颜嘉毓要公了还是私了,不管怎么样陆家都是她外家日后会是她的夫家,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若是因为她陆茂典伏法陆氏名誉尽毁,只怕她会不容于陆家。可当查到颜陆氏竟是被陆茂典杀害,而陆明远是奸生子后,这事没法私了了。问她意见,反而让她为难,毕竟陆家养大了她。
于是程晏把人证物证都转交给大理寺,让他们直接拿着公文上门抓人。
陆茂典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因为恐惧不住闪烁,他是不是要完了。
包捕头看一眼满面绝望的陆茂典,再瞥一眼寡妇打扮的柏氏,风韵犹存,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怪不得了。
这时候,一个捕快小跑进来,把一个木盒递给包捕头:“从玉笙院搜出来,字迹对上了。”
看见那个木盒,柏氏一个趔趄,刹那间褪尽血色。
“娘!”陆若灵大惊失色。
柏氏盯着那个木盒,牙齿上下颤抖,彷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见状,各人诧异地看着她。
包捕头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些信件,还有些情诗,看着有些年份了,取了一封递给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抖着手,悉悉索索地打开,看清抬头和笔迹之后,瞳孔剧烈一缩,眼睛瞪到了极致,柏氏的闺名,陆茂典的笔迹,他们,他们两个竟然有私情。
这一瞬间,陆老夫人想起了这些年陆茂典对陆明远兄妹两人的呵护,她以为他还算有那么点良知。可如今想来,恐惧令陆老夫人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陆茂典毒害嘉毓是不是也是为了明远,他为什么对明远这么好?
陆老夫人豁然站起来冲到柏氏面前,身姿矫健的不像个老人,她抓着柏氏的肩膀,嘴唇颤抖的不像话:“明远,明远是老大的骨血,对不对,他是老大的种!”
屋子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哗然,陆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陆明远倏地睁大了眼,匪夷所思望着颠乱失态的陆老夫人。
陆若灵大叫:“祖母,你说什么呢?我哥当然是我爹的孩子。”
陆三老爷捡起掉到地上泛黄的纸张,看清之后难以置信地叫起来:“这,这是二哥的字,二哥你和大嫂?你们!”
陆夫人呆若木鸡,丈夫和大嫂?
陆明远头顶一凉,那种感觉就像是寒冬腊月,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冰窟里,他挣扎着想抬起头来,却被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按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柏氏寒毛卓竖:“明远是大爷的儿子,他当然是大爷的儿子。”
“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害嘉毓?”陆老夫人只觉得五雷轰顶肝胆俱颤,那个可怕的念头终于冒了出来。明远不是老大的孩子,不是她亲孙子。
陆若灵,陆若灵呢?
“灵儿是谁的,她是谁的女儿?”陆老夫人的手指头几乎要抠进柏氏肩膀,她整张脸白的透明。
柏氏抖如糠筛,牙齿切切:“大爷的,大爷的,母亲,灵儿是你亲孙女啊。”
陆若灵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娘,祖母,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明远和灵儿是不是你们生的孽种!”陆老夫直勾勾盯着柏氏,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只觉得有一股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撞得她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痛彻入骨。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儿子体弱多病,却接连剩下了两个健康的孩子。陆明远和陆若灵都不是长房血脉,所以陆茂典才会对他们那么好,甚至不惜为了明远前程毒害嘉毓。
嘉毓,嘉毓,如果这都是真的,嘉毓才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那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她纵容孽种欺凌嘉毓,甚至为了孽种眼睁睁看着她被害。她还为了孽种没追查柏氏杀害女儿的真相。
“你杀了雁如,你为什么要杀她,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了雁如?”
再一次被震惊的陆家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家里到底藏了多少肮脏事儿。
“外祖母,你说什么?我娘是被害死的!”阿渔颜色如雪,摇摇欲坠,“我娘不是殉情吗?你为什么说是大舅母杀了我娘?”
包捕头也惊了惊,他还没说到柏氏和陆茂典涉嫌谋杀颜陆氏,陆家老夫人怎么知道的?
☆、第58章 白莲花表小姐17
陆老夫人就觉耳朵“嗡”的一声, 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一寸一寸转过头,寻找到了阿渔难以置信的脸庞, 霎时两只眼睛睁的滚圆。
一丝风儿吹过来,穿透皮肉,钻过骨骼,凉彻整颗心。陆老夫人双唇剧烈颤抖,她要如何解释, 自己早就知道柏氏害了雁如。
“不是我杀的, 陆雁如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 柏氏汗毛倒竖眼冒金星, 声音尖利地否认:“我没杀陆雁如。”
“忠全家的指认, 八年前, 颜陆氏撞见夫人你和陆老爷在湖边树林幽会, 你们便溺杀颜陆氏伪造成失足, 待会儿还请夫人和您身边的柏妈妈随我们回大理寺协助调查。” 包捕头注视着已然骇到魂不附体的柏氏。
柏氏情绪彻底崩溃:“不是,我没杀陆雁如,是陆茂典,是陆茂典杀了她,跟我没关系, 我没杀人!”
阿渔身子一晃,彷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旁的陆家人眼珠子瞪了出来, 不敢置信地看着崩溃嘶吼的柏氏, 又不约而同移到面如土色的陆茂典身上。
陆茂典全身僵硬, 就像一块石头,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完了!彻底完了!
陆老夫人怒指陆茂典,咯吱咯吱地咬着牙。这一刻醍醐灌顶,她一直想不明白柏氏为什么要杀雁如,八年前她们会有什么过节,以至于柏氏要下这个毒手,她想了很多很多理由,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其实柏氏并没有杀雁如,雁如忌日那一天她心虚害怕只是因为害了嘉毓。
“是你,原来是你!她是你亲妹妹啊!”陆老夫人甩开吓破了胆的柏氏。
心神大乱的陆明远接住虚软无力的柏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娘,你?”
柏氏抖如糠筛,喃喃:“我没杀人,明远,娘没杀人!”
陆明远一颗心不住往下坠,久久不见底,他到底是谁,他娘又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惶恐不安的陆若灵一把抓住柏氏的手,尖着嗓子喊:“娘,你快告诉他们,你和二叔不是那种关系,你们没有偷情,他们血口喷人。”
陆若灵吓得冷汗如雨,她是长房嫡女,她是正儿八经的陆家长房嫡长女,才不是二叔的女儿,她怎么可以是奸生女,她不是!
柏氏抖得更加厉害,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似的。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雁如是你亲妹妹,从小就敬重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陆老夫人冲到陆茂典面前使劲捶打他。
陆茂典不闪不避,眼中闪过一丝愧痛。陆雁如从小就温柔无害,虽与他隔了一层肚皮,也不曾因为他是庶出而看不起他。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杀她,可她看见了。她不死,他和柏氏还有陆明远陆若灵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所以只能痛下杀手。
“外祖母,你早就知道我娘死于非命,是不是?”阿渔把话题转回来,这才是重点:“你一直以为是大舅母杀的,你知道我娘是枉死的,可为了长房的名声陆家的名声,你还是包庇了她。”
阿渔的声音极轻,饱含恐惧和绝望,身体微微颤抖,恍若寒风里枝头的树叶。
轻飘飘的声音却像是一把重锤,砸的陆老夫人三魂六魄都离体,她还保持着捶打陆茂典的姿势,就这么举着手狰狞着脸僵在原地,宛如被施了定身术。
周遭的陆家人也为之一愣,略一思索前言后语,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又惊又恐地望着陆老夫人,心里涌出阵阵凉意。
陆老夫人早就知道颜陆氏是被人害的,只是不知道陆茂典,以为是柏氏,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陆明远兄妹的名声。可讽刺的是,听话头陆明远兄妹不是长房血脉,和陆老夫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陆老夫人重重打了一个哆嗦,心里就像是藏了一只兔子,活蹦乱跳着,跳的陆老夫人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不停:“不是,嘉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我才知道没多久,我还不确定,我在收集证据,我正在调查。”
对,就是这样的,陆老夫人在心里如斯告诉自己,并且深信这就是事实,她渐渐停止了颤抖,身体里重新集聚起力量。
“呵”一声冷笑从被打得冠发凌乱的陆茂典唇间溢出,陆茂典的脸上流露出浓浓恶意:“母亲,你还要装模作样到几时。你早知大妹的死和柏氏有关,但你还用得着柏氏。你以为是柏氏在毒害嘉毓,所以你佯装不知,处理了柏氏谁来帮你毒死嘉毓。”
陆嬷嬷是他的人,陆老夫人不是他亲娘,他当然得在老太太身边插一对耳目,省得她作妖。
四月里,陆老夫人屏退左右和那个刘郎中单独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陆嬷嬷还发现私房钱少了一万两,他就暗中截住了那个刘郎中。
原来,陆老夫人已经知道颜嘉毓中毒不浅,却故作不知。瞬息之间,他就知道了陆老夫人的打算,她也想颜嘉毓死,让出妻位。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算得上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一起长大的亲妹妹都杀。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颜氏家产,毒害外甥女。
那一刻才知道,陆老夫人也不遑多让。为了荣华富贵,一手养大的嫡亲外孙女都能舍弃。
七月里他又从陆嬷嬷口中得知,陆老夫人已经怀疑柏氏和陆雁如的死有关,而陆老夫人再一次装聋作哑。她那点心思,他一猜就明白。怎么能为了死了好多年的女儿,坏了孙子的前程。女儿和外孙女都是外人,她们的命远不如孙子的前程重要。
那时候他就在想,等陆老夫人快死了,他一定要把真相告诉她。陆明远和陆若灵都不是她的血脉,她最后的血脉在她的放任下断绝了。陆老夫人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就像当年他知道自己姨娘是被陆老夫人病死一样。大哥病弱,陆老夫人怎么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不得不抱养了他,于是,他姨娘病死了。
时至今日,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那他就拉着陆老夫人一块下地狱。
才稍稍平复的心跳骤然加快,陆老夫人惊恐地看着陆茂典,双目睁大到了极致,眼底血丝如蛛网清晰可见。
屋内再一次陷入死寂,连包捕头都呆住了,这是什么神仙展开。
“你血口喷人!”陆老夫人抬手就要掌掴陆茂典。
陆茂典抓住陆老夫人挥过来的手,冷冷讥笑:“母亲可还记得那个发现嘉毓中了毒的刘郎中,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在哪,拿着你给的那一万两封口费,他过得相当快活。”
陆老夫人好似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都僵立在那。
其他人再一次被惊呆,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死一样安静里,阿渔哽咽悲苦的声音响起,她面无悲伤之色,眼泪却滚滚不绝:“你们这些人好可怕!”
陆老夫人心头一刺,摇晃着走向泪流满面的阿渔:“毓儿,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胡说八道。”
阿渔步步后退,彷佛看见洪水猛兽,对着妄图靠近的陆老夫人哭喊:“你别过来!你比他们还要可怕,我娘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是你亲外孙女啊,我把你当做唯一的依靠,可你却想要我的命,为什么?”
陆老夫人上下牙齿剧烈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她抓住阿渔的手,抖着声道:“毓儿,你不能这么说外祖母的,外祖母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了。”
阿渔看着她的眼睛,坚决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惨然一笑:“当你怀疑陆明远和陆若灵不是大舅舅的骨血,你终于想起我是你嫡亲外孙女了。可惜,晚了,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了。”
“毓儿,毓儿!”陆老夫人惊恐万状,抓着阿渔的手不肯松开。她只剩下这一滴骨血,若是都离她而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会好好补偿她的,会把颜家的财产都还给她,还要给她请最好的郎中解毒。
毒。陆老夫人的心像是拴了块石头,一沉到底,嘉毓的身子,回天乏术了。
正当时,阿渔突然喷出一口血,洒在陆老夫人脸上身上。陆老夫人觉得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她清晰的看见那口血中带着不详的暗色,看着毓儿的脸变得死灰一片,看着毓儿的身体软软栽倒,无边无际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
陆老夫人心神俱裂:“毓儿!”
包捕头悚然一惊,立刻吩咐人将她抬入隔壁房间。
心慌意乱的陆夫人提醒了一句:“我们府上养着一名郎中,只是不知道可不可靠。”外甥女中毒这么久,府医都没说过一句,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已经被收买。陆夫人死死攥着手帕,陌生而又恐惧地看着槁木一般的陆茂典,他怎么会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据忠全家的说,这府医是陆茂典的人。只这档口包捕头也顾不上了,事至如今,谅这府医也不敢耍花招,遂命人把已经被看押在另一处的府医带过来,又让人回大理寺请他们自己的郎中来。
“毓儿,毓儿。”心急如焚的陆老夫人要跟着去,被官差拦下,陆老夫人大怒:“让开,我要看着毓儿。”
包捕头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老夫人,颜姑娘怕是并不想看见您,您还是别再刺激她了,万一有个好歹什么的。”
陆老夫人哑然失声,脚下一个踉跄,撞到门扉上,抓着门才没有瘫软在地。
吐出一口毒血被抬下去的阿渔默默想着,终于揭开陆老夫人伪善的面皮,继续蹦跶,有损她柔弱无辜的形象,如此凄凉退场,甚美。剩下就让陆家人自己狗咬狗吧。
陆三老爷痛苦地拍着大腿质问:“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害嘉毓?”他的脸青中带白,被眼前的灭顶之灾吓得瘫软在椅子上。陆茂典和柏氏要害嘉毓,连老夫人也要害嘉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脸上半分血色也无的陆明远眼珠子动了动,他隐隐有猜测,但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柏氏瘫坐在地上,烫着了似的躲开陆明远的视线。
陆茂典垂了眼避开他的目光。
对上他的视线,陆老夫人恨意丛生,都是为了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为了他,陆茂典怎么会毒害嘉毓,她,她也不会……
陆老夫人悲从中来,滔天怒火在胸中燃烧,几步跨过去揪住陆明远的头发:“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
陆明远为陆老夫人视如仇寇的视线凝固,以至于都没有躲避,直到头上传来巨大的痛感。
“要不是你和晋——”陆明远慌忙捂住陆老夫人的嘴,他不能让晋阳郡主的名声雪上加霜。
“陆老夫人,有什么咱们回了衙门再说。”一直作壁上观的包捕头再一次开了口,他是知道内情的,也接了命令,为了皇室体面,不能把晋阳郡主扯出来。
陆老夫人一口咬住陆明远手指头,使出了浑身的劲,像是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十指连心,陆明远惨叫出声,手掌鲜血横流。
“明远,明远!”柏氏和陆茂典大惊失色。
“二哥!”陆若灵失声惊叫,冲上来拉扯陆老夫人。
其余陆家人见陆茂典这紧张模样,把八分相信升到十分,看来陆明远是陆茂典的亲生儿子无疑。
一个老太太,几个大男人都拉不开。最后是包捕头一记手刀劈在陆老夫人后颈把人劈晕,才解救了陆明远。他的中指头被咬的可见骨头,可见这一口,陆老夫人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低头看看满脸鲜血的陆老夫人,包捕头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凡对自个儿外孙女有一丝怜悯之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来悔恨不及。
☆、第59章 白莲花表小姐18
陆茂典、柏氏、陆明远, 陆家的府医,柏妈妈、陆嬷嬷……主子奴才加起来十一号人都被带回大理寺接受调查。
若不是陆老夫人晕厥着,包捕头都想请陆老夫人这个知情人回大理寺配合下调查。只老太太面如白纸, 又一大把年纪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歹是位老诰命,大理寺还得摊上麻烦,遂留她在府上, 只留了人看守着。
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昏迷中的颜嘉毓, 她本人身上的毒就是证据之一,且作为受害者, 怎么可能把她留在陆府这个犯罪嫌疑人府内。大理寺自有一套对受害人的保护机制。
大理寺的官差来了又走了, 带走一堆人以及一堆证据, 留下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陆家人。
瘫坐在椅子上的陆三老爷一刻不停地抹着汗, 现任大理寺卿是个公正不阿的, 这案子没法善了。若是陆茂典和柏氏被定了罪,叔嫂通奸,杀颜陆氏灭口,毒杀颜嘉毓,陆老夫人纵容包庇, 一桩桩,一件件, 单独一件拿出去都足够叫陆氏名誉扫地。
倘若这些罪行全部被公诸于众, 陆氏百年名誉毁于一旦, 从此就会沦为笑柄。而他们这些陆家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戳着脊梁骨嘲笑。
电光火石之间,陆三老爷想到了另一桩事儿——颜氏的百万家财,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事已至此,只怕颜嘉毓要和他们陆家一刀两断,就算她不谙世事,想不到这一点,可这些事情一经公布,总有些人会想到。墙倒众人推,保不准会撺掇着颜嘉毓讨要。
然而颜家的钱财已经被他们花费去不少,就算是把整个陆家翻个底朝天,也还不起。忽然间,陆三老爷想到一个可能,陆茂典和柏氏还有陆老夫人想杀颜嘉毓,是不是为了颜家的财产。他们想要颜家的钱,却不想履行颜陆两家的婚约,也许陆明远攀上什么高枝儿了。
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陆三老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气了个火冒三丈,这群贪得无厌的王八蛋,害惨了他们三房。
“走,回去。”陆三老爷跳起来,催着三夫人以及儿女回屋。
三房众人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留在这干嘛,都跟我回去。”陆三老爷一马当先往外走,虽然陆府现在已经被看管起来,但是还有一定的自由,趁着现在,他得赶紧给三房谋一条后路。
“三叔,你快想想办法呀!”一看陆三老爷要走,冷汗涔涔的陆若灵抢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陆若灵尖着嗓子催促:“三叔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娘和我哥。跟我哥有什么关系,我哥什么都没有做。”
“谁知道你哥背地里干了什么事,也许就是你哥指使你娘他们毒害嘉毓的。”心急如焚的陆三老爷毫不留情推开陆若灵。如今陆三老爷看见陆若灵就觉恶心,他们兄妹两个就是陆家活生生的耻辱。
被推倒在地的陆若灵震惊愕然地望着满脸嫌恶的陆三老爷,略一怔愣,飞快爬起来冲上去抓住欲走的陆三老爷:“我哥不会做这种事的,三叔你还不知道我哥为人嘛。三叔,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你不能不管我哥,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娘和我哥,三叔,我求求你了。”
泣不成声的陆若灵紧紧抓着陆三老爷的手,无论他怎么甩都不松开。她亲近之人都被抓走了,眼前的三老爷成了溺水中唯一的浮木。
惊心吊魄的三夫人见状,忍无可忍上前两步,掰着陆若灵的手指头:“你松手,你娘你哥活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也不会想救他们。”
“你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我哥。”恼羞成怒的陆若灵用力推了陆三夫人一把,陆三夫人被推的后退一步。
陆三夫人也怒了,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甩手一巴掌打地陆若灵原地转了个圈:“我教你认清现实,你娘和小叔子通奸,你和你哥是叔嫂通奸产下的孽子。你还以为你是陆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可以继续肆无忌惮,你醒醒吧。”这些年她着实受了些陆若灵的窝囊气,仗着自己是嫡出,就斜着眼睛看他们这些庶出的。有陆老夫人撑腰,莫说她的儿女就是她这个做婶娘的都不被放在眼里。
唯一的嫡出姑娘还是个没爹的,你要真跟她计较,还得落个刻薄孤儿寡母的恶名,陆三夫人只能摆着一张慈悲脸不跟她一般见识。
陆若灵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跋扈了十五年,哪怕今时不同往日了,却仍没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陆三夫人:“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有空在这胡搅蛮缠,赶紧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陆三夫人怒瞪她一眼,随着丈夫儿女离开。
回到屋里一听陆三老爷提醒,想起颜家财产的事儿,陆三夫人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颜父牺牲时,她已经进门好几年了,自然知道陆氏贪墨了颜家的财产。他们这一房虽然没有长房二房拿得多,但也是分到了一部分的。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陆三夫人慌得团团转,这吃进去的东西不是愿不愿意吐出来的问题,而是吐不出来了。
陆三老爷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想着保全之策。
陆夫人晚了一步反应过来,她主持中馈,比三房更知道这些年挥金如土的富贵日子是怎么来的,顿时一张脸白上加白,半点血色也无,当下就要带着儿女回房。
陆若灵还捂着胀痛的脸掉眼泪,整个人都沉浸在挨打的悲愤委屈之中,娘和哥哥一不在,三房就变了脸欺负她,这群贱人。泪眼朦胧中发现陆夫人竟然也要走了,立时慌了神:“二婶,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她想说我娘,话到一半想起了她娘和二叔的事儿:“二婶你快想想,能找什么人帮忙,二叔他肯定是冤枉的,我娘不可能和二叔有什么,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娘自己都承认了。”陆夫人想来就觉得恶心,柏氏摆出一幅比谁都端庄忠贞的面孔,背地里却如此淫.荡不堪,竟然不知廉耻地与小叔子通奸,还生了两个孽种。
想起这些年自己对陆明远兄妹俩的照顾,陆夫人就觉得嘴巴里被塞了一把苍蝇。这些年来,为不落个苛待孤儿寡母的名声,她半点不敢懈怠长房。更因为丈夫怜惜长房多加体恤,为了讨好丈夫,她也尽心尽力。却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嘘寒问暖的是丈夫和柏氏的骨肉。陆夫人胃里泛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陆茂典欺人太甚!
陆若灵铁青着脸,愤恨瞪着面如冷霜的陆夫人:“你胡说,我娘没有,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
“你娘就是不要脸,她勾引我爹!”陆若琪同样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瞪着陆若灵。
“我娘没有,是你爹强迫我娘,肯定是你爹胁迫我娘的,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人。”陆若灵气急败坏地扑向陆若琪。
陆若琪从来就没怕过她,与她厮打在了一块。两人都饱受惊吓,似乎要借机宣泄,打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丢掉了的世家千金的矜持,像街头无赖似的扭打在一块。
“住手,给我住手!”陆夫人气得说不上话来,冲着傻愣愣的两个儿子喊了一句:“还不快上去拉开她们。”
二房的人如梦初醒,冲上来拉架,自然拉的是偏架。
吃了亏的陆若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欺负我,趁着我娘我哥不在,你们就欺负我,你们等着,等我哥回来,我就让他收拾你们。”
“收拾我们,我等着大理寺怎么收拾他。就算他平安回来了,族里也不会轻饶了他一个奸生子。”陆若琪恨恨爬起来。
陆若灵一个激灵呆住了。
“闭嘴,你给我少说一句。”陆夫人拉上陆若琪就走。陆若灵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跟她扯什么,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他们这一房何去何从。
陆茂典干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这一房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儿女可怎么办。陆夫人悲从中来,湿了眼眶,在心里将陆茂典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房走了,二房也走了,偌大的厅内只剩下陆若灵一个人。她鬓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无助。
娘不在,大哥也不在,就连二叔也不在。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她该怎么办啊。陆若灵抱着膝盖失声痛哭,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
被扶回屋的陆老夫人悠悠转醒,茫然的看着床顶,尝到了嘴里淡淡的咸腥味,记忆随之回笼,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毓儿,毓儿!”
惶惶不安的春杏忙道:“表姑娘被大理寺的人接走了。”
“她怎么样了?她吐血了。”想起了那一口血,陆老夫人遍体生寒,一低头就看见衣襟上尚未彻底干透的血迹。老夫人眼睛大睁,眼角几乎要撕裂:“毓儿怎么了,我要去看看她,她不能有事,她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官差守着各处的门,不许里面的人出去。”春杏扶住要起来的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膝盖一软,跌坐回床上,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咽咽地唤着:“毓儿,毓儿,雁如,雁如。”
陆老夫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外祖母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我老糊涂了,我老糊涂了!”
春杏噤若寒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老夫人如此悲恸。她只知道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守住了各个门口,以及库房。后来老爷陆嬷嬷他们都被官差带走,那些官差却没走光。府里肯定是出了大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祖母,祖母。”六神无主的陆若灵想起了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哪怕发生了今天的事,在这样无依无靠的绝境里,她本能的依靠上来。就算她娘和二叔有什么,她爹也不会是二叔,她爹是大老爷,是陆家嫡长子,她是陆氏嫡长女!
悔恨交加的陆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哭声一顿,抬眸就见陆若灵仓皇无措地冲进来。瞬息之间,陆老夫人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她的疼爱,想起她对嘉毓的欺凌,自己居然纵容这么一个孽种欺负嘉毓!
全身的血涌向心口,陆老夫人收紧五指,手背上青筋暴跳。
“祖母。”陆若灵喘息未定,一脸寒心酸鼻:“你……”
在她靠上来那一瞬,陆老夫人蓦地举起手中玉枕狠狠砸下去,陆若灵骇然欲绝,本能闪了下身子。
沉重的玉枕擦过她的额角,刮下一层皮肉,刹那间鲜血迸溅。
陆若灵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鲜血流进眼里,眼前一片血红,又惊又恐的陆若灵撕心裂肺地哭叫。
陆老夫人狰狞着一张脸,一击不成还要再来,却被大惊失色的春杏拦住:“老夫人,老夫人!”
“孽种,我要杀了你这个孽种。”陆老夫人铁青着脸,其状可怖。
春杏动作一僵,孽种?
陆若灵不敢置信地看着满脸仇恨憎恶,恨不得生吃了她似的陆老夫人,一颗心就像是被拴了块石头似地往下沉。但见陆老夫人挣脱惊愕发愣的春杏扑上来,终于想起二哥差点被她咬断手指头那一幕。
陆若灵骇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彷佛背后有恶鬼在追。发昏发涨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祖母已经认定了他们不是爹的孩子,祖母想杀了他们,怎么可能帮他们。
追了两步,陆老夫人便觉一棍晕眩袭来,生生打了个晃,春杏眼疾手快接住软倒的陆老夫人。
“把她给我抓回来。”陆老夫人扭曲了五官,声音嘶哑而又阴森:“乱棍打死,慢慢打死。”
这府里驻扎了官差,下人们又人人自危,无人敢执行这杀人的命令,且陆若灵难得机灵了一回,躲在玉笙院里关紧门户。
气得陆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怎么也晕不过去的陆老夫人老泪纵横,真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便什么都结束了。
悔恨的泪水浸透了枕头,陆老夫人终于想起一件正经事,眼里聚起光:“你去叫一个能做主的官差来,我有重要的证据要交给他们。”
她手上有颜家所有财产的账册,当时是想着待陆明远长大能与陆茂典相抗衡,就好好和陆茂典算算这笔账,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陆老夫人痛彻心扉,眼泪再一次决堤。她这二十年为了陆明远殚精竭虑机关算尽,不惜枉顾嘉毓母女的性命。到头来,陆明远却是陆茂典的种,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陆茂典他是不是很得意。
来人一听,笑了笑:“账册已经运回大理寺。”
陆老夫人怔了怔:“是陆嬷嬷告诉你们的。”
来人略一点头,那老嬷嬷稍稍一吓,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倒了出来。满满一大箱子的账册,宣平侯府颜氏的豪富当真是让人咋舌,听说那位老侯爷有聚宝盆之称,果真不虚。
陆老夫人的脸再一次灰败,一丁点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嘉毓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她。
陆老夫人心头一刺,一阵一阵的抖起来。
……
大理寺内,还昏迷着的阿渔被安置在最好的一座院落里。
叶御医检查了一番,拿出一瓶药,让边上的婢女喂下去,叶御医静静观察情况。
这药是他们太医院近来得到的一张药方,解毒有奇效,对这位姑娘身上的毒应该有些作用。
隔壁院子里,魏英韶和程晏面对面而坐。
魏英韶在大理寺挂了个闲职,今天正巧在衙门里。听了这案子,不禁感慨,果然越是美人越是命运多舛。正想着能不能帮个忙,如斯美人,实在是太惨了些。
就遇上了带着御医而来的程晏,原来大理寺养着的几名郎中对颜嘉毓身上的毒一筹莫展,便申请御医出手。毕竟颜嘉毓是宣平侯府遗孤,父亲又是英烈,她请个御医看看还是使得的。正巧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想起颜家父子,点了正在跟前的程晏带着御医前来。
这是程晏对魏英韶的说辞,实则是程晏主动向皇帝讨了这个差事。颜嘉毓的遭遇令他颇有触动,因自己之前对她的偏见,他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就想来看看有什么还能搭把手的。
魏英韶哪壶不开提哪壶,斜了程晏一眼:“你看,不是所有楚楚可怜柔弱女子都心机深沉。诶,我倒宁愿她心机深沉些甚至坏一点,许就不至于被害的这么惨。家财全部旁落他人,母亲被杀人灭口,自己毒入肺腑。若不是这次运气好,只怕死了,外人包括她自己都蒙在鼓里,只当是福薄病死的。陆家那些人洒几滴泪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享用她的遗产。”
魏英韶嘿了一声:“还能拿着她的嫁妆向陆明远未来的新妇下聘。我的天爷,想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程晏转着茶杯,静默不语。
魏英韶难得扬眉吐气一回,他这人就喜欢娇娇弱弱的姑娘,可运气似乎有那么点一言难尽。每回都遇上表里不一的姑娘,而每回都是程晏鉴别出来的。以至于自己现在看上个姑娘都得找他掌掌眼,这被骗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扛得住,七次八次,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啊。
魏英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从被说教变成了说教的那个:“不能因为你遇上的柔弱女子都是坏的,你就觉得这样的女子都是坏的,你这叫偏见,是要不得,不可取的!”
程晏颔首:“以往是我草木皆兵,以偏概全了。”
他这么干脆的承认错误,魏英韶就像是被架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得慌。怎么不嘴硬下,让他借题发挥发挥,难得遇上个真柔弱的姑娘,多好的正面教材啊。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他容易吗!
魏英韶试图引战:“你知错就好,下次别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思何必这么阴暗。”
程晏不咸不淡地睇了他一眼。
魏英韶缩了缩脖子,老大不乐意地闭上嘴。腹谤,理亏说不过他就威胁人,臭不要脸!
恰在此时,隔壁传来小丫鬟清亮的欢呼:“御医大人,颜姑娘她醒了。”
魏英韶蓦地跳起来。
程晏眼皮一跳:“你做什么?”
“我得去安慰安慰美人!”魏英韶抬脚往外走:“十八般酷刑,她想哪一种款待陆家人?”
程晏皱眉:“你给我回来,别唐突了人姑娘!”
魏英韶充耳不闻,还喃喃自语:“你说我能不能趁虚而入?”
程晏骂一句:“臭不要脸!”
☆、第60章 白莲花表小姐19
阿渔缓缓睁开眼, 眼神茫然地看着惊喜连连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圆圆的五官, 煞是讨喜。
“御医大人,颜姑娘她醒了。”桃柳欢喜扭头冲坐在一边的写脉案的叶御医喊了一声。
叶御医正在写阿渔的脉案,可做证据呈堂。写着写着,叶御医都唏嘘起来,被连续下了大半年的毒, 早已毒入肺腑, 这姑娘只怕是时日无多了。这才多大点岁数,陆氏当真是心狠, 这般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都不放过。
闻言, 叶御医放下笔, 走过来。
“你们, 是谁?这是哪儿?”阿渔张望四周, 陌生而又茫然,忽尔脸色一变,眼底雾气氤氲,像是终于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桃柳脆生生道:“姑娘,这里是大理寺, 你别怕,我们大人那是青天大老爷, 他会为你主持公道, 将坏人都抓起来的。”
“坏人。”阿渔喃喃, 眼泪漫了下来。心里想的是:据她了解大理寺卿公孙大人是个好官,一度她也打过他的主意,眼下由公孙大人负责此案,还是皇帝暗中下了令查的,陆氏完蛋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陆大老爷这桩阴私一同挖出来。
桃柳想起从相熟的捕快那听来的只言片语,据说这位颜姑娘身上的毒是她亲舅舅让看着她长大的奶娘下的,顿时眼睛也跟着酸酸的。
恰在此时,程晏和魏英韶双双出现在门口,魏英韶清咳一声,提醒屋里人他们的存在。
“魏大人!”桃柳惊喜。作为大理寺的丫鬟,哪能不认得魏英韶。魏大人对她们这些小丫鬟惯来怜惜的紧,遇上难事求一求,不过分的都能求下来。碰上魏大人心情好,还会送胭脂水粉给大家。
程晏与魏英韶进屋,出于礼貌,停在离床一丈远的地方。
程晏鼻尖动了动,脚步略顿,这时,叶御医迎了上来,程晏闻到了老御医身上长年累月形成的药香。
叶御医与二人见礼。
魏英韶有心问问美人身体情况,不过还记着进门前程晏的叮嘱,不能当着美人的面多嘴,强忍住了。
对这二人的出现,阿渔略有些诧异,只看着两人身上的官袍,拭了拭眼泪,做出要下床见礼的姿态。
“颜姑娘不必多礼。”魏英韶连忙阻止,声音温柔如水。
程晏侧目,深觉丢人。
桃柳赶紧扶着阿渔坐回床上,笑着道:“姑娘,魏大人最是心善的,您有什么委屈,大可向他说,他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魏英韶点头附和,正义凛然:“颜姑娘你还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朗朗乾坤,任他是谁都不能逍遥法外。”
程晏声音温和:“陛下听闻了你的遭遇,特命我带着叶御医前来。你父祖皆是功臣,纵然不在了,也万不能任人欺凌。所以颜姑娘有何委屈和要求,大可说出来。”
阿渔怔怔看着他们,眼底汪着泪,水盈盈一片
“他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要害我?我哪里妨碍了他们,以至于他们对我欲除之而后快。”阿渔肩膀细细颤抖,豆大的眼泪沿着香腮滑落,声音渐渐低下来:“二表,”她顿了顿,艰涩出声:“陆明远知道这一切吗?”
美人垂泪,魏英韶跟着鼻子发酸,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程晏目光在她布满泪痕的面颊定了一定,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堵塞之感。
“陆家想让陆明远娶高门贵女,却又不想解除婚约,落个背信弃义的恶名,更是舍不得你们颜家的巨额财产。你中毒一事陆明远有没有参与尚未确定,还在审问之中,颜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问个水落石出。” 魏英韶义愤填膺。晋阳郡主这一茬被隐瞒下来,连魏英韶都不知道内情,只知陆家是嫌弃颜嘉毓没有背景,所以想另攀高枝。
阿渔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呆愣当场,眼眶内的眼泪降落不落。
程晏瞪一眼口无遮拦的魏英韶。
魏英韶悻悻一摸鼻子,急忙描补:“是陆家人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你是侯府千金,配他陆明远绰绰有余,还是他占了便宜,可那一家人欲壑难填,不知好歹。”
凭颜嘉毓这美貌这嫁妆以及宣平侯府的爵位,摆出去有的是比陆明远条件好的男子求娶。当年陆明远和颜嘉毓订婚,原就是陆明远占了便宜,若非这一层亲戚关系,哪里轮得着他一介白衣之子。也不知道陆家是想给换个多高的贵女,莫不成还想娶个郡主公主不成。
在几人担忧的目光下,阿渔牵了牵嘴角,那弧度像笑,眼里却只有荒凉:“原来如此。”
魏英韶愤慨:“颜姑娘,你定是不知道,你们颜家财产的账册满满一大箱子,田产商铺真金白银古董字画,粗粗估计,就有百万之巨,却都成了陆家的东西。我平生就没见过吃相这么难看的一家人,吃你的用你的还不善待你,甚至想谋财害命。你可千万别心软,一定要让陆家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哪怕是卖宅子卖身,也要逼得他们补上亏空。”
阿渔枯坐在床上,无声泪流。心里给魏英韶鼓掌,这小子太可爱了,尽说大实话。
见她梨花带雨,姿态楚楚,魏英韶怜意横生:“颜姑娘,你莫要难过了,为了这些人不值当。你是侯府遗孤还有这些钱财,离了他们也能过得很好,让他们追悔莫及去吧。”
程晏见过不少女子楚楚落泪,只他从不细看也不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这眼泪里饱含了阴谋算计,只这一次,禁不住心下恻然。
阿渔悲不自胜,眼泪成串成串滚下来:“我要这些钱财有何用。”
程晏略一怔,她父族只存她一人,母族虎狼一般,一个孤弱女子,拿着如此巨大的财富,是祸不是福。
魏英韶真心道:“银子可是好东西。”
阿渔侧身擦了一把眼泪:“两位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魏英韶:“颜姑娘你只管说。”一幅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的慷慨。
阿渔声含着泪道:“我愿将颜氏家产尽数捐献给朝廷,只求朝廷严惩害死我娘的凶手,他们如何待我,看在他们养了我这些年的份上,我都能原谅,可我不能原谅他们害死了我娘。”
魏英韶忙道:“陆茂典他们恶贯满盈,就是你不要求,也会被严惩,你大可不必把家产捐出来,你以后怎么办?”
阿渔笑容无比苦涩,掩唇咳了几声,脸色更加惨白:“我这身子骨,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不如让它们去帮助更需要的人。经了这一遭,我再蠢钝也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一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何守得住这些财富,与其被人谋夺了去,不如让它物尽其用,为亡父亡母积福。”
财帛动人心,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世界,颜家的财产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与其应付接连不断的骚扰,不如送给朝廷。左右朝廷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给她剩,宣平侯府的府邸永业田肯定能留下。
且这世道讲究一个孝道亲情,她在陆府长大是事实,血缘关系也是事实。想逼得陆家砸锅卖铁还钱,得不到多大的支持。可一旦颜家那些钱财成了朝廷的,情况就不同了。
魏英韶愣了愣,心想果然是仙女儿,不食人间烟火。这可是百万两银子,打死他他都舍不得拱手让人,打不死就更不舍得了。
“颜姑娘你别冲动,这事不着急,可以慢慢考虑考虑。”魏英韶替她心疼。一百万,一百万,起码一百万两呢。
程晏瞥了一眼抓不住重点的魏英韶,看向面颊带泪的阿渔,倒算通透。这案子一传开,她身家殷实的消息瞒不住,肯定会有人打她主意。便是他们怜悯她的遭遇,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
想起一辈子,程晏心里涌出一丝不忍。他早就从忠全家的手里拿到了她大半年来吃的那毒.药,郎中说,以她服用的时间来看,就算这毒解了,对身体的伤害也不可能全部逆转,寿命有限。
命不久矣,谁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去世后让陆家人继承,自然更乐意捐出来做好事,还能向朝廷换一个人情,严惩陆茂典他们。
“这事一事不急在一时,”程晏看着阿渔:“你可还有其他要求?”
阿渔抿了抿唇角,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决:“我要和陆明远解除婚约。”颜嘉毓和陆明远之间有正儿八经的订婚书,有法律效应。万一穷困潦倒的陆家人不要脸贴上来,多恶心人。
“这是必须的。”魏英韶附和。
程晏略一颔首:“颜姑娘放心,此事我们定会办妥。”
靠在床上的阿渔向二人施了一礼,感激涕零:“两位大人大恩,我没齿难忘。”
魏英韶一阵荡漾,差点来一句以身相许,幸好他稳住了。
见阿渔没有其他要求,面上透出疲态,程晏拉着恋恋不舍的魏英韶离开。
叶御医送他们出门。
特意走远一些,魏英韶就问了:“叶大人,颜姑娘身体怎么样?”
叶御医神情凝重,重的程魏二人心都跟着沉了沉。
叶御医:“毒已入五脏六腑,若不是及时发现,不出半年就得体弱至死。”
魏英韶骂了一句娘:“这陆茂典够毒的。叶御医,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程晏眼望着叶御医。
叶御医叹了一声:“幸好最近太医院新得了一张解.□□方,能缓解颜姑娘身上的毒,但是能到哪一步,老朽也不敢下定论。只以颜姑娘如今这身体状况,便是毒全解了,身子骨也无法好转,寿数上会有极大损碍。”
“叶大人,你得想想办法啊。”魏英韶大急:“颜姑娘才十六岁,她这么可怜,你一定要得帮帮她。”
叶御医也同情那姑娘的遭遇,只他委实不敢打包票。
程晏对叶御医拱了拱手,拜托他尽力而为。
叶御医连声应是,随即告退。
魏英韶:“老程,你赶紧再多找几个御医来。”
程晏应了一声,心里想的是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面具‘姑娘’,她背后那位神医也许有办法。然而虽然隔了大半个月没有宋药方过来之后,药方继续被神秘送到医馆,但他还是不知道对方怎么送过来,更不用说联系对方。
他哪知道,是阿渔瞧着皇帝还算公道,他也前前后后的忙活,所以又借着送药方子来还人情。
魏英韶憋闷的原地转了个圈,忽然一拍脑袋:“我忘记问颜姑娘,她想怎么收拾陆茂典了,烙铁,夹手指。”
程晏拉住又想冲回屋的魏英韶,无奈道:“你问了让她怎么答,真答了,传出去,她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魏英韶拍拍额头:“瞧我这脑袋,哎,老程,我看你对颜姑娘还不错嘛!”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程啊,你终于长大了,不再带着偏见看人了。”
程晏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回宫复命了,你去审人的话,记得问一问,陆家大老爷之死。”
捂着小腿的魏英韶倒抽一口冷气:“你怀疑他也是被害死的!我说你会不会太阴暗了一点。”
程晏白他一眼。
魏英韶心有余悸地跳远三步。
程晏没好气:“我记得陆大老爷也是体弱多病病逝的,陆茂典他们敢毒害颜姑娘,又杀害撞破奸情的宣平侯夫人,未必手上没有其他人命,这是例行怀疑。算了,我跟你说什么,大理寺的人肯定能想到这一点,不用你费心了。”
魏英韶嘀嘀咕咕着心思阴暗,哧溜一下跑了。
刚到,正遇上柏氏和柏妈妈双双招供,陆家大老爷发现了柏氏和陆茂典的奸情,气到病发,而柏氏见死不救。至于陆大老爷的病,应该不是人为的。
魏英韶:“……?”大理寺的捕快经验丰富盘问出了深埋的真相,可老程怎么也能想到,他就想不到。思来想去,魏英韶也不愿意承认对方比自己聪明,归咎于对方心里阴暗,而他就是太善良了,都想不知道人心可以如此险恶。
十分善良的魏英韶摩了摩下巴:“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个真相告诉陆家老夫人。”
包捕头犹豫了下:“会把老太太直接气死的吧。”
“活该。”魏英韶不以为意地吐出两个字,比起陆茂典和柏氏,他更不齿陆老夫人。
关系上,陆茂典柏氏和颜嘉毓母女到底隔了一层,可陆老夫人却是至亲。然这位老夫人为了她所谓的孙子尚且不确定的前程,无视女儿枉死,放任别人毒杀一手养大的外孙女,想想就让人骨寒毛竖。
滑稽的是,心肝宝贝孙子不是亲生的。蝇营狗苟都是替外人做嫁衣,这个外人不只杀了她女儿,害的她仅剩下的血脉只剩半条命,还害死了她的儿子。
啥叫报应,这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