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世子妃6
哀嚎声、哭喊声、呵斥声以及长鞭落在皮肉上的啪啪声交织成诡异的曲调, 过了好一会儿,阿渔像是终于精疲力竭,停止了挥鞭。
虽然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抽死, 但是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所以她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阿渔伤心欲绝地将鞭子用力砸到沈克己脸上:“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骂完, 转身退场。
扒着门框看热闹的公子哥儿就见她一张脸雪白雪白的, 眼中无泪, 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浓烈的悲哀。
看得他们心里也跟着酸酸的,就像是吃了一个没成熟的橘子, 从嘴巴一直酸到心里。
想想自己以前还在背后诋毁她是一等一的母老虎妒妇,可事实上呢?人懵懵懂懂地被骗嫁进荣王府,嫁了个不能人道的丈夫,最好的年华却活的像一口枯井。这还不算, 还替丈夫背负了不能生养的污名,成了人尽皆知的妒妇,自己的丈夫倒成了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就这样人家为了丈夫的名誉也无怨无悔地忍了, 一忍就是七年, 哪怕沈克己身败名裂也不离不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克己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娶到这样好的媳妇, 可他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治好了病, 第一时间不是告诉妻子而是忙着和其他女人巫山**, 把那么好的妻子抛之脑后。
如是一想, 真觉得沈克己这一顿打轻了,这还是个人么!
“世子妃,”其中一位少年忍不住劝了一句:“沈克己他配不上你, 你值得更好的。”
其他人虽然没说,但是眼神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可怜。
阿渔动了动嘴角,似哭似笑,踉跄着离开,背影萧瑟,看得人心头不忍。
再去看蜷缩在书架和墙角角落里,皮开肉绽的沈克己,众人眼神更加不耻。素日里装的人模狗样,不想竟是如此不堪下作忘恩负义,回头定然好好替他宣扬宣扬。
万分鄙薄地啐了一口,这一行人也掉头离开,再待下去,他们都怕自己忍不住上去落井下石了。
屋内只剩下蜷缩在角落里的沈克己和藏在罗汉床与花架之间的阮慕晴,她举着一只小茶几挡在身前,就靠着这东西防止了彻底走光也挡住了部分长鞭。
此刻的她,披头散发,一丝.不挂,浑身上下都是青青红红的鞭痕,好些伤痕皮开肉绽流着血,像是饱受了不堪的凌虐。
哭喊的嗓子都发哑的阮慕晴放声大哭,哭得几乎要断气,全身无一处不在发抖,既是疼得也是恨得。
谢婉妤欺人太甚,竟敢拿鞭子打她,从小到大,她爸妈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阮慕晴哭着抓过几件衣服哆哆嗦嗦往身上裹,一想自己赤身**被谢婉妤追着打的情形被那么多男人看了去,恨得心头滴血。
别说这是古代,就算在现代,她的脸也丢光了。出了这么大的丑,她还有可能嫁给沈克己做妻子吗?
魂不附体的沈克己听到他的哭声,发直的眼珠子动了动,略略恢复神采。他勉强走到阮慕晴身边,嘴角发颤:“慕晴。”
阮慕晴奋力打开他的手,疯了一样捶打他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那么多人,那么多,我,我还怎么见人啊!”
沈克己心口剧痛,自己还好,可慕晴她是女儿家,被那么多人看了身子,登时就像是被塞了满嘴苍蝇。
再思及今日发生种种,一旦传开,沈克己打了一个寒噤,恐惧伴随着绝望宛如藤蔓爬满心脏,寸寸收紧。
……
阿渔神清气爽地回到山庄,真定大长公主见她眉开眼笑,心情极好,便问遇上什么好事了。
阿渔如此一说。
真定大长公主又气又笑,气得是沈克己背信弃义,当初说的多动听,绝不碰其他女人,转眼都睡上了;笑得是他恶有恶报。
同时也觉得奇怪:“那女人怕不是真会什么妖术?”不然如何解释这等古怪情况,活了这么多年,简直闻所未闻。要不是孙女儿说的肯定,她是不敢信的。
阿渔笑笑:“谁知道啊!”
真定大长公主想想还是不放心:“对这人还是多上点心。”万一真会邪门歪道,孙女儿今天让她出了这么大一个丑,此女必然恨上了孙女,小心无大错。
阿渔应好,让真定大长公主放心。
真定大长公主思忖片刻,拍了拍阿渔的手:“既然他的病好了,你现在与他和离,没人说得出你半句不是。”
“祖母,我对他已无半点情意,只我的人生被沈克己毁了。凭什么他还能过得好,就算声名狼藉,哪怕是丢了世子之位,他还是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想得开一点,和那个女人离开京城隐姓埋名,他能活的比绝大多数人幸福,我不甘心。”阿渔郑重说道,和离是肯定要和离的,但是在和离之前,她得把荣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真定大长公主静静凝望阿渔,觉得她戾气过重了:“与恶人缠斗过久,并不是好事,一不小心,自己就变成了恶人。你才二十四岁,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千万不要让仇恨主宰了你自己,不值得。”
可真正的谢婉妤只活了二十五岁,谢家还毁于一旦。她的人生被沈克己和阮慕晴还有荣王府等人彻底毁了。谢家灭门之仇的黑手,谢婉妤至死都不知道,她只能将满腔怨恨倾注在荣王府一干人等身上。
谢婉妤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自尽,烈火焚身的痛苦让她的仇恨越发铭心刻骨,接受了她所有记忆的阿渔难免受其影响。在她看来,沈克己和阮慕晴、荣王妃这些人现在遭受的一切还不够,远远不够。
“报了仇,消了怨气,我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阿渔轻笑着道:“祖母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
荣王妃气急败坏地赶到,都顾不上儿子一身伤痕,对着躺在床上的沈克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就这么渴得慌,大白天的干那档子事,这下好了,被人堵在床上了。”
沈克己绷着脸一言不发,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整个人被深深的绝望笼罩。
荣王妃突然悲从中来,她殚精竭虑为儿子想法子,可儿子却一次又一次的拖后腿,把母子俩一步一步推到悬崖边上。
儿子又多了一道恶名,该如何挽回,自诩足智多谋的荣王妃这一刻也绝望了。
可她从不是那等轻易服输的性子,擦干眼角的泪,荣王妃咬了咬牙:“你和我去向婉妤负荆请罪。”
沈克己眼睛动了下:“她不会原谅我的。”
“原不原谅是她的事,请不请罪是你的事。”荣王妃脑中闪过千般念头,只要谢婉妤对儿子还有一丝一毫的情分,这事就还要回旋余地,肯定有!
沈克己不敢也不想见谢婉妤,然荣王妃完全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沈克己哀声道:“母妃,她怎么可能再原谅我,何必自取其辱,和离!”
“啪!”荣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一张脸近乎狰狞:“然后你丢了世子之位,以后看你那些弟弟们的脸色过日子,我也得仰别人的鼻息,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你干脆现在杀了我。”
“母……妃!”沈克己悚然一惊。
荣王妃盯着沈克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你就跟我去请罪。”
沈克己嘴角颤了颤,最终妥协了,忍着剧痛准备起身,才动了一番便撕裂伤口,痛得栽倒在床上,冷汗布满整个额头。
哪怕是有心使苦肉计的荣王妃,也有心无力了,只能一个人去了烟霞山庄。
到了烟霞山庄,坐立不安的荣王妃被晾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啊等,终于等来了面容阴沉的真定大长公主以及面无表情的阿渔。
荣王妃抢步上前,羞愧万分:“姑母,是我教子无方。婉妤,母妃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阿渔微不可见的扬了扬眉,倒是能屈能伸的很。
真定大长公主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少惺惺作态了,赶紧写了和离书来。当初咱们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无论沈克己的病能不能治好,都不得有二心。可他倒好,刚治好病,就金屋藏娇了,可真够能耐的。”
荣王妃心头发凉,谢家果然想和离了。若是之前和离,谢婉妤多多少少会被人暗笑终于熬不住闺房空虚想男人了,还会被人指责薄情抛弃有病的丈夫。可眼下儿子‘痊愈’,还闹出了阮慕晴这桩事,再没人能挑谢婉妤的错了,谢家没了后顾之忧。
“姑母听我解释,”荣王妃潸然泪下:“复礼的病并没有痊愈!”
真定大长公主怒极反笑:“你当我们是傻子嘛,婉妤亲眼所见,那么多人都看得真真的。”
“是那女人有古怪,她极会魅惑人心,复礼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复礼的病遇到她就好了,旁的时候却不能。我怀疑这女人会些歪门邪道,遂特意派了一些郎中过去以给复礼治病的名义调查,留她在复礼身边,只是为了查明原因,以期治愈复礼的病。没有提早告诉你们,是我的错,可这实在是过于难以启齿。”荣王妃泣声。
真定大长公主:“大白天的查到书桌上去了,可真够敬业的。”
荣王妃哭声一顿,面上发臊,这一点想解释都解释不来,只能道:“姑母恕罪,是复礼不该,受了那女人的蛊惑。”
真定大长公主怒极反笑:“少在这胡编乱造了,哦,遇到她病就好了,滑天下之大稽,你去和外人说啊,看看有几个信你,真把我们当傻子糊弄了。”
“我知姑母不信,起初我也是不信的。”荣王妃有备而来:“姑母请看,这是这两个月郎中的会诊记录,复礼的病有没有好,您一看便知,若是不信,您可派信任的郎中亲自检查。姑母,复礼的病真的没有好,若是他好了,岂会不告诉您和婉妤。”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一回,又递给了阿渔。
阿渔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抬眸对真定大长公主道:“祖母,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母妃说一说。”
荣王妃心里一喜,她算是看出来了,真定大长公主是巴不得和离了,但是谢婉妤还在犹豫,她总归是舍不得复礼。
真定大长公主无奈地点了点头。
阿渔便带着荣王妃去了偏厅。
阿渔开门见山:“母妃,你说的话,我都信,但是我想知道,你会如何安排这个女人?”
荣王妃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这女人勾引复礼,死不足惜,只复礼痊愈的希望在她身上,故而我想暂且留下她,一等查明原因,无需你动手,母妃会替你打发了。”
阿渔生拉硬拽了下嘴角:“您也查了两个多月了,可一无进展,要是一直查不明白,就这么留着她在复礼身边一辈子,那她算什么,复礼的妾还是外室?”
“怎么会,她也配!”荣王妃立时否认,放缓了声音道:“你对复礼恩同再造,他绝不会负你。这个女人是个意外,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只要查明原因,立马打发走。婉妤,母妃知道,复礼做的不好,可他得了那个病,猛地遇上那么一个女人,一时意乱情迷也情有可原,她已经知道错了,本想亲自来向你道歉,只实在起不了身。母妃不是怪你的意思,他该打,就该狠狠的打。”
阿渔强调:“要是查不明呢,一个月查不明就就留她一个月,一年查不明就留她一年,一辈子查不明就留她一辈子?”
荣王妃怔了怔,眼神微变:“婉妤,你给母妃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阿渔笑容泛苦:“七年我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三个月。”
荣王妃又是一通歉意和感激,这才离开,离开时的脚步比来时轻松不少,谢婉妤不想和离还想跟儿子过日子,儿子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这个认知就像是一股春水,滋润了荣王妃濒临绝望的心田,让她重新点燃了斗志,当务之急,就弄清楚那个女人的古怪。
荣王妃斗志盎然,阮慕晴的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之前两个月,荣王妃对她的调查是含蓄内敛,可当下荣王妃撕下温情脉脉的伪装,把阮慕晴当成了邪祟女巫。
刑讯拷问那一套都用上了,要不是没有解剖设备,阮慕晴都觉得自己会被剖开一寸寸的研究,其中痛苦羞辱不堪,几欲将她逼疯。
饶是如此,依旧一无所获。
双眼血丝如蛛网的荣王妃百思不得其解,用一种忌惮地目光瞪着狼狈不堪的阮慕晴:“你说,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阮慕晴恨得双眼充血,要不是受制于人,她都想扑上去活活咬死荣王妃。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比那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婉妤鞭打更屈辱,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阮慕晴怒瞪荣王妃:“没有,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就是没有。”
“那为什么复礼只能与你敦伦?”荣王妃火冒三丈地质问。
阮慕晴两眼亮堂堂的,满脸戾气:“因为他爱我啊,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让你儿子这辈子都当太监,永远生不出儿子,你也别想抱孙子,你杀了我啊!”
荣王妃的脸一沉到底,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
☆、完璧世子妃7
入了冬,真定大长公主让人给阿渔裁了几身冬衣。这小半年, 阿渔一直住在烟霞山庄, 荣王府一茬接着一茬地出丑闻, 倒鲜有人会说她常住娘家不合体统。
那一日的捉奸已经发酵得全城皆知, 人人都知道沈克己的毛病是治好了,可他才治好就背着谢婉妤养了个小的胡天胡地,他那原本已经掉到粪坑里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荣王夫妻满嘴苦涩, 要沈克己毛病真的治好了,起码还有点安慰, 可他这哪是治好了。然谁会相信这么荒诞的理由,只会觉得他们为了遮掩丑闻谎话连篇,总不能拉着沈克己找个女人当着他们的面再表演一番, 显然是不可能的。
夫妻俩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安慰自己, 都觉得沈克己隐疾痊愈也是好事, 对一个男人而言, 这是尊严,有时候比人品道德还重要。
“这皮毛还是你大哥送回来的。” 真定大长公主看着换上雪白狐裘的阿渔,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渔轻轻一笑,陪着真定大长公主说起远在边关的谢家人。
真定大长公主和老国公只生养了谢威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如今的齐国公,齐国公膝下四子一女,除了战死的二子外,另外三个儿子都随着父亲在边关。女眷幼儿则留在京城, 其实也就是人质,用来掣肘谢家,以防谢家拥兵自重。为了制约军权,自古帝王一直如此,谢家并非特例。
说了会儿话,阿渔告辞离开,笑容渐渐淡了。算算时间,前世谢家就是明年八月出的事,谢家是被跟随了齐国公二十多年的乌将军告发私通突厥意图谋反,据说人证物证俱全,而那位乌将军紧接着就和谢家父子一同死在那场暴动中。
谢家父子死、真定大长公主亡,谢婉妤失去靠山,立刻就失了自由,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
费尽心机才打听到谢家垮台之后,一直与谢家争夺军权的刘家、白家、赵家瓜分了谢家军。乌家也获利匪浅。
荣王府也是间接获利者,谢婉妤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们。
再多信息就没有了,所以阿渔也一筹莫展。这几家是她这段时日依来重点观察的,倒是有一些收获。乌家是被齐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然人心不足生吞象,尤其是乌家长子自视甚高对于父子两代都只能居于谢家父子之下觉得委屈了。
阿渔把查到的东西告之了谢家父子,让他们提防那位乌将军。这位乌将军是自作主张还是与外人联手,又是和谁结了盟,还有待考证。
沉吟间小丫鬟来报,荣王妃来了。荣王妃拜见了真定大长公主,与阿渔借一步说话。
溜一眼眉眼带愁的荣王妃,阿渔笑着与她离开。
这三个月荣王妃过地无比心焦,当然阮慕晴过的比她更不好。这一次,荣王妃的手段可比前世凶残多了。
前世,谢婉妤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阮慕晴就是那个例外,怀疑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荣王妃同样怀疑,也和如今一样调查阮慕晴。当时的局面远没有现在这么紧迫逼人,荣王妃的手段自然温和多了,毕竟指不定她孙子只能从阮慕晴肚子里出来。
查来查去,荣王妃就对谢婉妤说,似乎没有古怪,就是那么巧合。又说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细细观察,且纳了这个女人,可以挽回她的名声。还说日后生了孩子不管几个全部抱给她养……
谢婉妤妥协了,同意让阮慕晴进门,可那个女人却故作矜持地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她若真有这骨气,又为什么明知沈克己有妻室还与他苟且。甚至在拒绝做妾之后,还与沈克己暗通曲款。
在谢婉妤看来,阮慕晴就是自负是美名远扬的才女,野心勃勃想当富人.妻,想取她而代之。
而沈克己以及荣王妃暧昧的态度让她彻底冷了心肠,由爱生恨。
阿渔似是有些期待:“您可是查清那女人的古怪之处了?”
荣王妃满脸无奈:“都动上刑了,可无论怎么审问,她都说自己没动过手脚。”荣王妃比阿渔还想找到原因,以解燃眉之急。
为了让阿渔相信,荣王妃大概说了这三个月的调查经过,也渲染了阮慕晴的痛苦。在她看来,阿渔对阮慕晴定然深恶痛绝。
阿渔久久不言语,半响才扯了扯嘴角:“这么说来,这位阮姑娘才是世子命中注定的女人,他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
“怎么可能!”荣王妃想也不想地反驳,哪怕她自己曾经也冒出过这样荒谬的念头,但是她绝不会承认:“你才是复礼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入门的妻子,你们才是姻缘天注定的夫妻。”
荣王妃恨恨道:“也不知道复礼前世造了什么孽,遇上个这等妖女,受制于她。”
阿渔眼望着荣王妃:“那么,母妃你和世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荣王妃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警醒,重点来了。她原想让这女人假死,消了谢婉妤的怨气,再藏起来暗中让她给儿子留后,只想想太过冒险,谢婉妤好糊弄,可真定大长公主不好糊弄,未必猜不到她打的主意,没得弄巧成拙了。
荣王妃捏了捏帕子,把皮球踢回去:“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这种狐媚子原就该由你这个做妻子的发落的。”
“我想让她去死。”阿渔脸色突然阴冷下来:“未出阁的姑娘与有妇之夫通奸,若是守礼的人家不是剃了头发送去做姑子也一根白绫勒死了,阮家就没什么想说的,他们好歹也是个书香人家。”
荣王妃眼皮子一跳,阮慕晴的身份被挖出来了,阮家人也来找过他们,被她软硬皆施安抚了下来。
阿渔勾了勾嘴角:“母妃是舍不得,想来世子也是舍不得的,毕竟只有她能给世子生儿子不是。”
荣王妃心念一动,眼泪流了下来,竟是走到阿渔面前跪了下去。
阿渔似是被惊呆了,坐在那一动不动,不躲也不避。
“婉妤,”荣王妃拉住阿渔的手,泪如泉涌:“母妃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母妃实在是没办法了,母妃想求求你,先容这女人一阵,且等她生下孩子,届时,无需你动手,我亲自了解了她,万不会留她碍你的眼。”
阿渔:“世子岂会舍得?”
“复礼心里只有你,”荣王妃急声:“复礼与她,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复礼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才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女子,你对他的恩情更是比山高比海深。”
阿渔睫毛颤了又颤。
荣王妃心里稍定,又是一通好话。
阿渔像是经过了一番剧烈挣扎,颓然一笑:“母妃起来说话,我应了便是,就让世子纳了她。”
起到一半的荣王妃动作一滞,纳?阮慕晴身子被那么多外男看了去,这几个月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这种女人岂配入他们荣王府的大门。
龙荣王妃斟酌着说道:“此女声名狼藉,如何能让她入门,岂不是贻笑大方。”
阿渔眼底掠过一丝讥讽,阮慕晴名声臭,沈克己名声比她更难听,她倒有脸去嫌弃别人了。这两可是天生一对,就别去祸害别人了,互相祸害。
“您的意思是让她当外室,生孩子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这几年世子是不是都要去那边,传开了,母妃,我的脸面又放在何处?且这孩子生下来,又要如何安排,当外室子接进来?以后让这孩子如何立足。还是假装我生的?这可是欺君之罪。
再来,人人都当世子的病好了,我是生不出的,又不纳妾生子,外人又得说我善妒不贤,母妃,我不想再被人说三道四了,我就想安安生生养个孩子,好好过过清静日子。”
阿渔神情激动。
荣王妃尴尬地抽了抽脸颊:“你说的是,是我想的不周到。”
纳妾一事,就此敲定。又说了些好话,荣王妃才离开。
坐在马车上,荣王妃郁郁吐出一口气,她觉得在谢婉妤面前,自己不是婆婆,自己就是媳妇,哪有婆婆做到她这份上的。可为了儿子,她必须得忍。
不管怎么样,儿子不举的污点已经洗刷,孙子也有指望了。儿子做个好丈夫,一点一滴把名声挣回来,过上三年五载,这一茬慢慢地也就揭过去了,谢婉妤这个当事人都不追究,其他外人还能说什么。
回去见了儿子,荣王妃说了纳妾一事。
沈克己难以置信:“她真的同意慕晴进门?”
“你别看那天婉妤对你下了这么重的手,最近也不想见你,可她终究是放不下你的,不然早和你和离了,”荣王妃似有感慨:“女子重情,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她。”有时候,荣王妃自己都觉得颇为对不住这个一让再让的儿媳妇,然后庆幸自己当年眼光好,若是选了个烈性的,早闹得天翻地覆的了。
沈克己目露愧色又有些动容,沉默良久。
“母妃,慕晴呢?我能见见她吗?”三个月前阮慕晴被母妃带走,他就再没见过她。
荣王妃瞬间冷了脸:“我有言在先,日后你若是敢为了这个女人怠慢婉妤,我是不依的,你心里要明白,留这个女人只是为了给你生子。”
去母留子的话,荣王妃自然不会说,至于要不要去母留子,其实荣王妃也犹豫的很,到底只有阮慕晴才能伺候儿子,荣王妃哪能不心疼儿子,可当时那情况,自然要先安抚住谢婉妤。没一个女人乐意丈夫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的,换做她,她也宁愿荣王不能人道也不愿意荣王宠幸许侧妃。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将来再说。
沈克己垂了垂眼:“母妃放心,我心里明白。婉妤于我有大恩,我不能辜负她。”
荣王妃点了点头,却也没让沈克己马上见到阮慕晴,阮慕晴情况有点惨,荣王妃可不想让她使苦肉计,哄得儿子更加怜惜她。
这档口,荣王妃处理了纳妾的事,先去阮家提了提,阮家心里是不愿意的。阮慕晴被当众捉了奸,丢脸丢的全京城都知道了。阮老爷恨不得一根麻绳勒死她,干干净净,好歹能挽回些名声。但荣王妃不知打哪搜集了阮老爷的把柄,阮老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略有恢复的阮慕晴也见到了沈克己,上来就是一巴掌,沈克己被打懵了。
“沈克己,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阮慕晴是真的后悔了,她不是没有其他爱慕者,可就因为这张脸,她挑中了沈克己,哪知道这是个天大的火坑。
她不想做妾,以后再也不能翻身,哪怕做了宠妾又如何,名分上永远差了一筹,她的孩子也是庶出天生低人一等。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沈克己的事了,她还出了那么大一个丑,除了沈克己,还有哪个男人肯要她。
荣王妃还说,她要是不肯进荣王府,阮家就要结果了她保全名声。
她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做妾!
阮慕晴疯狂地捶打沈克己,将自己这三个月的恐惧愤怒怨恨以及对未来的不满不甘全部倾泻在他身上。
沈克己没有躲,他知道阮慕晴的骄傲,她才貌双全,若不是因为他,完全能寻到更好的归宿,是他耽误了她。
……
一个月后,阮慕晴被一顶粉红小轿从角门抬进了荣王府,因不是什么体面事,办得十分低调,做贼似的。
阮慕晴坐在清清冷冷了的婚房内,眼睛因为屈辱而湿润,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婚礼,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沈克己满心愧疚怜惜,又有一丝不好说出来的安心,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那一日被捉奸在床,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阴影。
在沈克己的安慰下,阮慕晴慢慢笑了偎依进他怀里。这一个月,她想明白了,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男人。只要她能牢牢拢住沈克己的心,再生下儿子,早晚有一天荣王妃还是谢婉妤都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这厢红罗帐暖度**,那厢还在禁足当中的许侧妃百思不得其解,都这样了,谢婉妤居然都没和沈克己和离,还同意纳妾。这沈克己给她灌了什么**汤,把她迷得这么五迷三道的。
不只许侧妃疑惑不解,与谢婉妤交好的女眷闻说沈克己要纳妾,纳的还是阮慕晴,早就忍不住来问阿渔。
她是不是读《女则》《女诫》读傻了?
阿渔笑容半酸不苦:“阮姑娘已经委身世子,若是不纳了她,岂不是逼她去死?如何舍得啊!”
谁舍不得,当然不会是做妻子的舍不得,只能是沈克己舍不得啊!
过来安慰的女眷想起自己左一个姨娘右一个通房的丈夫,顿时心有戚戚,这种事男人开了口,哪还有她们女人拒绝的余地。
然沈克己怎么有脸学别人,他自己什么情况,他心里没点数。才像个男人就开始拈花惹草,还不如一直病着呢!
安慰了阿渔一通,出门就对人大肆批评沈克己见异思迁忘恩负义。
红烛燃尽,天亮了。
盛装打扮的阮慕晴随着沈克己来了锦芳阁,向阿渔敬茶。
一进门,见阿渔脸色微微一变,眉眼间带着恩爱过后媚态的阮慕晴心头畅快,她是正妻又如何,不过是个充门面的摆设罢了。这辈子都得不到男人的宠爱,只能当个老处女!孤枕寒衾,晚上难熬的很。
沈克己也发觉了阿渔神色有异,却没多想,只当她是不喜欢阮慕晴。
“你这身衣裳倒是漂亮的紧。”阿渔语调意味不明。
沈克己愣愣去看阮慕晴,今天她穿了一身水红色锦服,明艳万端。
阮慕晴却是明白了阿渔的言下之意,她特意穿了与大红色相近的水红色,就是故意膈应人,当初那一顿鞭子,她永世难忘,更忘不了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的狼狈。
阮慕晴装傻:“不及世子妃风华一分。”
阿渔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阮姨娘是在妾室身边长大的,想来是不懂规矩,这种与正红相近的颜色并不是你能穿的,免得让外人认错了身份,乱了尊卑规矩。”
阮慕晴吃了一惊,在她看来,谢婉妤就是那种贤惠到迂腐刻板的女人,不然怎么可能同意她进门。这种女人满脑子的识大体,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会忍下来,尤其是当着男人的面。
沈克己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忙道:“慕晴年纪小,没人教过她这些,回头就叫她换了。”
阮慕晴嘴角微微一翘,状似紧张地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世子妃见谅。”
阿渔也笑了:“是挺不懂事的,一口一个我,在我面前,岂有你自称我的份,看来阮姨娘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今儿,我便赐你两个嬷嬷,学学规矩,免得再闹出什么丑事来,丢了荣王府的脸。”
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阮慕晴脸上一阵烧,略带愤懑地去看沈克己。
沈克己面上也尴尬,被阮慕晴这么一看,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然对上阿渔凉丝丝的双眼,舌头像是被冻住了。
阿渔又道:“这头一条要学的就是怎么穿衣服,谢嬷嬷,带阮姨娘回去换了合适的衣裳再来。”
“我知道世子妃不喜欢我,但何以这般羞辱我。”阮慕晴让自己眼里浮现屈辱的泪花,被这么带回去换衣服,她还不得被笑死。
阿渔嗤了一声:“凭你所作所为,哪点值得我喜欢了。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那就该有自知之明,在我这谨言慎行,别以为有世子撑腰就能不守规矩,我不惯你这毛病。我已经说了在我跟前,没你说我的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显然是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阿渔一挑嘴角:“谢嬷嬷,掌嘴!”
阮慕晴懵了懵,不该是唇枪舌剑然后男人和稀泥,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了!
饶是沈克己都被这发展弄得懵逼了下,回过神来就道:“婉妤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让她向你赔个不是。”
“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今日的事传扬出去,被一个妾室一而再地挑衅,我就得沦为笑柄。世子怜惜她的脸面,怎么就不怜惜怜惜我的脸面,还是觉得我没脸没习惯了,无须在意。”
沈克己脸色一白。
阮慕晴已经被两个丫鬟擒住手脚按在地上,这下真的慌了,扭头向沈克己求救:“复礼!”
谢婉妤也看着沈克己,目光凉如水。
沈克己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啪”谢嬷嬷一耳光甩下去,声音平稳地说教:“阮姨娘且记得,在主母跟前,您得自称婢妾,万万是不能说我的。”
这一巴掌下去,阮慕晴被打偏了头,半边脸都麻了,这个方向正好朝着沈克己,她就看见沈克己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像是在忍耐,却一言不发。
这一刻她的心瓦凉瓦凉的,这个男人,真的靠得住吗?
谢嬷嬷换手又是一巴掌:“身为姨娘,正红你是万万穿不得的,诸如银红、石榴红、水红,这些色儿也得避开,以示对正室的恭敬。”
错眼间,阮慕晴对上了靠坐在椅子上的阿渔似笑非笑的视线。
阿渔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阮慕晴气得一个哆嗦,险些背过气去,这女人故意折辱她。
掌嘴结束,阮慕晴一张俏脸肿得变了形,哪有来时的妩媚风情,她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夹着出门换衣裳。
离开的阮慕晴低头垂眼,遮住眼底愤恨。
阿渔瞥一眼心疼中又透着愤怒却不得不忍耐的沈克己,掀了掀唇角,所谓的‘真爱’也不过尔尔。
阿渔轻呵一声,与其说沈克己爱阮慕晴,不如说沈克己爱的是在阮慕晴身上找回的自信。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能让他像个男人,他都爱。
如果有一天,在阮慕晴身上,沈克己也成了废物,他还爱阮慕晴吗?阮慕晴呢,她又会不会嫌弃沈克己?可惜,她想甩都甩不掉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不期风来抄的手榴弹
谢谢少爷妥妥是个攻(X2)、西瓜霜、嫖老爷、冰糖柑、流年挚爱的地雷
☆、完璧世子妃8
阮慕晴换了一身樱草色的衣裳回来,直挺挺跪在阿渔面前:“世子妃请喝茶。”
坐在椅子上的阿渔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庞红肿含羞带辱的阮慕晴, 曾经原身是真心想喝她这杯妾室茶, 可心高气傲的阮慕晴不屑为妾啊。
当年她义正言辞不愿做妾, 现如今还不是乖乖跪在这。什么骄傲尊严, 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当年她觉得自己值正妻这个价,自然不肯做妾,现如今她知道自己只值妾这个价, 可不就低头进门了。
阿渔微微一笑,接过茶做了做样子, 连沾都没沾。赏了个玉镯子,就打发她走了。
沈克己思忖再三,终是忍不住:“慕……阮姨娘不懂事, 婉妤你别往心里去,她已经得到教训, 下次再也不敢犯了。”
“但愿, ”阿渔语调懒洋洋的:“我是不喜欢她, 但是只要她不招惹我,有意无意都算,我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找她麻烦。”
在她连讽带刺的语态下,沈克己沉默了下:“对不起。”
阿渔一牵嘴角,并未说什么。
沈克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屋内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他想缓和两人的关系,可她冷冰冰的,让他完全无处下手。
找了个借口, 沈克己走了,他是越来越不敢面对谢婉妤,一见她浑身就不自在,尤其是心里沉甸甸,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上面刻满恩情耻辱惭愧等等铭文。
一离开锦芳阁,沈克己就被荣王妃身边的人拦住。
眉心下意识一皱,准备去安慰阮慕晴的沈克己只得跟着人去了荷香苑,果不其然,荣王妃找他就是为了阮慕晴的事。
荣王妃已经听说了,冷冷看着沈克己:“我要是不把你叫来,你是不是就要去看望阮姨娘了?”
沈克己没吭声。
荣王妃不禁想起许侧妃,怒上加怒:“她前脚犯了错,后脚你去看她,你是给谁做脸,又是打谁的脸,”
沈克己头略略下垂了些:“是我没想周全。”
“你冷她几天,也是给婉妤,给阖府下人看看,”荣王妃压着火气:“她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和正室叫板。”
沈克己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心爱的女人:“母妃,慕晴她年幼……”
荣王妃冷笑:“她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少,第一天敬茶就穿了一身水红色,打谁的脸呢。她是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我就不信这一点她都不懂!”
沈克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荣王妃指了指沈克己,声色俱厉:“她敢和婉妤别苗头,不就是打量着有你给她撑腰。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宠妾灭妻,不说我,你父王也是容不得你的。”
沈克己抿了抿唇:“母妃,我知道。”
“你别嘴上说知道,做的又是另一套。”荣王妃缓了缓神色:“天水城流民暴动,是谢家大郎平的乱,据说谢大郎要回京领赏。”
论实权,他们荣王府是远不如谢家的,在仕途上儿子将来还是得靠谢家。
想起阴沉沉的谢大郎,沈克己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阮慕晴回到祥云苑之后,就被谢嬷嬷盯着开始学规矩。若阮慕晴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倒不算难,原身好歹也是官家女。
可她穿来才一年,且一点原身的记忆都没继承到,这一年来忙着学繁体字忙着了解常识忙着和沈克己鬼混,哪有时间学其他东西。
在从宫里出来的谢嬷嬷眼里,阮慕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礼仪简直惨不忍睹。不禁怀疑阮家家教,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怎生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来。
而对阮慕晴而言,谢嬷嬷就是那最最刁钻恶毒的容嬷嬷。备受规矩折磨的阮慕晴翘首期盼着她的阿哥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可她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她让小蝶去找沈克己,小蝶却是连沈克己的人都没见到,只能靠小厮传话,传过去的话如泥牛入海。
学了一整天规矩筋疲力尽的阮慕晴趴在床上,一手捂着泛着疼的脸颊,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摇曳晃动的烛火,眼神明明灭灭不定。
如是过了五六天,沈克己才出现祥云苑。见到他那一刻,阮慕晴想发脾气质问他,怎么这么多天不来看她,让小蝶去见找他,他为什么不过来?他什么意思!
可话到嘴边,全部又咽了回去,阮慕晴激动地扑了上去泪盈眉睫:“你还舍得来,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人了?”
被晾了这么多天,阮慕晴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她的兴衰荣辱完全系于沈克己一身。他不来见她,她又能怎么办?在这个王府里,她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旦和沈克己闹崩,她就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后悔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样一个尴尬境地,可此时此刻,她已经入了荣王府的门,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沈克己支吾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来看阮慕晴的,但是荣王妃不许他来,荣王妃说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尊卑上下。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阮慕晴没有刨根究底地问,撒了娇揭过去,转而说起这几天学规矩的辛苦,沈克己悄悄松了一口气,温柔安慰。
入了夜,床帏内,阮慕晴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承欢,男人没有她想象中靠得住,她就靠儿子。等她生了儿子,不信她们还敢这么对她。
温存过后,阮慕晴靠在沈克己胸前,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沙哑:“复礼,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她咬了咬红唇,又羞又恼:“那件事情余波还在,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我们去外面避避风头,也能散散心,过上一两年,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早前,沈克己就说过离开京城。这几天她想起来之后,越想越动心。留在荣王府,谢婉妤有荣王荣王妃撑腰,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她暂时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沈克己神色动了动,逃离京城的念头,他不止一次的冒出来过,至今他都不敢出去见人。
见他意动,阮慕晴赶紧敲边鼓。哪怕谢婉妤跟着他们一起走,只要没了荣王夫妻在上面压着,谢婉妤就不敢这么猖狂,也许她还能反过来收拾谢婉妤。
“你容我想想。”沈克己蠢蠢欲动。
阮慕晴会心一笑,知道他的态度了。
得到消息的阿渔捏捏毛茸茸的猫耳朵,想跑,想得美,他们跑了,她不就没乐子看了。这两口子可是她快乐的源泉,哪里舍得放他们走啊。
荣王妃倒是舍得的,这京城纷纷扰扰,儿子过得一点都不快活,离开京城,当事人不在,那群长舌妇的嘴巴也能留情点。只这都快过年了,出远门年后再说,眼下,倒是能去庄子上避一避风头。
荣王妃便找了阿渔闲话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满城风雨的,我想着你们不妨出去散散心。”
阿渔就问:“去哪儿?”
荣王妃:“去温泉别庄如何?”
“我和世子两个人,”阿渔要笑不笑的:“再加一个阮姨娘,三个人一块,他们俩双宿双栖,我在边上欣赏?”
荣王妃被噎了下,觉得儿媳妇的话越来越难接了。
“你误会母妃的意思了,自然是只有你和复礼两个人,正好你俩谈谈心,把误会解开。”荣王妃满脸堆笑。这一阵阿渔就没搭理过沈克己,连房门都不让进。
阿渔淡淡道:“没什么误会的,我就是需要时间平复下。还是让世子和阮姨娘去!”
荣王妃哪里敢应,这不是打她脸吗。想想荣王带着许侧妃去别庄,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她能骂死荣王。
荣王断然道:“你不去,哪有她去的份,那就等日后你有了心情再去也不迟。”
荣王妃赶紧岔开话题,略说了两句,她又走了,回到荷香苑就把沈克己叫了过来,把从阿渔那受的窝囊气都泄在了他头上。
“你脑子不清楚,引得我也跟着犯傻。你们三个人一块去山庄,让婉妤在边上看着你们鬼混,你让她怎么想。是不是阮姨娘出的主意,你别否认,肯定是她的馊主意,她是不是想把婉妤气死了,她好一家独大,做她的春秋大梦!”
“你长点心,别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女人心眼比筛子还多。你也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生个孩子出来才是正经事,你都快三十了你!”
沈克己被骂得低了头,不敢分辨。
……
“谁惹你生气啦?”阿渔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紫苏。
紫苏把一盘黄橙橙的橘子放在桌子上,气呼呼道:“祥云苑那边显摆她们姨娘得宠。说什么世子赏了不少滋补品,让阮姨娘补好身子好生孩子,这还有没有规矩了,您是正房,她一个姨娘怎么敢抢在您前头。”
阿渔拿了一个橘子,笑容微妙。阮慕晴要是能怀孕,那说明沈克己头上的帽子颜色肯定变了。
“主子,您就不生气?”紫苏比当事人还气。
“你第一天知道这个府里没规矩。”阿渔语气闲闲的。
紫苏气得握拳,想劝主子别和世子斗气了,这么老把人往外推算什么事,可一想世子干的那些事,她都觉得恶心,又张不了这个口。
阿渔把剥好的橘子塞她嘴里:“小姑娘生什么气,没得长皱纹,不气不气,那边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紫苏眨眨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这才笑开了。
那厢阮慕晴憋着一口气要生一个大胖小子,同时也想到了一个挽回自己和沈克己名声的办法。
荣王府这么捧着谢婉妤,一方面是为了借谢家的势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名声。
眼下荣王府的名声一塌糊涂,反观谢婉妤有情有义宽宏大度贤良淑德……名声好上了天,她一个人抬高了荣王府的地位。
可倘若自己能挽回荣王府的名声,她能给扶持沈克己力争上游,谢婉妤地位还可能这么超然吗?
绝不可能!
阮慕晴躲在帐子内,双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这本书,她把自己脑子里有关现代的重要东西都用简体字记录了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里面最多的就是一些名言绝句,还有一些歌词。感谢爹妈小时候逼她背唐诗宋词,她记住了不少千古绝句。遗憾的是通篇能默下来的诗词并不多,但好歹有几篇,其中就有《沁园春.雪》。
她打算把这首词给沈克己用,洗白他的名声,有才华的人可以被宽容。民国才子有几个在男女问题上不渣的,不照样备受推崇名垂青史。
时至今日,阮慕晴自己也承认沈克己对不起谢婉妤更多。可说到底,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一个才是第三者,沈克己不爱谢婉妤,她何必挟着恩情不放手,误人误己。
阮慕晴用毛笔把这首词抄下来,越看越满意欢喜。凭着这首词,沈克己一定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毕竟他犯的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在私生活上有些小瑕疵而已。
沈克己来的时候,阮慕晴便拉着他到书房,很有些骄傲的指了指书桌。
沈克己定睛一看,双眼越睁越大,流光溢彩,忽然拧了拧眉头:“秦皇汉武是何人?唐宗宋祖,指的又是唐宋哪一位帝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我从未听说过。”
阮慕晴眼皮子跳了跳,打了个哈哈:“我胡诌的,就是为了顺口,这个成吉思汗,好像是哪个话本里看来的,我对历史不大了解,你换几个合适的文韬武略功勋卓著的帝王。”
对于她时不时冒出几句令人惊艳词句已经习惯的沈克己并未多想,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祖师爷赏饭吃,譬如慕晴。一些人抓破头都做不出一首好的诗词,可她灵光一闪就能得到拍手叫绝的妙句。
沈克己叹笑:“那我就献丑了,这首词大气磅礴,男子都未必做得出来,你一弱女子有此气度胸襟,实在令我自叹弗如。”
阮慕晴只笑,又问:“你说这首词若是进献给陛下,陛下可会欢喜?”
沈克己笑:“你如此称赞陛下,陛下岂会不欢喜。”当今皇帝颇有些好大喜功,爱听阿谀奉承。
“那你进献给陛下。”
沈克己顿了下,听出她话不对劲,惊疑不定:“你?”
阮慕晴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复礼,我的就是你的,你好我才能好,我不想你郁郁寡欢,我喜欢你自信从容的模样。”
沈克己心神一震,眼神剧烈挣扎,慢慢地拥住了她。
这半年,京城人民表示,荣王府的八卦大大丰富他们无聊的生活。临近年底荣王府又出了一桩震惊所有人眼球的大事,不过这次是好事了,还怪让人遗憾的。
沈克己以一首《沁园春·雪》哄得皇帝龙颜大悦,之后又以一首平淡朴实耐人寻味的《梅》艳惊四座。着实叫人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阮慕晴以一首赞美刘后美貌的《清平调》,被刘后召进宫,她用一些现代的美容保养方法哄得刘后心花怒放。
有了帝后的称赞,二人名声显而易见的好了许多。这有才华的人,总归是令人敬佩的。
尝到甜头的二人作品越来越多,却甚少完整的,都是一两句偶得之的妙句,倒也足够用了。
荣王和荣王妃心情也越来越好,荣王妃难得给了阮慕晴一个好脸色。
阿渔冷眼看着志得意满的这一家人,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群人的下限。
笑,现在笑得多开心,日后哭得就有多惨。
阿渔点了点膝盖上的三本书,上面是她默写的上一个时空的经典诗词,沈克己和阮慕晴只会说一两句的那些诗词也在这上头,怪巧的啊。她这本可是署了作者名的,稍后她会把这三本书送给三位大儒,只说是从偶然寻到的一本古籍上抄录下来的诗词,有些诗词有字眼缺漏,遂请他们推敲补充,正式推广前还请代为保密。
她等着撞车那天,两口子如何解释这个巧合。文人的羽毛最脆弱,一旦沾上污点,永远都洗不白了。
在他们翻车之前,她得先跳了车,免得惹上一身骚,想想还有点舍不得来着!
☆、完璧世子妃9
“姨娘如今也是在贵人面前挂了号的人, 这规矩更不得懈怠, 免得丢了王府的脸面。”说着, 谢嬷嬷双手按着阮慕晴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掰,慢条斯理地说道:“无论走坐,这背万万不能塌了, 不然整个精气神荡然无存……姨娘且记得,收腹直腰,肩平不缩。”
阮慕晴咬着牙照着做了, 老虔婆等着,早晚有一天收拾了她。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谢嬷嬷二人一走,阮慕晴就乱无形象地躺了下去,累死她了。
愤愤捶着毯子, 还不够, 无论是她还是沈克己现在的名望还不够。所以这两个老虔婆还是敢肆无忌惮地借教规矩之名折磨她,便是她明里暗里和沈克己提了,沈克己也没说让这两个老虔婆离开, 而是说什么学些规矩与她也是好事。
说到底还不是怕谢婉妤怕谢氏,一窝子窝囊废,堂堂王府就这点胆量, 她怎么就眼瞎看上了沈克己这个怂货。
阮慕晴再一次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完了,在沈克己来的时候, 仍然摆出了一张笑脸。
不然怎么办?又哭又闹,把男人作走,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笑颜如花的阮慕晴蝴蝶似地扑过去,沈克己接住她,笑着嗔了一句。
阮慕晴娇娇一笑,心知肚明他就吃这一套,她仰着脸儿笑颜如花,戳戳他的脸:“心情这么好,遇上什么好事了?”
沈克己温情脉脉地看着她:“遇到了长白兄他们,他们邀我参加下个月的诗会。”自打端午他的隐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他就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躲着人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抬头做人,幸好,他遇上了她。
“这可是个好机会,”阮慕晴眼珠子一转:“你可要好好准备,我也会加油的。”
沈克己神色微不可见的滞了滞,将别人的作品窃为己有实在有辱斯文,可他迫切需要一个翻身的机会,有了第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越来越容易,然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复礼,你别多想,”阮慕晴蹭了蹭他的胸口:“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沈克己抚了抚她的长发:“晴儿,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你。”
阮慕晴甜蜜一笑,正要诉衷肠,忽尔喉管里涌出一阵恶心。
沈克己大惊失色,急道:“你怎么了?”
干呕了两下的阮慕晴心里一动,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一张脸瞬间亮了起来。她的月经晚了好几天,打她入门,她就没有再避孕,还一天三顿吃着补品,她还特意在排卵期把沈克己留在房里,怀孕再正常不过。
拉了拉急着要找府医的沈克己,脸红红的阮慕晴小声道:“我小日子迟了两天。”
“你哪里不舒服,为何不早……你。”慢了半拍意识到一个可能的沈克己愣住了,他傻傻地望着满面娇喜的阮慕晴。
阮慕晴放在腹部的手按了按,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她很期待谢婉妤知道后的表情。
“你怀孕了?”沈克己双目因为不敢置信而大睁,眼底举起明亮的光彩。
阮慕晴低了低头,羞答答的:“好像是的,要不找府医看看。”
“肯定是的,肯定有了。”沈克己兴奋地满脸通红,他终于有后了。
“晴儿,晴儿……”沈克己抱着阮慕晴,想收紧又怕伤到她,放开又舍不得,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话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起来。
见他这傻爸爸样,阮慕晴喜笑颜开。
不一会儿,曾府医来了。
搭着脉搏,久久不语,眉头逐渐收紧。
沈克己的心也跟着收紧:“曾府医,可是胎相有问题?”
曾府医斟酌了又斟酌,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恕罪,老夫并没有摸到滑脉。”
晴天霹雳。
沈克己惊得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我月事没来,这两天都不打舒服,刚刚还犯恶心干呕,是不是时间太短你摸不准。”阮慕晴声音发急,她怎么可能没怀孕,中医到底没有西医靠谱。
被这么怀疑医术,曾府医心里不悦,可谁让这位是世子宠妾,他能怎么办,还能撂手走不成。
“也有这种可能,为求稳妥,半个月后,再请一次脉为好。”曾府医也不想把话说死,的确有时间太短自己没摸到脉象的这个可能,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假性怀孕,一些妇人过于想要孩子,有时候就会出现怀孕的症状。
沈克己就像是被迫坐了一趟过山车,忽高忽低,心脏也跟着忽上忽下,良久无法平稳,他吩咐曾府医暂且不要声张。
曾府医应诺。
打发走曾府医,沈克己的好心情也打了个半折,盯着阮慕晴平坦的腹部陷入纠结之中,到底有没有怀孕?恨不得马上就到了半个月后。
相较于沈克己的半信半疑,阮慕晴胸有成竹,还安慰沈克己。
被她的自信感染,沈克己心情逐渐好转。
转眼就到了初七,这一天,荣王府设宴待客。低调了大半年的荣王府,在沈克己才名远扬之后,终于能够稍微抬起头来,虽然不比当年,但是也比被满京城口诛笔伐时好太多了。
荣王和荣王妃商量了下,一直缩在王府里不见人也不是个事,先和关系好的几家恢复来往,慢慢地看情况。
只要沈克己越来越争气,他们荣王府就能重新回到社交圈,甚至有可能更上一层楼,端看沈克己的才华了。
荣王妃就像是被注入了春水,整个人活了过来,欢欣鼓舞地准备宴会。她还想拉着阿渔一起忙活,以示亲近。虽然儿子东山再起了,但是荣王妃也没怠慢了阿渔。甚至因为阮慕晴也跟着出了风头,荣王妃对阿渔更加关心,以免她吃心。
私心里,荣王妃是不喜欢阮慕晴出风头的,这不是提醒人想起那天捉奸的事,她被那么多外男看了身子,难道是什么体面事不成,换作旁人低调都来不及,她倒好。荣王妃暗恨这女人没有自知之明,却碍着她入了刘后的眼,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渔才懒得替他们劳心劳神,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婉拒了。
宴会当天,荣王妃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阿渔这个女主人之一却找了个清净地躲了起来。
白茫茫的雪色里,女子抱着一只猫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这就是阮慕晴看到的画面。王府设宴,没她这个妾室出场的份,然她怎么会放弃这个扬名的大好机会。她精心准备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这首诗用在她身上也应景。那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堪称绝唱。
那些被小蝶引过来的客人听完这首诗之后,会如何想她,又会如何想谢婉妤。
她拭目以待。
吟完诗功成身退的阮慕晴就看见了阿渔,阿渔也看见了阮慕晴。
二人隔着结了冰的池塘遥遥相对,忽然之间,在阮慕晴眼里,对面那张脸那种高高在上看得人牙痒的气质和另一个女人重合。
这一次她赢了。
出身高贵又如何,明媒正娶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她,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这辈子,他是她的,从心到身体完完全全只属于她。
他们会才名远扬,名动天下,越来越多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才是天生一对。他们还会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而她谢婉妤,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阮慕晴嘴角上扬,绽开一抹灿烂笑容。
阮慕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侧耳对小蝶说:“你想办法引几个女眷过来。”
小蝶不明所以。
阮慕晴眯眼一笑:“让你去就去,动作快点。”
小蝶不敢分辨,低着头就走了。
“世子妃。”阮慕晴走了过去,屈膝一福。
阿渔瞥她一眼,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彷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意气风发的阮慕晴最厌恶被人忽视她,当下一股恶气往上撞。上辈子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仗着家世好,眼睛长在头顶上,哪怕发现她在追那个人之后,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然后就走了,走了!比起被这样无视,她宁愿她骂她一顿。
阮慕晴咬紧了牙龈,她才不信谢婉妤不恨她,她就是在强撑,指不定这会儿心里在想着怎么生吃了她。
望了望一动不动的鱼漂,阮慕晴笑着道:“外头这么多客人,世子妃怎么待在这儿不去待客?”
阿渔冷冷看她一眼:“我需要向你解释吗?你是世子妃还是我是世子妃?”
“婢妾无意冒犯世子妃,世子妃恕罪,”阮慕晴吓得跪在了雪地上:“婢妾刚刚让小蝶去取一只九珠翠步摇,是婢妾上次进宫,皇后娘娘所赐,那步摇华贵无双,婢妾以为只有世子妃才配得上。婢妾一直想亲自送给世子妃,只一直都未有合适的机会,适才便想寻个话题开口,哪想嘴笨舌拙冲撞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见谅。”
阿渔啧了一声,都显摆到她这来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恭喜阮姨娘啊,投了皇后娘娘的缘。”
毕竟都是偷情通奸的一路货,能不惺惺相惜吗?
刘后本是老皇帝的外甥媳妇,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勾搭上的,十年前被刘后前夫也就是皇帝外甥崔大郎堵在了床上,老皇帝还被崔大郎打了一顿,打到一半才发现,打的是皇帝舅舅。
全京城哗然!之后发展更是突破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刘后进了庵堂,半年后入宫为嫔,崔大郎羞愤自绝,崔大郎之母定仪长公主被活活气死。
可一点都没妨碍刘后的青云路,三年内从嫔做到了贵妃。紧接着,皇后莫名其妙地死了,刘后一步登顶。
阮慕晴抬眸看一眼阿渔,觉得看出了几分羡慕和忌惮,她矜持地抿了抿嘴角:“托世子的福罢了。”
声音略有些不稳,冷的,隔着厚厚的衣裳,雪花的阴冷一点一点渗进来,但是阮慕晴没有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就是要让人看见自己被罚跪在雪地这一幕。
谢婉妤名声太好,她和沈克己想翻身,最快的办法就是弄臭了谢婉妤的名声,想毁了一个女人的名声,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阿渔一勾嘴角:“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阮慕晴急忙道:“世子妃误会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得意自己彻底拢住了沈克己,”阿渔挑起阮慕晴的下巴:“小姑娘,你以为得到了男人就得到了一切?你觉得自己是他的心肝宝贝,可他敢为了你和我作对吗?比方说。”
阿渔目光下移落到她肚子上,语气轻飘飘:“如果我想抱养你的孩子,你觉得他会反对,他反对得了吗?甚至是,去母留子。”
阮慕晴瞬间煞白了脸,彷佛一个雷在她头顶劈开,本能地抱住肚子起身后退:“你休想!”这是她的孩子,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还得冒着丧命的风险生下来,到头来却便宜了别人,还有可能被人弄死在产床上。
这个可能还不小!
不,不可以,她绝不允许。
阿渔嗤笑一声,轻蔑地瞥她一眼,懒洋洋地揉着怀里的狮子猫:“不信,咱们走着瞧啊,你可要争气点,一举得男。”
阮慕晴打了一个寒噤,浑身发冷,足以深入骨髓的阴冷。忽然间,阮慕晴的视线定在那口池塘上,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瞥了一眼坐在池塘边逗猫的阿渔,扫一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世子妃饶命。”阮慕晴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在阿渔回头那一瞬间,眼神徒然凶戾,猛地推了她一把!
“住手!”
“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阮慕晴魂飞魄散,抬眸望去,就见一群贵妇人站在池塘对岸,她还看见了角落里的小蝶。
更让她目眦欲裂的是,被推出去的阿渔惊险地踉跄了几步,堪堪抓住边上的老树,稳住了身形。
背对着人的阿渔冲着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阮慕晴挑起唇角,微微一笑。
阮慕晴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中计了!
“啪。”阿渔一脸劫后重生后的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甩在阮慕晴脸上:“贱婢,你竟想害死我。”
阮慕晴被这一巴掌惯倒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激得她抽了抽,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孩子,我的孩子!”阮慕晴抱着肚子痛苦万分地打滚。
“少在这装模作样,”阿渔彷佛气到失去了理智,左右一看,徒手折了一根树枝下来:“你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丑事,我都捏着鼻子让你进门了,你竟然贪心不足,还想杀我!”
怒气冲冲的阿渔抄着树枝劈头盖脸打下去。
阮慕晴不禁想起那一天被长鞭支配的恐惧,抱着脑袋尖叫:“你不能打我,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住手!”见到这一幕的沈克己吓得魂不附体,飞奔靠近,一把抓住阿渔手里的树枝,怒吼:“你在做什么!”
因为愤怒,他额角青筋毕露,温润的脸庞狰狞扭曲,像是要杀了阿渔,沈克己用力夺过树枝。
阿渔不慎跌倒在雪地上,不敢置信地瞪着暴怒的沈克己。
沈克己一眼都没看她,紧张地抱起雪地上的阮慕晴,吓得声音都变形了:“晴儿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府医,你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站住!”雪地上的阿渔厉喝一声:“沈克己你给我站住。”
沈克己充耳不闻,继续快步前行。
阿渔豁然起身:“沈克己,我受够了,我们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之桃的手榴弹和阿米卡星的地雷
☆、完璧世子妃10
沈克己蓦地顿足, 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定在原地。
脸埋在沈克己胸前唉呦唉呦叫疼的阮慕晴都忘了装, 张着嘴愣在那,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不管是被小蝶引来的贵妇千金还是随同沈克己一起来的男宾俱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雪地中央的阿渔。
阿渔穿着一身红色华服, 苍白的雪花在火红的衣上格外刺眼,提醒着所有人,她曾经被沈克己推倒在地。
一双眼亮晶晶, 冷冰冰,没有怒气,只有心灰意冷。
阿渔走到沈克己面前,看的却是阮慕晴:“怎么不叫了,听说我要和离, 高兴地傻住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到被沈克己抱着的阮慕晴身上。
阮慕晴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些目光, 针一样尖锐。她身体骤然僵硬,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最终, 她还是呻.吟出声。
众人:“……”
“婉妤,你别闹了,她怀孕了,有什么回头再说。刚才我, 我不是故意的。”沈克己心慌气短,心里乱成了一团。不想再待下去,惟恐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阿渔声音里带着一抹入骨的冷冽:“回头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事后你们再装模作样惩戒一下,就把她险些害死我这一茬揭过去是不是?”
沈克己大吃一惊:“害死你?”
“她害你!”声若响雷,一高大的男子大步走来,剑眉星目,双目如电,凛凛射向阮慕晴。来人正是谢婉妤大哥谢崇山,他平乱有功,回朝禀报,临近年关就在家里过了年再返回军营。此次荣王府宴客,他也应邀前来。
阮慕晴瑟缩了下,呻.吟声更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阿渔咬着牙道:“她欲推我入池塘,幸好我抓住了树枝,才避免落水。”
诸位贵妇千金也在此时出面作证:“我们亲眼瞧见的,世子妃坐在那,这女人趁着世子妃没留神,猛推她的背。”
“是啊是啊,要不是那棵树,世子妃就掉水里了。”
“这种天掉水里,不是要人命么!”
“那女人一脸狠戾,分明是故意要世子妃的命。”
“……”
七嘴八舌说得沈克己的脸越来越苍白,抱着阮慕晴的双手逐渐失去力气。
就是在场几位男宾也听得瞠目结舌,一个小妾竟敢谋害正室。
阮慕晴抖如糠筛,心念如电转,想着如何解释,她分明是中了谢婉妤的圈套,谢婉妤故意刺激她动手。然事实上她的确动手了,在这么多人证面前,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抱着肚子痛苦地惨叫。
闻声,沈克己压下内心惊疑,抱紧阮慕晴,硬着头皮道:“这,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稍后一定给你一个解释。”
“没有误会,她就是想害我。”阿渔冷冷地瞪视心虚不敢看她的沈克己:“沈克己,事实摆在面前,你还要维护她,宠妾灭妻到这份上,你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婉妤,你先让我送她去看府医。”沈克己近乎哀求,无论如何,都没有孩子重要。
“沈克己,你当我傻还是你傻,看不出她在装疼。”
阿渔一把扣住阮慕晴的手,摸了摸脉象,怒极反笑:“连怀孕都能假装,阮姨娘,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沈克己一脸愕然。
阿渔笑了,有点苦:“这几年我私下学过歧黄之术。”
这笑落在众人眼里,百般滋味在心头,便是沈克己嘴里都漫上一层苦意。
阮慕晴使劲抽着胳膊:“我没有,我怀孕了!”
阿渔冷笑:“那就让徐夫人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怀孕。莫说你没怀孕,就算你真的怀孕了,今天的事你也别想善了。”
沈克己心里一个突:“婉妤……啊!”
谢崇山一拳揍在沈克己脸上,将沈克己打倒在地,被他抱在怀里的阮慕晴猝不及防摔在柔软的雪地上,惊叫一声,一张脸暴露在人前,上面哪有痛苦之色。
“当着我的面,你就这般宠妾灭妻,私底下你又让婉妤受了多少委屈!”谢崇山拽着沈克己的衣领,又是一拳,登时他两边嘴角都流了血:“你既然这么疼你的小妾,以后就跟着她过去,我们谢家不奉陪了。”
对上谢崇山冰冷肃杀的脸,沈克己遍体生寒,忍不住去看阿渔。
阿渔悲凉地看着他:“沈克己,和离,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也累了,不想再过了。我十七岁嫁到你们荣王府,进门才知道你身患隐疾,我可曾抱怨过一句,就是对着娘家人我都没说一个字。后来外人见我们没孩子,都说是我不能生又善妒导致,我背地里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顾忌你的脸面,我默认了所有指责。不曾分辨一句,我便成了全京城都有名的妒妇。
及至去年,你喝花酒,暴露了隐疾,你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我可说过要弃你而去?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和这个女人胡天胡地,又让我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好多人劝我你不是良人,和离,但是我还是没有想过离开。
因为你喜欢你离不开她,所以我捏着鼻子让她进了门。第一天敬茶,她就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衣服来拜见我,我略作薄惩,可把你心疼坏了。打她进门,你俩谈情说爱吟诗作画神仙一样,我也忍了。
到了今天,她想推我入池塘害死我,我气不过打了她两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一个妾室骂我,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你是不是还准备打我。
她想害死我,那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可你呢?你说是个误会,你还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都能是误会,我怎么还敢在你们这荣王府待下去,不定哪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场众人听得心里都酸酸的,谢婉妤对沈克己是情至意尽,可沈克己却是忘恩负义到底,他有多紧张他那小妾,大伙儿看得分明,这是要宠妾灭妻啊。
在旁人家宠妾灭妻都是大罪过,更何况是沈克己,谢婉妤于他可有大恩德。
满嘴鲜血的沈克己脸上火辣辣的,彷佛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皮下钻。
谢崇山听得咬牙切齿,按着沈克己一顿猛揍,拳拳到肉。当年这混蛋殷勤小意,哄得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好的,把小妹嫁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混蛋是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复礼,复礼!”阮慕晴慌乱大叫:“要打死人了,你们快拉住他啊!”
阿渔:“阮姨娘,你肚子不疼了!”
阮慕晴脸皮重重一抽,涨红了脸。
阿渔转头看向徐夫人,她父亲曾是太医院院首,徐夫人随父学了一手好医术,经常帮相熟的夫人姑娘看些不方便的女子病,人缘颇好。
“麻烦徐夫人替她把个脉。”
徐夫人自然不会拒绝,阮慕晴下意识抗拒,谢婉妤咬定自己没怀孕,她懂什么医术,可心里说不上的不安。
这里却没有阮慕晴抗拒的余地,几个丫鬟按住了阮慕晴。徐夫人上手诊脉,仔细诊了三回,说没有摸到滑脉。
“你们是一伙的!”阮慕晴愤恨地叫起来。
徐夫人拉了脸:“我学了四十余年医术,不敢自称多么高明,但是区区滑脉还是摸得准的。”
在徐夫人笃定的眼神下,阮慕晴心里泛起阵阵凉意:“时日太短,你看不出来,你没看出来,我有了,我怀没怀孕我自己还不清楚。”
徐夫人彻底沉了脸,在她看来,阮慕晴就是想仗着肚子逃脱谋害主母的惩罚。打定主意要拆穿她,便问她最后一次葵水,又问症状。
徐夫人嘴角一挑,语气笃定:“若是一月内,确有可能摸不准,可按照阮姨娘这日子推算,起码有四十来天,我是万万不会诊错的,细观你脉象,倒符合假孕之症,一些妇人思子成狂,便会出现妊娠情况。”
阮慕晴呆若木鸡,假孕,她在现代听说过。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刚才做的一切图个什么,又拿什么当护身符?登时如坠冰窖,面如死灰。
急匆匆赶来的荣王妃正好听到这一段,心里一喜,她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若是真怀孕了,她还真不知道拿阮慕晴怎么办才好,可现在没怀孕,就好办多了。
荣王妃当机立断:“把这个谋害主母的贱妾拖下去打,重重地打。”如果儿子一上来不是诘问谢婉妤,而是重罚阮慕晴,哪有后面这么多事。都是这个妖精闯出来的祸,一瞬间,荣王妃都想暗示打死了了事。
几个婆子心领神会把阮慕晴抓了下去,还拿了一块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免得她胡言乱言惹笑话。
阮慕晴被拖到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众人还能听见棍棒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谢崇山也放开了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沈克己,沈克己麻木无觉地躺在雪地上,满脑子都是阮慕晴没有怀孕,她竟然没有怀孕。若非因为她有孕,自己岂会如此失态,事情也绝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看一眼儿子开了染坊似的脸,荣王妃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狠了心不去看他,对着阿渔道:“婉妤,都是那个贱妾惹的事,她胆敢害你,我万万不会轻饶她。”
阿渔看着荣王妃:“怎么个不轻饶法?乱棍打死。”
荣王妃噎住了。打死了,儿子怎么办?
见荣王妃居然不应,与她交好的夫人急了:“这等胆敢谋害主母的妾室,合该打死了干脆。”搁谁家里头,这种妾室都是容不下的,都敢害主母了,若不严惩,还不得乱了套。
荣王妃有苦难言。
众人神情顿时精彩纷呈,这种妾还要继续留着,荣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啧啧,这府里本来就没规没矩,有规矩的人家能让妾室在主母跟前怀孕,虽是假孕,但看沈克己模样,他可是当真的,当真想要这个庶长子。
阿渔自嘲一笑:“这可是世子的心尖尖,她死了,世子还不得找我拼命。其实,怎么惩罚阮姨娘,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世子的态度,世子太让人寒心了。夫妻做到这一步,还有何意义,散了,我成全他们,也放过我自己。”
荣王妃方寸大乱:“婉妤你别冲动。”
“我并非一时冲动,其实和离我考虑很久了。”阿渔取下腰间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荣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皮乱跳。
阿渔看着越走越近的荣王:“王爷也来了,人都到齐了就好。王爷王妃应该还记着这张契?自打知道阮姨娘的存在之后,我就贴身带着这东西,无数次拿出来又塞回去,今天,终究是让它见了天日。”
闻言,一群人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东西能让荣王夫妻齐齐变脸。
“去年,祖母得知世子的病,心疼之下勃然大怒,当下就要求和离,是我傻不肯。祖母怕我吃亏,遂要求世子做下保证,无论他的病能否治愈都不得纳二色,除非是病愈之后,我五年内依然无子,方可纳妾。若违此约便无条件同意和离。世子,王爷王妃当时都一口应下,还说对不起我,这是应当的。”
在场其余人不由点头,觉得以谢婉妤对沈克己的付出,这要求不算过分。再看荣王府众人的目光,一言难尽。
“誓言犹言在耳,这才几个月啊,世子就抱上美人了,庶子都差点怀上了。”阿渔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早就该分开的,是我天真了。”
荣王和荣王妃两张脸青红交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饶是历来能言善道的荣王妃,在这一刻都词穷了。白纸黑字摆在那,大活人也在那,怎么说啊。
沈克己已经鼻青脸肿,倒是没人辨得出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整个人轻微地在颤抖,双眼都闭上了,似乎也觉得没脸见人。
“婉妤,是复礼对不住你,是我们荣王府对不起你,”荣王妃艰难开口:“复礼知道错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次又一次,何时才是尽头,我已经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了。还请王爷王妃世子看在这些年的份上,信守约定,同意和离,就当也给我一次机会,给我条活路。”阿渔哀声:“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比现在松快。”
都说劝和不劝分,可这会儿在场这么多人都是和荣王府走的比较近的,却没一个开口劝和的,不劝分已经是给荣王府面子了。这桩桩件件的,荣王府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谢婉妤时至今日才要求和离,已经是仁至义尽,昧着良心也没法劝和啊!
谢崇山吩咐紫苏:“去拿纸笔来。”又对众人道:“请诸位稍等片刻,做个见证。”
紫苏一溜烟就跑了,脚底装了风火轮一般。
荣王妃犹不肯放弃,含着眼泪好声好气地商量:“婉妤,你再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过几天我们再来说这事好不好?”
“不好!”才赶到的齐国公夫人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她得到消息比较晚,愤恨瞪着泪盈盈的荣王妃:“你们荣王府又要出尔反尔了是不是,当年求亲的时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把我女儿骗进来当替罪羊,一当就是七年,整整七年啊。
去年为了哄着婉妤不走,又指天对地做了这个保证,白纸黑字立据为证,本以为你们总会说话算话了,不曾想,一转眼,一转眼!”
齐国公夫人抖着手指着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克己:“他病一好,就生了花花心思,养了个小的,还抬进了门,宠得无法无天,今天还险些害了婉妤。
事已至此,我们要和离天经地义,婉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是不肯遵守诺言让她走。你们是想逼死了她才高兴,还是逼得她去当姑子才畅快。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有点良心,放过我女儿!”
齐国公夫人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她的话火舌似的,烧地沈克己一家三口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荣王妃嘴唇翕翕合合,想辩解又说不出话来。留意到四方投过来的尖锐视线,一张老脸火烧火燎的疼。
“我写。”躺在雪地里的沈克己吃力地坐起来,牵扯到伤口,青青肿肿的脸一阵扭曲,他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这次声音更加清晰:“和离书,我写。”
“复礼。”荣王妃揪着帕子。
沈克己慢慢地站起来:“母妃,耽误了她这么多年,够了,真的够了。”
阿渔看了看他,倒还剩那么一点点良知。
谢崇山扫他一眼:“算你还有点骨气。”
沈克己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荣王妃嘴角一动,似乎还要说什么,被素来与她亲密的钟夫人扯了扯,顾不得这么多人在,拉着她到旁边:“谢氏去意已决,谢家态度也很坚定,你多说无益,只会自取其辱,大家的眼神难道你没看见。就算你压着世子不给和离书,谢氏心一横,往庵堂走一趟,不也跟和离差不多,可届时你们两家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事你们不占理,传扬开去,吃亏的还是你们。写了和离书,多多少少还能互相留点体面。”
道理荣王妃都懂,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谢婉妤所代表的的利益,她总是抱着谢婉妤对儿子还有情分的念头。
荣王妃内心挣扎,转脸望向阿渔。
阿渔抬眸与荣王妃对视。
四目相对,荣王妃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几分眷恋纠结不舍,可什么都没有。她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静静地看过来,看得荣王妃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荣王妃不自在地撇开眼,舌尖翻滚了下,肩膀骤然下塌,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很快,紫苏拿着纸笔回来,后面还跟了两个搬着小几的丫鬟。
阿渔伸手拿了过来,直接跽坐在雪地上,伏案提笔一蹴而就。她倒是想写一份休书,奈何这世道无法休夫,遂只能退而求其次写和离书。
没写谁是谁非,公道自在人心,只道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从此各自婚嫁,永无争执,财产上她只带走谢氏嫁妆,不要荣王府一针一线。
写罢,阿渔签上自己姓名,起身离开。
沈克己略有些步履不稳地走了过去,跪坐下来,定定看了半响,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阿渔看了过去,眼睛微微一眯,要是沈克己死活不肯签,她不介意威逼一下,他们小辫子可不少。
沈克己抬眸看了阿渔一眼,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空旷荒凉之感,又觉得自己荒诞可笑,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写下自己的名字。
收笔那一瞬间,肩上徒然一松,沈克己轻轻吁出一口气,分开也好,从此他再也不用背负着对谢婉妤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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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璧世子妃11
宾客自觉散去, 阿渔也随同谢家人离开,只留了谢嬷嬷等人清点嫁妆。
颜面尽丧的荣王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目送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觉得每一个人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嘲讽。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荣王瞬间暴跳如雷,捡起阿渔之前用过的粗树枝使劲往沈克己身上打, 丝毫不顾他已经被谢崇山揍得鼻青脸肿。
“你个孽障, 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 你个畜生,你是不把我们荣王府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不罢休是不是。”荣王气得崩溃,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来, 下手越来越狠戾:“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丢光了!”
荣王拍了拍自己的面皮,想起亲朋好友复杂的目光,一阵一阵的羞臊涌上来, 他换了一口气继续死命地揍。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了你这个儿子,一大把年纪了我还得受人耻笑!”
沈克己被打破了脑袋,鲜血直流, 眼前发黑又发白,双腿一阵阵发软,打了一个晃,栽倒在地。
荣王却没有就此罢手, 脸色铁青, 眉目狰狞, 彷佛眼前这个不是儿子,而是灭门仇敌。
“王爷!”荣王妃忍不住了,扑上去抱住失去理智的荣王,痛哭出声:“王爷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事了,你要打死复礼吗?”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孽障!”荣王毫不留情地推开荣王妃,抬手也是一树枝:“你也不是个好玩意儿,慈母多败儿,当初我就说这个女人留不得留不得,可你一定要留,现在好了,就为了他舒服,我们整个荣王府都成了笑话。”
他儿子好几个,不缺孙子,不是非得盼着阮慕晴生孙子。去年他就觉得让阮慕晴进门不妥当,这女人声名狼藉,抬进来那是侮辱门楣,可.荣王妃母子想啊,说谢婉妤也同意了。当时他便想谢婉妤心里头是有点想法的,可没往心里去。如今一层又一层的后悔涌上来,悔得肝肠寸断。
“来人啊,给我打死那个贱人,乱棍打死!”荣王一脸阴鸷,打死了好歹还能给外人交代下。就算明天要被人骂,他也想少被骂两句。
捂着发疼胳膊的荣王妃心头巨震,嘶声:“王爷,你不能啊,你让复礼怎么办?”
她也恨毒了阮慕晴,恨不得将这个搅家精千刀万剐,但是儿子非她不可,她想抱孙子也只能靠着这个女人。
“打死,给我打死!”荣王怒上加怒,厉声喝令家丁。
家丁就要领命过去,阮慕晴一直在不远处的那个小树林里,被打晕了过去,眼下还躺在那等着后续发落。
“父王,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打要罚都冲着我来。”眼神呆滞的沈克己一听要打死阮慕晴,一个激灵吓得回了神。
见他还敢求饶,荣王气了个倒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这就去宗人府,与其等着别人参你宠妾灭妻,我自己去参,废了你的世子之位。”
“王爷!”荣王妃不敢置信地惊叫一声,就像是被人破开了喉咙。
便是跪在地上的沈克己也是勃然变色,只觉得五雷轰顶。
荣王扔掉树枝就要往外走。
吓得花容失色的荣王妃抱住荣王的腿,涕泗横流:“王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啊!你这是要逼我们母子去死!”
“你放开我!”荣王扯着荣王妃的胳膊要把她甩开:“不是我逼你,是你们在逼我,你们要逼死我啊。我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荣王妃彻底慌了神,只死死抱着荣王的腿不放,连哭带求地缠着不放手。又有闻讯而来的许侧妃煽风点火,巴不得荣王爷立刻马上去宗人府。
急哄哄乱糟糟,双方人马丑态毕露。
被围在中间被左拉右扯的荣王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太阳穴一突一突暴跳,忽然“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向后栽倒。
“王爷!”荣王妃大惊失色。
许侧妃颤着声儿大嚷:“王爷被世子气吐血了!”
荣王妃目眦欲裂,凶狠瞪视许侧妃。
许侧妃趴在荣王身上嚎啕大哭:“王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娘儿几个啊!”
……
荣王府内讧成一锅乱粥,阿渔暂且不得而知,她正挑着窗帘看着外面,一列凶神恶煞的官兵闯进一间酒楼,骂骂咧咧地抓走了几个戴纶巾的文生,四周百姓噤若寒蝉。
听话头,这几个文生非议老皇帝和刘后荒淫无道,被人揭发了。
阿渔放下了窗帘,老皇帝耽于享乐,七次下江南各地修行宫大建皇陵,前前后后征发百万民夫,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以至于怨声载道。
朝堂上奸佞当道小人得势,犹以刘家为最,借着刘后的裙带,刘家短短十年成了刘半朝。刘家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让本就乌烟瘴气的朝廷更加混乱不堪。
雪上加霜的是这十来年天灾频发,大规模的蝗灾水患干旱雪灾地动……层出不穷,朝廷却依然横征暴敛,早已是民不聊生。这一年来,全国各地爆发了七八场小规模百姓揭竿而起的起义。
王朝末年之象尽显无疑。
回到齐国公府,真定大长公主问了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离了就好,你还这么年轻,日后有大把的好日子,很是不必再和这些人纠缠不休。”
阿渔含笑应是。
齐国公夫人抹着泪痛骂荣王府一家不是好东西。
谢家几位媳妇同仇敌忾。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了。
阿渔听得挺高兴,那家人就该骂,狠狠地骂。散场之后,她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找了谢崇山。
天下即将大乱,赶紧准备后路。
当然面对谢崇山,阿渔说得比较委婉,但是再委婉也是这个意思。
谢崇山:“……”
“天下大势盛极必衰合久必分,大燕也不例外。”阿渔轻轻一叹:“大哥刚刚平乱归来,不用我说,大哥也该知道现在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老百姓是最能忍的,但是当他们忍无可忍时,也是最豁得出去的,横竖是个死,何不拼一把,不定还能拼个前程回来。大哥觉得,现在这样的局势,老百姓还能继续忍多久?”
谢崇山的表情一言难尽。国祚风雨飘摇,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小妹口中说出来。
阿渔郑重地看着他。
谢崇山缓缓神:“休要胡说,这不是你一女儿家该操心的事。”
“覆巢之下无完卵,真到了天下大乱那一天,女儿家更惨。”
谢崇山皱眉:“有我们在,自会护着你。”
阿渔心道,上辈子,谢家被灭了满门,哪怕是垂髫稚儿也没幸免于难。
“所以大哥更该谨慎考虑,我、祖母、母亲、嫂子还有侄儿们,我们这一群老弱妇孺的性命全系于你们一身。”阿渔接着道:“我都能看出的乱象,这京里绝不缺明白人。乱世里,军权最重,我们谢家手握兵权,垂涎之辈数不胜数,还请父兄小心再小心。”
谢崇山静默下来。之前她提醒他们留意乌将军,竟发现乌将军暗中与刘家眉来眼去。
阿渔也安静不语。
良久,谢崇山笑了笑:“你莫担心,我和父亲心中有数。”
阿渔便佯装放心地笑了笑,依着她,谢家拥兵自重反了最干脆。当年谢家的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猫腻,可老皇帝却没有彻查,丝毫不顾谢家几代人的功劳,判了个满门抄斩。这样的皇帝,实在没必要尽忠,再来,忠于昏君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助纣为虐。
不过对谢家人而言,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真定大长公主还是皇朝公主。一上来就劝他们造反,不现实。退而求其次,先种下一颗种子,慢慢浇水施肥,早晚有一天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
此时荣王府内,吐血昏迷的荣王在曾府医的金针下悠悠转醒。
荣王妃急忙扑过去,绞尽脑汁地替儿子说好话,荣王一倒,荣王妃居大,许侧妃暂且被她摁了下去。没了许侧妃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荣王妃终于用儿子的才华说动了荣王再给沈克己一个机会。
诸多念头在脑中撕扯,荣王盯着荣王妃的眼睛:“他要是再闹出丑事,你就是撞死在我跟前,我也顾不上了。”
名声已经臭成这样,就算废了沈克己,也无法挽回多少,只能盼着沈克己争气,用才名盖过污名。至于那个女人,罢罢罢,留着伺候他吧。
见荣王勉强答应了,荣王妃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殷勤地服侍荣王喝了药,伺候着荣王睡着了,才去看望伤痕累累的沈克己。
“复礼,你可要争气啊,若你不能扬名立万,你父王也容不了我们娘儿俩了。”荣王妃凝视沈克己的两眼,一字一顿,重若千钧。
在她沉甸甸的目光下,沈克己慢慢地点了点头:“母妃,慕晴怎么样了?”
一听儿子这会儿还惦记着那个贱人,荣王妃心里就冒火,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在祥云苑里,有女医看着。复礼,这女人你可以宠着,但是绝不能宠得她无法无天。你看看她今天干的事,竟敢害婉妤,要不是她黑了心肝,何至于闹到和离这一步。”
沈克己舌尖发苦发麻,慕晴,她为什么要害谢婉妤?
起不了身的沈克己让人抬着自己去了祥云苑,他要亲口问一问,不然他会辗转反侧。在他心里,阮慕晴才华横溢、大胆、热情……还有些小迷糊,唯一的瑕疵便是不明不白地跟了他,却也是他的错更多。
她怎么会想害人,害的还是谢婉妤。
沈克己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他问了。
白日里,阮慕晴先是被阿渔抽了一顿,又被荣王妃的人按着打了一顿板子,饶是荣王妃手下留情了,可也被打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趴在床上痛得直掉眼泪,听沈克己来了,眼泪更是串成串地往下滚落,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垫在下面的软枕。
正欲诉苦解释,迎面而来就是沈克己的质问。
阮慕晴眼皮一跳,心跳也跟着加速,抬眸望着目光晦暗的沈克己,心里彷佛刮过了一阵风,凉丝丝的。
“我气昏头了,当时真的气昏了头,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阮慕晴哀哀地痛哭:“她说要把孩子抱走,还要去母留子,我吓坏了,我脑子一蒙就……就……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那样的,可我当时吓得失去了理智。”
她嘤嘤哭了两声,转而开始告状:“复礼,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我,就是想抓我一个小辫子。”
“是她抓着你的手推她的?”沈克己木木地望着她。
阮慕晴哭声一顿,满面凄苦又无助地朝他伸出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复礼,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复礼。”
在沈克己一步一步走过来时,她的双眼逐渐亮起来,他终究原谅了她。
“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沈克己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阮慕晴远没有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单纯美好,可他离不开她,离不开了。
阮慕晴含着泪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紧紧抓着他的手:“复礼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沈克己怜惜地摸了摸她另一张肿的老高的脸:“疼吗?”
泪眼蒙蒙的阮慕晴点头,心头大定,觉得这一顿打也不算白挨。谢婉妤走了,再也不能为难她,沈克己彻彻底底只属于她一个人,名义上也是。她有把握让沈克己不再娶世子妃,她只是缺一个名分而已,甚至朝一日未必不能成为世子妃,如果她能哄好刘后。
想起刘后,阮慕晴眼底闪过一道凶光,今日耻辱没齿难忘,谢婉妤,我们走着瞧。
阮慕晴压下蓬勃恨意,蹭了蹭沈克己的手,用带着鼻音的嗓子软软撒娇:“复礼,我好疼,全身都疼,可我这里更疼。”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真的以为自己怀孕了,哪想,哪想,”泪水缤纷落下,滴在他胳膊上:“复礼,我好想给你生个孩子,生个我们俩的孩子。”
想起这场乌龙,沈克己心口密密麻麻一阵刺痛:“孩子我们以后会有的。”
沈克己抽回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去别庄住一阵吧。”
阮慕晴求之不得,出了这种事,出去躲一阵再好不过。
两人伤势略有好转,便离开荣王府去了京郊的别庄躲羞。
而京城再一次因为沈克己和阿渔和离的事甚嚣尘上,沈克己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名声又往下跌,蒙上宠妾灭妻忘恩负义的阴影,还多了一条气得荣王吐血的罪名。
也有御史参沈克己内闱不休道德败坏,不堪世子之位,却是留中不发,不了了之。
私下暗道,刘后护着呢,毕竟能感同身受不是。还有人说幸好谢婉妤和离了,不然指不定就和元后一个下场了。
除了极个别的卫道士觉阿渔竟敢主动要求和离有违女子三从四德之道,舆论都站在阿渔这一边。
……
深知舆情不堪入目,阮慕晴没有去打听,她专心养伤,同时又‘作’了一篇《山居秋暝》送给沈克己。
她相信,现在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假以时日他们就能突破重围,当沈克己成了文豪,谁还会抓着他私德上的小瑕疵不放手,在自己身上亦然。
养了一个多月,阮慕晴已经恢复,毕竟当时荣王妃的人对她留了手,但沈克己就没这么好运了,无论是谢崇山还是荣王都是下了狠手在打,以至于沈克己至今还需要养伤。
喂着沈克己吃了药,又腻歪了一阵,阮慕晴撒娇想出门放风筝散散心。
沈克己知道她坐不住的性子,只叮嘱她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阮慕晴喜滋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欢快地出了门,就像是脱笼的小鸟。
放着风筝的阮慕晴余光瞄到一个熟人,心里一动,故意弄断风筝线,打发小蝶去捡,自己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对方不动,自己走了过去。
“刘指挥,别来无恙。”她笑了笑,泛出丝丝缕缕的苦意。
刘鸿晖一扯嘴角:“一别一年,不想再见,你成了沈克己的妾室。” 语气颇有些玩味,尤其是妾室二字上,带着讥讽。
阮慕晴脸一红继而一白,像是不堪屈辱,眼底浮现泪光又强忍下去,目光倔强地看着他:“我知你讥笑我当年拒绝了你,但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曾后悔。由始至终,我拿你当挚友,并无风月之情。不过,想来刘指挥觉得我这样声名狼藉的女人岂配与你称友。”
刘鸿晖怔了怔,目光慢慢和缓下来:“你怎么会和沈克己?”他在东南军营待了一年,回来才听说了她这一年发生的事。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阮慕晴连忙擦掉,强颜欢笑:“我也闹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可知他有妻室,遂隐忍不表,只想与他维持朋友关系。哪想他被爆出那种病,我去探望他,见他病愈,喜不自禁,陪他小酌几杯,就,就。”
阮慕晴撇过脸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一步错步步错。我生母就是妾室,被嫡母磋磨至死,当时我就发誓今生绝不与人做妾,万不想……最终还是重蹈了我生母覆辙,还是以那种不堪的方式。”
阮慕晴吸了吸鼻子:“若是姨娘地下有知,也难安了。她生前就说,妾室难为,彼时我懵懵懂懂。真做了妾方知道,岂止难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竟落了个谋害主母的罪名,身败名裂,被放逐至此,只怪我技不如人。幸好,还有沈郎信我,不枉我跟他一场。”
刘鸿晖咀嚼着那一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似有动容。内宅的水深不见底,眼见未必为实。
“你日后作何打算?”
阮慕晴心头剧烈一跳,面上露出浅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都觉得他不好,可在我眼里,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刘鸿晖扬眉:“他名声坠地,又开罪了谢氏,日后前途有限。”
阮慕晴无所谓一笑:“是啊,他谢家手握百万雄兵,威名赫赫,想捏死我们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简单。罢了,左右不过是一起死在谢氏手上,省得这般担惊受怕。”
刘鸿晖直直看她半响,忽然道:“我欠你一条命。”
阮慕晴怔了怔,又笑:“举手之劳罢了,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前年,她因缘际会救了刘鸿晖一次,就此相识。数月后,他提出纳她为妾,她拒绝了。一来:刘鸿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二来:当时刘鸿晖早已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三来:他是刘后的胞弟,刘后那是多么典型的妖后,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刘家早晚也完蛋。她才不会上这条注定要沉没的贼船。
现如今,想想自己还在想方设法讨好刘后,阮慕晴就悔断了肠子,恨不得穿回去打死当时的自己。早知今日,还不如跟了刘鸿晖呢,有救命之恩在,凭她手段,怎么着也比现在好。
可这份后悔却不好马上表现出来,忠贞不二的女人比见异思迁的女人更惹男人怜爱,阮慕晴脑中千转百回,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刘鸿晖深深看她一眼:“我一直都没忘。”
阮慕晴微微一愣,望进他深邃的的眼底,烫了似的逃开。不经意间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小花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喵~”
月光下,不甘寂寞地野猫叫了一声,春意盎然。
房内亦是春情四溢,一室绮丽**。香汗淋漓的阮慕晴的眼睛却是清明的,仰望着满面潮红五官微微狰狞的沈克己,眼前情不自禁地掠过刘鸿晖强健阳刚的脸。
他说:“我一直都没忘。”
刘鸿晖去见了刘后,刘后年近三十,看起来却仅双十年华,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见了弟弟,刘后绝美面容上绽放一抹笑容:“今儿怎么有空进来了?”
刘鸿晖笑着送上一个锦盒:“寻了一只镯子,觉得衬阿姐。”
刘后嗔他一眼:“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刘鸿晖笑了,就说起了谢家,年前谢崇山平的那场混乱与他们刘家有些关系,赈灾的银子被他那个欲壑难填的舅舅扣下了才引发暴.乱,前去赈灾的舅舅也死于暴民之手
“若非谢崇山见死不救,舅舅何以丧命。”
刘鸿晖又说:“谢氏面上虽让着我们三分,心里却对我们不以为然,这些年来在军中一直想方设法压着我们的人。”
“我们家在文臣上已经极致,可在武将中到底略有不足。阿姐,那群人灭我们刘家之心依然不死,文人不足为惧,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真正需要小心的是手握军权的武将。我查到谢氏和吕太师那个老匹夫暗中来往。”
刘后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的神态瞬间荡然无存。
吕太师是皇帝启蒙恩师还是皇帝舅舅,老头子七十多了还不死,见天儿带着一群人与他们刘家争锋相对。
刘鸿晖语气沉重:“阿姐,我忧他们所图甚大。”
刘后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两个杀才,该死!”
……
阿渔拿了一盘子小鱼干奖励小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柔顺的毛发。
刘鸿晖去找了乌将军的长子乌永年密谋如何除掉谢家,从此乌家取代谢家,刘家控制乌家,两相欢喜。
乌将军,乌永年,刘鸿晖,阮慕晴,终于串起来了。
阿渔神色彻底阴冷下来,谢家之事有刘家的手笔,她一点都不惊讶。可阮慕晴真的让她惊讶了,没想到她和刘鸿晖还有一段,这女人够能耐的啊。
那日她对刘鸿晖那番话,细品处处玄机。上辈子谢婉妤毒害她和沈克己失败,二人不敢拿谢婉妤怎么样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想必阮慕晴也找刘鸿晖诉过苦。
若说刘鸿晖单为了阮慕晴就对付谢家,那就太抬举阮慕晴了,刘家看谢家不顺眼久矣。可阮慕晴着实起了那么点推波助澜的作用。上辈子,刘家要到下半年才对谢家动手,这一世却因为阮慕晴那番话,提前了半年。
谢家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终于露出水面,阿渔弯了弯嘴角,总算是能向原身交代了。
阿渔招来高磊:“这封信,送去边关。还有你再把这三本诗词集悄悄送给吕大儒、方大儒、孔大儒,这么好的诗词,合该天下共赏。”
☆、完璧世子妃12
女人的身体比语言更诚实, 阮慕晴不再时时刻刻黏着沈克己亲亲抱抱。
这个变化,她自己都没发现,沈克己却察觉到了。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阮慕晴比他还主动亲昵,无时无刻不再撒娇, 甚至主动求欢。可最近, 她不再主动黏上来, 虽然不会拒绝他的亲热,却没了从前的热情配合, 甚至, 他品出了几分敷衍的味道。
就在现在这样,他在她身下,看似婉转承欢,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不耐。
沈克己目色一厉, 动作骤然粗暴,横冲直撞,全凭蛮力,口手毫不怜惜的咬着揉着她宛如凝脂胸肌肤。
“复礼!”阮慕晴痛呼一声。
恰在此时,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隐隐照亮他的面容。
沈克己面带薄汗,双目发光,似乎泛着红色, 那是一种混杂了情.欲、兴奋、阴鸷、凶狠以及旁的她也分辨不出来的神色。
闪电划过, 屋内又恢复幽暗。
阮慕晴悚然:“复——呜呜”化作颤抖的痛苦的娇唤。
慢慢的, 她在痛苦之中品到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快乐,在床上,沈克己也像他的性子,温温吞吞的,她却更喜欢粗暴些的。
心荡神漾中,她眼前再一次浮现刘鸿晖刚毅硬朗的面庞,高大健硕的身形,以前她不喜欢这种硬汉,觉得他们粗鲁不解风情,可此时此刻想起刘鸿晖,却生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假如,那一年,她没有拒绝刘鸿晖……很快,阮慕晴就没心思再想另一个男人,她被卷入汹涌欲海中。
日上三竿,阮慕晴率先醒来,她没有起身,而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梳理着穿越以来的种种。
如今过的日子与她想象中天差地别,她过的甚至不如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土著,居然混成了人人喊打的阴沟老鼠。哪个穿越女不是混得风生水起,撩了一群皇帝王爷,当皇后做王妃,可她倒好。
阮慕晴神情复杂地看着熟睡的沈克己,遇到他的时候,她欣喜若狂,觉得这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可笑她被这张好皮囊蒙骗,没有发现他一无是处的本质,时至今日,居然还要靠她来翻身。
不甘一阵一阵的上涌,刘鸿晖出现之后,这种不甘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草,见风狂长,再也压制不住。
她早就后悔了,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和沈克己走下去,期待着他好自己好。但是,刘鸿晖出现了,她看的分明,他对自己余情未了,她又有了选择的余地。
阮慕晴下意识咬起指甲来,离开沈克己不难,若刘鸿晖向他讨要自己,沈克己不敢不松手。难的是如何让刘鸿晖心无芥蒂地接受她,毕竟她做过别人的女人又声名狼藉。
“都多大了,还吃手。”睁开眼的沈克己握住阮慕晴,温柔一笑。
阮慕晴笑了笑。
看着她红肿的嘴唇,沈克己指腹摩挲:“弄疼你了?”
阮慕晴面颊泛红,娇羞地转过了身。
沈克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从后面抱住她温存一阵。阮慕晴待他不如当初,自己待她何尝不是,终究经历了这么多不愉快。有些事不能丁是丁卯是卯的说出来,让时间冲淡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起身梳洗更衣,又用了早膳,随后一道去了书房。上巳节在即,届时江边会举办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助兴,于沈克己是个机会。
前一阵,阮慕晴给了他一首《春江晚景》,春意盎然,生机蓬勃,诗情画意完美结合,令人眼前一亮。
旁的不提,她的才情着实叫人五体佩服,跟了自己,委屈她了,如是一想,之前生出的点点不快又渐渐消弭。
见阮慕晴拧眉沉思,颇有愁苦之色,沈克己走了过去,抚了抚她的脸庞:“莫要逼自己,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
阮慕晴心里一虚,她并非在替沈克己想诗词,而是在盘算后路。既然想放弃沈克己这艘船,她自然不舍得再大方地把自己肚子里这些宝贝便宜了他。她的存货也不多了,这可是自己立足的资本。才女谁不喜欢,刘鸿晖也不例外,当年也主要是靠着这些诗句,引得他对自己倾心,至今念念不忘。
阮慕晴乖巧笑道:“离上巳节没几日,我想再尽点力。”刘鸿晖那情况未明,眼下她还是得靠着沈克己。
沈克己心头一暖。
转眼就到了三月三上巳节,每逢此时,人们都会临水饮宴。尤其是年轻的姑娘们,在这一天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力图在这一天艳压群芳,觅上一如意郎君。
阿渔带着家里的几个小侄儿们去凑热闹,今天必须有大热闹看。
见到阿渔,认识她的人都露出善意的笑容,眼下在绝大多数看来,她都值得万分同情,遇人不淑至此,岂不可怜,情至意尽也让人可敬。
面对善意,阿渔回以微笑,面对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阿渔也毫不犹豫地怼回去,弄得说话人也讪讪地离开。
阿渔占着理,可以理直气壮怼人。
沈克己和阮慕晴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荣王府在京城顶着王府的招牌,却是分毫无实权,又和谢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还是理亏那一方,敢于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沈克己在尖酸的刻薄下都忍不住白了脸,靠着一股气强撑着才没有落荒而逃。
而阮慕晴在被连讽带刺了一番之后,含着泪对沈克己说自己受不住了。
沈克己万分怜惜和愧疚,他原劝她别来,可她说想陪着他一起面对流言蜚语。此刻她受不住了,沈克己也不觉失望,只有更怜惜,她身为女子,处境比他更艰难。
“那你先回去吧。”
阮慕晴握了握他的手,鼓舞一回,这才走了,却没有回别庄,而是让小蝶去寻刘鸿晖的行踪。来时她看见他了,身边还有一个美人,看样子不是正妻,可周围人对那个女人依然客客气气的,因为她是刘鸿晖带来的。
阮慕晴紧紧绞着帕子,这一切她原本唾手可得,却被她弃如敝履,这世上最不甘的便是——我本可以。
赶过去的路上,阮慕晴不慎遇到了阿渔。
阿渔勾了勾嘴角,好巧哦!
阮慕晴心里一慌,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忐忑。
阿渔却是正眼都没多她一眼,做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小侄女头上,哄得小姑娘笑颜如花开。
若是阿渔上来为难她,她不高兴,可被无视了,阮慕晴同样不开心。咬了咬后槽牙,走着瞧,谢氏在刘氏面前算个屁。
阮慕晴身体里涌出无尽的斗志,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阿渔微微笑着看了看那个方向,默默给她加油。务必要让沈克己帽子颜色与众不同,也好让他尝尝被枕边人背叛的滋味。
原以为得到沈克己废了之后,两人才会离心离德。哪想他们那不顾世俗不理道德的真爱如此禁不起折腾,这才多久啊,就分崩离析了。
与人应酬的刘鸿晖无意间瞥到了身单影只萧萧瑟瑟的阮慕晴,不由打发走对方,抬脚跟了上去。
他远远地跟着阮慕晴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角落,就见她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片残花前,这一小片花不知被哪个毫不怜香惜玉的摧残了满地。
阮慕晴蹲了下去来,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捡了一根树枝,竟然开始就地挖坑。
不明所以的刘鸿晖耐心看下去,只见她挖出一个浅坑之后,捧起满地残花放入香囊之中,埋入坑中。
望着肩膀轻轻颤抖泪水涟涟的女子,刘鸿晖走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阮慕晴吓了一跳,见是他,又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蹲在地上的女子眼里汪着泪,水盈盈的,腮边两道泪痕,令人油然而生一股伸手抹去眼泪的冲动。
刘鸿晖手指动了动,又靠近一步:“你埋这些花瓣做什么?”
“只是觉得它们可怜罢了。”阮慕晴眼里又漫出泪。
刘鸿晖:“可怜?”
阮慕晴滴泪:“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抷净土掩风流!”
刘鸿晖怔了怔,望着泪水盈盈的脸,喉间一堵:“不过几片花瓣倒惹得你如此伤感了。”
“一时有感而发,让你看笑话了。”阮慕晴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正在回味诗句的刘鸿晖见她起的太猛,身子打了一个晃,立即伸手扶住,便觉一具香软娇躯入怀,冷香扑鼻而来,刘鸿晖心头一荡,不禁收拢手臂,低头去看,入目一片青紫,眼神徒然锐利。
惊魂未定地阮慕晴胡乱拿手推着刘鸿晖的胸膛:“你,你放开我。”留意到他的眼神,低头一看,惊觉自己前襟的盘扣不知何时散开,慌忙拿手去挡,广袖飞扬。
刘鸿晖抓住她的手臂,盯着上面满布的虐爱痕迹,眼里燃起两簇火苗:“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不是他弄得,是我,是我自己撞的。”惊慌失措的阮慕晴涨红了脸,使劲往外抽胳膊:“你快放开我,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自己撞得!”刘鸿晖冷笑一声,不顾她的挣扎,把两只袖子往上撸,紧接着扯着她的衣襟往下一拉,露出小半片香肩和肚兜:“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撞的,能撞成这幅模样?”他是男人,岂会不懂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想起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却被如此虐待,刘鸿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阮慕晴没提防他居然会扯自己衣服,懵了懵,才紧紧抓住衣领,泪水夺眶而出,恨恨踢了他一脚:“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凭什么要向你解释,你算是我的谁。”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刘鸿晖抿了抿唇。
阮慕晴说着说着崩溃大哭:“我要你管,你快放开我,放开我。被人看见了,他们又该骂我是狐狸精,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第一个骂的就是我,骂的最狠的就是我。”
刘鸿晖五指蜷缩了下,放开她,递过去一块手帕:“别哭了。”
抽抽噎噎的阮慕晴看他一眼,接过藏青色手帕,擦了擦眼泪,擦干了流,流了又擦。
刘鸿晖就没这见过这么会哭的女人,却不觉得厌烦,等她平复下来,才问:“沈克己一直都这么对你?”
闻言,阮慕晴脸立白,忙摇头:“不是的,他最近心情不好,以前,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就是最近心情不好,过了这道坎就好了。”
刘鸿晖想起她作的那首诗,怪不得她会看到几片花会有感而发:“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维护他?”
阮慕晴笑容泛出苦意:“他只是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你这是新伤加旧伤,不是一次造成的。他要是过不了这道坎,指不定哪天你就被他弄死在床上。”
阮慕晴又羞又恼,涨红了脸娇斥:“不要你管,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复礼肯定会好起来的,就算他一辈子都过不去,我也认了。”
刘鸿晖气不打一处来,无意间视线落在她因为怒气而上下起伏的胸口,那处还没来得及扣上的衣襟敞开在她眼前,露出一抹胭脂色的肚兜以及布满爱痕的细腻肌肤,香艳**,令人想入非非。
刘鸿晖眼神有点发直。
阮慕晴循着他的目光再次发现了自己衣衫不整,惊叫一声,转过身,手忙脚乱开始系扣子。
站在他背后的刘鸿晖却是忍不住扯了扯扣子,只觉得腹下窜起一团火苗,一直烧上来,烧的身体发疼。
正在系扣子的阮慕晴猛地被一把从后面抱住,她惊呼了一声,来不及发出第二声便被堵住了嘴,旋即被轻而易举地放倒在草地上。刘鸿晖宛如一头饥饿猛兽,压了上去。
树上的野猫应景地叫了两声。
水边,曲水流觞气氛正酣,沈克己以一首《春江晚景》叫人心情复杂,诗是好诗,只诗人的人品就令人一言难尽了。
“好,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妙啊!”可在一部分看来,岂能因人废文,再说了其实不少人能理解沈克己,虽然道义上有所欠缺,但是设身处地一想。哪个男人愿意主动暴露自己那方面的毛病,又有哪个男人不爱美人,沈克己那小妾可是个才貌双全的尤物,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有了第一个称赞的人,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旁的不提,诗绝对是好诗,当得起赞扬。
好些人不由看向也在场的阿渔,很想知道,面对如此才华横溢的丈夫,她作何感想,可有一丝后悔?
阿渔保持微笑,她的感想就是,东坡居士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荣王世子,敢问一句,这首诗是你当场所得?”斜刺里冒出一道不和谐的疑问。
阿渔嘴角微微上扬,发声的男子是吕大儒的孙子,年纪轻轻在文坛颇有才名,替吕大儒一起推敲那本‘缺漏’的诗词集。
沈克己背在身后的手不禁一颤,面上极力保持镇定,眼底微微露出不悦之色:“吕公子此言何意?”
“就是,吕老七,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倾倒于沈克己才华的紫衣青年不满地看着吕七郎。他们早就有言在先,只能用自己的作品,作不出便自罚三杯。
吕七郎面色端凝,从祖父手里得到那本诗词集之后,他激动地废寝忘食,日夜拜读,不禁泪流。若非朝代频频更迭,几次焚书坑儒,这样的绝唱岂会长埋地底,可怜可叹这些惊才艳绝的作者竟不为世人所知。
看着看着,看到了几句熟悉的诗句,越往后看到的越多,吕七郎傻了眼。
这半年,沈克己在文坛异军突起,同时,他那位艳名远扬的妾室也声名鹊起。虽然不耻他们的品性,但吕七郎也承认二人的才华,还想着是不是突遭巨变,因此顿悟,打通了关窍。纵观历史,伟大的诗人都一生经历坎坷多磨。
直到他在这本书上找到沈克己和那位阮姨娘的作品,才恍然大悟。若说那些完整的诗词是对方故意加上去的,可只有一两句的诗词又如何解释。沈克己二人只能做出一两句,再问只说一时有感得来,未有下文。
满口谎言,分明是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古籍残卷,厚颜无耻据为己有。料想沈克己不会放过上巳节这个扬名场合,他有备而来,只为当场拆穿他的丑恶面目,还原作者一个公道,铲除斯文败类。
吕七郎双目凛凛直视沈克己:“荣王世子,很是不巧,你这首《春江晚景》,我十日前侥幸拜读过,还有幸知道与之相应的第二首诗句,‘两两归鸿……’。”
吕七郎朗声诵读,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自己誊写下来的手抄本,熟练翻到《惠崇春江晚景二首》那一页,递给身边友人。
周围人不约而同伸头凑了过去,当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克己。
沈克己眼睛圆睁着,瞳孔却骤然紧缩,一张脸刹那间褪尽血色,吕七郎在说什么,他,他怎么听不明白。他只觉得耳畔轰隆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不是不慎流落出去了?”已经被沈克己才华倾倒的人小心说了一句,临场作诗着实不易,所以很多说是当场作的诗词,其实都是早前就准备好的,只要是自己做的,无伤大雅。
一人指着书叫起来:“你们看,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也是沈克己的作品,当时他只作出了这一句。
这人便把前面一句念了出来。
这下子,帮着沈克己说话的人也怔住了。
“这一句,这一句,满园春色关不住……”
一句接着一句,当初沈克己和阮慕晴‘作’出的佳句都被念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完整的上下文以及作者。以及他们之前‘作’出的完整诗词,诸如《山居秋暝》《梅花》也被一一找出来。
若只有完整诗词,还能勉强阴谋论一下。可那些不完整的诗句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补全,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在场诸人都是熟读诗书的,心中已有定论。
随着一首又一首的诗出现,沈克己的神情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震惊而扭曲,脑门上尽是冷汗,牙齿切切,浑身颤抖,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彻骨冰寒的深渊。
吕七郎声色俱厉:“这本诗集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义士相赠,他说这是他偶尔得到的一本残破古籍,不忍这样的佳作失传,所以希望我祖父与方大儒孔大儒,三老能帮忙补上缺漏的字眼,然后刊印推广,好流芳百世。
沈克己,你枉为读书人,竟然将别人的作品窃为己有,还堂而皇之地欺世盗名,简直有辱斯文!”
被万众瞩目的沈克己血管像是要涨裂开,心脏被恐惧紧紧揪住,三千寒毛根根竖立,嗡嗡嗡的议论声化作利箭,直戳心脏。
“就说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他是有点才气,可也没这么厉害的,合着是捡到了那本古籍。”
“怪不得他风格那么多变,婉约豪放信手捏来。”
“我就说嘛,人品那么差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诗词!”
“之前骗婚,现在骗名,啧啧啧!”
“……”
“话说那个苏轼是谁,好有才气,还有李白杜甫,如此才高八斗,居然没有听说过。”
“我更喜欢王维的诗。”
……
话题有点儿跑偏了。
大诗人的魅力看来比八卦还强大。
幸好,还是有人更喜欢八卦的,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笑嘻嘻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沈克己:“荣王世子,你是打哪儿找到的这本古籍?我也去找找,没准也能当个大才子光耀门楣。”
因为诗词而对他印象好转的人,这一刻反感加倍爆发,他们竟然崇拜了一位文贼,叫人作呕。
“荣王世子好大方,居然带着美妾一块扬名立万,果真是情深意重啊!”
“道德沦丧,人性败坏!”
……
“呸!不要脸的玩意儿。”就站在沈克己附近的紫衣青年,本是仰慕才华过来攀交情的,眼下却觉得吃了一坨屎那么恶心,直接冲魂不附体的沈克己唾了一口,旋身就走,生怕晚一步就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这一口唾沫成了压弯沈克己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心口一阵剧痛,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进冰冷的江水里。
“世子!”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厮青竹跳进水里救人。
浑身湿漉漉的沈克己被捞了上来,他被冻醒了,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看不见,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周围的鄙夷嗤笑无比清晰地闯进耳朵。
得罪了天下读书人,文人骂人最犀利,这一次,他再也不能翻身,世子之位也再保不住,他完了,彻底完了。
失魂落魄的沈克己被荣王府的人搀扶着离开,鬼使神差一般,沈克己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直直对上阿渔讥讽的目光。
那一瞬间,沈克己心脏差点停止摆动,脸色惊恐的像是见到了鬼,猛地闭上眼。
阿渔垂了垂眼帘,遮住眼底浓浓的笑意,不作死不会死。年少时还算体面的一个人,这才几年啊,就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幸好,你们和离了。”与谢婉妤走得近的女眷庆幸地说了一句,要是晚一点和离,指不定被人说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阿渔笑了笑,瞥见了远远走来的刘鸿晖。
刘鸿晖老远地看着这里聚集了一群人,议论纷纷,似乎有事,走近拉了个人问。
对方绘声绘色地叙述:“沈克己剽窃被吕七郎当面拆穿了,感情他和他那位小妾作的所有诗都是别人的,这两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所有诗,别人的。”
“可不是,都是一本古籍上的,就在吕七郎手里,那上面的诗词委实惊艳……”
刘鸿晖大步跨向吕七郎,一把夺过那本已经被文人奉若至宝的书。
“哎,你排……”看清刘鸿晖的脸之后,被夺了书的人没出息的把‘队’字咽了回去,刘家权柄通天,谁敢触其锋芒。
厚厚一本,刘鸿晖翻了下,不耐烦:“花谢花飞花满天,有没有这一首?”
边上的吕七郎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是道:“《葬花吟》。”
刘鸿晖:“哪一页?”
吕七郎翻到那一页。
刘鸿晖目光一扫,找到了想找的那两句诗,还找到了早前那句‘风刀霜剑严相逼’,鹰隼一般凌厉的视线钉在署名上。
“曹雪芹!”他舔了舔嘴角,怒极反笑。
正坐在马车上赶回别庄的阮慕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她捂了捂胸口,这里扑通扑通跳了不停,回想起那一幕幕,一阵口干舌燥。
差一点她就没把持住叫刘鸿晖得了手,幸好,幸好,自己还保留了一丝理智。男人都犯贱,越是容易得到越不珍惜。
刘鸿晖能在那种情况下住手,可见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在。他说会向沈克己要了自己,她誓死不从。
招惹自己的时候,刘鸿晖希望她是个见异思迁的荡.妇,然日后想起来却会如鲠在喉。她已经在沈克己身上狠狠跌了一跤,这一次万不能马虎大意。
细细盘算一番,已经看见前方亮堂堂出口的阮慕晴会心一笑。
一回到别庄,阮慕晴就吩咐小蝶要水沐浴,小蝶心惊胆战。
阮慕晴瞥她一眼,胆小鬼,她都不怕她怕什么。
小蝶不敢分说更不敢劝,姑娘主意大着呢,下去要水,热水来之后,小蝶留下伺候阮慕晴沐浴。
小蝶虚着眼睛不敢细看她身上痕迹。
泡在温暖的水里,细细密密的疼痛涌上来,阮慕晴哼了哼,这些痕迹,有一部分是自己故意弄上去,沈克己虽然粗暴,倒也没到暴虐的地步。
“世子!”
丫鬟的声音透出惊惶。
“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裹挟着暴怒之风。
闭目养神的阮慕晴惊得睁开了眼,就见沈克己闯了进来,那是一张憎恨狂怒到极点的脸,狰狞扭曲。
☆、完璧世子妃13
阮慕晴瑟缩了下,抓紧浴桶, 颤着声道:“复礼?”
难道自己和刘鸿晖的事情被他发现了?被热水熏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本能的, 她往水里沉了沉身体。
双目赤红的沈克己几步跨到浴桶前,出手如闪电, 擒住她的脖子提出水面,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苏轼、王维、王安石、李白、杜甫、白居易。”
随着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冒出来, 阮慕晴只觉得五雷轰顶, 被震得头晕目眩, 两只眼珠子因为惊恐而圆睁:“你,你?”
“好一个不栉进士,扫眉才子,巾帼奇才。阮慕晴,你骗得我好苦!”沈克己咆哮,手指骤然用力。
被箍着脖颈的阮慕晴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仔,面庞涨红,两眼翻白, 双手乱舞, 嘴里发出赫赫声响。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胸膛几乎要炸开,求生的本能让阮慕晴拼命挣扎, 却无济于事, 死亡的恐惧将她彻底笼罩。
沈克己五指渐收, 看着手里的女人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 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骗子。骗子,这个骗子!
因为她的文采,他爱上她,可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才女,不过是捡到了一本古籍残卷。
种种破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她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人文历史知之甚少,奇淫技巧倒是略知一二,这么明显的破绽,他却像是个傻瓜一样从来没有深想,只当她天赋异禀文曲星转世。
就为了这么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他跌入万丈深渊。要不是她,他不会彻底寒了谢婉妤的心,以至于和离收场,也就不会声名狼藉,脑子发昏想利用她的诗词翻身,更加没有今天的身败名裂。
这个女人毁了他,彻底毁了他,沈克己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憎恨。
因为缺氧,阮慕晴眼前开始发黑,有气无力地抽打着沈克己的胳膊,慢慢的变成无意识的抽搐,身体瘫软下来就像是一根过了水的面条,伴随着悉索声,失禁的尿液下淋,落进水里,砸出哗哗声响。
沈克己如梦初醒,松开手,阮慕晴一下掉回浴桶,哗啦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
呛了水的阮慕晴在水里挣扎扑腾,沈克己冷漠盯着她,无动于衷。
终于,阮慕晴抓住浴桶边缘浮出水面,挣扎着爬出来,趴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血丝。
随着肺部再次被珍贵的空气充盈,呛水造成的胸痛略略消失,趴在浴桶上的阮慕晴心念如电转。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还有一个穿越者?阮慕晴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克己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些人名,他又知道了多少?
一肚子疑惑惶恐的阮慕晴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抬头无助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沈克己:“复礼,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沈克己五官再次扭曲,其状可怖,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吕七郎手里有一本古籍,你所有的诗词,完整的不完整的都在上面,都署着真正作者的名讳。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知道了,阮慕晴,你厚颜无——”
他突然噤了声,就像是被割掉了舌头,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他有什么资格说阮慕晴厚颜无耻,她为了名利将失传的古籍窃为已有,自己为了名利把她的‘作品’占为己有,物以类聚,果然是物以类聚。
沈克己荒凉一笑,推开阮慕晴,摇晃身子往外走,腰背下颓,彷佛被抽走了脊梁。
身子一阵阵发软的阮慕晴跌倒在地,上下牙齿彼此打颤,浑身哆嗦,不是冷的,是吓得。
古籍?所有人都知道?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大不相同,好多耳熟能详的名人在这个世界都不存在。穿越者,肯定是还有另一个穿越者,一定是在她之前就有一个穿越者。对方把所有诗词记录了下来以备后用,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用上,现在却突然出现了。
王八蛋害我!阮慕晴恨得咬牙切齿,要是对方在她眼前,她一定要生撕了他。
“复礼。”阮慕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过去抱住沈克己,他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刘鸿晖肯定也会知道,就像沈克己一样,他会瞧不起自己的。眼下,她只剩下沈克己这一个靠山。
“复礼,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阮慕晴转到他面前,不顾沈克己的推搡,八爪鱼一样抱紧他:“我错了,那会儿我还小我不懂事,我从小就不被重视,他们都看不起我,我想出人头地,我想被人重视。”
阮慕晴泪如泉涌,语速又快又急:“我就没忍住犯了混,后来你因为那几首诗对我刮目相看,我喜欢你,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就更不敢实话实说了,我害怕你离开我,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真的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后来,我看你郁郁寡欢,我心疼,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拿出来给你用了,我真的不知道会闹成这样的,是我傻,是我蠢,你骂我你打我都行,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随着她的哭诉,沈克己的手不在往外推她,垂目定定看着她,还滴着水的香艳**轻轻颤抖,如同美女蛇一般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摩挲。
当她满腹才华,自己爱慕她时,求欢挑逗是率真热情。当她失去才女光环,自己厌弃她时,这样的行为却变得无比刺眼和令人作呕。
然而不管心里如何厌恶,身体却很诚实,只要他还想做个正常的男人,他就离不开她。
曾经,他以为阮慕晴是他的救赎,如今才知道,她是他的劫数。
扯开她的双手往边上一推,准备离开的沈克己瞳孔剧烈一缩,抓住她的右肩,盯着上面的牙印目露凶光。
在这样的目光下,阮慕晴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被她忽略的另一件事涌上心头,她身上有刘鸿晖留下的痕迹。霎时,一股阴寒顺着脚底板蔓延上来,恐惧比方才还甚。
逃,阮慕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转身就逃。
“啊!”
沈克己一把扯住阮慕晴的头发,将她粗暴地扯了回来,掐住她的下巴:“谁,奸夫是谁?”
他双目赤红,青筋暴跳,眼底凶光大炙,阮慕晴骇得三魂六魄散了一半,下巴被他箍着说不出话,她只能惊恐摇头。
沈克己胸膛一起一伏,呼吸越来越沉重,彷佛压抑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声音却诡异的平静:“早上还没有,出门一趟,好啊,很好,你说你待下去了要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的新高枝哪一位,能入你法眼的,想来是个了不得,他什么时候来接你,他还稀罕你吗?”
听着他平静的话语,阮慕晴觉得冷,侵入骨头缝的阴冷,她吓得眼泪直流,这一回的眼泪不再梨花带雨,而是彻底地完全地涕泗横流。
沈克己神经质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听你说,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小蝶,你来说,谁,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若胆敢有一句谎话,我就把你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
因为门口被挡着一直无法离开,而只能缩在角落里拼命装隐形人的小蝶抖如糠筛。
阮慕晴抖得就像是秋风里的落叶,她拼命想说点什么,却有口难开,只能不住闪动着两只眼睛看小蝶。
在沈克己逼迫阴冷的视线下,蜷缩成一团的小蝶颤着声道:“是,是刘指挥使……前年,前年就认识了,一个月前遇上,说……说了几句话 。今天在江边姨娘让奴婢打听刘指挥在哪,姨娘就一个人过去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姨娘会,会……”
阮慕晴眼前一黑,有种自己即将就此死去的恐惧。
沈克己目眦尽裂,一张脸布满狂风暴雨,心中最后一根弦‘啪’地断了。
“贱人!”
阮慕晴被这一巴掌抡倒在地,瞬间尝到了血腥味,这是沈克己第一次打她。
“复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求刘鸿晖帮帮你,我怕你多想,所以没告诉你。”头晕目眩的阮慕晴瞥到沈克己一步一步走近,神情阴冷仿若厉鬼,整个人都显得阴郁恐怖。
每一步就像是踩在她心尖上,阮慕晴毛骨悚然地后退,语无伦次的解释求饶:“我当年救过他一次,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去求他,没想到他,他竟然想强.暴我,我抵死不从,他没有得手,我还是清白的,复礼,我是清白的!”
面如死灰的小蝶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出来,彷佛后面有厉鬼在追。
……
荣王府内亦是人仰马翻,消息传回去,荣王妃不敢置信地摇着头:“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肯定有误会。”
荣王却是诡异地平静,他就不该对那个孽子抱希望的,当初他就该一把掐死这个孽障,免得他带累阖府。
“来人,拿我的名帖。”他要去宗人府请废世子,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如何能做他们荣王府的世子。
荣王妃悚然一惊,瞬间泪崩:“王爷!”
荣王恶狠狠地指着荣王妃:“闭嘴!我说过的,他要是再闹出丑事,就算你碰死在我跟前也没用,你再多说一句话,我连你也休了,你信不信!”
对上荣王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荣王妃好似被人拿着榔头重重敲击天灵盖,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等荣王妃醒过来,荣王已经从宗人府回来。若说沈克己和谢婉妤之间,还能勉强说只是私德有亏。
这一回,沈克己偷盗他人文章据为己有还恬不廉耻地以此征求名利,将人品道德败坏的一干二净。他还拿着《沁园春雪》敬献皇帝,这可是欺君大罪。
荣王已经上了折子请罪,如今要杀要剐他悉听尊便,只求不要牵连他们荣王府。
才想到欺君之罪这一茬的荣王妃又是一阵晕眩,狠狠一掐手心,几乎见血,在钻心的痛苦下,她攥着白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荣王妃抵达别庄,一靠近便见别庄外已经守了一圈侍卫,是荣王的人。
荣王妃打了个晃,从头到脚一凉到底,她本藏了让儿子立刻离开京城躲风头的念头,万不想荣王竟是毫不顾念父子之情,绝了后路。
荣王妃又恨又痛,一路快步寻到汀兰苑,没留意到守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神情怪异,径直入内。
看清房内清醒之后,怔愣当场。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书架东倒西歪,杯盏花瓶碎了一地。
躺在地上的阮慕晴像一具破布娃娃,遍体鳞伤不堪入目。
而沈克己靠坐在临窗的墙角,身上沾着星点血污,两眼呆滞毫无生气。
荣王妃心口蓦地一疼,险些站不住脚,没去管伤痕累累的阮慕晴,还有一口气就行,命人抬下去。
荣王妃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儿子心情不好,阮慕晴撞到了枪口上。私心里也觉得今日这局面,这女人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挨打活该。
“复礼?”荣王妃在他身边蹲下,心疼混合着绝望的眼泪滚了下来,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儿子的前程真的完了,甚至还不知道上头会降下怎么样的惩罚。
沈克己眼珠子木木动了动,见到至亲的荣王妃,一阵悲苦涌上心头:“母妃。”
他的声音因为咆哮而变得嘶哑。
入荣王妃耳中,登时肝肠寸断,泪水汹涌。
“父王放弃我了,是吗,”不等荣王妃回答,他苦苦一笑,眼底慢慢潮湿:“我这样有辱门楣的儿子,他恨不得我死了吧。”
荣王妃再是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的儿,怎生这般命运多舛!
这厢母子垂泪,另一厢被抬下去上药的阮慕晴也泪流不止,敷了药的伤口疼得她整个人一抽一抽,疼得浑身冒冷汗,汗液刺激伤口,新一轮的折磨开始……
阮慕晴眼前一阵阵发黑,疼得晕了过去,又马上被疼醒,抓着被褥的十指发白,也不知多了多久,疼痛渐渐缓和,也许是疼得麻木了。
她的神智恢复些微清明,回想起在那个屋子里经历的种种,登时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再一次撕心裂肺痛起来。
沈克己那个疯子,那个变态。一度,她真以为自己要被他活活折磨死了。
阮慕晴打了一个寒噤,扯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剧痛。
阮慕晴咬紧了牙关,沈克己现在是恨毒了她,要不是非她不可,这会儿她尸体都凉了。
焦虑地咬着指甲,脑子转的飞快,眼珠子也转个不停。只要沈克己还想做个男人就不能杀她,但是她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想起他狰狞扭曲的模样,她打从骨子里发寒。沈克己对她的感情所剩无几,甚至有可能丁点不剩,只有怨恨,现在留着她就是拿她当泄欲工具。
刘鸿晖,阮慕晴眼里亮起希望的光芒,只要见到他,哪怕是质问鄙夷,她就还有一争的机会。便是不能留在他身边,也要尽量求他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救她出火坑。
……
当天,上巳节江边发生的事,就已经人尽皆知,经此一事,沈克己臭名昭著,大罗神仙也难挽回了。
正当大家津津有味的议论着沈克己的二三事时,又传来一个匪夷所思消息:荣王妃以死相逼谢氏回心转意,气得素来体弱多病的齐国公夫人吐血晕倒。
吃瓜群众:“……”一定是我听的方式不对。
齐国公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来干嘛,轰出去。”一想荣王妃面甜心苦骗了女儿过门,毁了她半辈子,齐国公夫人就想食其肉寝其皮。
正在剥核桃的阿渔笑笑:“必是来求援手的,想来是希望我们替沈克己转圜一二,保住世子之位。”以她对荣王妃的了解,这么不要脸的要求,她绝对开得了口。在荣王妃眼里,整个天下都该围着她儿子转,给她儿子当垫脚石。
坐在最上方的真定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谁给她的自信,觉得我们谢家得对他们予取予求。”
“她儿子啊,”阿渔拍了拍手上核桃壳:“她儿子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疙瘩,谁不得爱的死去活来。”
齐国公夫人一愣之后明白过来,气得哆嗦:“她是觉得你对沈克己还有情意,多大脸!”
真定大长公主轻轻划了划杯盖,语气淡淡:“那就看看她的脸有多大,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荣王妃终于得以踏入齐国公府,将街上窥探的视线挡在院墙外。这一条街上住得都是达官显贵,见荣王妃被拦在门外,早就兴味盎然地跑出来探头探脑,纷纷猜测荣王妃来意,十有**觉得是为了沈克己的事来的。
“人不要天下无敌,诚不欺我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荣王妃被带到了正堂上,里面坐了一屋子的谢家女眷,谢家的成年男子都在军营里。
一个个面色不善,尤其是上座的真定大长公主,一双岁月积淀的眼睛凌厉地不像个七十岁的老人。
在这双彷佛洞悉世事的眼睛下,荣王妃心里发慌,膝盖一软,跪在真定大长公主面前,泪珠滚滚而下:“姑母救命,求姑母救救复礼这孩子吧。”
阿渔一哂,二十八岁的孩子,巨婴么。
真定大长公主冷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荣王妃失声痛哭:“是阮慕晴,复礼都是被阮慕晴蒙骗了,阮慕晴不知从何处捡到了那本古籍据为己有,装成才女,若非如此,复礼岂会一错再错。”
阿渔挑眉:“所以沈克己以为那几首诗是阮慕晴做的,他就心安理得地用了。”
荣王妃哭声一顿,脸上红了白,白了红,窃取别人的诗不堪,窃取女人的诗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他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之前那些事,他坏了名声难以立足,被阮慕晴蛊惑着,一时脂油蒙了心走了岔道。”荣王妃悲不自胜。
“合着都是别人的错,他就一点错都没有,”齐国公夫人拍案而起,怒指荣王妃:“你们骗婚也是我们的错了,你们出尔反尔是我们的错,你们宠妾灭妻还是我们的错,和离更是我们的错了,是不是?总之,你们什么错都没有,所以你就理直气壮来我们家找我们帮忙。严英凤,我平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怒火上涌的齐国公夫人气得直打摆子,不住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骂:“你给我听好了,别说我们没这本事,就算有,我告诉你,我巴不得沈克己死了,以解心头之恨。”
阿渔连忙上前,抚背顺气: “母亲,莫要为这等人生气,不值当的。”
“婉妤,婉妤,”脸皮臊红的荣王妃膝行几步,凄惶无助拽住谢婉妤的衣摆:“复礼他知道错了,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有眼无珠,错把鱼木当珍珠。他悔不当初,不该贪一时新鲜,伤了你的心,辜负了你的情意。婉妤,复礼真的知道错了,他已经将那个贱婢打得死去活来。看在他知错的份上,婉妤你帮他一把吧,他已经这样了,若是连世子之位都丢了,还怎么活得下去。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你帮他这一次好不好,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从不是夫妻,何来恩情。沈克己何时当我是他的妻子过,在他眼里,我是遮羞布,替罪羊,踏脚石,后来又成了债主,现在变成救命稻草了。”阿渔垂眼凝视荣王妃,讥讽一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傻?无论发生了多少事,都该对沈克己死心塌地,只要他一招手我就欣喜若狂扑过去,为了他甘愿赴汤蹈火便是死了也在所不惜。王妃一会儿说沈克己后悔了,一会说要打死阮慕晴了,不会是还想着我吃回头草,继续给你们荣王府当牛做马吧?王妃也太瞧不起我,太看得起你儿子了。”
齐国公夫人铁青了脸:“你居然打的这个不要脸的主意,我呸。”她左右一看,抄起一杯热茶砸过去:“滚,滚出去!”
荣王妃被砸得痛呼一声,顾不得疼,豁出去冲着阿渔磕头,除了谢家,她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
“婉妤,我求求你了,求你救救复礼,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复礼娶你的,只要你帮复礼,要了我这条命都行。”
阿渔声若冷雨:“王妃这是在以死威胁我?”
荣王妃眼里闪过一道光,矢口否认:“不是——”
怒不可遏的齐国公夫人冲过来就要打荣王妃,忽然“噗”地喷出一口血,正喷在荣王妃脸上。
望着晕过去的齐国公夫人,荣王妃顷刻间褪尽血色,如坠冰窖。
“娘!”阿渔哭叫一声,回头怒视荣王妃:“你们荣王府欺人太甚,若是我娘有个好歹,我跟你们没完。打出去,来人,打出去。”
荣王妃沾着一脸血污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叉着扔出去,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上。
阿渔站在台阶上,眼泪未干,声色俱厉:“你们荣王府欺人太甚,沈克己名声殆尽,你居然上门要求我与他复婚,在荣王妃眼里,我就是收夜香的不成。我们不应,你就以死相逼,气得我母亲吐血昏迷。今日我便在此起誓,”阿渔拔下一支白玉簪,重重摔在地上,应声碎成几段:“此生我便是嫁猪嫁狗,也绝不会再入荣王府,若违此誓,便如这玉簪,粉身碎骨。”
说罢,旋身返回,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悲愤的背影。
荣王妃已是冷汗如瀑,浸透了里衣。
左邻右舍看看愤而离去的阿渔,再看看地上的碎玉簪,视线又移到满脸血污的荣王妃身上。
嗡的一声议论开了:荣王妃竟然痴心妄想谢氏女和沈克己复婚,原以为他们只是想求帮忙,怎么也想不到如此贪心无耻,坑了谢氏女八年不够,还要坑一辈子。
谢家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把齐国公夫人气吐血了,想想齐国公夫人三五不时病一回的身子,别给气出事来吧。
真不愧是母子俩,一模一样的不要脸,谢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这一家人。
……
落在荣王妃的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尖锐刻薄,甚至议论声刻意大起来。
荣王妃的脸青中带白,差一点撑不住晕过去,她带着下人以及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落荒而逃。
齐国公府愁云惨淡,御医来过了,说齐国公夫人这是急怒攻心,兼素来病弱,很有些凶险,谢家女眷不禁泪流满面。
亏得有真定大长公主坐镇,才没有乱成一团。
晚间,阿渔去了真定大长公主房里,见她眉眼疲乏,上前为她揉压穴道,真定大长公主眉宇渐渐舒展,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也休息会儿,不曾想,你倒是把这歧黄之术学精了。”连御医都看不出破绽。
儿媳妇那口血是假的,病重也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借她的‘病故’,让这阖府家眷能以扶灵回乡的名义离开京城,如此,儿孙才能无后顾之忧。
真定大长公主目光复杂晦暗起来,她是大燕的公主,可她的皇帝侄儿却要她满门的命,只因为妖后几句谗言,他就信了所谓的功高震主,要将他们谢氏除之后快。
局都设好了,若非春暖雪化,遭了冻灾的突厥大规模南侵,势如破竹。
大燕这群尸餐素位的酒囊饭袋将军节节败退,能打的只有谢家军,要不是怕战线一溃千里丢了江山,怕是昏君妖后就要动手了。
前线如此胶着,朝廷还粮草五日一发,总是缺斤短两,昏聩至此,令人齿冷。
一旦战事结束,若是赢了,谢家更上一层楼,皇帝更加忌惮,谢家难逃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若是输了,更没有活路。
遇此昏君,别无选择。
“左右无事,便钻研一二。”阿渔笑笑,医术是在另一个世界学的,在这里便推到了沈克己身上。
想起她这些年默默为沈克己学习医术,真定大长公主怜惜地抚了抚她的手,对于趁机坑了一把荣王妃十分满意。
祖孙说了会儿话,阿渔便告辞,回到屋里仔细梳理后路。想‘扶灵’回乡未必顺利,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昏君身边怎么少得了见钱眼开的小人,多少大事就是坏在这些人手里的。实在不行,再另寻办法。
在走之前,她得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做了,阿渔嘴角一翘,招来高磊,如是这般吩咐。
☆、完璧世子妃14
隔了一日,宫里降下旨意褫夺沈克己世子之位, 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便是老皇帝对沈克己再是因 ‘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惺惺相惜, 出了文贼这么一档文坛丑闻, 也不好手下留情了,且他自个儿也有些被欺骗的不快。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刘后跟前的嬷嬷, 是来申饬荣王妃的。眼下谢家父子正在前线抗击突厥,荣王妃倒好, 在后头把齐国公夫人气吐了血至今昏迷不醒, 朝廷怎么着也得表个态。因此荣王妃被严厉申饬了一顿, 并且罚俸禁足一年。
双重打击之下,荣王妃当场晕厥,再醒来,满面悲戚绝望,面上皱纹都深刻三分,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在荣王妃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时,心灰意冷的沈克己躲在别庄上,醉生梦死以酒消愁。
他的人生彷佛只剩下两件事:酒和阮慕晴。
阮慕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着沈克己忘了她, 彻底忘了她。
这几日她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地狱里,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沈克己会有这样暴虐的一面。
身上新伤叠着旧伤, 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若非心中还存了刘鸿晖这个念想, 怕是她已经豁出去和沈克己拼个你死我活。
沈克己这个变态, 这个恶鬼!总有一天, 她要把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而一切连本带利还给他。
阮慕晴咬牙切齿地想着。
这般生不如死地过了半个月, 阮慕晴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用首饰开路,爬狗洞逃了出去。
逃离别庄之后,她便循着记忆找到了刘鸿晖的别庄。这个别庄,她曾经来过两回。
“你这叫花子滚远点,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嘛?”门房呵斥了一声,此时的阮慕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无比狼狈,宛如乞丐。
见是熟面孔,阮慕晴两目放光,激动万分冲上去:“是我,崔叔,我是阮姑娘啊!”
崔叔愣了愣,眯着眼睛仔细瞧,认出之后吓了一大跳:“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遇上贼人了?”
女子闺名轻易不外露,是以听过阮慕晴二三事的崔叔并没有把这个阮姑娘当成那个艳名远扬的阮姨娘。他只知道两年前,主子带着一个姓阮的漂亮姑娘来过,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一概不知。当年他瞧着主子对阮姑娘颇有几分意思,还以为主子又要添一美人,不想后来没了音讯。
阮慕晴泪水潸然:“崔叔,你救救我。”
崔叔赶忙开门让她进来,一面喊了个小丫鬟扶着她,一面派人去给刘鸿晖报信。
看着抬脚走向门口的小厮,阮慕晴心跳剧烈加速,刘鸿晖会来吗?
……
醉酒醒来的沈克己呆愣愣地看着照进来阳光,脑子渐渐清明,左右一看没发现阮慕晴身影,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看了看日头,居然是傍晚了。
“那个贱人在哪?”沈克己随口一问。
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昨夜里就回房去了。”
沈克己阴测测地笑了笑:“她居然还走得动路。”
小厮脊背一凉,不敢说什么。近来公子越来越可怕,再不复当年温文尔雅。
用了几口早膳,让小厮带上酒,沈克己又去找阮慕晴,这才发现她早就跑了。
沈克己暴跳如雷,只觉得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这个贱人肯定是去投奔刘鸿晖了。
若是以前的沈克己,他不会贸贸然去找刘鸿晖,他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刘家不是他惹得起的。但现在他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这一条贱命,谁想要谁来拿去,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了。
这一刻,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只剩下被背叛的屈辱,甚至于这一年的愤懑不平都在这一瞬间犹如火山爆发顷刻间喷涌而出,怒发冲冠的沈克己冲到了刘府门前叫骂。
“阮慕晴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上次在曲江边上还没偷过瘾,这回你直接倒送上门了。”
“刘鸿晖,我玩过的女人你也要。”
“哈哈哈哈,刘鸿晖想不到你跟我一样瞎了眼,被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以为她是大才女,以为她冰清玉洁天真善良,她就是个骗子就是个淫.娃荡.妇。”
“刘鸿晖,你就不怕她也给你戴绿帽子?我一落难她就勾引你,哪天你落难了她肯定另攀高枝?”
……
信息量太大。
围观群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沈克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小妾,琵琶别抱改投刘鸿晖怀抱了。众人看看状若癫狂的沈克己,再想想威风凛凛的刘鸿晖,又一想二人今日的地位,瞬间懂了。不禁有些同情沈克己,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家有贤妻不珍惜,被外面的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宠妾灭妻,现在好了,被摆了一刀吧。
对于他说的话,大伙儿都信了,若不是真的,沈克己怎么可能跑来大放厥词,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再说了刘鸿晖本就有风流浪荡的花名,家里姬妾成群,不提那小妾名声,人长得还是挺漂亮的。
刘鸿晖一直没出现,骂了没几句的沈克己就被刘家护卫毫不留情地摁着打了一顿,打得奄奄一息。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横生唏嘘,就算沈克己不再是王府世子,也仍是宗室子弟,却被外戚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狗一样地揍。
待荣王急赤白脸地闻讯赶来,见他低声下气朝刘家赔不是,大家心情更复杂,这可是堂堂亲王,皇帝亲兄弟。
刘家气焰嚣张可见一斑,这天下到底是姓沈还是姓刘?
好不容易把这一茬给揭了过去,荣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转头看着鼻青眼肿伤痕累累的儿子,荣王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
“带他回去,没我的允许不许他踏出别庄大门半步,他再闹出什么丑事来,我拿你们是问。”荣王气急败坏地吼了一顿,掉头就走,眼不见为净。
麻木呆滞的沈克己被抬进马车送回别庄,出了城,天已经暗下来。行走在路上的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车轮。
正当队伍停下来检查情况时,两旁树林里冲出一伙蒙着脸的人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打,躺在马车里的沈克己被薅下马车。
“你们要干什么!”沈克己骇然。
斜刺里一个麻袋套在他头上,两只手也被反绑在身后,眼前只剩下一片令人恐惧不安的黑暗。沈克己就觉膝盖一疼,被人一脚踹倒在地,拳脚雨点似的砸下来。
沈克己惨叫连连,本能的蜷缩成虾米状。
乔装改扮过的阿渔走向被当做沙包围在中间的沈克己,大家让出一个位置,就见她一脚踹在沈克己膝盖窝上,疼得沈克己叫都叫不出来,两条腿软绵绵的瘫在地上,紧接着又是角度无比刁钻的一脚,直冲两腿之间的要害。
同一瞬间,高磊等护卫本能地合了合腿,身体跟着沈克己一起抽搐了下。
阿渔无语地扫了一眼仿若感同身受的下属,在他们眼里看到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阿渔:“……”你们戏可真多。
沈克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他彻底晕死了过去。
隔着麻袋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阿渔想象了下他的表情,肯定非常的令人愉悦。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
跟在她身后的高磊等人仿佛还沉浸在那种只有男人能懂的惊恐之中,表情十分的不自然。
阿渔微微一笑:“怕什么?只要你们做个好男人,肯定轮不着你们。”
求生欲强烈的众人表示自己一直都是好男人。
片刻后,被留在原地的沈克己一行人里,终于有一侍卫挣脱束缚站了起来,直奔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沈克己,但见他腿间一片鲜血,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探鼻息,万幸还有气。
混乱之间,终于有人发现沈克己的真实伤情,登时吓得面无人色。一人狂奔回城通知荣王,剩下的人抬着沈克己快速回别庄。
本就被傍晚沈克己的发疯弄得精疲力竭的荣王闻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又被掐着人中强制唤醒。两个护卫架着腿脚发软的荣王上了马车直冲别庄。
如临大敌的郎中见到荣王,大松一口气,终于来了个能做主的,急忙把情况如此这般一说,给了荣王两个选择。
去势保命;不去势拼运气,一旦感染恶化,大罗神仙都无能为力。
荣王面色灰白,近乎卑微地哀求:“他一个男子去了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没有不去势的保命方法。”
同为男子的郎中也表同情,但是爱莫能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王爷不如请御医来瞧瞧,兴许有法子,只是务必尽快,多一刻大公子就多一分危险。”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
这郎中是荣王妃先前为沈克己搜罗来的,最擅长治疗这方面,不比宫里御医差,他都说没办法了。
望了望被绑住手脚歇斯底里嘶吼的沈克己,又看了看郎中无能为力的脸,荣王红着眼睛咬牙作出决定:“救命要紧。”
因为剧痛而无比清醒的沈克己咆哮,五官狰狞移位:“不要,父王你杀了我吧,我不要,父王你让我死个干脆。我不要当废人,我不要!”
“你死了,让你母妃怎么办,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荣王痛心疾首。
沈克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荣王要让人阉了他,他吓得涕泗横流:“不,不要,我不要!”剧烈挣扎间,险些挣脱手脚爬起来。
荣王伤心之至,老泪纵横:“动手吧。”
沈克己声嘶力竭地大吼:“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一刀杀了我!”
荣王闭上眼,落荒而逃。纵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可在这一刻依旧心如刀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是为了能让他当个男人,所以再三容忍阮慕晴,到头来还不是做不成男人。
荣王泪流不止,还不如之前,之前好歹还是个全乎人,如今却成了真真正正的残废,他到底图个什么啊!
回想一年前还风平浪静幸福美满的生活,荣王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自己要是管得严厉一点,不那么纵容发妻嫡子胡闹,也许就不至于落到这境地。
好半响,郎中擦着汗出来,说一切顺利,又委婉表示,请荣王派人看着点沈克己,免得他一时想不开。
荣王嘴里更苦,塞了一把黄莲似的,看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沈克己,荣王不敢再细看,踉跄着离开房间。
“到底怎么一回事情?”荣王气急败坏质问。
跪了一地的侍卫便把来龙去脉叙述一遍。
荣王暴躁地来回走,就像一头困兽:“他们就没说为了什么?”
侍卫:“他们上来就打,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荣王脑门上的青筋一跳又一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形容可怖。
“会不会是刘家做的?”其中一个侍卫大着胆子道,大公子刚冒犯了刘家还骂得那么难听。以刘家的嚣张,气不过半道再泄愤这种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
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提了谢氏,两家宿怨已深,还把齐国公夫人气得时日无多,谢家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尤其伤的还是那么微妙的地方。
荣王神色变幻不定,伤了那一处,郎中也说不准对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甚至说不好有没有之前在刘家挨那顿打的因素,一通乱揍,谁知道踢在哪儿了。
除了刘氏谢氏,荣王其实还怀疑那几个嚣张跋扈的纨绔,荣王府被他们半夜里泼过粪,在墙上用狗血写了文贼等刺目字眼。
随着那本诗词的推广,人们惊为天人之余,沈克己引起公愤,口诛笔伐还有人来荣王府以及别庄找茬。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根本确定不了真凶。退一步,就算是确定了,无凭无据他们怎么报仇?便是有证据,如刘氏谢氏这样的人家,他们又拿什么报仇?
残酷难堪的事实令荣王万箭穿心,他跌坐在椅子上捂住眼睛,两道水痕漫了下来。
“不要声张开去。”声音沙哑,含着屈辱。
除了打落牙齿活血吞,他还能怎么办,再给京城好事之众一个谈资,让他们多一条嗤笑荣王府的理由?
……
阿渔烧掉了那一身行头,尤其是那只鞋,活了这么些年,这桩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新鲜!
本可以由下属代劳,只谢婉妤恨意太深,要求亲手动手,不过碍于形势,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毕竟一剪子咔嚓了,针对性太强,容易引人怀疑。
略晚一些,传来消息——沈克己被阉了。
阿渔眉眼一弯,笑了,这样她就能放心离开京城。
齐国公夫人强撑了半个月,于半夜里撒手人寰,齐国公府挂起了白幡,祭奠者络绎不绝,老皇帝也派了人来祭奠,算是给足了谢家体面。
因前线吃紧,遂谢家父子无法回京。
停灵七日后,除真定大长公主外的谢家人都要扶灵回泗阳家乡。因真定大长公主在京,且皇帝派了一队人马随行,谢家人才得以离京。
自然其中少不了钱财的作用,对一些人而言,只要给的好处到位,让他们卖了祖宗都毫不犹豫。
离开京城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阿渔正躺在马车上养神,就听见一阵喧哗声。
坐在马车外的紫苏声音恨恨的:“是荣王府大公子。”自然不能再称呼世子了。
阿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掀开车帘。
沈克己是趁人不备逃出来的,那一刀下去,醒来后他就有些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婉妤,你在哪儿?婉妤。” 蓬首垢面的沈克己伸着脑袋四处寻找。
谢家护卫伸手推着他往外走。
“婉妤!”沈克己惊喜地叫了一声,想冲过来,拦着他的护卫看一眼阿渔,这才容许他稍微靠近马车,站在半丈外。
“婉妤,我错了,阮慕晴她是个骗子,她害我至苦!”沈克己似哭似笑,颠三倒四地说话:“她跑了,勾搭上了刘鸿晖。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不管我什么样都不嫌弃我。她背叛了我。我不该禁不住她的勾引,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别的女人,我只要你,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补偿你,我们像以前那样。老三家的儿子才一个月,我们抱过来养。婉妤,我们回家。”
神色激动的沈克己想要突破人墙靠过来。
阿渔要笑不笑地盯着他:“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与你和离。”
“沈克己你可算是无耻之尤了,你成了阉人,阮慕晴跑了,你倒是想起我来了,我又不是捡破烂的。”
沈克己脸色蓦然一变,眼睛瞪作铜铃:“我不是!”
阿渔:“全京城都知道了你是阉人了,也就你不知道。”
“我不是!”被踩到了痛脚的沈克己跳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否认。
阿渔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是阉人!”
沈克己越发暴怒,两只眼燃起熊熊怒火,扑腾着要上前,那模样像是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你个贱人!”
阿渔神情一冷,跳下马车走过去,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还给你,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这两个字。”
话音未落,阿渔反手又是一记清脆耳光:“你误我八年,我还你八个耳光。”
沈克己双目暴睁,还要再骂,却被打得耳鸣眼花,脸肿牙松。
阿渔用帕子擦了擦手,扔掉,靠近一步,露出一抹带着明显恶意的微笑:“忘了告诉你,你不举的事是我故意透露给许侧妃的,那天捉奸我是故意引了那么多人过去,和离也是我有意引导,还有那本诗词集是我送出去的,最后,那一脚是我踹的。”
沈克己如遭雷击。
阿渔好整以暇地看着傻住了的沈克己:“可没人会相信的,你前儿骂刘鸿晖,昨儿诅咒吕七郎,今儿攀扯我,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沈克己整个人都在抖,三尸暴跳七窃生烟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惊怒,满脸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张嘴想咬,被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堵住了嘴。
就是这样的表情,千百种仇恨在血管燃烧,满腔怨恨无处可泄,一如当年的谢婉妤。
阿渔嗤了一声:“扔远一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两名护卫架着沈克己的胳膊往外拖,剧烈挣扎的沈克己死死盯着阿渔,两只眼睛里的仇恨刻骨铭心。
沈克己更疯了,为了方便看管,荣王把他的活动范围从整个别庄收缩成汀兰苑,他不再骂阮慕晴不再骂刘鸿晖,不再骂天骂地,他开始骂谢婉妤。
荣王听说了,沉默半响:“别传出去。”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疯了,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沈克己疯了!
听到消息的阮慕晴笑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对现在的沈克己来说,也许疯了是件好事,可以逃避一切。
她端详着镜中浓妆淡抹的自己,休养了一个多月,她脸上的伤都消了,又恢复从前的花容月貌。这具身子才十八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花一样的美好鲜嫩,却无人欣赏。
阮慕晴轻轻咬住唇角,她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刘鸿晖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彷佛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但事实上,他肯定知道,不然这里的下人怎么敢收留她这么久,还好吃好喝地供着,连大夫也请来了。
剽窃一事终究让他对自己生出难以磨灭的隔阂,这一阵,她一直在想如何挽回他的心意,肥皂玻璃□□,穿越三**宝,但凡能捣鼓出一样来都能令刘鸿晖对她刮目相看,可她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早知如此,自己当年看到这些情节的时候就多瞄两眼或者百度一下,起码不会一筹莫展。
阮慕晴皱了皱眉头,望着镜子中精致的脸,眉头逐渐疏散,美貌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姑娘,大人来了。”小丫鬟通禀了一声。
阮慕晴心头一跳,对着镜子照了照,又理了理头发,将几缕鬓发稍稍打散,垂在两侧,行走间迎风而动,平添几分柔美。
刘鸿晖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听到动静抬眸,月前听人报她从沈克己那逃出来投奔自己,只觉得滑稽可笑。她对自身倒挺有信心,就料定自己会接纳她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逃妾。
彼时他手头正忙,便抛在了脑后。这一天无事可做,忽然就想起了她,这个他惦记了两年的女人。美女他见的多了,才女却难得一见,所以当初他对阮慕晴确有一分真心,不然也不会在她拒绝为妾之后没有强人所难。
只是没想到,所谓才女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文贼,刘鸿晖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没了华丽的才女光华,再回头看认识以来的种种,刘鸿晖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这个女人口口声声与他并无风月之情,却一直在吊着他。再次相见之后,更是故意勾引他,上巳节那天是她刻意为之。
“大人。”阮慕晴娉娉袅袅地行礼。
刘鸿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阮慕晴心跳如擂鼓,她稳了稳心神,款款起身,半垂着脸柔顺地站在他面前:“多谢大人收留,不然我只能被沈克己抓回去折磨致死。”说着泪盈眉睫。
美人垂泪如梨花带雨,以前的刘鸿晖必然会耐心的哄哄,可现在,刘鸿晖只觉得惺惺作态,原先那点陪聊的兴致荡然无存,被烦躁取而代之。
刘鸿晖不耐烦地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些虚的就省了。”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阮慕晴顿住了,愕然看过去。
刘鸿晖弯了弯嘴角,这情绪真实多了,人看起来也顺眼多了,勾了勾手指头:“你乖乖的,别跟我耍心眼,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惦记了两年却没吃到嘴里,到底还有几分稀罕。
阮慕晴脸色一白,这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她做好了被嘲笑讥讽的准备,唯独没料他这样的态度,玩味,毫不尊重,就像,就像在看一件玩物。
阮慕晴苍白的脸又涨红了,望着笑容渐渐淡下来的刘鸿晖,心里一突,抬脚走了过去。
刘鸿晖摩了摩她细腻光滑的下巴,颇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阮慕晴脸上的血色又在刹那间退的一干二净。
刘鸿晖笑了下,放在脸上的手滑入领口。
……
阮慕晴依然住在这座别院里,刘鸿晖来得并不频繁,十天半个月来一趟,每一次,她都极尽侍奉之能。她从来就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拢住他的心。
天微微亮,阮慕晴服侍刘鸿晖更衣,穿戴整齐之后,刘鸿晖径直出门用膳,而阮慕晴面前被送上一碗避子汤。
掩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收紧,趁着端药进来的丫鬟收拾床铺,阮慕晴佯装随意地走到盆栽前,警戒地看一眼那个丫头,然后飞快将药倒进那个巨大的花盆里。
她想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在刘鸿晖对她的新鲜劲彻底消失之前增加新的筹码。
“姑娘可怜可怜这盆栽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阮慕晴花容失色,手一软,药碗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立在床前的丫鬟笑语盈盈:“这人喝的药哪能给花喝,姑娘不想喝可以和大人明说,何必这么糟践花花草草。”
阮慕晴心跳加速,冷汗下流,顾不上这丫头讥讽的话语,冲到梳妆台前胡乱抓了一大把首饰塞到她手里,颤着声央求:“给你,都给你,这屋里的东西,但凡你想要都能拿走,只求姐姐饶我这一次,是我不懂事,姐姐大人大量,莫要告诉大人。”
那丫鬟依然笑着,只笑容是嘲讽的:“姑娘怎生糊涂了,我是大人的丫鬟,咱们做奴婢的最要紧的就是忠心。”
阮慕晴如坠冰窖,还要再求,却被拖到了刘鸿晖面前。
刘鸿晖皱眉看着跪在脚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阮慕晴,涌出一阵烦躁,放下手里的豆浆碗:“我说过的,别跟我耍心眼,这才多久,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就算你怀上了,你以为我会让你生下来。”
他摇了摇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骗了我一次,还想再骗我第二次。”
阮慕晴后悔不迭,她操之过急了,膝行过去抱住刘鸿晖的腿,泪如泉涌:“刘郎,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狗改不了吃屎,”刘鸿晖指了指那些首饰:“这些东西你带走吧。”
阮慕晴蓦然呆住,一个激灵回神,心脏几乎要跳出来,离了刘鸿晖她还能去哪,她一个王府逃妾,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哪里都去不了,被抓到是要刺面流放的。
“天大地大,除了刘郎这我还能去哪儿,求刘郎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阮慕晴泪如决堤,凄凉无助地求饶。
刘鸿晖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那就何处来何处去。”
轰隆一声在脑中炸开,阮慕晴连哭都忘了,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石头。
刘鸿晖站了起来:“马上送走。”
“刘郎,你不能这样对我,沈克己会杀了我的,刘郎!”阮慕晴骇到了极点,几乎肝胆俱裂,扑上去要抱刘鸿晖的脚。
被那个丫鬟死死按在了地上。
阮慕晴惊恐欲绝,吓得鼻涕眼泪齐齐冒出来:“刘郎,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能这样对我。求求你不要让我走,我可以为奴为婢,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别把我送回沈克己身边,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
刘鸿晖冷漠看着她:“救命之恩我还你了,不说我帮了你多少回。就说你上次暗示我替你除了谢婉妤以及谢氏,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阮慕晴脸颊重重一抽:“我没有。”
刘鸿晖嗤了一声,弯下腰拍了拍她湿漉漉的脸:“以后少自作聪明,也别把男人都当傻瓜,以为可以任你搓揉。这就是骗我的代价。”
“送走。”刘鸿晖下了令,大步离开。
阮慕晴尖叫一声,死死抱着桌子腿不肯走。
……
小蝶又见到了阮慕晴,阮慕晴逃了,她无处可去,就留了下来,别的丫鬟不愿意照顾大公子,她就被顶了上来。
阮慕晴抖如糠筛,之前被百般凌.虐的情景在脑中重现,她想逃,但是那两个护卫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扔了进来,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她还来不及向小蝶打探情况,就听见一道饱含惊喜的熟悉声音:“慕晴,你回来了。”
沈克己激动地冲上来将阮慕晴抱了个满怀。
阮慕晴懵了懵,倏地想起他疯了,心里生出一股窃喜,他疯了已经忘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神志不清的沈克己的确忘了她干的好事,且好哄的很,但他隔三差五会恢复清明,且因为阮慕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小蝶捂住了耳朵,但还是无法完全隔绝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发疯的公子乖巧地像个小孩,可不发疯的时候,他……小蝶打了个寒噤,就像恶鬼。
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钻进耳朵里。
“你个死太监,死变态……阉货!”
“贱人,婊.子……荡.妇!”
小蝶使劲堵住耳朵,姨娘总是骂大公子心理变态,可小蝶觉得,姨娘可能也被大公子传染了。
他们两个人可以一会儿打得你死我活,一会儿又能抱在一块骂刘鸿晖骂刘家诅咒前世子妃诅咒谢家。
就像是这两天,自打传来谢氏一行人返回京城的途中被占城为王的流寇劫持的消息,他们不打架了,无比兴奋地说着前世子妃落在流民手里会被怎么折磨。
可是她听说,那伙流寇敬佩齐国公抗击突厥,并没有伤害谢家人,只是希望借此引起朝廷重视,让朝廷严惩贪污了当地赈灾粮的贪官污吏还百姓一个公道。
不过谁也没告诉公子和姨娘,就让他们开心开心吧,这样也好伺候点。
☆、完璧世子妃15
“祖母。”阿渔前迎,握住真定大长公主的手, 诊了诊她的脉象, 她老人家用的也是死遁之法, 是药三分毒,这一路又得提心吊胆, 还一大年纪,幸好身体并无大碍, 仔细调调养一阵即可。
风尘仆仆的真定大长公主见到数月不见的亲人, 喜动于色, 可算是团聚了,悬在半空那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亲人团聚,自有一番挈阔。
稍晚,打发了其他人,真定大长公主留下阿渔,比起旁人,还是这个孙女最有成算。
真定大长公主细问他们这几个月的情况。
谢氏一行回到泗阳, 装模作样办了丧礼, 然后返京, 之后就被流寇劫到了雍水城。
这雍水城的知府是刘家人,横征暴敛惹得天怒人怨。去岁水患, 朝廷拨下的赈灾粮到灾民嘴里十不存一, 以至于饿殍遍地, 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今年开春的粮种更是影都没见着, 刘家要屯粮以备后用。
当地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冲进衙门杀了宴饮作乐的贪官污吏,打开满满粮仓赈济灾民,还把整个城池控制了。自然这里头有谢家的手笔,意识到皇帝对谢家彻底生出鸟尽弓藏的心思并付诸行动之后,谢家就开始为自己安排后路,雍水城易守难攻,是战略要塞。
“刘家人倒行逆施,终有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真定大长公主怒道,天灾无法避免,最可恶的是**,好好的国家,就被这群人蛀空了。还有她那个昏聩无德的皇帝侄儿,倘若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怕死不瞑目。
阿渔安抚:“这一天不远了。”
说一会儿话,阿渔服侍老人家用了安神汤,起身离开,这下谢氏父子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这会儿,京里那些人应该能琢磨出点味儿来了,可惜为时已晚。
皇帝刘后的确在别人的提点下回过味来,可真的晚了,人质没了。而谢氏父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驱走外敌之后,谢家拿出刘家栽赃谢家通敌卖国的证据,天下哗然。谢氏请诛妖后除刘氏。饱受刘氏压迫或者别有用心之辈纷纷以‘诛刘氏,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
群情汹涌,势不可挡,兵锋直指长安,吃了几次败仗的老皇帝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要杀刘后诛刘氏以平民愤。
却是刘氏技高一筹,老皇帝在寝宫内被一尺白绫绞住脖子,嘴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双眼翻白,屎尿失禁。
刘后掩了掩鼻子,厌恶地看着脑满肠肥的老皇帝,冷笑:“红颜祸水,呵,你们这些男人,最是不要脸,犯了错就推女人作挡箭牌。你要是个明君,我再能也翻不出花样。你且去死吧,你的江山,我要了,也不枉我忍辱负重伺候你十年。”
老皇帝身体一阵痉挛,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在那,彻底没了动静。
刘家凭着十年经营以血腥手段控制住京畿一带,然后自立为帝。
听到消息的阮慕晴整个人都不好了,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头,怎么可以这样,刘家这种人应该死的,还得下场惨烈!
“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这江山他们坐不稳,肯定坐不稳,他们会被赶下来,刘鸿晖这个畜生怎么能当王爷,他也配!”阮慕晴切齿咬牙,眼神怨毒。
正在洗衣服的小蝶看了看自言自语的阮慕晴,收回目光继续洗衣服。这一阵子,别庄里跑了好些人,可她无处可去。幸好,荣王,不对,现在不是荣王了。好在刘家为了安抚人心没有对前皇族赶尽杀绝,前荣王又是第一个对刘家表示归顺的,他混了个归德侯当当。新侯爷没忘了他们这边,定时送米粮菜肉过来。
所以这边的日子勉强也能过下去,那样就好了。
金銮殿上坐着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吃饱穿暖还有瓦片遮身,她就很心满意足。
可慢慢的,送来的米粮菜肉品质越来越差,到了后来,数量也少起来,别庄里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值钱的玩意也跟着他们一块不见了。
小蝶忧愁地叹了一口气,都在说,刘家的江山坐不稳了。京城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很多店铺都关了门。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小厮青竹跑进来:“侯夫人昨晚上没了,侯爷派人带大公子回去磕个头。”
磕完头回来的沈克己很开心,死了好啊,解脱了,要不是为了看那些人的下场,他早去死了。
“刘家要完了。”沈克己大笑。
阮慕晴跟着笑,乐不可支:“刘鸿晖,我让你当王爷,你当短命王爷去吧。”
忽然,“啪!”的一记耳光。
沈克己抓着阮慕晴的肩膀疯狂摇晃:“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背叛我。”
阮慕晴疯狂拿脚踹他:“谁让你那么没用!”
院子里的小蝶看着又打成一团的两人,见惯不惯地转身离开。
如是这般兵荒马乱地过了两年,青竹找上小蝶:“齐国公攻下京城了,我们走吧。”去年他们草草拜堂成了亲。
小蝶拿上行李跟着青竹准备离开。刘家完了,归德侯完了,公子和姨娘也完了。
临走前,小蝶青竹向沈克己和阮慕晴磕了一个头:“公子姨娘,谢家进城了,你们早做打算吧。”
沈克己和阮慕晴陷入诡异的呆滞中,连小蝶和青竹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嘻嘻,后悔了吧,差一点就当驸马爷了。”阮慕晴指着沈克己笑得前俯后仰,满满嘲讽扑面而去。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谢婉妤怎么会这么恨我!我就不会沦落至此。” 沈克己咬牙切齿扑向阮慕晴。
阮慕晴掉头就跑,抓到什么就扔什么,嘴上不甘示弱地反击:“你活该,你个废物骗婚,活该被阉了当太监!”
“啊!”已经跨过门槛的阮慕晴被抓住头发拖回去。
气喘吁吁的沈克己坐在她身上,使劲扇她的脸。
没两下,阮慕晴的脸就充血肿胀,她抓起手边小几砸向沈克己。
沈克己痛的翻倒在地。
阮慕晴手忙脚乱爬起来,举着小几还要再砸,被沈克己抓住一条小几腿。
松开手,阮慕晴向外跑。
沈克己扔掉小几,在院子抓住了阮慕晴,咒骂惨叫声此起彼伏。
打到后来,脱力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瘫倒在房间地面上,一个两个皆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见了血。
这一回再也没有人上来把他们抬到床上上药,二人烂泥一般躺在那,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了。
角落里,倾翻的炭火继续烧着,缓缓点燃边上的隐囊。
暖洋洋之中,冷冰冰地上二人不约而同舒展眉眼,眼皮子下的眼珠子无意识转动着。
……
月上中天,春意盎然。
门外传来青竹惊慌失措的叫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世子,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去了。”惊慌之下,青竹用了本不该用的旧称。
床上正耳鬓厮磨的二人惊呆了。
沈克己近乎慌张地翻身下床,险些摔一跤,颤着声问:“怎么回事?”
阮慕晴眼神暗了暗。
隔着门青竹道:“白云庵传来消息,世子妃在屋内**,近来天干物燥,一发不可收拾,世子妃没被救出来。”
阮慕晴一怔,旋即微微一勾嘴角,算她有点血性,没有贪生苟活。谢氏一死,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沈克己,再也不用这样子偷偷摸摸,虽刺激,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被人撞见了,与她名声有碍。
沈克己呆在那儿,阮慕晴下床为他更衣,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她怎生这般想不开,你且去看看她,好生安葬了,总归是夫妻一场。”
沈克己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握了握她的手,快步离开。
荣王府将谢婉妤不堪入目的尸体收殓了,因谢家通敌叛国,遂只在白云庵停灵,更是无人祭奠上香,停灵三日,葬在了郊外。
荣王妃找人做了一场法事,据说谢婉妤临死前穿了一身红衣。荣王妃冷笑,她想干什么,想死后化作厉鬼来报仇?天真,她就找和尚道士打得她魂飞过来,敢毒害她儿子,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番传出去,谁不说荣王府仁至义尽。
谢婉妤生前就被褫夺世子妃封号,不再是皇家媳妇,因此沈克己也不用守妻孝。过了百日,阮慕晴便被八抬大轿从正门风风光光地抬进了荣王府。
沈克己年近三十,膝下荒凉,遂也没什么人说荣王府赶着娶妻凉薄,且彼时阮慕晴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大才女,对这段婚姻,祝福的人居多。
顶着才女的光环,哪怕阮慕晴出身卑微,见识规矩上也有些不足,也依然在社交场上如鱼得水。
阮慕晴还大方地把‘自己的诗词’送给沈克己,助他扬名立万。今儿这里有人造反,明儿那里揭竿而起,这大燕皇朝怕是熬不了多久。
那么他们就得给自己备下退路,一个名满天下的文人,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愿意供起来。
她到底是女人,诸多事情不便,遂只能扶持沈克己,夫贵妻荣,他好自己也就好了。
嫁入豪门,公婆和蔼,丈夫深情专一,日子就像是泡在蜜水里一般,这才是她想要的应该过的生活。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成婚一年有余,她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他们夫妻如胶似漆,可就是怀不上。
时间越久,闲言碎语就越多。说她别不是跟谢婉妤似的,也是不下蛋的母鸡。说她像谢婉妤一样善妒,霸占着男人不松手,不肯张罗妾室……
还有一种声音则是说,第一个不能生,第二个还是不能生,问题怕是出在沈克己身上吧。
阮慕晴就是这么想的,她可不是这些无知的古人,两夫妻生不出孩子,就一股脑儿把问题往女人身上推。两任妻子都不能生,怎么看问题像是在他身上。
她委婉提了句请御医看看,沈克己反应格外大,大的阮慕晴不得心生疑虑。
她开始暗中调查试探,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叫她查到,有问题的那个人果然是沈克己,他不易使人受孕,更让人震惊是,他对别的女人没反应,只在她这正常。
阮慕晴醍醐灌顶,怪不得沈克己跟谢婉妤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她一直以为是谢婉妤自己有病还仗着娘家欺负人,倒是误会她了。
她花了两日功夫消化了这个事实,不禁窃喜甜蜜,如此,她再不用担心沈克己移情别恋,哪怕她年老色衰之后也不用担心了。这个男人,从身体到心,永远都只能属于她。
只是孩子这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沈克己这毛病,怕是不能生的。难道,她得从另外几房抱养孩子,替别人养孩子,将自己的一切拱手让给别人,替人做嫁衣,她不甘心!
就在阮慕晴冥思苦想出路时,她又和刘鸿晖产生了交集,发现刘鸿晖看她的眼神越加炙热。
这一年不太平,还有人打出了‘诛刘氏,清君侧’的口号造反,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虽有影响,却未动摇根基,刘家依旧炙手可热,反而更上一层楼。刘鸿晖一直在外面平乱,还被封侯。
被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英俊男子暗恋,让阮慕晴产生莫大的满足感。
而刘鸿晖对阮慕晴的情意随着她的声名鹊起,越发念念不忘,蠢蠢欲动。
郎有情,妾有意。欲拒还迎,半推半就。阮慕晴拿捏着分寸与刘鸿晖成就好事。
没多久她就怀孕了,刘鸿晖也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唯独沈克己被蒙在鼓里。他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巨大喜悦之中,对阮慕晴更加爱重感激。
郎中说他不易使女子受孕,却没说他不可能,且他一直在暗中治疗,所以沈克己没有丝毫怀疑,他怎么会怀疑阮慕晴背叛他。
面对欣喜若狂的沈克己,阮慕晴有些愧疚,但是转瞬即逝,若不借种,不是她就是他得背负不能生的污点。有了这个孩子,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不能生的是沈克己,凭什么要她跟着他绝后,她才不要替别人养孩子,反正沈克己不能生,注定要替别人养孩子。自己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比抱养侄子更开心。
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最完美的,阮慕晴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越来越心安理得与刘鸿晖暗通曲款。她和刘鸿晖的关系断续续的保持了五年,期间生了二儿一女。
这五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老皇帝死了江山易主,刘鸿晖的父亲登基称帝。当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据,占了前朝底子的刘家实力不可小觑,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前朝皇室,荣王这王位本来是保不住的,是刘鸿晖看在儿女份上,把荣王作为新朝优容前朝皇室的牌坊立了起来。
所以他们仍然是王府,她仍是世子妃,只眼看着刘鸿晖步步高升,从侯爷变成手握重权的王爷,阮慕晴心里有那么点不得劲。
前朝皇室与新朝皇室岂能相提并论,她的儿女本是刘家血脉,该享受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若是刘鸿晖造化大点,继承了皇位,儿女就是皇子公主,儿子的前程兴许更加远大。
不想还好,一想,阮慕晴这心里就像是猫抓似的难受。忍不住就想起已经成了公主的刘后,这个女人在当皇后之前,可是嫁过人的,嫁的还是皇帝嫡亲外甥。
只要掌权者愿意,什么世俗规矩都是虚的。可刘鸿晖愿意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阮慕晴心里没底,刘鸿晖对她远不如沈克己死心塌地,若非看在三个孩子份上,怕是早把她抛在脑后。
罢罢罢,尊贵荣耀的地位,温柔体贴的丈夫,乖巧聪慧的儿女,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将来打破现有的幸福平静。
然,她不想打破的平静,却被其他人暴力打破,短短三年的时间,刘家兵败如山倒,从高高在上的皇族沦为阶下囚,刘鸿晖死于乱刀之下。
阮慕晴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犯傻,要不然现在必死无疑了。他们夫妻二人享誉文坛,没掺和那些事情,对方怎么着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甚至继续荣养他们给天下读书人看。
金銮殿又换了主人,刘氏党羽被清算,整个京城的空气中都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王府被团团包围,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也飞不进来,他们成了瞎子聋子,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这样严密的看守,让里面的主人两股战战寝食难安。
“娘,我害怕!呜呜呜呜……”
“乖,不哭,不哭!”眼皮子跳个不停的阮慕晴柔声安慰小儿子,长子长女不安的偎依在沈克己怀里。
忽然,她听到一阵喧哗。抬眼就见一队士兵冲进来,粗鲁地将一家五口带到前院,其他沈家人陆陆续续被聚集过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无助,孩童女眷的哭声此起彼伏,男人们脸色发白。
沈克己硬着头皮上前攀交情,换来一顿毫不留情的呵斥。
这让被吹捧惯了的沈克己脸一搭红一搭白。
“将军。”
沈克己和阮慕晴齐齐抬头,就见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阔步而来,沈克己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却捕捉不到,他不禁皱眉苦思。
“世子爷贵人事多,想来不记得我这个无名之辈了。”
沈克己脸色一僵,这语气显然来者不善。
男子冷冷扫视一圈,阮慕晴觉得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刀子一样锋利。
“功成名就,父母双全,娇妻在怀,”男子语气玩味起来:“儿女俱全,世子爷这日子过的可真叫人羡慕。”
沈克己额上冒出冷汗,硬着头破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他越看这个人越觉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男子笑容蓦然收敛:“沈克己,你可还记得谢氏?”
沈克己脑中闪过一道光,失声叫起来:“你是谢家亲卫!”早年他在谢家见过这个人多次,想起之后,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便是在场其他人脸色也苍白起来,谢家亲卫成了新朝将军,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高磊目笑了,笑里藏着刀:“外人不知大姑娘对你的恩情,你也就当不知道了,将她逼死,一口薄棺草草埋葬在荒郊野外。”
沈克己脸颊抽搐。
荣王妃心悸如雷,哽咽着道:“将军且容我们解释,昏君无道,陷害忠良。我荣王府无权无势,护不住婉妤,只得将她送到庵堂暂避风头。不曾想,不曾想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是我们无能,自身难保,不敢将她风光大葬,只得委屈了她。这些年每每想来都愧疚不安,只能逢年过节暗中祭奠婉妤和谢家人。”
“嘴皮子真利索,”高磊冷笑一声:“怪不得哄得元帅也信了你们的花言巧语,把大姑娘嫁进来,还哄得大姑娘做了你们的替罪羊。”
荣王妃和沈克己脸色剧变,一直默不作声,尽量减小自己存在感的阮慕晴也变了变色。
高磊看着沈克己:“人人都当大姑娘善妒,可谁知道原来是你有隐疾不能人道。若非我遇到了一位曾经替你治过病的郎中,谁能想到芝兰玉树的世子爷,是个天阉还把推女人做挡箭牌。更可笑的是好不容易遇上个终于能一展雄风的女人了,却被戴了绿帽,替别人养儿育女。你不会是故意的吧,用自己妻子讨好刘鸿晖换取前程,反正你靠女人靠惯了的。
沈克己厉喝:“你胡说!”
阮慕晴心里咯噔一响,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刘鸿晖?”荣王妃下意识抓紧怀里的宝贝大孙子。
高磊好心解释:“刘鸿晖的人在审讯时主动招供,说你儿子不能生,所以你儿媳妇找刘鸿晖借种,不然你们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做异姓王。”
看着噤若寒蝉的阮慕晴,荣王妃一颗心一沉到底,低头看着大孙子的脸,隐隐看出刘鸿晖的轮廓来,又去看孙女和小孙子。
“世子爷肾阳不足,精.液寒凝,恐不利于子嗣。”
郎中的话在脑中回响。
阮慕晴五年抱三,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荣王妃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爱信不信,来人,把这三个刘氏余孽带走。”
就有三名士兵应声出列,上前抱起孩子。
“你们干嘛,放开我的孩子,他们和刘鸿晖没关系,他们是沈家的孩子,是沈家的。”阮慕晴歇斯底里挣扎着要抢回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被强行抱走。
阮慕晴吓得涕泗横流:“你们要做什么,他们还只是孩子,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会遭报应的。”
高磊:“这就是报应,当年齐国公府被满门抄斩时,府内有五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他们不是刘家的孩子,和刘鸿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惊恐欲绝的阮慕晴朝着高磊跪了下去:“我们对不起谢氏,都是我们的错,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你冲着我们来,求求你,放过孩子,放过他们。”
高磊没看她,抬眼看着面如死灰的沈克己,他走向小蝶,问:“阮慕晴和刘鸿晖通奸,你知道的,是不是?”
小蝶瑟瑟发抖,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克己直勾勾盯着她:“三个孩子都不是我的?”
抖如糠筛的小蝶,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在地:“对不起,对不起,世子。”
荣王妃眼前一黑,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嘴唇都是白的。
“她胡说,复礼,复礼,孩子是你,都是你的。”阮慕晴摇头大叫。恐惧和绝望填满了整个心脏,她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克己。
沈克己立在那,彷佛一尊石像,表情定格,似哭,似笑,似悲,又似悔。
阮慕晴牙齿切切:“复礼。”
沈克己怒吼一声,疾步奔至阮慕晴面前,双手掐住阮慕晴纤细脖颈:“贱人,你背叛我!”
阮慕晴面上立刻泛出青紫之色,不住挥手蹬腿挣扎,两眼往上翻,渐渐没了反应。
沈克己的手还牢牢掐着她的脖子,眼球充血,目光狂乱。
高磊冷冷看一眼状若癫狂的沈克己,举步离开,对下属道:“把今天的事传出去。”
惊魂未定的京城众人乍听到这个消息,目瞪口呆。
沈克己他居然不能人道,所以他们错怪谢婉妤了。
怪不得怪不得,谢婉妤这么多年不能生养他都没纳妾,荣王妃这个婆婆还和亲娘似的,原来如此。
一治好病就把阮慕晴养在了外面,谢婉妤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娶新妇,丝毫不顾之前的恩义。
结果报应来了,阮慕晴和刘鸿晖勾搭成奸,让他喜当爹,还是三次。怪不得偏偏就荣王府能保留王位呢,合着是左手给右手拿,一家人。
当真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评价才好,想起红颜早逝的谢婉妤,不胜唏嘘。
听说谢家人要迁坟回乡,纷纷路奠,几分真心几分拍马屁就不得而知了。
当年谢氏父子的尸骨被草草安葬在边关,后来被几位将领悄悄转移到泗阳老家。
而京城家眷的尸骨当年是被弃置乱葬岗,是交好的人家冒着风险偷偷安葬了。高磊四处打听,终于寻到埋骨之地,请出来之后连同谢婉妤的尸骨一起运回泗阳老家。
一起送走的还有真定大长公主的棺木,她毕竟是大长公主之尊,死后虽没能依循旧例进入公主陵,但也安葬在了公主陵旁,勉强保留了最后的体面。这次一道迁走,想来,真定大长公主也更想与丈夫儿孙安葬在一处。
谢家的案子经过新皇重新审理,已经洗刷冤情,恢复清誉。新皇敬重齐国公父子抗击突厥之功,也有千金买骨之意,恢复谢家爵位,令泗阳当地官府隆重操办迁坟回乡一事。
刘氏一族伏法被诛,沈克己一家被当做曲意媚上的佞臣问责,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贼老天,好人怎么就不长命。”一壮年汉子虎目含泪,显赫一时的谢氏竟然就此绝了后。
高磊眼眶也有些发潮,谢氏几代人血洒边疆保家卫国,到头来却被昏君妖后构陷通敌卖国,满门烬灭。
遥望远去的送灵队伍,高磊想起那一年,一场滔天洪水冲毁了一切,他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逃难这一路他惶恐不安,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惟恐被饥不择食的同伴当做两脚羊拖到角落里。
胆战心惊之中他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泗阳城,忍着烧心烧肺的饥饿焦急地排在谢家粥盆前的队伍里。谢老国公战死沙场,谢家人扶灵回乡,见流民艰辛,设粥棚赈济。
可还没领到粥,他就饿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他在想,他们会不会把他当成死人扔在乱葬岗上,他见过很多很多他这样倒下的人,还没死透就被拖走了,然后死了。
“他是不是病了,你们去看看。”
他喝到了香甜的米粥,身上发脓溃烂的伤口也被处理过,有人告诉他,是谢家大姑娘救了他。
后来,他进了谢家当家丁,慢慢地从家丁变成护卫,又成了亲卫,几年后有幸被派到大公子身边效力。
高磊放在身侧的手倏尔握紧,骨节咯咯作响,身为亲卫却没能救下国公爷和几位公子。
那一天九死一生,只逃出五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万幸,他们活了下来,能为谢氏平反昭雪,告慰亡人在天之灵。
……
天下四分五裂,政权割据,互相攻伐,黎民苍生饱尝兵乱匪患之苦。当年被谢氏重创的突厥趁着中原内乱,休养生息二十年后卷土重来,无异于雪上加霜。
经历了七十三年的大分裂,中原才迎来大统一,天下百姓的噩梦终于结束。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