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21
“别在这演戏了, 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领头的金吾卫冷笑一声。
“差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周招娣生怕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成了萧雅珺儿子的替死鬼, 奋力辩解:“我买通了奶娘,趁着她们手忙脚乱把孩子换了。差爷不信可以问她们,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真的是我儿子,那个才是恭王的儿子,你们要抓抓他。”
心惊胆战的周招娣一一指过去, 奶娘, 小蝶……一连指出了四个人, 她拿了她们的把柄再用萧雅珺给她的首饰银子贿赂, 双管齐下,收拢了她们。
小蝶等人忙乱跪倒,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再隐瞒, 一个个不住磕头, 承认事实。
萧雅珺只觉得天旋地转, 就像是被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瘫软下去。
“夫人。”梧桐哭喊着扶住萧雅珺。
萧雅珺倚靠在梧桐身上,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招娣, 亮堂堂的瞳仁,彷佛两支利箭:“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声音凄厉至极。
“为什么不能,你的好日子不就是这么来的, 我也想让我儿子过上好日子。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爹娘才会被抓起来被流放,我才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对我好那是应该的,都是你欠我的。”
周招娣说得理直气壮,她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渐渐地也深信不疑,萧雅珺就是欠了她。
一直以来,萧雅珺也觉得自己亏欠了周家姐弟,所以尽可能地善待他们,但是这番话从周招娣嘴里说出来,却无比刺耳。
萧雅珺心神俱裂,眼泪夺眶而出:“我错了,我错了,我亲手引狼入室。报应,都是报应!”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哭声猛然顿住,萧雅珺微张着嘴,怔怔望着快步走来的萧老夫人、游氏以及阿渔。
“祖……母……”萧雅珺嘴角颤抖,渐渐地整个人都抖起来。
萧老夫人定定地看着萧雅珺,抓着龙头拐杖的手寸寸收紧,她的神情她的声音却是平静的:“珺儿,祖母只问你一句话,你是自愿和恭王走的,还是被迫?”
阿渔嘲讽地掀了掀嘴角,都到这份上了,萧老夫人还对萧雅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萧雅珺满面通红,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如此反复几回,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痛哭出声:“祖母,对不起,对不起。”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萧老夫人打了个摆子,在如意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金吾卫识趣地搬来三张太师椅。
失望得无以复加的萧老夫人突然冲过去,抡起拐杖就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为了个男人诈死,教你和人无媒苟合,”
“老夫人,我家姑娘也是逼不得已啊!”梧桐想扑上来护主,却被两个金吾卫一左一右拎住肩膀按在原地。
“你个贱婢,她犯糊涂,你不劝着,还给她找理由,”萧老夫人一拐杖打在梧桐脸上,面孔狰狞:“逼不得已,好一个逼不得已,是恭王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当外室吗?她有房有田有钱有铺子,竟然自甘下贱去当外室。”
闻言,一直不喜欢萧老夫人的阿渔居然觉得这老太太偏心归偏心,但还是有那么点底线的。
外室二字从萧老夫人嘴里出来,落在萧雅珺身上无异于凌迟,萧雅珺涨红着脸抽泣:“对不起,祖母,对不起,祖母。”
“不要叫我祖母,我不是你祖母,”脱了力的萧老夫人被丫鬟们扶着坐在椅子上,凄然泪下:“我没你这样的孙女儿,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狼心狗肺的孙女。”
萧雅珺脑袋嗡了一下,犹如被人拿着一把铁锤当头砸下,三魂六魄都震荡不安。
萧老夫人老泪纵横:“你假死时可曾想过我,你可想过我会有多伤心,我会不会伤心的去了,我六十多了,一不小心就可能蹬了腿,你想过吗?”
萧雅珺肩膀剧烈颤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能泪如泉涌。
“在你眼里,我的死活算什么,还不如个男人重要。”萧老夫人恨得直拍扶手。
“不是的,不是的,祖母。”萧雅珺哭着辩解,她想暗中给祖母捎个信,可王爷怕走漏风声,王爷说祖母身体很好,说她很好的。
萧老夫人双目浑浊带泪:“他说我没事,你就当没事了。那我来告诉你,为了你,我病了一年多,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了,只怕也没几年活头了。为了你的假死,我还怨上了我的儿子我的媳妇我的孙女,认为是他们逼死了你,对他们没个好脸色。你想过这些吗?你没想过。在我生着病为你难过的时候,你和恭王双宿双栖,还生了个儿子,哦,你还把你姐姐弟弟接来了,一家团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哪里想得起我这个快死的老太婆。”
字字扎心,痛入肺腑,萧雅珺张嘴想说什么,可嘴里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老夫人凄凉一笑:“你怎么会这么凉薄。”
萧雅珺挨不住这样的指责,哭得快断气。
“不提你假死这回事,周家姐弟是怎么对雅瑜的你不是不知道,你也说过自己对不起雅瑜,说自己欠了雅瑜的。可你干了什么,你悄悄把人接过来,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这么做的时候,想起过雅瑜吗?又将我们萧家至于何地!”
萧老夫人是不喜欢阿渔,但是更不喜欢刻薄成性的周家人。周家人是他们萧家的仇人,她一直认为萧雅珺也是萧家的一份子,可事实证明她错了,萧雅珺骨子里流的还是周家人的血。在她眼里,周家人比他们萧家人更重要。
被点到名的周招娣和周小宝下意识往人群里缩了缩,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去看阿渔,刚才他们听见金吾卫向她行礼,称她丰乐县主。
两人都不敢认,完全无法把面前这个漂亮高贵的年轻姑娘和记忆里那个瘦骨嶙峋畏手畏脚的盼娣联系起来。
阿渔突然对他们笑了笑:“萧雅珺连你们都接济,想来也没落了边关的亲生父母。”
周招娣周小宝以及跪在地上的萧雅珺齐齐变色。
“都是二姐在做,都是她,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做。”吓破了胆的周小宝惟恐被迁怒,想也不想就卖了萧雅珺:“她还想过两年把爹娘也偷偷地接回来,我不同意,可她一定要。”
周招娣不甘人后:“盼……县主,我们都不同意的,爹娘那是罪有应得,怎么可以接回来。县主,我们知道错了,是我们猪狗不如,当年那么对你。”
周招娣噗通跪倒在地,不住求饶:“我们已经受到惩罚,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
萧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瞪着萧雅珺,看着她满面羞惭无地自容,老夫人颓然瘫倒在太师椅上,她竟然还要救周氏夫妻!呵呵,可不是得好好感谢周氏夫妻,要不是周氏夫妻,哪有她的好日子。
“我们萧家替周家养了个好女儿啊!”
“萧雅珺!”游氏咬着牙龈,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冲过去一巴掌打在萧雅珺脸上。
萧雅珺被这一巴掌打得扑在了地上。
游氏双目赤红,神色狰狞:“我们萧家哪点对不起你,锦衣玉食把你养大,就算知道你不是亲生骨肉,也没因周家报复你,给你安排好了去路,让你继续衣食无忧。不求你报答,但是你怎么能往我们伤口上捅刀子,你居然想救那两个混蛋,你这么顾念生恩,怎么不顾及顾及我们的养育之恩!”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萧雅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照顾周家人有些对不住萧家人,但是她真的不知道,伤害会这么深这么痛。直到周招娣偷了她的孩子,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爹娘对她亲生父母的怨恨只会更深。若是康哥儿长大后孝顺周招娣,光想想,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游氏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萧雅珺,十三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断裂:“你果然是你爹娘的亲骨肉!我真庆幸,当年我没有心慈手软留下你。初知真相,我不是没有挣扎犹豫过,想两个女儿都要,到底视如己出十三年,稚子无辜。幸好,我没有犯傻。不然让你拿着萧家的东西去接济周家人,我得恶心死。”
萧雅珺头抵着地面,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被周招娣耍了一把,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人子女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周氏夫妻再有错,也是你亲生父母。何况要不是他们,哪有你现在的好日子。你过上了好日子,怎么可以不管他们。”阿渔嗤笑一声。
游氏听得糊里糊涂,她们并没有听清那场闹剧。
阿渔:“我刚刚隐隐约约地听见周招娣学她们娘,把自己的儿子和萧雅珺的儿子换了。”
游氏吃了一惊,看了看地上的萧雅珺,又看了看周招娣,最后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报应,报应啊。现在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吗?要是你养大了仇人的孩子,长大后他去孝顺他的亲生父母了,你难不难受你恨不恨!怎么不让你养个十三年才知道。”
萧雅珺膝行几步,重重磕头,声泪俱下:“娘,我错了。”
游氏怒不可遏,恨得踢了她一脚:“我不是你娘,你娘在边关,我没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女儿!”
萧雅珺趴在冰冷的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眼泪就像是掉了线的珍珠。
她可真会哭,可想想她干的那些糊涂恶心事,真是让人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阿渔毫不怜香惜玉地往她伤口上撒盐:“萧雅珺,你这种人其实挺恐怖的,怎么养都养不熟。老夫人对你够好了,为了你连我这个有血缘的亲孙女都能舍弃,可你为了个男人却舍弃了她,让一个老人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至痛。”
萧老夫人老泪纵横。
萧雅珺哭声顿了一瞬,不敢去看伤心欲绝的萧老夫人。
“萧家对你仁至义尽,哪怕最后没有继续把你留在府里,也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任谁都不能说萧家对你无情无义,可你这个当事人却一点都不感恩。”
“不是的,”萧雅珺流着泪否认:“萧家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报答不了,干脆就不报答了。但凡真的感恩戴德,你怎么会去救萧家的仇人,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会伤害萧家的感情。”
萧雅珺身体一颤,泪流不止。
阿渔冷笑:“你知道的。但是对你而言,周家人是你的血亲是你恩人,不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你于心难安。可救他们的话,你又觉得对不住萧家人。
两害相较取其轻,你选了周家人,因为在你心里,周家人的恩情比萧家人重,哪怕周家那所谓的恩沾满萧家的血泪。别不承认,你的选择证明一切。
想想,要是被你养大的周招娣的儿子明知你的憎恨,却还是不顾你的感受和周招娣来往,你觉得他更在乎周招娣还是你?”
萧雅珺呼吸一窒,满含嘲讽的话宛若一把利剑,刺破隐藏在心底的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真相。她浑身僵硬如同石头,半响浑身剧烈颤抖,泪流如注。
萧雅珺愧痛难言,又追悔莫及,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对不起。”
阿渔垂眼看着痛哭流涕的萧雅珺:“话说回来,我是理解不了你对周家人哪来这么深的感情,就因为他们生了你?可你难道不知道,周氏夫妻把你生下来只是因为觉得你可能是儿子,当他们发现你是女儿之后,他们并没有想过要养大你。你生父想把你扔到山里喂野兽求子,你生母也是同意的,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让你活下来。
便是把你放在娘身边,也不确定你就能活,还能活的那么好。那可是荒郊野外,万一等不来救兵你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可能就这么死了。万一娘是被仇家追杀,你们落于仇人手中。万一娘背后也是龙潭虎穴。
你能活得像个千金小姐,是你运气好遇上的是萧家。可你却把功劳归在了不在意你死活的亲生父母身上,还对他们感恩戴德越过萧家。啧,你的想法真够清新脱俗。”
萧雅珺耳畔轰然作响,浑身血液凝固,她定定地望着似笑非笑的阿渔,喉间溢出一声悲啼,像是被劈开了胸膛。
☆、真假千金22
离开葵花巷的时候, 萧老夫人是被两个婆子搀扶着离开,她身体里那股气彷佛被抽走了。
人活一口气, 阿渔端详了下她的面容, 萧老夫人之前对萧雅珺说的那句活不久要应验了。
萧老夫人也在看阿渔,眼神变幻不定, 最后定格在愧疚上:“祖母……对不起你。”因为萧雅珺,她一直不喜欢这个亲孙女,甚至是讨厌。认为是她破坏了自己平静的生活,逼得雅珺走投无路, 后来甚至觉得是她逼死了雅珺, 对她深恶痛绝。
当她对雅珺的感情变了之后, 回头再来看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 老夫人一张老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这是她的亲孙女啊,她回家天经地义, 她不喜欢雅珺理所当然。雅珺声名狼藉是拜她亲生父母所赐, 所谓的逼死更是一场笑话。
阿渔注视着面前的萧老夫人, 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地道歉, 可惜晚了。
前世今生,当原身和她回到靖海侯府, 萧老夫人都是萧家第一个露出恶意且恶意最大的人。她不在意, 可原身那个小姑娘却很在意,在意到被深深地伤害。那个饱受苦难的小姑娘以为自己离开地狱回到温暖的家里,可以得到亲人的欢迎和喜爱。但她的祖母居高临下用防贼一样的态度防备着她,防备她伤害萧雅珺。嫉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游氏见阿渔迟迟无反应, 心头一跳,不着痕地碰了碰阿渔,示意她说话,又对着萧老夫人笑:“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您这不是折煞瑜儿了。”
阿渔弯了弯嘴角,眼睛却是冷的:“老夫人,并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瑜儿!”吓得游氏声音都变了,她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周围的人也惊呆了,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游氏心急如焚:“母亲,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瑜儿还小不懂事不会说话……”
萧老夫人第一反应是震怒,紧接着是颓败,两颊肌肉松松地下垂,苦涩溢满了整张脸。
阿渔笑了笑:“您上车。”
萧老夫人自嘲一笑,她能原谅萧雅珺吗?不能!那又怎么强求雅瑜原谅她。报应,报应啊!
……
全城戒严,阿渔不能回翠微山庄,只能留在侯府被游氏念叨,念叨得她头都大了一圈。好不容易挨到解禁,阿渔麻溜地出城。
躺在摇椅上抱着猫享受春光的阿渔琢磨着原身的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让周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第二个愿望:不让恭王得势。
第三个愿望:比萧雅珺更优秀,成为游氏的骄傲。
恭王被圈禁,这辈子都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周家人也没了翻盘的机会,以自己当下声望地位,显然比萧雅珺更优秀,令游氏以她为荣。
三个愿望都已达成,剩下的时间,她得好好享受下做人的乐趣。揉着肥嘟嘟的胖橘猫,这做人可比做猫有意思多了。
小丫头兴冲冲地跑过来,喘着气激动地说:“县主,陛下来了!”
老皇帝退位让贤,禅位赵琮,赵琮已于三日前登基。
阿渔拍了下胖橘猫的肥屁股,胖家伙以完全不符合体重的矫健身姿跳到地上,蹿进了草丛里。
轻装便服进来的赵琮看一眼草丛里的猫尾巴,发现她很是喜爱猫,而猫也很喜爱她。不期然的,眼前掠过一只奇形怪状的胖猫。那位神秘的好心人,这几年给他传递了不少消息,他能夺权成功,对方功不可没。可惜至今,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那位高人以猫做记号,想来也是爱猫之人。看来他和猫有不解之缘,命中两位贵人都是爱猫之人。
和上次一样,赵琮仍然拿了一个食盒,里面有酒有菜。
赵琮很是自来熟地落座,挥手让人退下,亲自斟酒。
“周氏姐弟,阿瑜想如何处置?”
阿渔笑了笑:“按律该如何便如何。”她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妖精。
赵琮转了转酒杯:“周招娣混淆皇室血统,依律当处以腰斩。周小宝为恭王余孽,判流刑。”
阿渔不置可否,心想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后不后悔,要是不来京城,起码小命还能留下。
她问了一句:“那两个孩子呢?”
赵琮:“周招娣的孩子会送到育婴堂,萧雅珺的孩子会送到皇陵和他父亲在一处。”已经被废为庶人的赵瑢被圈禁在皇陵内。
阿渔摸了摸下巴:“我听说被圈禁起来之后,衣食住行都得自己解决,真的吗?”
望着她明亮的期待的眼睛,赵琮微笑:“自然是真的,戴罪之身还想有人伺候不成。”
阿渔笑意流转,很是愉悦。
赵琮也跟着愉悦而笑:“那萧雅珺你想怎么处置?”
“依律该怎么来就怎么来。”阿渔还是这句。
心上人前程毁于一旦,靠山轰然倒塌;被真心相待的亲人出卖抛弃,还被周招娣狠狠捅了一刀,差点弄丢儿子;萧家人也彻底舍弃了她。
想想还怪惨的,萧雅珺已经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自己就没必要落井下石了。
赵琮并不意外,含笑道:“那就也让她去皇陵,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好。”若也流放了,以她容色下场可想而知,万一萧家那老夫人回过头又心疼上了,难免给她添麻烦,不如送到皇陵。
阿渔眉毛一动,望着赵琮:“多谢你费心了。”
“你欲如何谢我?”赵琮眼望着阿渔,两道含笑的目光落于她面上,声音低缓带着三分缱绻。
一阵春风拂过,桃枝轻颤,几片桃花摇摇晃晃,打着旋儿落下。
阿渔想了想:“我看地里的棉花今年应该能增产一成。”棉花可是战略物资。
一片桃瓣落在赵琮肩膀上,他豁然起身,走到阿渔面前,双手按在摇椅扶手上,将阿渔圈在摇椅和他中间。
赵琮居高临下注视阿渔,直截了当:“我以江山为聘,天下为礼,阿瑜可愿为后?”
阿渔轻叹一声,难道她上次还说得不够明白:“陛下美意,我心领了,只我真的志不在嫁人,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皇后也能自由自在,我绝不会拘束你。”
“皇帝可以自由自在吗?”阿渔反问。
赵琮静默。
阿渔笑:“连陛下都不能自由自在,更何况皇后,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哪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赵琮脸扭了下,咬着牙龈:“若我执意要你入宫?”
这个姿势下,阿渔不得不不太舒服的仰着头,她直直看着目光压迫的赵琮。
“陛下何必强人所难。”
“我若要强人所求,你当如何?” 赵琮目光沉凝,刻意压制的帝王气场尽显。
他慢慢抬起手,迟疑了下,伸向她的面庞。
阿渔后仰避开,叹笑:“陛下是更想要一个只能暖床的女人还是能填饱肚子的女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避让。
良久,赵琮的眼睛眨了下,慢慢直起腰:“你给朕出了一个难题,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阿渔轻轻一笑。他说的朕,不再是我,答案不言而喻
“陛下一定会成为一位名留青史的好皇帝。”阿渔万分诚恳。
赵琮凝视着她,忽然抽走她髻上珠钗,钗头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金猫:“朕若是成了昏君,阿瑜便来要回这只钗。”
“……”阿渔。
你都成昏君了,我还不得有多远多有远,免得被影响气运。
阿渔微微笑:“看来我是要不回来了。”
赵琮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捏着猫头钗转身大步离开。
阿渔轻轻一笑,拿得起放得下,这届皇帝不错。
三月里,阿渔辞别萧家人,下了江南。江南乃天下粮仓,自古就有‘江南熟,天下足’之说。
比起寒冷的北方,她还是更喜欢温暖的南方。享受生活和积累功德两不误,阿渔很是满意这样的日子。
“我的姑奶奶哎,”纪远直急匆匆走过来:“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可真能找地方躲的。你从海外找回来的那个番薯,产量那可真行,大伙儿都快乐疯了,你赶紧写个折子去邀功啊,呸,是报喜。”
纪远直现在是阿渔的搭档,除了技术上的事情,其他都是他的事情,赶上这位不揽事不抢功的姑奶奶。纪远直痛并快乐着,痛的是兹事体大攸关名生,他战战兢兢不敢懈怠,快乐的是这个位置太容易出政绩了。
为此,纪远直对阿渔感激不尽,是她主动写信问他要不要过来帮她的。他知道她这是谢他在她微末之时,伸手拉了一把。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帮的那个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大造化。一路凭功绩从县主升到郡主再是公主,受万民敬仰。
“好歹是朝廷命官,你能不能稳重点,”阿渔稳稳地坐在石头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鱼漂:“你把我的鱼都吓走了。”
纪远直嗤了一声:“你能钓上鱼,天上都能下鱼雨。”
阿渔腹谤,没见识了,这世上就是有鱼雨,所以有朝一日,她肯定能钓上鱼,她坚信!
☆、真假千金23
萧雅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看着金吾卫拖走了周招娣,混淆皇室血统是死罪, 周招娣要死了, 被腰斩而死。
涕泗横流的周招娣死死抓着门槛,手背上鼓起一道一道的青筋,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我没换,我没换孩子,我都是骗你们的,都是骗你们的, 你们不能抓我, 不能抓我。”
萧雅珺嘴角勾起森森笑容, 这个顾头不顾尾的蠢货, 只想着康哥儿会被恭王牵连,却忘了她自己的罪行。
幸好她够蠢, 不然自己就得替周招娣养儿子,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而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会不会像萧雅瑜那样,被虐待被欺凌。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亲身经历过, 她才真的懂了亲生父母的罪行有多令人发指,而她的种种行为无异于在养父养母伤口上撒盐。
她真的知道错了,可,为时已晚!
“二妹, 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仓皇之间,周招娣看见了远处的萧雅珺:“你救救我,我是你大姐啊,我们是亲姐妹,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怎么向爹娘交代!”
萧雅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勃然大怒,她冲过来抓着周招娣的头发,另一只手重重甩在她脸上:“之前我拿你当姐妹,你却拿我当傻子。我不欠你的,你过的那么惨都是自找的,但凡你那些年对萧雅瑜好一点,她怎么会不记着你的好,善待你。你这个人就是坏,就是恶毒,少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不欠你的,不欠你!”
被金吾卫抓着手周招娣只能被动挨打,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渗血,萧雅珺使出了吃奶的劲,甩耳光扯头发,宛如市井泼妇。
躲避不得的周招娣断断续续地咒骂:“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就是欠我的……你个贱人……”
周招娣鬼哭狼嚎着被金吾卫拖走,脱力的萧雅珺跪坐在地上,激烈地喘息着,慢慢地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她怎么会把这种人当成亲人,却伤害真正对她好的人。
宅子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带走,周招娣,周小宝,梧桐……最后萧雅珺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被送到了皇陵。
高高的院墙,就像是一头吃人的怪兽。
曾经,她以为葵花巷的那座宅子是一座华丽的牢笼,现在,她进入了一座真正的牢笼。高高的牢墙,逼仄的空间,压抑又窒息。
萧雅珺不敢置信地望着披头散发头发脏污的男人:“王……爷……”
赵瑢倏地回头,大吃一惊:“雅珺,康哥儿!”他抢步上前:“你们怎么来了,赵琮这个畜生,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小石头!”
看清襁褓中孩子的模样,赵瑢呆了呆。
萧雅珺心头刺痛,哭诉:“王爷,我们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周招娣偷了我们的孩子,康哥儿是她的儿子,小石头才是我们的儿子,她骗了我们!”
赵瑢呆若木鸡,蓦地咆哮:“周招娣!她怎么敢,这个贱人!”
萧雅珺泣不成声。
“哇哇哇。”睡梦中的婴儿被惊醒,扯着喉咙嚎啕大哭。
“乖,不哭,不哭,娘在这。”萧雅珺手忙脚乱地哄孩子,从前有奶娘有下人,她从来不知道孩子这么难带。
赵瑢也无甚经验,两个人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孩子。
赵瑢也从震怒中冷静下来,问萧雅珺怎么一回事情,听罢,赵瑢就像是被人照着脑门打了一拳。他感激周氏夫妻把雅珺带到他身边,还千方百计接来周家姐弟,换来的却是自己的儿子被偷梁换柱。
“报应,”赵瑢似哭似笑:“这是报应吗?”
“王爷。”萧雅珺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滚。
赵瑢猛地抬手怒指天空,歇斯底里地嘶吼:“贼老天,你不公!赵琮犯上作乱,不忠不孝,你却让他南面称帝。”
想起外面的侍卫,萧雅珺吓得扑过去捂住赵瑢的嘴:“王爷,不要说了,隔墙有耳。”
“我还怕什么,有本事赵琮杀了我。”赵瑢面容扭曲,阴森可怖。
“王爷你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萧雅珺抱住赵瑢,苦苦哀求:“王爷,你替我们想想,没了你,我们怎么办?”
赵瑢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赵琮,你好毒的心思,你怕我自绝,怕不能羞辱我,所以把他们送进来,你好狠毒!”
“王爷,你别说了,别说了。”萧雅珺惊骇欲绝,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赵瑢失魂落魄地推开萧雅珺:“我哪是什么王爷,我现在是庶人,庶人!哈哈哈哈,没造反的成了庶人,造反的成了皇帝。”
萧雅珺愣住了,王爷没造反!
造没造反,已经不重要了,事实就是他们成了阶下囚,一家三口被关在这座围墙高耸几步就能走到头的院子里。
衣食住行都要自食其力,外面送进来的吃食让他们饿不死却也吃不饱。为了吃饱,萧雅珺磕磕绊绊地学会了种菜,还会做一些绣活转交给看守变卖,她绣活还不错,哪怕只拿小头,一个月下来也能添几回菜。
“娘,爹爹又发脾气了。”四五岁的小男孩含着泪冲到萧雅珺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萧雅珺心疼地抱住他,赵瑢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朝他们发火。更放不下天潢贵胄的骄傲干活,整个家的重担压在她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裹在心脏外的丝丝后悔越来越多越来越紧,紧得她夙夜难寐。
她越来越频繁地想,假如,当年她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和赵瑢离开,现在该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在祖母的操持下嫁给一个举案齐眉的丈夫,她有十里红妆,足可子孙三代衣食无忧,她的儿子会锦衣玉食地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来自于父亲的打骂。
祖母也不会那么早走。祖母是三年前走的,她从墙外守卫的攀谈中得知,她忍不住想起祖母那天说的话,真的是自己让祖母折了寿数吗?
“娘,你别哭,我不哭了。”小男孩着急地摸着萧雅珺粗糙的脸,又拿袖子胡乱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萧雅珺心如刀绞,都是她的错,害了自己,更害了儿子。
萧雅珺擦了擦眼泪,搂着儿子哄:“你乖,娘就给你买糖葫芦。”
小男孩破涕为笑,一脸向往。
萧雅珺的眼睛更酸了,在儿子这个年纪,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为了让她多吃一口,祖母和母亲变着法儿地哄她,可她的儿子,一串糖葫芦就能让他心花怒放。
下午,萧雅珺拿着锈好的手帕走向大门,大门终年不开,东西都靠门上的小窗口传递。
“现在推广的那个番薯,据说亩产量有小一千,要是真的,大家都能吃饱饭了。”
“什么叫要是真的,丰乐公主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丰乐公主可真了不得,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坐船去海外,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可不是吗,自从有了丰乐公主,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哪想以前一年辛苦到头,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话说,丰乐公主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多了,怎么还不成亲。”
“那些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公主,也就咱们陛下。嘿嘿,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不立后,据说就是为了丰乐公主。这话我就告诉你们,你们别出去乱说啊。”
“干什么,开茶话会呢!”巡逻回来的侍卫队长不满地呵斥两声。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萧雅珺出神地站在门后,过了好半响,端着笑脸上前敲了敲门。
小窗口打开,萧雅珺双手递上手帕,又好声好气地请他们方便的话带一串糖葫芦回来。
那人没好气地应了:“知道了,事儿还挺多。”
萧雅珺笑容不改,躬身道谢,瞥见一张陌生的脸,对方好奇地打量她。
小窗口被关上,萧雅珺笑容逐渐消失,又听见外头有人问:“这女人就是那个和丰乐公主换了身份……”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听清楚,她走了。不用听她也猜得到下面的话,无外乎嘲讽鄙夷。
开垦成菜地的院子里,小男孩拿着葫芦瓢在浇水,动作有模有样。赵瑢除了吃喝拉撒睡万事不关心,她操持着一家三口的生计分身乏术,渐渐地儿子就学会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瑜儿要洗一家人的衣服,冬天的水那么冷,她一个小姑娘却只能用冷水洗。你仔细看过她的手吗,上面都是长冻疮留下的疤痕……她人还没灶头高就要出去割猪草喂猪,还要抓蚯蚓虫子喂鸡鸭,可吃肉的时候,只能吃没人要的屁股脖子鸡头,有时候,甚至这些都吃不上。”
恍恍惚惚之间,萧雅珺的耳畔,响起很久以前,游氏对她说的话。
她定定地看着小大人似的在浇水的儿子,在她的视野里,小男孩眨眼之间变成了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裤脚袖口都短了,露出细伶伶的手腕脚腕。她吃力地抬着一桶水走到菜地前。
忽然,一个男人推门进入院子,他的左胳膊似乎是断的:“小宝,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
“桂花糖,桂花糖!”胖墩墩的小男孩兴奋地尖叫,抱着男人的腿往上爬。
另一个略大的女孩撒娇:“爹,我也要吃糖。”
“小宝,给你姐吃一块。招娣,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只能吃一块,剩下都是你弟弟的。”
提着水桶的小女孩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很想转开眼又舍不得的样子。
拿着糖的大一点的女孩故意舔了舔桂花糖,冲她露出夸张的幸福笑容。
“杵在那干嘛,还不干活!”男人一改方才的和蔼,喝骂一声。
小女孩脸上闪过恐惧,立刻转过身,慌乱下一脚踩到小石子上,连人带水桶一起摔进菜地,淋了一身。
那张瘦得凹进去的脸变得惨白惨白,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被压坏了的白菜,本能地去看勃然变色的男人。
“浇个水都浇不好,我养你干嘛!”男人大步跨过去,抬手就是两个巴掌:“哭哭哭,压坏了菜你还有脸哭!”
小女孩咬着唇压抑着哭声,可还是泄露出一点声音。
怒气冲冲的男人抓住小女孩的头发一顿打,把人推到在地上还不够,举起木桶砸过去:“你有种再哭一声看看。”
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死命捂住嘴,男人上前用力踹了两脚:“丧门星!”
男人走了,一个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心疼地看着被压坏了的菜:“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难怪你爹这么生气。”
小女孩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惨白着脸自己爬起来。
“没事,没事就把摔烂的菜捡起来,待会儿煮了吃,”女人看看旁边在吃糖的女孩和男孩:“快吃饭了,别吃糖了,招娣不许抢你弟弟的糖。”
女人擦了擦手,又回了厨房。
脏兮兮**的小女孩站在原地,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孩和男孩。
他们嘴里含着一颗糖,朝她露出炫耀的得意笑容。
小女孩转过身,捡起一片又一片菜叶,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叶片上。
“娘,你怎么哭了!”小男孩着急地仰脸看着泪如雨下的萧雅珺。
萧雅珺如梦初醒,一把搂住儿子,放声悲哭:“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一下前因后果,大概一万字,然后开启下一个世界——完璧世子妃
☆、真假千金24
夜色深浓, 萧雅珺却是辗转难眠,旁边赵瑢已经打起不高不低的呼噜。她已经记不清赵瑢什么时候有了打呼这个毛病, 侧过脸, 萧雅珺望着那张已经透出油腻的脸庞,越看越陌生。
这个男人, 曾经在她心里顶天立地无所不能,只单单望着便觉得安心踏实。然而,不过短短六七年的光景,就变得面无全非, 可憎可恶。
萧雅珺转过身, 背对着赵瑢, 出神地盯着黑暗。
她因父母的罪孽享福, 后因丈夫的罪行受难,这很公平。
半响, 又轻轻摇了摇头。前者, 她无法控制。后者, 她明明可以避免的。
如果她没有跟着赵瑢走, 那该多好,那么后来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彻底伤了祖母的心, 也不会伤了养父养母的心。
可惜,这世上哪有如果。
萧雅珺阖上眼,黑暗中,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消失在枕头内。
半梦半醒之间,她闻到一阵熟悉的安心的檀香,黑暗中透出一点亮光,锦鲤戏水屏风,紫檀木博古架,瑞兽青铜香炉……这是祖母的正屋。
“过几日,你母亲便要回来了。”
闻言,萧雅珺豁然抬头,双目因为震惊瞪大,她看见了祖母,还看见了年轻的自己,约莫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萧雅珺愣愣地看着年轻貌美的自己,肌肤细腻,眼神清澈,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
“娘可算是要回来了,娘也是的,这一去外祖家就是大半年。我给娘写信,她就回寥寥几个字。”年轻的‘萧雅珺’娇俏地抱怨。
萧老夫人眼神复杂了一瞬,拉着她的手说:“你娘要带个妹妹回来。”
“妹妹?”‘萧雅珺’笑问:“是外祖家的妹妹吗?”
萧老夫人:“是咱们家的姑娘。”
‘萧雅珺’懵住了。
萧老夫人就说,当年在白石县忙中出错,抱错了孩子。游氏不是去外祖家探亲,是去接孩子了,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不想你白白难过。至于你亲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萧老夫人又说:“好孩子,你别胡思乱想,你就是我们萧家的亲骨肉,”
‘萧雅珺’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雅珺同样的不可思议。
‘萧雅珺’哭了好一会儿,才在萧老夫人的安慰下接受了这个事实:“祖母,那她这些年过的好吗?”
“过的还好,虽然没有咱们家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的。”
‘萧雅珺’神色松了松,彷佛放了心。
萧雅珺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怎么听不明白祖母的话。明明她亲生父母是恶意换孩子,怎么变成抱错。还有,萧雅瑜不是在打骂中长大的吗?
画面一闪,眼前的景致又变成了府门前,游氏领着一个怯懦单薄的小姑娘下了马车。
那张脸她既熟悉又陌生,像萧雅瑜又不像萧雅瑜。在她印象里,萧雅瑜永远都是淡定从容的,何时这般紧张卑怯过。
“娘。”‘萧雅珺’唤了一声,上前几步,瞬间又被游氏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游氏领着萧雅瑜越过她踏入大门。
萧老夫人的眼神落在萧雅瑜脸上,眼神中藏着评估。
萧雅瑜缩了缩肩膀,又想起什么的,不安地看一眼游氏,在游氏安抚的目光下,重新放松下来,特意挺直了脊背。
她的眼神是忐忑不安又讨好的。在萧雅珺看来,这样的神态落了下乘,果然,她在萧老夫人的眼底瞥见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认了亲,游氏被萧老夫人留了下来,萧雅珺心念一动,也留了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瞠目结舌,竟是如此!
游氏和萧老夫人吵了起来。
“人死如灯灭,那对夫妻已经死了,就算把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又有什么用,还能鞭尸不成。要是有人追查下去,挖出雅瑜险些被玷污还杀了周大柱的事,雅瑜这辈子就毁了。”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雅瑜,其实还不是为了维护萧雅珺的名声。冰清玉洁的未来恭王妃怎么可以有那么一对丧尽天良的爹娘,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怎么可以是处心积虑偷来的,她怎么可以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的女儿被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却还要继续养着仇人的女儿,还要眼睁睁看着她风光无限。”
萧雅珺第一次看见那么无助那么怨恨的游氏,眼里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萧老夫人不悦:“珺儿是珺儿,那对夫妻是那对夫妻。”
“萧雅珺身上留着他们的血!”游氏咬牙切齿。
萧老夫人冷了脸:“游氏,你是不是想毁了珺儿你才甘心。事已至此,就算珺儿身败名裂也于事无补。你别忘了,珺儿是恭王未过门的王妃,珺儿丢人,就是恭王丢人,你想得罪恭王吗?你要知道,这也是恭王的意思。”
萧老夫人缓了缓神色,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除了有女儿外,还有三个儿子,你还是我们靖海侯府的主母,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靖海侯府的前程,你莫要意气用事。”
游氏脊梁徒然坍塌,绝望爬满了灰败的脸,好半响,游氏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萧老夫人:“你们欺人太甚!”
萧老夫人眼底闪过一道愧色,阖上眼,飞快地捻着佛珠。
游氏带着萧雅瑜搬去了翠微山庄,萧雅珺想跟去看看,但是她不能离‘萧雅珺’太远。
她跟在‘萧雅珺’身边,看着她与之前并无太大差异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周氏夫妻是恶意调包,更没有人知道周氏夫妻虐待了萧雅瑜,萧雅瑜也没有研究出粮食增产之法。所以无人会鄙视嘲笑‘萧雅珺’。
‘萧雅珺’的处境与当初的她天差地别,还有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光明正大的未婚夫,以至于她心里都涌出说不出道不明的羡慕。
快过年的时候,游氏带着萧雅瑜回来了,单看容貌,萧雅瑜长得不差,只穿着再好的衣裳也像是偷穿了主子衣裳的丫鬟,甚至不如几个大丫鬟有气派。
她彷佛是知道这一点,总是喜欢低着头不大爱和人说话。
‘萧雅珺’对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几次主动和她说话,想缓和两人的关系。
萧雅瑜却不喜欢和‘萧雅珺’站在一块,每次‘萧雅珺’一过来,她脸色就会变得很僵硬。落在别人眼里,对她印象更差,背后议论纷纷,说她上不得台面,说她心胸狭窄,还说她落毛凤凰不如鸡……
萧雅瑜听见了。
“你们刚才发现没,八姐压根就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小地方来的,你能指望她懂琴,对牛弹琴忒煞风景。”
“七姐琴技在咱们姐妹中排第一,她倒好,学了这么久还是一窍不通,这两个人差别也真够大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在她们身上怎么一点都不灵了。要不是伯父亲口说了,我可不敢相信八姐是我们萧家嫡女,倒是七姐才像咱们家嫡嫡亲的女儿。”
“行了,七妹不在这,你不用拍马屁了。八妹也是个可怜的,要是从小在侯府长大,也不至于长成这样,你嘴上积点德。”
“什么嘛,我不过实话实说。”
更衣回来的萧雅瑜涨红了脸,夺路而逃,她漫无目的地奔跑,跑到了小山坡上的摘月亭。
亭子里有一架古琴,萧雅瑜眼红红地瞪着那架琴,坐下来尝试着拨了两下,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气得她越拨越快。
“八姑娘,八姑娘。”梧桐小跑了上来:“您轻点,这是我们家姑娘的最喜欢琴,这琴是侯爷去年送给姑娘的及笄礼。”
萧雅瑜动作一僵,一把抓住琴弦用力扯,细细的琴弦割破手指,鲜血染红了古琴,她却像是不觉得疼似的。
梧桐大惊失色:“八姑娘,你怎么能这样!”
在梧桐不满惊怒的目光下,萧雅瑜抄起古琴重重砸到地上。
梧桐骇然后退。
“你告诉萧雅珺,就是我砸的,你去说啊,你去告诉祖母啊。”萧雅瑜拿袖子抹了一把泪,冲下凉亭,在山坡地遇到了‘萧雅珺’。
‘萧雅珺’也看见了亭内的事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神色尴尬地和萧雅瑜对望。
萧雅瑜满脸泪水,语无伦次地哭喊:“他们那么对我,凭什么他们就对你那么好。我是不懂,但是我为什么不懂,她们凭什么那么说我。你们干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被看不起的却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一句近乎咆哮。
萧雅瑜似乎还要说什么,被追上来的两个丫鬟半是强迫地带走了。
‘萧雅珺’似乎是被萧雅瑜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神情难过。
很快萧老夫人得到了消息,拉着‘萧雅珺’的手柔声安慰:“雅瑜对你有心结,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什么坏事不坏事的,当年那场意外谁都不想发生的。不过两家环境差的是有点大,她心里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平日里远着她一点,省得刺激到她。要是她哪儿做的不对,不是太过分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雅珺’善解人意地笑笑:“祖母放心,我怎么会和八妹计较,再说的确是我亏欠她。”
萧老夫人不爱听这个:“什么亏欠不亏欠。”
萧雅珺百般滋味在心头,因为有这些疼爱她的人保驾护航,眼前的‘萧雅珺’幸福到连她都嫉妒,也越加衬得萧雅瑜可怜。
萧雅瑜又和游氏离开了侯府,‘萧雅珺’去送,游氏的眼神是冷的,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冷。
这个‘萧雅珺’最大不如意便是游氏了。甚至外头都有人说游氏凉薄,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一朝发现不是亲生的,说不疼就不疼了。
可游氏是侯府主母,萧雅瑜是萧家的女儿,她们可以尽量避开,却不可能永不回来。
每一次回来,萧雅珺都会发现,萧雅瑜越来越敏感而自卑,看着‘萧雅珺’的眼神,怨恨之色越来越浓。
那一天,是游氏四十大寿,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聚在一起,说起了风土人情,说到了凉城。
在萧雅瑜对外宣布的经历里,她在凉城住了好几年。
萧雅瑜低着头一声不吭,问话的姑娘讪讪的,背着她和人小声嘀咕:“每次问起她以前经历都这样,就那么不想提起。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养父养母就算没能力让她锦衣玉食,可也好好把她养大了不是,养恩大于生恩,她倒是一点都感恩。”
话音刚落,一杯热茶当头淋下,说话的姑娘失声尖叫,怒不可遏地指着萧雅瑜:“你有病啊!”
“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不感恩,你快感谢我啊。”萧雅瑜抓起手边的瓜果点心砸过去:“你快谢谢我,你谢我啊,你怎么不谢谢我!”
萧雅瑜此刻的眼神,让人感到浓浓的不安。
‘萧雅珺’抢步上前拉住她:“八妹,你……”
“你别碰我!”萧雅瑜尖叫,用力推开‘萧雅珺’,毫无防备的‘萧雅珺’被她推地后退三步,腰撞在案几上,袖口扫过案面上的杯碟,‘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萧雅珺’眼里疼出了泪花。
一众闺秀将她团团围住,包括萧家姐妹,纷纷出言指责萧雅瑜,怎么能这么粗鲁,不识好人心……嗡嗡不绝。
萧雅瑜额角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双目血丝犹如蛛网,她双手握成拳大吼:“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亲生爹娘是混蛋,她也是混蛋。他们打我,他们骂我,他们把我当牲口,他们天天让我干活,不让我吃饱饭,一不高兴就打骂我,她爹还想……他们一家都是禽兽,都该死。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我为什么要感谢他们,我恨不得杀光他们。
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他们故意把我偷走的,才不是抱错,他们都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换的,他们故意换了孩子。他们一家都是小偷都是强盗!”
萧雅瑜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声哽咽:“你们都帮她,你们都喜欢她,你们都逼我,你们也不是好人。你们和周家人一样都是混蛋!”
这场闹剧被闻讯赶来的萧老夫人喝止。
萧老夫人大发雷霆:“有本事你告诉他们你差点被强.暴还杀了你养父这件事啊,你是……”
“他不是我养父,他不配!”跪在地上的萧雅瑜倏地抬头,眼神凶狠得渗人。
萧老夫人显而易见地愣了愣,心底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靖海侯出声让游氏带着萧雅瑜回屋。
萧老夫人沉沉一叹:“这孩子心性歪了,她刚才那眼神,我都没法形容,再这样下去,早晚得捅出大篓子来。她那么不喜欢珺儿,近来更是三番两次针对珺儿。今天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疯了一样,你说这让人如何收场?”
靖海侯神情淡漠:“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收场?”
“你什么意思!”萧老夫人沉了脸。
靖海侯:“母亲不是说了,她疯了一样。”
萧老夫人狼狈了一瞬:“我就是随口一说。”
靖海侯:“瑜儿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她变成这样,起码一半是被我们逼出来的。我们这群长辈为了自己的私心,在她伤口上大把大把的撒盐,母亲,我们都对不起这个孩子,对她好点。”
萧老夫人受不住这话:“我哪里对她不好了?”
靖海侯一扯嘴角:“对外就说两个孩子之前吵过架,瑜儿才会口不择言,恭王肯定会控制好舆论的。”
萧老夫人心烦意乱地捻着佛珠:“老大,你是不是怨上恭王了?”
“怎么敢。我不怨他,我就怨我自个儿。”
萧老夫人脸色突变。
靖海侯走了,‘萧雅珺’来了,她问萧老夫人,萧雅瑜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你还当真了不成,你自个儿也清楚,雅瑜这孩子嫉妒你,频频针对你。她这是被嫉恨蒙住了眼才会胡说八道。要真像她说的那样,去年刚回来的时候她怎么不说,现在才说。”
萧老夫人抚着她的头发:“难不成你信她不信我们?”
‘萧雅珺’轻轻点了点头:“祖母,八妹也不是有心的,就是脾气上来了才会不管不顾,您别生她的气了。”
萧雅珺脚底生出一股寒意,她在‘萧雅珺’眼中捕捉到了胆怯,对于萧雅瑜的话,她是怀疑的,但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萧老夫人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就是心太软,这马上就要嫁进恭王府了,恭王日后……你再是这性子可怎么是好?”
萧雅瑜又离开了靖海侯府,以惩戒之名被送走。很久很久没有回来,哪怕‘萧雅珺’大婚也没有回来。
‘萧雅珺’穿着亲王妃礼服,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地被八抬大轿抬进恭王府。
私定终身,是萧雅珺这一生的痛。
眼前的‘萧雅珺’比她幸福幸福太多,幸福到刺眼。
进门没多久,‘萧雅珺’就怀孕了,妊娠反应大,‘萧雅珺’不禁感念生母生育之恩。在靖海侯府时,她不大好意思提,眼下自己当家作主了,便想为生父生母修坟,毕竟那是她生身父母。
站在她身后的萧雅珺想阻止她,她既然已经隐隐有怀疑,怎么可以再给周氏夫妻修坟,一旦传到萧家人耳中,让他们情何以堪。
可她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就这么看着恭王让人去修周氏夫妻的坟墓,又吩咐带周家姐弟去祭拜。
无意中‘萧雅珺’听到了恭王和下人的话,还得知恭王将悄悄周家姐弟荣养起来。
终于,‘萧雅珺’不再继续自欺欺人,问起当年的真相。
恭王真假掺半地说。
‘萧雅珺’将信将疑,也许是即将为人母的缘故,她鼓足勇气去见了萧雅瑜。
大半年未见,萧雅瑜骨立形销,像是大病未愈,她看人的眼神是阴冷的,凉丝丝的,毒蛇一样。
‘萧雅珺’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眼神,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随着萧雅瑜的话,‘萧雅珺’的脸一搭青一搭白,很是难堪。
萧雅瑜冷笑涟涟:“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了,你比谁都清楚,你就是装不知道,这样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从我这夺走的一切。你可真够行的,一面在萧家人装孝女,一边也不忘孝敬亲爹娘,什么都想要,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贪心的人。”
“我不是!”
“你就是,你爹娘的棺材不就是被你迁走的。我怎么知道?我让人去挖坟挖了个空。还有周招娣周小宝,这两个贱人不也是被你藏起来了。都说你以后是要当娘娘的,你是不是还要追封周大柱当国丈,再让周小宝当国舅爷。周大柱两口子可够有本事的,居然换了个娘娘出来,造福祖孙十八代。”
萧雅瑜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就纳闷了,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萧家人,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亏心!你果然是周家亲生女儿,你像你爹娘一样自私,你还像你娘一样虚伪。”
“不是我做的!”‘萧雅珺’血色褪尽,惨白了脸。
“不是你做的,就是你男人做的,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 萧雅瑜双眸射出浓浓戾气,不知打哪儿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萧雅珺’:“我活不长了,你凭什么还能活得这么好!”
为了弄清楚真相,‘萧雅珺’故意甩开了护卫,不由万分后悔,眼看着锋利的匕首就要刺中脸。
千钧一发之际,护卫赶到,一脚踢飞萧雅瑜。
萧雅瑜撞翻桌椅,摔在墙角,喷出一口血后,晕死了过去。
“肚子,我肚子好疼。”‘萧雅珺’惊恐地抱着肚子:“王爷,王爷!”
幸好‘萧雅珺’只是虚惊一场,母子三人均安。
恭王雷霆震怒,将半死不活的萧雅瑜投入宗人府大牢,要公事公办。意图谋害王妃以及皇嗣是大罪,认真宗人府追究起来,不只萧雅瑜要赔上性命,就连靖海侯府也会被牵连。
游氏去了恭王府要见‘萧雅珺’,王府门房说王妃受惊养胎不见客。
游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门房不妨她这么豁得出去,到底是王妃养母,立刻进去禀报。
游氏被请进王府,接见她的是面色阴沉的恭王。
游氏伏跪在地:“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教女无方,还请王爷放我女儿一条生路。我们萧家会对外宣布,她得了癔症。我会把她送到庵堂,永生永世不让她踏出庵堂半步。”
恭王不置可否:“夫人这是在求人还是逼人?”
游氏抬眸,眼神悲苦:“王爷,我的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恭王眉毛轻轻一动。
游氏眼中流泪:“您为了维护雅珺的名誉,让瑜儿咬牙忍下周家人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可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在周家忍了十五年,回到萧家还得继续忍。她忍不了了,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敢求王爷既往不咎,只求王爷看在她代替雅珺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给她一条活路。她的身体已经垮了,没几年时间了。”
恭王愣了愣。
游氏双肩颤抖,泪珠滚滚而下:“她的身体早就被周家人毁了。”
“雅珺!”恭王突然起身,大步走向脸色苍白的‘萧雅珺’。
‘萧雅珺’急忙过来,扶着游氏的胳膊:“娘,你快起来。”
游氏没有起身,反而转过身来,面朝‘萧雅珺’而跪:“雅珺,我从来没求过你,今天,我求求你,求你看在我如珠如宝养了你十五年的份上,放瑜儿一条生路。”
“娘你别这样,”扶着游氏的‘萧雅珺’潸然泪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恭王皱了皱眉:“罢了,本王会去宗人府撤案。”
“谢王爷王妃宽宏大量。”游氏怆然泪下,执意磕了一个头,踉跄着离开恭王府。
萧雅珺已是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子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游氏陪着得了‘癔症’的萧雅瑜住进了庵堂。
再一次听到萧雅瑜的消息是在‘萧雅珺’平安生下龙凤胎后的半个月,她病逝了。走的时候,才十九岁。
再后来,游氏在那座庵堂里做了居士,‘萧雅珺’去看她,游氏没有见她。
萧雅珺趁机进去见了见游氏,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可她才四十出头而已,但她的神情是平和的,是这几年少见的平静安详。
萧雅瑜解脱了,离开了这个满是悲苦的世界,游氏也跟着解脱了。
三年后,游氏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灵,病入膏肓。
弥留之际,已经是太子妃的‘萧雅珺’去送游氏最后一程。
三年没有见面了。
一个气若游丝即将离开人世,一个大腹便便又要迎来新生。
游氏的视线落在柔美端庄的‘萧雅珺’面上,又慢慢移到她隆起的腹部:“肚子尖尖,该是个儿子,娘娘的命可真好啊!”
一声叹息,百般滋味在心头。
叹息声还飘荡在空气里,游氏已经溘然长逝。
萧雅珺跟着‘萧雅珺’身边,看着她从太子妃又变成了皇后。看着她独宠后宫,生儿育女,活成了天下女人最向往的模样。
也看着她经年之后与周招娣和周小宝私下相认。
‘萧雅珺’终究和她一样,一样地重视生恩,重视血缘亲人,哪怕明知这些亲人是萧家的仇人,对萧雅瑜恶行累累。
站在她的角度上,这是她的至亲骨肉,血浓于水。何况若非亲生父母,哪有她的今天。
不管不问,对不起周家人,她良心难安。管了问了,却又会伤害对她有恩的萧家人,她同样过意不去。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前者。
蒙‘萧雅珺’夫妇暗中照顾,姐弟二人过的很好,好的萧雅珺咬紧了后槽牙,只恨不能在‘萧雅珺’脸上甩俩个巴掌打醒她。这就是一对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旦落难,跑的比谁都快。
可‘萧雅珺’是皇后啊,她怎么可能落难,所以周招娣和周小宝更加的情真意切,美好善良。
周招娣在‘萧雅珺’的照顾下,嫁了一个举人,她的丈夫作为皇帝连襟,平步青云,做到了二品大员。这个男人平日里看都不敢多看别人女人一眼,只守着周招娣一个人,周招娣无疑是幸福的。
周小宝读书做官不行,就做了个富贵乡绅,捐了个员外郎。娶了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纳了几房美妾,儿女成群,好不快活。他又通过‘萧雅珺’请了名师在家,立志好好培养儿子,以期将来入朝为官。有一个做皇后的亲姑母,周家子前程不可限量。
周家没能成为光明正大的后族,却成了远近闻名的乡绅富户。儿女如此成器,周大柱和周王氏自然香火不绝。
倘若夫妻二人地下有知,想来无比的欣慰,当年一个决定,让女儿鲤鱼跃龙门,造福后世几代子孙。
周家欣欣向荣,‘萧雅珺’也没忘了照拂萧家。萧家人才济济,又有‘萧雅珺’的愧疚和感激,萧家蒸蒸日上,炙手可热,靖海侯府成了靖国公府。
春去了秋来,秋过了,春天又来了。
萧雅珺以为就这样了,彷佛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除了已经死去的游氏和萧雅瑜。
直到那一天,金吾卫杀进乾清宫,御林军节节败退。赵瑢和‘萧雅珺’在心腹的掩护下仓皇出逃,途中惨遭叛军拦截,御林军溃不成军。
隔着尸山血海,狼狈的赵瑢怒不可遏地瞪视一身铠甲的靖国公,咬牙切齿:“萧凌天!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朕投靠宁王。”
不敢置信的‘萧雅珺’几乎站不住身体,那双永远清澈幸福的眼里此刻蓄满伤心痛苦的眼泪:“父亲,你怎么可以,为什么?”
靖国公静静地看着震惊愤怒的帝后:“陛下也是有妻女的,若是你的妻女如我妻女那般惨死,你当如何报之?”
赵瑢骇然变色,半响仰天大笑:“萧凌天,你可真能忍!这么多年,朕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萧雅珺’如遭雷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父亲……”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娘娘的父亲是周大柱不是我,当你提拔周家人那一刻起,你与我们萧家便已经恩断义绝。”靖国公一哂,“娘娘踩着瑜儿的尸骨成了天底下最幸福最尊贵的女人,却与她的仇人相亲相爱,就从来没有做过噩梦吗?”
‘萧雅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旭日东升,江山易主。
当年被刻意隐瞒的种种龌龊大白于天地之间,众人才知真相竟然如此不堪,不禁想起自己当年也曾嘲笑鄙视过萧雅瑜,心里不甚得劲。
真的同情愤慨也罢,亦或者是为了迎合新君,废帝废后被人唾骂不齿。
周家人也一息之间被打回原形,生不如死。
废帝赵瑢一家被圈禁在皇陵,那么巧,就是现在这个院子。
曾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人,日子过得比他们更惨,由俭入奢难,由奢入俭难,尤其是巨大的心理落差。
赵瑢从威严尊贵的帝王变成了她熟悉的模样,暴躁易怒指天骂地,将不甘倾泻在身边人身上。
这个‘萧雅珺’比自己还不如,她幸福得太久了,久的都忘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几个在福窝里长大的孩子日日夜夜哭闹。
……
看着他们过得比自己一家三口更不堪的日子,萧雅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说不出来。
一直到新君稳定朝局,废帝一家失去最后的利用价值。
为绝后患的新君赐下一壶鸠酒。
萧雅珺松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怔愣愣地盯着破旧的床顶,良久良久她才从梦境里抽回情绪。一转脸就看见旁边的赵瑢还睡得不省人事,萧雅珺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慢慢的与废帝的脸重合。泪水不知不觉下滚,布满不再年轻娇嫩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真假千金25
周大柱一个趔趄摔在石堆上, 背上碎石砸了一身,他顾不得疼, 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啪”一声鞭子已经抽下来, 抽得他当即趴回地上。
“想偷懒是不是,赶紧起来。”守卫甩着牛鞭, 彷佛抽打牲口一样。
周大柱不敢躲,若是躲了只会换来报复性地惩罚,在鞭子的抽打下,他把倾覆的碎石装进竹筐里。
旁边的人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在这个石场, 他们这些罪犯就是牲口, 不对, 连牲口都不如,谁舍得动不动就打家里的牲口, 也不怕把牲口打坏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 开饭了, 一群麻木不仁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犯人之间也有等级高低,周大柱无疑是底层的。他年纪不小又废了一条胳膊, 武力值垫底, 自然任人欺凌。
不过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罪名,整个石场谁不知道,他把自己亲闺女和丰乐公主调包了,还从小就虐待丰乐公主。
这里的人都是以种田为生的底层老百姓, 纵然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犯罪被流放至此,但是他们在外面还有亲人,所以对于能使粮食增产的丰乐公主感激涕零。田地多一点出息,亲人的日子就能好过一分。
周大柱可不就成了人民公敌,被所有人排挤针对欺压。
萧家一开始打点的人是确保周大柱过不上好日子,现在最关心的是周父别被整死了,上头可说了,要留着这两口子的狗命活受罪,起码活上十三年才能去死。
周大柱是最后一个拿番薯的,别人的番薯一个或者两个,加起来有巴掌大小,留给他的只剩下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番薯。
然周大柱一声不敢吭,一拿到手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连皮带瓤。不马上吃进肚子里,就会被其他犯人抢走,他就得饿肚子。饿得烧心冒酸水那种感觉,谁受谁知道。
见番薯被吃掉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犯人气不过,扯着他到角落里一顿胖揍。这地方能把人逼疯,找个沙包泄泄火,能让日子过得稍微有滋味点。
周大柱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不敢喊叫给他们助兴,免得他们越打越来劲。
哭叫声不会阻止暴虐,只会加重这个过程中的快感。
周大柱深有体会,盼娣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会让他更加兴奋下手越重。
泄了在守卫那里受的窝囊气,心情变得不错的几个人慢慢住了手,其中一个踩着周大柱的脸往地上碾。
“那个番薯是丰乐公主找回来,你怎么有脸吃!”
周大柱的脸被踩到变形,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另一个人道:“你种人就是活该,稍微有那么点良心,好好对公主,不都说那个什么养育之恩大过天,你好好养公主,现在就享清福咯。”
“活该命贱。”一脚踢在周大柱肚子上。
周大柱干呕两声,呕出几口还没来得及消化的番薯。
那几个人嬉笑着离开。
浑身剧痛的周大柱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缓过劲之后一脸麻木地舔食干净吐出来的番薯。屎都能吃得下去,何况粮食。
对于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番薯显然是吃不饱的,周大柱胡乱扯了一些嫩草叶往嘴巴里塞,肚子里有了东西,人也就不那么难受。
周大柱一瘸一拐地回到茅草屋,一间屋子里睡了十二个人,所谓的床就是一堆草。
“诶呦,大柱,你这是咋的啦。”幸灾乐祸的声音。
周大柱置若罔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走向自己的铺位。
突然,有人恶意伸出脚,猝不及防的周大柱被绊了个狗啃屎。
摔得七晕八素的周大柱躺在地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彷佛看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
周大柱勉强爬起来,佝偻着背离开。
铺位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根草,周大柱没有问怎么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幸好,现在天还不冷。
他合衣躺下去,揉着无处不酸疼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听着那些人说话。
“我女儿今年也该十五了,也不知道许人家没……”
周大柱顿了顿,女儿。
刚被流放到这里的时候,他抱着一丝希望,那个被他们送进福窝过好日子的闺女应该会悄悄帮他们。
要不是他们,她哪能过那么多年好日子。就算被拆穿了,可她被当做亲骨肉疼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感情的。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太差,但凡她有点良心,就该来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帮衬帮衬他们。还有小宝和招娣姐弟俩,她享福了,怎么能不拉拔下弟弟。
等啊等啊,他没等来亲闺女的帮忙,倒是等来了盼娣出息的消息。盼娣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丫头,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肯定是骗人的,是她亲爹娘帮她骗人。
可盼娣变得越来越厉害,他因为盼娣日子越来越难熬,也越来越不抱希望。亲闺女肯定被盼娣害死了,盼娣现在这么厉害都成县主了,怎么可能放过亲闺女,还有小宝和招娣,她一定会报复他们。
周大柱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恨得直捶脑袋,当年他就不该胆小怕事,咬咬牙结果了这个小贱人该多好。
那样,他们就不会家破人亡。等小宝长大,他就去认那个被送出去的亲闺女,让她暗地里拉扯拉扯他们。亲闺女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就足够他们吃香喝辣的了,这会儿他们肯定住上大房子了,小宝也许还讨媳妇了,说不定他都抱上孙子了。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都没有了。周大柱悔恨交加,死死咬着后糟牙。
在周大柱悔得肝肠寸断的时候,周王氏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和一群女犯人干的是开荒种粮的苦役,在这个地方,男人被当牲口使,女人被当男人使唤。
相较于男人,女人的嘴更锋利,刀子一样,割得人遍体鳞伤。她们以语言为刀剑,还伴随着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折磨人,周王氏度日如年备受煎熬,整日以泪洗面。
“呦呦呦,又哭上,还以为十八的小姑娘啊,哭两声就有男人来哄,也不看看一张老树皮染上猫尿,恶心死人。”
周王氏身子剧烈一颤,飞快抹眼泪。
“没男人哄,可人家有闺女哄啊。”
“哪个闺女啊!”
“还能是哪个,假扮成凤凰飞上枝头那个呗。”
“扮不了了,早被打下来变成变回山鸡了,要有人你偷了你亲闺女虐待你闺女,你能不想弄死那个假闺女。”
“我活剥了她的皮,其他儿子闺女有一个算一个,我都往死里整。”
……
周王氏抖如糠筛,一张蜡白的脸上满是惊恐。
一唱一和的几个女人笑了,只要一提她那几个孩子,这女人了就能吓去半条命。她倒是心疼自个儿孩子,咋就不心疼心疼别人家孩子。
丰乐公主多好的人啊,让大伙儿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多了。
一直到吹了灯,在看守的呵斥下,那些女人才闭上嘴。周王氏已经被恫吓的魂飞魄散,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她才敢无声流泪。
那天,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换了孩子,如果不换那该多好。
京城,靖海侯府。
游氏正在欢天喜地吩咐人收拾箱笼,瑜儿说要带她去两广散心。早几年瑜儿就说要带她出门走走看看,只她放心不下小儿子。如今小儿子也成家了,她可以放心地出门了。
这辈子除了回娘家和去白石县那次,她就没离开过京城。游氏兴奋地倒像个小姑娘。
靖海侯目光幽幽地看着喜笑颜开的游氏,咳了两声,宣告自己的存在。
游氏指挥着人把自己最心爱的几件首饰装起来,抽空瞥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的,你好歹出去办过好几次差,我呢,我都十年没离开京城过了。我不就是出去玩上几个月。”
靖海侯捕捉到重点:“几个月?”
“不然还能几年不成!”
一语成谶,游氏这一去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管靖海侯了。眼下这交通情况,一来一回就是好几个月,游氏正玩得乐不思蜀,又被阿渔一通歪理说得心悦诚服,连年都是在外面寨子里过的。
阿渔在当地寨子发现了一种品质极好的棉花,赖下不肯走了。游氏哪里舍得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年,虽然之前好多年,她都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可那时候自己不在身边就算了,眼下是万万不可能撇下女儿独自回京过年的。
母女俩带着人在寨子里一住就是两年,住的靖海侯脸都绿了,继女儿不着家之后,妻子也跑了。
“今儿宴上,各位大人都带着夫人,就靖海侯边上空空的。”内侍觑着皇帝的脸,笑着说道。他敢打这个趣,也是知道陛下颇有些偏爱靖海侯府。
赵琮笑了笑,她自己五湖四海地跑不够,还带着她娘一块跑。
“喵”一只肥嘟嘟的橘猫跑到赵琮脚边,不远不近地围着他叫了两声。
内侍赶紧捧来一盒鱼干。
赵琮拿了一条小鱼干摇晃,总算把猫祖宗哄了过来,他心满意足地抱起猫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揉着它皮光水滑的毛,另一只手打开紫檀木锦盒。锦盒里躺着一枚精致的珠钗,钗头的小猫憨态可掬。
“喵~”吃完了小鱼干的胖橘猫伸着大脑袋瞅了瞅,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毫不留恋地跳下膝盖,哧溜一下从御桌底下钻出去,矫健越过门槛。
赵琮眼望着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的胖猫,指尖轻轻摩挲珠钗。
“小没良心的。”
……
游氏后半生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赏了很多风景,在外面走了走,才发现,原来京城那么小。
到了六十岁,她就不跟着阿渔出门了,在家含孙弄怡以及惦念远方的女儿。
最后那几年,阿渔不走了,她日日陪伴在游氏身边。
游氏满头银发,成了一个慈祥老太太,她虚虚地拉着阿渔的手,脸上的神情是满足而又无惧的。
她儿孙满堂,都抱上玄孙子了,活的够久的了,再不走,变成个吃喝拉撒都得靠人的老太太,她可不愿意遭这个罪。
游氏一反前几日的萎靡不振,靠自己坐了起来,她靠在软枕上,拉着阿渔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咱们娘儿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一眨眼也变成老太太咯。”
“胡说,我哪里老了。”阿渔佯装不悦。
游氏摸摸她的脸,都能当祖母的年纪了,可看着倒能当长子的女儿。她的姑娘就是个美人胚子,年轻的时候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大美人,年纪大了那也是不老女神,好像就是这个词来着。
“不老,不老,我们瑜儿永远都是小姑娘。”游氏笑呵呵地说道,又对床前的三个儿子和长孙说道,以后要好好照顾你们妹妹姑姑。
要说遗憾,她最大的遗憾就是女儿没有成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但是再想想,她没有留下儿女,可留下了足可流芳百世的功绩和知识。
还有百姓为她立庙,百年之后,纵然没有儿孙祭祀,但是同样的香火不绝。游氏也就觉得不那么遗憾了。
萧阳等人立刻应是,不用游氏交代,他们都会照顾阿渔。再说与其说他们照顾她,不如说是阿渔在庇护靖海侯府。因为她的名望,萧家也备受尊敬。
说着说着,游氏渐渐露出疲态,萧家女眷眼底泛出红色,有人忍不住啜泣出声。
阿渔的神情却是平和的,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游氏躺下,让她走的更加舒服。
游氏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目光眷恋。
“娘,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做了你的女儿。”阿渔目光诚挚,这是原身拜托她一定要对游氏说的话。这个世界与她只有无尽的痛苦,唯独母亲是她短暂人生中唯一的幸福。
游氏轻轻地笑了:“好孩子,有你,娘也很幸福。”
话音刚落,她的手轻轻垂落在侧。
阿渔眼角滑落一滴泪。
十八年后,阿渔寿终正寝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她面前,跪着一道白色虚影,那是真正的萧雅瑜的灵魂。
萧雅瑜跪拜在地,泣不成声:“谢谢,谢谢。”她们终于遭报应了!
阿渔看她一眼,尾巴轻轻一扬,一团金光落在她身上。萧雅瑜只觉全身一暖,竟见魂体逐渐透明,她诧异地望着阿渔。
阿渔不置一词,静静地看着白色虚影消失不见。有了这份功德,萧雅瑜下辈子会有一段幸福圆满的人生。
阿渔叹叹气,自己果然是一只善良的妖精,连功德都舍得送,可谁让游氏对她这么好呢!
戳了戳新长出来的更加蓬松柔软的漂亮尾巴,阿渔惆怅地瞪着掉下来的旧尾巴,到底要怎样?才能在长尾巴的同时不掉尾巴。
郁卒地叹了又叹,阿渔收起尾巴,继续寻找下一个有缘人。
……
“你有何心愿?”
女子一袭红衣如血,眸底仇恨刻骨:“阉了沈克己!”
“……”饶是见多识广的阿渔都懵了懵,旋即笑开了:“如你所愿。”
阿渔睁开眼,入眼的是寓意多子多孙的葡萄床帐,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那也得沈克己硬得起来啊。
“我叫水了。”沈克己低声道。
阿渔缓缓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男人。目若朗星,鼻若悬胆,身材健壮挺拔,端地气宇轩昂,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沈克己拉了拉铃,便有一个丫鬟捧着一桶水推门进来,这丫鬟名唤百合,是沈克己的心腹,力大无穷又守口如瓶。
百合出去时,水桶里多了床单汗巾,彷佛二人刚刚**过。院子里的人都会知道世子和世子妃如胶似漆,怎么会猜得到他们英俊潇洒恍如谪仙的世子爷是个天阉。
纵然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七年,然沈克己依旧绷着脸,双手微微收紧,彷佛在承受奇耻大辱。
阿渔不言不语,一如谢婉妤这七年来的模样。初成亲时,谢婉妤软言安慰,沈克己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狗,勃然变色。之后,谢婉妤就学会了将心疼藏在沉默之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相顾无言地重新上了床。
一张床,两套被褥,泾渭分明。沈克己彷佛不经意地翻了个身,背朝阿渔。
阿渔想一脚把这个贱人踹下床,想了想,只得按捺下冲动,也佯装不经意地转了身,细细整理原身的记忆。
阿渔:“……”只有更渣没有最渣!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了下结尾,大过年的,开心最重要
2019第一天加个更,新年快乐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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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璧世子妃1
谢婉妤是齐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才貌双全,真正的天之骄女。十七岁上嫁给荣王世子沈克己, 谁人不夸郎才女貌, 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心系沈克己多年的谢婉妤对这桩婚事满怀憧憬,却在本该甜蜜旖旎的新婚夜, 被人当头一棒,打得头晕目眩,她的丈夫竟是天阉。很傻很天真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爱人,没怪沈家骗婚, 还反过来安慰难堪的沈克己, 并且发誓保守这个秘密。
这一保守就是七年, 纵然是一场无性婚姻, 但是谢婉妤甘之如饴乐在其中。与她而言,只要能和心上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就算不能生孩子又何妨, 他们可以过继。
这个傻姑娘没发现, 这段感情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久负大恩反成仇, 谢婉妤对沈克己的包容维护牺牲,成了他最沉重的精神负担, 他越来越不愿意面对谢婉妤。
虽如此, 沈克己还是尽量扮演着深情丈夫的角色,哄得谢婉妤对他死心塌地。
若是阮慕晴没有出现,也许谢婉妤能稀里糊涂地幸福一辈子。
可惜,阮慕晴出现了。这个女人颇有些神奇, 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点子,且做出来的诗词歌赋令世人拍案叫绝。
最神奇的是,彷佛沈克己的隐疾就是为了替阮慕晴守身如玉而存在,在她身上,沈克己的毛病不药而愈,不举变成了金枪不倒。
这样的女人,沈克己如何不爱,简直爱到了骨子里,爱得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包括谢婉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谢婉妤才知道,沈克己从来没有爱过她。
饶是如此,谢婉妤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在周围人的劝说下,忍痛同意纳阮慕晴为妾。
然谢婉妤愿意,阮慕晴却不愿意为妾。‘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句话阮慕晴说得掷地有声。倘若她言行和一,倒敬她三分傲骨。这女人却是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暗中与沈克己继续往来,形同外室。
是可忍孰不可忍,谢婉妤对沈克己彻底死了心。她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当她爱沈克己时,她心甘情愿守活寡终身无后,还替他背下不能生的黑锅,成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妒妇。甚至愿意放下骄傲,接受阮慕晴进门,只为给他留个后。当她不再爱沈克己,就要这对奸夫淫.妇的命。
只最后丧命的那个人却是谢婉妤自己。镇守边关的齐国公谢威被揭发通敌卖国,谢家被满门抄斩。
罪不及出嫁女,谢婉妤没有被牵累,只被褫夺世子妃称号,卖国贼的女儿怎么配做皇家媳妇。荣王府顾念旧情,没有将她赶出家门,而是将她荣养在庵堂。
这一家人惯会装模作样的,一面利用谢婉妤赚取仁义的名声,一面暗中下药送她上路。只有谢婉妤死了,沈克己才能理所当然地娶阮慕晴啊。
绝望之下谢婉妤用身上所有首饰换来一套红衣,纵火**。传说穿红衣自戕,死后会化作厉鬼。
可厉鬼哪是这么容易成的,阿渔无声一叹,幸好,遇上了她,不然怨气难消不得投胎,只能魂飞魄散消亡于天地之间。
天亮了,二人起身。
白天,沈克己又成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完美丈夫。用早膳时,他体贴地夹了一个汤包到阿渔碗里:“小心汤汁。”
阿渔微微一笑。
用罢早膳,漱口的沈克己不经意间瞥见阿渔碟子里躺着一只微微发干了的汤包。自己给她夹的食物,她从来都会开开心心地吃完,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克己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略作收拾,两人前往荷香苑向荣王夫妻请安。荣王是个闲散王爷,在宗人府挂了个虚职,无须上朝。而沈克己品级尚低,也无上朝资格,遂这一大早,也能在府里见到父子俩。
将将走到门外,就听见是孩童清脆漫烂的笑声,天真无邪。
“咱们安哥儿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啊?”荣王软着声音逗膝盖上的长孙安哥儿,安哥儿是庶出二房的嫡长子,刚满三岁,生得玉雪可爱,观音菩萨身边善财童子似的。
安哥儿连比带划地说,小奶腔逗得大家笑不自禁,只荣王妃的眼底划过一道冷色。
荣王揉着他的小肚子:“你这么厉害,吃了这么多。”一转眼看见了进门的沈克己和阿渔,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几分。
落在众人眼里,各有思量。
满府皆知,因为世子妃不育而世子死活不肯纳妾开枝散叶一事,荣王对长房夫妻颇有不满。
依着他们,恨不得世子深情到底同时世子妃一直这么善妒,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把儿子塞过去不是。
阿渔对上首的荣王夫妇行了个万福礼。
荣王淡淡点头,荣王妃则是满面慈爱的笑容。
其他人各自见礼一回。
安哥儿抱着胖爪子奶声奶气地说:“见过伯父伯母。”
沈克己笑了笑。
阿渔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安哥儿今天起得这么早?”
众人吃了一惊,往日里,谢婉妤对几个孩子客气有余亲近不足,都认为她是自己生不出就不喜欢小孩子。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安哥儿竟然主动跑了过去。
阿渔笑盈盈地摸了摸小家伙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脸蛋。他们哪知道谢婉妤不亲近孩子,只是怕引得沈克己多想。
安哥儿一脸幸福,激动得小脸红彤彤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地话都不会说了。
因儿子这没出息样吃醋的二少夫人笑着道:“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起来了,还主动跑过来说要给长辈请安,我就带他来了。”
“我们安哥儿真是个孝顺孩子。”阿渔赞赏地揉揉他的圆脑袋。
胖娃娃笑得见牙不见眼。
温柔美丽的女子逗着活泼可爱的孩子,温馨的画面刺地沈克己心脏一缩,他别过了眼。
可把一直留意着儿子的荣王妃心疼坏了,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这么苦命的摊上那种隐疾,不禁瞥了一眼阿渔,也不知道儿媳妇今天是怎么了,一反常态。
“马上就是端午了……”荣王妃岔开了话题。
片刻后,众人各自散去,去衙门的去衙门,回屋的回屋。
荣王妃留下了阿渔,她抚了抚眼皮,总觉得今天的儿媳妇不大对劲,话太少,彷佛有心事。
相携离开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在说着阿渔的反常。
二夫人看一眼追着蝴蝶跑远的乖儿子:“今儿真是稀奇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嫂这么亲近我家安哥儿。”
三夫人左右瞧瞧,小声道:“别是她彻底死了心,想过继你家安哥儿。”
“不能,这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还有大哥和父王母妃,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话是这么说,可二少夫人心都悬起来了。她盼着梦想成真,可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不能生的女人绝后。现在是谢婉妤还算年轻,而谢家又正势大。再过个三五年,要是谢婉妤还是生不出来,她就不信王爷王妃还能坐视不管,就是世子只怕也坐不住的。
“那可说不准,你也是瞧见的,大哥有多疼大嫂,换成旁人别说七年无所出,就算生了一堆,该纳妾还是纳妾,如大哥这样专情的那是万中无一。”三少夫不无羡慕地叹了一声:“虽然大嫂不能生挺可怜,可她嫁了个疼人的丈夫,还遇上了母妃这般视她如己出的婆婆,多少人羡慕。”
三夫人扯了扯帕子,心里冒酸,出身显赫,嫁入王府,婆婆和善,丈夫专情,幸好不能生这一点让大家平衡平衡,要不她们这些人还有没有活路了。可再一想,就算谢婉妤不能生,世子也不改初心不纳二色,想起自己那个但凡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的丈夫,三夫人差点扯破帕子。
二夫人瞥她一眼,心道可不是羡慕么,羡慕的都快扭曲了。谢婉妤在京里名声可不好听,不识大体的妒妇,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着痕地摸了摸肚子,她好像又有了。这女人啊,旁的再好都是锦上添花,能生儿子才是真本事。
荷香苑里,荣王妃慈眉善目地看着阿渔:“今儿我瞧着你有些心神不宁?这是怎么了?”
语气神态都是满满的关心。
京城谁不说谢婉妤命好,遇上了一个和善心宽的婆婆,拿她当亲女儿疼。纵然谢婉妤把持着沈克己不许他纳妾,荣王妃也不像其他婆婆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更不强塞女人,反倒多方维护。
阿渔垂了垂眼帘,遮住眼底讥讽。能不护着吗?真正不能生的是她宝贝儿子。可不得好好哄着,哄得谢婉妤死心塌地替她儿子背黑锅。
这对母子端地无耻,骗婚不够,还要让原身当妒妇,他们摇身一变倒成了好丈夫好婆婆。
“母妃,”再抬眼,阿渔眼底蒙上一层泪光,菱唇亲启,欲言又止。
荣王妃心里发紧,温柔开口:“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你只管说出来,母妃定为你做主。”
阿渔为难地看看左右丫鬟,荣王妃心绷得更近,示意他们退下,屋内只余下她们二人。
阿渔声哽咽:“母妃,咱们再为复礼请几位名医。”
沈克己,字复礼,克己复礼为仁,白瞎了这么好的字眼。
不妨她提这事,荣王妃吃了一惊,定了定心神,看着阿渔的眼睛缓缓说道:“之前不是说,不再折腾复礼了,你怎么改主意了?”
沈克己这毛病是少年时期发现的,他和其他人一样从十二三岁开始变声长喉结,那物件却迟迟起不来。
一开始荣王妃还没想的这么严重,拨了个漂亮的小丫鬟教导儿子人伦,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她一面下死手压住这消息一面暗中寻访名医,然毫无效果。后来谢婉妤进了门,也没放弃治疗,直到四年前,儿子不堪其辱,红着眼睛求他们不要再折磨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儿子如此,她心如刀绞。谢婉妤也说不治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她几乎死心了,只是总得给谢婉妤一个交代。谢婉妤自个儿都放弃了,那再好不过。
可时隔四年,谢婉妤竟然主动提出请名医,荣王妃一颗心往下沉,她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当然是故意往你们伤口上撒盐啊。
阿渔泪盈眉睫:“母妃,昨儿我无意中听见几个小丫鬟说,说,说这王府将来指不定落在谁手里呢!母妃,我刚才抱着宝哥儿,可我这心实在是亲近不起来。这不是自个儿生的终究不是自个儿生的,对他再好也养不熟,将来必定是要孝敬亲生爹娘甚至是亲祖母的。到时候,我们长房如何自处,母妃,难道您就甘心把这偌大的家业让给外人的子孙?”
荣王妃自然是不甘心的,不然她为什么费尽心机隐瞒儿子的隐疾,不就是不想儿子失去世子之位。
阿渔走后,荣王妃思量许久,决定再试试看,兴许就治好了呢。荣王偏疼许侧妃生的老二老五,将来若是要抱养,极大可能是从二房五房抱养,让许侧妃那个贱人的孙子继承王府,不想还好,一想她就呕得慌。
如此荣王妃又派人请阿渔过来,说了自己的决定。
阿渔大为感激。
荣王妃苦笑:“你这孩子说什么见外话,是我们娘儿俩要想谢谢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阿渔笑:“这是儿媳的本份。”
荣王妃心中满意,对谢婉妤这个精挑细选的儿媳妇,她是极其满意的。家世显贵,人材拔尖,更难得的是对儿子的一片心意。
当初决定娶谢婉妤,自己也是捏了一把汗在赌。赌的就是谢婉妤对儿子的情谊,也赌她知廉耻,因丈夫不能人道就嫌弃,那就是淫.荡。
幸好自己赌对了,谢婉妤比她想象中还配合。这些年儿子也在谢家的帮衬下步步高升,他们虽是王府,但是荣王是个没本事的,尊贵有余权势不足。
“那复礼处?”阿渔眼望着荣王妃。
荣王妃道:“我来说。”这是儿子逆鳞,她怕谢婉妤触了霉头,伤及二人情分,那就不美了。
荣王妃又说名医她会去找。
阿渔就说辛苦母妃了。
客套一番,阿渔告辞。
回到院子里,阿渔抓起一只猫揉。
世道不公,一个女人若是没有生育便是犯了七出之条,可以被夫家天经地义地休弃。
可因为丈夫不能人道而休夫,哦,这世间还没有休夫一词,到了女人身上就只有和离了,却是少之又少,哪一个不是被指着脊梁骨骂不知廉耻无情无义。
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风风光光地离开,且得废上一番心思。不着急,她还挺期待沈克己被戳到痛处的屈辱模样。
不举对一个男人而言,比死还难受。她就是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沈克己,他算什么男人!
不只表面上不算,内里更算不上。利用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当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立马变了嘴脸,转而嫌弃她妨碍自己追求幸福,欲除之而后快。
晚上沈克己从衙门回来,就被荣王妃单独留了下来,屏退左右,荣王妃语重心长地说了请大夫的事。
沈克己蓦地握紧双手,当年种种羞辱还历历在目。
见他勃然变色,手背上青筋毕露,荣王妃心如刀割,想就这么算了,可一想起许侧妃,心又硬了起来:“复礼,你就甘心辛辛苦苦为别人做嫁衣,忙活一生全便宜了外人。”
沈克己脸色来回变幻,谁人不想后继有人,可他治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再受一回罪,身体上的罪是轻的,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心理上的痛苦难堪。
为什么偏偏让他摊上这种病!为什么?
“是不是婉妤提的?”沈克己忽然想起晨间阿渔的异常。
荣王妃看他神情,便叹了一声:“婉妤也是为了你好,有一句话她说的很对,这孩子有亲爹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和你们亲近的起来。你还这么年轻,为何如此轻易就放弃,这可是攸关你一辈子的事。复礼,娘不会害你的,娘都是为了你好。”
说着说着,荣王妃声音中带出几分泪意。独子摊上这种毛病,比挖了她的心还难受。
终究,沈克己妥协了,他无法在荣王妃的眼泪下说不,且内心深处也想有后,只好不容易勉强结痂的伤口再一次鲜血淋漓也是事实。
离开荷香苑,沈克己没有回锦芳阁,而是去了书房,派人传话,他今天有公务要忙,歇在书房。
今天,他不想见阿渔,说不上是迁怒还是无颜以对。
正在撸猫的阿渔闻言,暗暗啧了一声,这就受不了了,比起他对谢婉妤造成的伤害,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阿渔放下猫,山不过来我过去。若是还没看透沈克己的谢婉妤,必然识趣地不再去刺激他了,可换成阿渔,只有恨撒上去的盐份量不够多的。
沈克己枯坐在书房内,双眼放空,毫无焦距,忽然,被敲门声惊醒。
“世子,世子妃来了。”
沈克己一怔,她怎么来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暂时不想见她。习惯了谢婉妤善解人意的沈克己心底又生出了早晨那种违和不适的感觉。
他的眼底掠过一道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耐,随手抽了本书放在桌子上。
“进来。”
阿渔推门而入,神情冷凝。
沈克己愕然。
“世子是忙公务,还是不想见我?”阿渔嘴角掀起一抹冷笑,视线落在书桌上倒放的书。
沈克己为之一愣,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反常态的阿渔。
百合以及跟着阿渔前来的丫鬟紫苏亦是惊诧莫名,百合不愧是沈克己心腹,惟恐阿渔说出什么不堪设想的话来,当机立断拉着紫苏就走,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沈克己微微一皱眉,看一眼放倒的书,又看一眼冷着脸的阿渔,一时无言。
阿渔向前跨了一步,语态逼人:“世子为何不想见我?因为我提议让母妃请大夫吗?”
沈克己眉头皱得更紧,他很是不习惯这样咄咄逼人的阿渔,觉得她异常陌生:“婉妤,你今天怎么了?”
阿渔像是被触动伤心事,骤然悲怆:“在世子眼里,我是不是该识趣地待在锦芳阁不来烦你才正常,亦或者是来向你道歉,说我不该去找母妃提及请大夫这话,顺便再保证以后都不请大夫了?”
沈克己瞳孔缩了缩,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说我以前会干的事啊,说世子希望我干的事啊。”阿渔定定地看着他,语带轻嘲。
“胡说八道,”沈克己恼羞成怒:“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尽说些胡话。”
阿渔扯了扯嘴角,整个人透出一股难言的悲凉:“二弟妹下午又传出了好消息,世子,你能想象下满府的人,以及外面的人会如何议论指责我吗?便是我母亲她们怕是也要教训我,劝我看开一些。你会难过,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也像你一样会难过会痛苦。沈克己,我累了!”
沈克己大惊失色,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望着阿渔,似乎在辨别她是认真的还是一时气话。
“每当我说的话做的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中刺激到你,你就这样,不愿见我。你知道每当这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怪我自己,更是害怕你会不会怪我。慢慢的,在你面前,我越来越不敢说话做事,每次都要三思而后行,我好累!”
“婉妤,我不是,我怎么会怪你,”沈克己心里像是被灌了冷铅,不住往下沉:“我是在怪我自己。”
“可我觉得你就是在怪我!”沈克己想辩解,却被阿渔打断了话。
阿渔神情激动:“我照顾你的情绪处处小心,惟恐你多想,可世子彷佛从来不像我紧张你这样紧张我。你不高兴了,就避着我,可我不高兴了,还得反过来安慰你。
我被人明里暗里挤兑生不出孩子还霸占着你,不贤不惠,有违妇道。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可我还不敢表现出来,就怕你多想,你又难过。但是我的难过我的痛苦,沈克己,你知道吗?你知道的,但是你不愿意深想,因为一想就又要想到你自己身上。你不想痛苦,所以无视我的痛苦!”
被一通指责的沈克己一时只能愣愣的望着阿渔,她脸上的愤怒伤心不加掩饰,双眸隐隐有泪光闪烁。
沈克己只觉得羞愧难言,不敢再迎接她锃亮如剑的目光:“对不起,婉妤,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大夫我会看的。”
说到后半句,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阿渔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去治尽情去治,治不好的。这是男主病,只有女主能治。等女主治好了,我再给你治回来。
比起得不到,得到又失去才最痛苦!
“婉妤!”见她一脸心灰意冷,转身就走,心脏狠狠一跳的沈克己冲上来拉她。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否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你放手。”阿渔大怒。
“婉妤,你我解释,”沈克己心急如焚,一把扣住阿渔的手腕。
被抓住手腕的阿渔想了想,开始剧烈挣扎:“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你解释!”混乱间一巴掌重重甩在沈克己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绕梁不绝。
沈克己被这一巴掌打偏过头,人都是懵的,只觉得半边脸都麻了。
阿渔一脸空白,像是被自己的失手吓到了。
被百合紧急请来救场的荣王妃,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保持着双手抓门环的姿势,一张脸上犹带着急,只眼神是震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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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璧世子妃2
“我……”阿渔看了看举着的手掌, 彷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索性落荒而逃。
“婉妤。”荣王妃下意识想拉住她, 却反而被她甩起来的手打在手背上,霎时火辣辣的疼, 而阿渔已经小跑离开。
荣王妃捂着钻心疼的手, 一时忘了拦人, 待她回过神, 阿渔已经走远。荣王妃扭头看一眼被打懵的沈克己,急问:“这是怎么了?”
荣王妃觉得今天这一天都不对劲, 眼皮子又不安份地跳了跳,跳得她心情更加郁结。
沈克己如梦初醒, 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脸, 倒抽一口凉气:“嘶!”
荣王妃大惊,仔细看他脸, 略有些红, 倒是没肿,谢婉妤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能有多少力气。
沈克己却觉得皮肉被打烂了, 且越来越疼,就像是有几百只虫子在皮下噬咬, 疼得他眼里出现了泪花。
荣王妃被他的反应惊了一惊,就有这么疼!?赶紧唤人打热水来。
左脸剧痛的沈克己嘶着声, 连牙齿都咬住了,身体紧绷轻颤,彷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荣王妃看着他红色渐退的脸,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被打到那一瞬的确疼,可这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沈克己忍不住碰了碰脸,疼到呻.吟,荣王妃哑然无语。
疼得七晕八素的沈克己压根无暇顾及荣王妃,他只觉得痛入骨髓,谢婉妤到底使了多大的劲?
这时候,百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绞了热帕子去敷,才碰上,沈克己毫无风度地嗷了一声,整个人弹跳起来。
“别碰我!”百合被他重重推出去,带翻架子上的热水盆,洒了一地。
百合慌忙跪下请罪。
荣王妃抿了抿唇,觉得儿子过了,可到底不忍说什么,只琢磨他图个什么。难道是他惹了谢婉妤,不想被她说,所以小题大做,又觉得儿子不像这种人。
“请府医来看看。”话音刚落,沈克己就觉得锥心刺骨地痛感渐渐消失,忙道:“不必,现在不怎么疼了。”
荣王妃:“……”
沈克己满脸通红,不是被疼的,是臊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可,他古怪的摸了摸左脸,只剩下微微的痛感,方才的剧痛彷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荣王妃缓缓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不疼了就好。”示意百合出去,她望着沈克己:“你和婉妤怎么吵起来了?”
沈克己面露难堪,低了头道:“是儿子的错,是我对不住她。母妃,她不是故意打我的,只是失手。”
这一巴掌怎么回事,荣王妃看清楚了,谢婉妤只是挣扎间的错手,她虽然心疼儿子倒也没怪谢婉妤。
“到底是为了什么?”荣王妃着急,成婚七年,两口子可从来没红过脸,以谢婉妤对儿子的情谊,闹成这样必然不是小事,荣王妃不敢小觑,惟恐酿成不能承受的恶果。
沈克己支吾着说不出话来,那些话让他如何启齿。他心里明白自己对不起谢婉妤,耽误了她,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让她承受流言蜚语。有时候他想安慰道歉,可那些话到了嘴边便觉得难以启齿,那病是他不敢触碰的伤口,他不想提也不想听被人提起,所以他只能佯装不知。以前,谢婉妤从来不说,他便从未深想过她的感受,直到今天她突然爆发,想必是忍无可忍才会如此,沈克己羞惭不已。
荣王妃心念一动,猜测:“可是为了请大夫一事,你不想请?”
“不是,我会看大夫的。”沈克己放在两侧的手收紧,眼神狼狈。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荣王妃肃容:“你总得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我才好劝和,婉妤那样子你自个儿也是瞧见的,不同寻常。要是坐视不理,我怕她吃了心,伤了你和她之间的情分。”
忆及阿渔模样,沈克己心里打了个突,忍着羞臊简单说了下,却是不好意思说后半截谢婉妤被外人指责的话。谢婉妤替他背了不育的黑锅,他感激不尽,却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听罢,荣王妃不禁埋怨谢婉妤不懂事,大夫都依着她请了,儿子的伤疤重新被揭开,儿子想静一静不是人之常情吗?往日里那么体贴,今天怎么就不依不饶了。忽然间想起老二家又要添丁,许是被这事刺激到了。等老二家的喜事传开,谢婉妤有的经受议论指责议论,如是一想,荣王妃顿时讪讪起来。
“婉妤也就是一时之气,回头你好好赔个不是,再哄一哄,也就揭过去了,”荣王妃语重心长:“往后你多多留意她的情绪,不管怎么说。”荣王妃顿了顿:“她帮了咱们大忙。”
沈克己闭了闭眼:“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向她赔不是。”
荣王妃点了点头,目光怜爱地看着他:“委屈你了。”
沈克己牵了牵嘴角,想笑一笑让荣王妃放心,可实在是笑不出来。
落在荣王妃眼里,心脏狠狠一抽,细细密密的发疼。
……
离开书房的阿渔满意地活动了下手指,先收点利息。她没有回锦芳阁,而是径直走向前门,出嫁的女儿在夫家被欺负了,可不得找娘家人诉苦。
被误会埋怨指责这么多年,该把公道连本带利还给谢婉妤了,也让这对母子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
荣王妃身边的白嬷嬷瞧着谢婉妤走的方向不对,硬着头皮上来问了一句。她不知道书房里的事,在院门口,荣王妃就把下人都留下了,只知道世子和世子妃吵起来了。
阿渔冷冷道:“我去哪儿还要向你禀报不成。”
白嬷嬷笑容凝固:“老奴不是这个意思。”瞧了瞧方向,白嬷嬷没再继续跟,抓了个小丫鬟,让她赶紧去禀报王妃,世子妃彷佛要回娘家。
白嬷嬷暗暗一撇嘴,她是很看不上这位世子妃的,自己不能生,还霸占着世子不许别人生。也就是他们家世子人品贵重王妃和善才这么纵着她,搁别人家里头,这种媳妇早就休了,就算不休,也该夹着尾巴做人,她倒好,猖狂得没边了,还敢跟世子发脾气,当真是客气当福气。
荣王妃和沈克己一听阿渔要回齐国公府,心里一突,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生怕阿渔带着情绪回去无意中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母子俩拔腿就追出门,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阿渔离开前赶到了侧门。
阿渔正准备上马车。
“婉妤,我已经说过复礼了,他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荣王妃好声好气,看了一眼沈克己。
“婉妤,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会了。”沈克己慢慢道,目光诚挚。
此话一出,边上的丫鬟婆子都竖起了耳朵。
阿渔溜一圈周遭,这群人必是在脑补自己无理取闹耍性子,而沈克己就是那个深情又包容的好丈夫,荣王妃更是一等一的好婆婆。总是这样的,这对母子有意无意地往谢婉妤头上泼脏水,她善妒的名声,母子俩在人前的卖力表演功不可没,显得他们善良深情,反衬出她的不识大体。不说别人,就是谢家人也因此觉得对不住沈克己,没少明里暗里帮衬他。
阿渔轻轻落落的一笑:“母亲和世子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怎么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我。”
荣王妃和沈克己脸色微微一变。
阿渔:“我想去清月庵住几日,求求菩萨保佑。”
荣王妃整整脸色,温声说道:“那让复礼送你去。”
“世子明儿还要去衙门,不必了,且我也想一个人静静。” 这话是阿渔看着沈克己说的,这是他最爱的一句话。
沈克己霎时变得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撇了撇视线。
话说到这份上了,荣王妃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让她路上小心。去的是清月庵不是齐国公府,她也就放心了,过上几日,谢婉妤的气就该消了,再让儿子好生哄哄。
与他们道了别,阿渔坐进马车,不着痕溜一眼母子俩,虽有些不自在,却并无多少担忧之色,可见在他们并不怎么担心她会说出去,对谢婉妤的痴心,他们倒是有把握的很。
阿渔呵了一声。那个对沈克己痴心一片恨不得掏心窝子的谢婉妤死了,被你们活活逼死了。
晚上,阿渔一个人霸占整张床,身心舒爽,和那种人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不是一个被窝,也恶心的够呛。
阿渔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离开清月庵去了二十里外的烟霞山庄,谢家老祖宗真定大长公主就住在这散心,老太太年近七十,精神矍铄。
前世,齐国公谢威通敌叛国,父子四人负隅顽抗当场伏诛的消息传回京城,惊闻噩耗的真定大长公主中风瘫痪,不过数日光景便撒手人寰。不然荣王府哪敢这么过分。
见到孙女儿,真定大长公主很开心,不过马上意识到这个时辰不对:“你打哪儿来的?”
阿渔垂了垂眼,轻轻道:“从清月庵来的。”
真定大长公主心里一动,观她神色有异,和颜悦色地说道:“遇上什么事了,和祖母说说,兴许祖母能给你出出主意,再不济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心里大概有数,她这孙女诸事顺心,唯独一桩不顺心——成婚七载一无所出。
阿渔突然红了眼眶。
真定大长公主惊了惊,这丫头向来要强:“谁让你受委屈了,你说,祖母替你出气。”
阿渔扑进真定大长公主怀里。
真定大长公主心疼地搂着她,循循善诱。
半响,阿渔像是经过了一番剧烈挣扎,终于松了口:“祖母,我好累,这些年下来,我真的好累,我撑不住了。”
真定大长公主哪见过她这样,心揪成一团:“撑不住咱们就不撑了。你先告诉祖母,到底是什么事?”
“祖母,二房有喜了。”阿渔凄然。
闻言,真定大长公主嘴里发苦,被人塞了一把黄莲似的。
阿渔苦笑:“只怕现在就有不少人背后对我说三道四,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真定大长公主心疼不已,这些年孙女受的苦,她岂不知。有时候她都想劝孙女想开些,可她自个儿就是不许丈夫纳妾的,如何不懂孙女的坚持,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不能生的又不是我!”阿渔悲愤出声。
真定大长公主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满腔愤懑的阿渔,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声音:“有问题的是复礼!”
阿渔涨红了脸,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真定大长公主震惊地瞪大了眼,久久无法回神。回过神来,心底涌出巨大的被欺瞒的愤怒以及对孙女这些年背负着莫须有罪名的心疼:“你怎么不早说!”
阿渔泪盈眉睫,咬着唇不言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真定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捶她:“他哪儿有毛病?”
阿渔脸红似血,难以启齿。
心急如焚的真定大长公主气得重重打了她胳膊一下:“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
“他,他不能人道。”阿渔吞吞吐吐地说了。
真定大长公主骇然:“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渔悲声:“婚前就这样了。”
想起订婚前,沈克己的殷勤小意,真定大长公主恨得牙龈发痒。他有毛病还娶什么媳妇,这不是故意害人,难道他娶媳妇就是为了找人顶包。
“祖母瞎了眼,竟然千挑万选给你挑了这么一个畜生。” 真定大长公主痛心疾首,当年那么多求娶的青年才俊,挑谁不好,偏挑了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伪君子。
阿渔忙道:“人是我自己选的,与任何人都无关,这一切也都是我自找的,祖母千万不要自责,不然岂不是扎我的心。”
真定大长公主忍住悲意,一想孙女守了七年的活寡顶了七年的罪名,一颗心又抽抽地疼:“你这孩子,你瞒得我们好苦啊,你倒是心疼他,他可曾心疼你,明明是他的问题,却把责任推给你,把你一个弱女子顶在前头承受外人挞伐,他自个儿倒成了好男人好丈夫。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丫头!”
阿渔呜咽了两声。
真定大长公主又气又心疼,不舍得再骂孙女,一腔怒火倾泻在沈克己身上:“人面兽心的东西,枉我以为他是个好的,不想是个废物,这就罢了,竟是如此没担当,该死的混账玩意儿!”比起沈克己不能人道这一点,她更生气沈克己竟然把脏水泼在孙女身上。他一个男人觉得不举见不了人,难道女人不孕善妒就见得了人了。
要是沈克己这会儿在她面前,她非拿拐杖打死他,真定大长公主运了运气又问:“荣王夫妻是否知情?”
阿渔:“荣王不知,王妃早就知道。”
真定大长公主冷笑涟涟:“我就说她怎么改性子了,娘儿俩可真够行的,你成了全京城有名的妒妇,他们倒好,一个成了好丈夫一个成了好婆婆,下作的玩意儿。”
“你也是傻!” 真定大长公主戳着阿渔的额头:“家里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
“我错了,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被情爱迷了眼。我喜欢他,所以不舍得他蒙羞,他若是喜欢我,也该不舍得我受苦,可他并没有,我早就应该看明白,他并不喜欢我的。”
真定大长公主倒有些欣慰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夫妻之间合该互相包容互相迁就,万没有一个人永远迁就另一个人的理。还好你想明白了,没有一错到底,眼下,你是个什么想法,你还想和他过下去吗?”
在真定大长公主端凝的目光下,阿渔轻而有力地摇了摇头:“不想过了,也过不下去了,但是我也不想离开后背负新的骂名,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凭什么因为他污了名声。”
况且,她可不想现在就把位置让出来,那岂不是便宜了阮慕晴。阮慕晴不是口口声声不想做妾,她偏要她跪在她面前敬茶。
真定大长公主明白她的意思,把沈克己的隐疾公诸于众,婉妤的名声就会回来,还会被同情被赞扬。但是一旦和离,她却会被嗤笑不甘寂寞,甚至更加不堪的指责。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太过苛刻。
真定大长公主怜惜地望着阿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阿渔皱了皱眉:“最近我无意中发现,沈克己在外面似乎有人了。”依着原身的记忆,这时候,沈克己与阮慕晴已经勾搭上,具体到哪一步,暂时不得而知,她已经派了小家伙们去盯着。
见多了太监的真定大长公主冷笑:“还真是身残志坚。”心想孙女怕是因这个女人才幡然醒悟了。
阿渔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有些古怪,沈克己的毛病好像在她身上好了。”
真定大长公主眨了眨眼,听糊涂了。
阿渔自嘲地笑笑:“大概他们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我想请祖母给我一些可靠的人手,我要做一些事。” 猫可以打听消息,但一些事必须靠人来做。
阿渔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其实她要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谢家。原身并不相信谢父会通敌卖国,谢家男儿几代镇守边疆功勋卓著,碍了很多人的眼,包括当权派。原身心愿之一就是查明陷害谢家的幕后黑手并且报仇,尤其要弄清楚这中间是否有荣王府的手笔,是不是荣王府急于摆脱她,所以背后动了手脚,扳倒谢家才能扳到她,虽然荣王府实在不像有这能耐的样子。
听罢,真定大长公主叹了一声,目光心疼:“吃一堑长一智,到底是长大了,你去做,祖母在背后给你撑着。”
阿渔安然一笑。
真定大长公主蓦然站了起来。
阿渔看过去。
真定大长公主冷笑:“走,祖母给你讨公道去。”既然婉妤自己都说不想和沈克己过了,自然不用给荣王府留面子。今儿,她就让他们知道欺负他们谢家人的下场。
真定大长公主特意选了傍晚,荣王一家三口都在府里时候杀过去。
“姑母怎么来了?”荣王诧异,想起阿渔,脸色沉了沉。
昨天他回来的晚,一回来就被告知世子妃大傍晚的离府前往清月庵,听着像是和长子闹了不愉快,联想二房传出喜讯。荣王便觉得是王妃或者长子提了纳妾一事,儿媳妇不高兴耍性子。为此,他还特意去荷香苑问王妃。
王妃还想粉饰太平,可他又不是傻子,哪看不出来。简直岂有此理,哪家儿媳妇这么猖狂的,也就他们荣王府好性,忍了她这么多年。
当下,他就要挑两个丫鬟赐给长子,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女人辖制住了,偌大年纪还无一儿半女,丢人现眼。
可王妃也不知道被谢婉妤灌了什么**汤,竟然帮着说好话,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做长辈的最好别插手。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要给真定大长公主面子。说的荣王一肚子火,气咻咻地离开荷香苑。
此刻听说阿渔带着真定大长公主一块回来,荣王第一反应是,她想抬真定大长公主压人,简直岂有此理!
荣王决定了,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和真定大长公主说道说道,总不能让长子绝了后。
比起荣王的义愤填膺,荣王妃和沈克己则是如出一辙的忐忑不安,发自内心的生出一股事情超出掌握的惶惶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在18点左右~
☆、完璧世子妃3
满腔愤慨的荣王打定主意, 不管真定大长公主如何倚老卖老, 今儿都得让儿子纳妾, 万没有儿媳妇自己不能生就让他儿子绝后的道理。
待看清真定大长公主满脸的兴师问罪,荣王懵了懵, 紧接着而来的是滑稽的愤怒, 就算真定大长公主辈分高, 谢家手握重兵地位超然,可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无子善妒他们还有理了。
荣王脸上也不好看起来,硬邦邦地请安。他已经认定是阿渔不想纳妾所以抬了真定大长公主来施压。姑母也是老糊涂了,她是公主能压着老国公不纳妾,况她终归替谢家生了儿子, 然她孙女可不是公主更无子。
“安?老婆子不安,九泉下的驸马也难安。” 真定大长公主一点面子都没给, 看着荣王这张臭脸, 她就会想,自己孙女瞧了多少这样的脸色,登时一肚子火往上撞。
荣王眼皮重重一跳,再是个闲散王爷,也是堂堂亲王,被人捧惯了的,他语气也冲起来:“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荣王妃和沈克己的心情就截然不同了,心里有鬼的二人见真定大长公主来者不善,肚子里就像是装了一只兔子, 忐忑乱跳。
“姑母,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荣王妃端着笑脸打圆场,捏着帕子的手已经出了冷汗,身上更是寒毛卓竖,不住拿眼神去看阿渔。
只阿渔垂眼盯着脚尖,似乎没有接收到荣王妃的求助信号。
心急如焚的荣王妃直接点名:“婉妤,复礼做得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实在不必惊动姑母她老人家。”
“你当然巴不得一辈子别惊动我,好让你们尽情作践我孙女儿。” 真定大长公主狠狠一拄拐杖,紫檀木拐杖与汉白玉石发出清冽声响。
与此同时,肚里积火的荣王扭头呵斥荣王妃:“复礼何错之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了这多年,我们荣王府仁至义尽。”
“王爷。”荣王妃惊呼一声,心惊胆战地去看阿渔又去看真定大长公主,整个心脏蜷缩成一团。
“好一个仁至义尽。”真定大长公主怒极反笑:“你们还真有脸说。”
荣王怒不可遏:“姑母莫要欺人太甚,婉妤嫁到我们府上七年一无所出,还不许复礼纳妾,哪家能像我们家这般容她七年。是我们作践婉妤还是你们作践复礼,姑母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荣王妃脑门上尽是汗,脸色不受控制的发白,拉着荣王:“王爷哪能这么对姑母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忍无可忍的荣王推开荣王妃:“你就是太好性子,才会纵得他们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分明是你们,” 真定大长公主两道目光犹如利剑,冷冷射向荣王妃:“好性子,笑死人了,要不是毛病出在你儿子身上,她能这么好心,早变着法儿的磋磨我孙女儿了。”
说了,她竟然说了!荣王妃如遭五雷轰顶,神魂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
怒气磅礴的荣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声音变了调都没发现。
真定大长公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能生的那个是你儿子,这些年来婉妤一直在代他受过。”
荣王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眼珠子几乎蹦出来,整个人都傻住了。
不管是荣王府的下人还是谢家的下人此刻有致一同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差一点就想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幻听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
而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沈克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倒流,他不敢置信又屈辱地盯着阿渔。
留意到他的眼神,真定大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那拐杖指了指他:“你是不是还想怪婉妤居然告诉了我,要不是这丫头不小心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这些年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真定大长公主抡起拐杖重重打在沈克己身上,老太太身体倍儿棒,拐杖几乎不使,今儿她是特意带来的,就是为了方便打人。
“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得了那种病不是你的错,可你明知道自己有病,却为了自己的名声仍然娶妻害人,还无耻地把脏水泼到妻子身上。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啊,怎么会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沈克己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躲避,低着头不去看在场其他人的神情,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是个没用的废人。
“姑母,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荣王妃冲上来拉开沈克己,焦急万分地对阿渔道:“婉妤,你快劝劝你祖母。”
到了这一刻,荣王妃还在垂死挣扎,她简直不敢想儿子隐疾泄露的后果。
阿渔抬眸,眼眶发红,泪光闪烁:“王妃,我累了,这种千夫所指的日子我受够了。”
真定大长公主心如刀绞,一拐杖打在荣王妃身上:“你心疼你儿子,不舍得他被人嘲笑,难道婉妤不是爹生娘养,她就活该被人嘲笑不能生又善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怎么能如此无耻!”
荣王妃惨叫一声,只觉得身上脸上皆是一片火辣辣,想解释,又词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过神来的荣王暴喝一声,两只眼睛直勾勾地锁着难堪狼狈的沈克己,艰难发问:“问题真的出在你身上?”
“王爷,你听我……”荣王妃骇然。
“你闭嘴,让他自己来说。”荣王狠狠瞪一眼荣王妃。
荣王妃从未见过荣王这等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后半截话如秤砣一样坠回去。
沈克己双手死死握着拳,肩膀轻轻颤抖,牙关也咬紧了。
荣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踉跄着后退两步,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他一直以为不能生的是儿媳妇,为此不喜厌恶她。到头来问题却是出在长子身上,再想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脸颊耳朵连带着脖子都涨红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沈克己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觉得此刻的自己彷佛在光天之下被剥了衣服游街示众,他猛地抬脚冲向门口,只想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地狱。
“世子。”阿渔斜跨一步,那么巧,脚落在沈克己前面。绊上去那一刻,沈克己产生一种那不是女人纤细的小腿而是坚硬如铁石头的错觉。
失去重心的沈克己重重摔在地上,而阿渔痛呼一声,顺着力道也跌倒在地。
“婉妤。”
“复礼!”
跟着真定大长公主而来的丫鬟赶忙扶起阿渔。
上下打量一圈,确认孙女无碍的真定大长公主新仇添旧恨,恨恨用拐杖杵了下沈克己:“让女人顶罪,出了事就跑,你算什么男人!”
沈克己摔得可比阿渔严重多了,五脏六腑都震荡了一遍,疼得他眼前发黑,又被拐杖捅了下,不禁痛呼出声。可身上的疼再痛比不上真定大长公主那一句‘你算什么男人’,这是他的逆鳞。
“够了,是我对不起婉妤,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求求你,别说了。”还坐在地上沈克己惨白着脸,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脆弱,彷佛一碰就会碎。
荣王妃五内俱焚寸心如割,搂着痛不欲生的沈克己,泪流满面:“姑母,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求求您,不要再说复礼了。”
“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住了,可婉妤这七年来又被了说了多少回,更过分的指责数不胜数。” 真定大长公主不觉同情反倒更加憎恶:“明明是你们的问题,却把罪名推到婉妤身上,把她一个女子推到风口浪尖任人耻笑,你们倒好,一个成了好丈夫,一个成了好婆婆,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真定大长公主点了点沈克己,又指了指荣王妃:“丧尽天良!”
沈克己浑身一颤,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河豚,瞬间颓败下来。
荣王妃面颊发烫,低声下气地哭诉:“姑母,婉妤对复礼恩重如山,我们铭记于心。”
“放屁!”真定大长公主气得说了脏话:“但凡真有感恩之心,你们怎么会毫不怜惜她的处境,让她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压力。”
“姑母,我们有解释的,可那些人。”荣王妃悲声。
“糊弄鬼呢,婉妤年轻犯傻,你以为我也傻,看不穿你们那点伎俩。你们所谓的那些解释只会替你们自己扬名,反而让婉妤名声更差。” 真定大长公主冷笑:“你们嫌弃不举不好听,可以退一步说沈克己早年受过伤不易有孕,安国公的三儿子体弱子嗣艰难,不也活得好好的。再不济,安排个人,假流产也罢想办法从另外几房悄悄抱养个孩子过来也成,沈克己的名声保住了,婉妤也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贤惠。
可你们呢,你们什么都没做,就由着婉妤被唾沫星子淹没。因为在你们看来,不值当为了婉妤的名声去冒险,反正被骂的是婉妤,还能成全你们做好人,干嘛费心费力去冒险折腾。”
荣王妃因真定大长公主的话一阵心惊肉跳,她稳了稳心神:“不是这样的,姑母,是我们愚钝,没有想到万全之策委屈了婉妤,回头,回头我们立马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荣王妃对阿渔还抱着希望,她那么喜欢自己儿子,就算失望伤心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断情绝爱的:“婉妤,是我们蠢笨委屈了你,现在母妃知道错了,我这就安排下去。”
阿渔凄然一笑:“王妃,你们是真的没想到,而是想到了不愿意去做?” 真定大长公主说的道理,直到阮慕晴出现原身才明白,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荣王妃心头剧烈一跳,知道她已经生了隔阂。事到如今只能咬死了没想到,难道告诉她,自己早就想过真定大长公主说的那些办法,但是觉得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而不愿意去做。
荣王妃忽的悲啼:“婉妤,这些年母妃怎么对你的,你当真就感觉不到。关心则乱,我失了章程是真,但说我故意,却是诛心。”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这个女诸葛会想不到这些。以前你不屑去做,现在也不用做了。” 真定大长公主神色冰冷。
荣王妃心头一震,悚然望着真定大长公主。
真定大长公主冷冷吐出两个字:“和离。”
荣王妃心跳漏了一拍,急声:“姑母使不得,两孩子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何能轻易割舍。姑母,我已经派人去寻访名医,复礼的病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婉妤对复礼的恩德,我们铭感五内,绝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和离总得有个理由,用七出之条吗?谢家岂肯让女儿背负这样的污名,他们肯定会说出去,到时候儿子必将身败名裂,就是他们荣王府也被嗤笑唾骂,说不得儿子的世子之位都要保不住。还要大大得罪谢家,他们娘儿俩完了。
“再待在你们府里就是最大的委屈,”真定大长公主气苦:“我金尊玉贵养大的孙女,却被你们骗进火坑,守了七年活寡不说还要背负污名。我们谢家哪里得罪你们荣王府了,你们要来这样害我们。你也是有女儿的,要是你女儿被人在这么对待,你心不心疼?”
“我告诉你,今天这婚,你不想离也得离。” 真定大长公主掷地有声。
本欲兴师问罪最后被问了罪的荣王一直臊得不敢再出声,此刻眼看事态恶化,不得不硬着头皮发声:“姑母息怒。”
荣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是我们对不住婉妤,可和离不是小事,还请姑母三思。”
真定大长公主讥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哦,你们荣王府的后是后,我家婉妤无后就不是事了。我们谢家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是你们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自己说的话原样打回来,荣王一张脸红红白白十分精彩,不禁迁怒荣王妃和沈克己,都是他们干的好事,引得他误会说出那般打脸的话来。
真定大长公主又把火烧到装死的沈克己身上:“你不是说要怎么样都行吗,我就要你写一封和离书,你还不快写。”
沈克己四肢一片冰凉,脸颊肌肉不断抽搐,他看向阿渔,眼中透着哀求。
阿渔面上凄惶,心中冷笑,他怎么敢写,少了谢婉妤这个掩护,他还怎么维持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
见状,真定大长公主只觉得齿冷,希望孙女能彻底看清这个男人,莫要被他三言两语又给哄昏了头。
“婉妤,你就当真舍得,之前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做的不够周全,母妃知道错了,母妃会尽量弥补你。我们不是说好了找大夫给复礼治病,他会治好的。等他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的情意你的恩德,复礼一一记着。”荣王妃绞尽脑汁想让阿渔回心转意:“他绝不会辜负你的,便是日后他好了,也绝不会再看旁人一眼,依旧一心一意待你。”
阿渔眉心一颤,似乎有所触动,微微抬眼,看向脸色苍白地几乎透明的沈克己。
沈克己僵硬的眼珠子动了动。
荣王妃如同久旱逢甘露,身体里涌出莫大的希望:“婉妤,母妃知道委屈你了,我会好好补偿你,还有复礼,他心里有你,只是因对你有愧才不敢面对你。”
阿渔目光直直地看着沈克己,眼神复杂难辨。
荣王妃赶紧推了推沈克己,让他快表态哄一哄阿渔。她果然没有看错,谢婉妤对儿子死心塌地,只要她的心还在儿子身上,事情就没到最坏的地步。
不期然间,眼前浮现阮慕晴明媚天真的脸庞,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全然放松自己,忘了自己的病,不必再背负对谢婉妤的愧疚感恩。
沈克己内心剧烈挣扎最后化作悲哀,本就是他的妄念。
“婉妤,此生,我定不负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彷佛有什么在这一刻随风而去。
阿渔眼神挣扎,似乎已经动摇。
“婉妤,你莫要一错再错。” 真定大长公主焦心如焚。
荣王赶忙好声好气地劝:“姑母,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一旦和离,传扬出去,对婉妤的名声也有碍。姑母,复礼的确有错,但他和婉妤的情谊难得可贵,还请姑母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姑母放心,日后我们荣王府再不会让婉妤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不然姑母只管把人带走。”
荣王只求赶紧把事态压下去,这婚是绝对不能离的,离了,他们荣王府还要不要在京城做人了。
真定大长公主严厉地看着阿渔:“婉妤?”
“婉妤。”沈克己也叫了一声,眼神殷切。
阿渔眼神变幻,最后目光哀哀地望着真定大长公主。
真定大长公主痛心疾首:“你怎么这么傻!”
“祖母。”阿渔颤声哀求。
荣王妃和荣王心头大喜。
沈克己心里微微一松。
尽收眼底的阿渔冷笑,当真是不是一家人进一家门,以为逃出生天,想的真美!
真定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咬着牙道:“不和离可以,但是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保证。”
荣王妃张口就要来。
真定大长公主:“我要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荣王妃哑然。
真定大长公主冷笑:“当年你们来提亲时不也说得天花乱坠,可事实如何?”
荣王府三人俱是脸上发烫。
尴尬不已的荣王清了清嗓子,问保证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不管沈克己的病能不能治好,他都不许有别的女人。否则,便和离。”
荣王一口应下。私心里也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谢婉妤为儿子做到这一步,有这要求也在情在理。
荣王妃却是面露犹豫,小心翼翼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正想纳个妾挽回谢婉妤的名声。
真定大长公主冷冷瞥她一眼,那么随口一说,她就真上心了,祸害了婉妤不够,还想再去祸害别人,就她儿子是宝贝,别人都是草芥不成。
“婉妤声明狼藉最主要的原因是无子,不是妾室,古往今来拘着男人不纳妾的女人不多她一个,就朝堂上都好几位大人家中只有一房妻室。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出保全婉妤名声的法子,端看你肯不肯用心了。”
荣王妃脸僵了僵,让谢婉妤‘生’个孩子出来,她的名声就能保住,可这风险太大了。然这会儿她哪敢反驳,只敢诺诺赔笑。
“我写。”沈克己不忍母亲被真定大长公主逼得难堪,出声转移注意力。他这病是治不好了,谈何招惹别人,自己已经耽误了谢婉妤,此生只守着她一个人也是应该的。
下人取来笔墨纸砚,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沈克己写下契书,真定大长公主还逼着荣王和荣王妃也签了字。
阿渔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嘴角,这次来本是替谢婉妤出口恶气,也让大长公主泄泄火省得憋坏了老人家。
至于这份契书,只是顺道。待沈克己和阮慕晴滚到一块后,她就用这张纸,打烂他的脸,让世人瞧瞧,这人是如何在有病时做小伏低装深情。又是如何一‘痊愈’,便背信弃义翻脸不认人。
届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荣王府,舆论也会站在她这边。
流言这东西,真的能杀死人。
事情告一段落,阿渔送真定大长公主出门,荣王等要送,被真定大长公主撅了回去。
坐在马车里,真定大长公主认真求证,她不会真的动摇了。
阿渔哭笑不得,之前在里头她还心想,老太太简直就是影后,演的多好啊,合着是真情实意。
阿渔再三保证,自己对沈克己已经彻底死心。
真定大长公主勉强信了,可见一直以来谢婉妤对沈克己死心眼让她心有余悸。
送走真定大长公主,阿渔径直回了锦芳阁。没去管还在客厅里一家三口,这会儿沈克己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应该在被荣王无情地摧残。
沈克己这人自视甚高,偏偏身患隐疾,极大的自负造成了极端的自卑,一有风吹草动,就受刺激了,便开始自怨自艾。身边人就没好日子过,反而又刺激了他。他一天能被刺激个八百回。
他这破毛病,也就阮慕晴能治。用他的话是怎么说来着?阿渔回想了回想,哦,和阮慕晴在一起他前所未有的放松惬意。
呵呵,觉得和谢婉妤在一起被恩情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这恩情是他们主动求来的,连蒙带骗求来的。
回了锦芳阁,阿渔下令关闭院门,谁都不见。现在她就盼着沈克己赶紧和阮慕晴滚在一块,她好完成原身的心愿,然后离这群人有多远有多远,看一眼就伤眼睛。
……
客厅内的荣王一家三口鸡飞狗跳。
平生从未如此窘迫尴尬丢人过的荣王将怒火一股脑儿发泄在荣王妃和沈克己身上,把两人骂得狗血淋头。
既然有毛病,就算要娶妻,也娶个小门小户好拿捏的。他们倒好,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娶了谢氏女。现在好了,受制于人了。
指了指沈克己还想骂,但见他颜色如雪想起他那毛病,同为男人的荣王不禁怜悯,将炮火转移到荣王妃身上:“你可真行,瞒了我这么多年,昨天你还在明里暗里地引着我迁怒谢婉妤迁怒姑母,你可真够行的。”
“王爷,这话是要我逼死我啊。”荣王妃眼泪流下来。
“是你们要逼死我!”荣王指了指她,甩袖离开。他不想再听她满口雌黄,经此一事,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变得可怕。诚然他知道妻子是为儿子着想,可她种种行为让人不寒而栗。还有儿子,也让他觉得陌生。谢婉妤那么掏心窝子对他们,可结果呢,成了他们的替罪羊垫脚石。
不想还好,细思恐极,荣王去了许侧妃处,他需要温柔可人的许侧妃缓缓情绪。
荣王妃强打着精神安慰难堪不已的沈克己,末了道:“你去看看婉妤,好好和她说说话。”
现在沈克己想起阿渔就一阵心慌气短,以前只有恩重难还的压力,如今又多了一丝难言的恐惧。没有人愿意把心底最深处自己都不愿去细看的阴暗翻出来。
可他面对荣王妃殷切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离开。
他一走,荣王妃就变了脸,两只眼睛里浮现戾气,心中暗恨谢婉妤出尔反尔,把她们娘儿俩的脸面扔在地上踩。闹得荣王都知道了,还不知道荣王会怎么想儿子。可哪怕恨得要死,自己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还得靠着她稳住儿子的世子之位。若无谢家支持,荣王想另立世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荣王妃恨得趴在案几上哭了一场,老天爷对他们母子为何这般刻薄,换谁不好,偏偏让自己儿子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毛病。
沈克己在锦芳阁吃了一个闭门羹,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又觉得紫苏看他的眼神奇怪,强撑着镇定离开。
紫苏当时在客厅,所以已经知道沈克己的毛病,以前有多敬仰感激,这会儿就有多厌恶沈克己,她家姑娘的命太苦了。
荣王妃封了在场下人的嘴,一看人不少,气得想骂人,这么多人想都打杀了不现实,只能恩威并施的要挟,不禁又埋怨了真定大长公主和阿渔一通。
正着急上火,听说阿渔闭门不见沈克己,险些摔了茶碗,荣王妃咬着牙忍住了,不断告诉自己忍一时之气风平浪静。
从昨天到今天,这一出又一出的,荣王妃被阿渔闹怕了,不敢再当阿渔还是之前那个好糊弄的傻姑娘,遂也没硬凑上去,免得适得其反。
到了次日,沈克己没有去衙门,他请了病假,以他现在的情绪也不便见人。荣王妃安排去别庄上治病,正好避一避风头,让她把家里那些知情人尽量打发走,省得刺激儿子。
况且才在真定大长公主面前说了要治病,总得拿出个态度来。要是真的治好了,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阿渔跟着去别庄,荣王妃送行时,拿捏着分寸和她说话。
阿渔没事人似地笑:“母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复礼的。”
这看着是又恢复正常了,荣王妃突然就有点发瘆,却又说上来为什么。
沈克己和阿渔分坐两辆马车抵达别庄,行李搬入两个院落。
沈克己欲言又止,良久,还是找了个机会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阿渔嗯了一声。
沈克己顿时被噎住了。
阿渔语气轻嘲:“世子不会觉得,睡一觉,我就能忘了所有事情,然后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万事以你为先以你为重。”
沈克己脸色一僵。
阿渔淡淡道:“我需要时间冷静冷静,世子应该也需要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
沈克己嘴角动了动:“对不起。”
阿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世子对我的最多的好像就是这句话了。”
沈克己再一次哑口无言,眉头轻轻皱起来:“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世子难道没变,人总是会长大的。”少年时期的沈克可没这般不堪。
沈克己默然。
自此二人便这般井水不犯河水地住下,沈克己隔天出门看大夫,为了避免泄露身份,他们把大夫请到另一处地方,只他近来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
而阿渔钓钓鱼撸撸毛,时不时去看看谢家人,小日子优哉游哉。
坐在树荫下垂钓的阿渔揉着膝盖上三花猫,沈克己和阮慕晴终于滚到一块了,阿渔啧了一声,白纸黑字倒是写的利落,转眼就抛之脑后了。说到底什么誓言恩情信义都比不上自己快活来的重要。
勾搭成奸好啊,她还真怕蝴蝶效应下,这辈子两人不能绑在一块。现在她可以彻底放心了,憋了这么久,她总算可以把小秘密分享给全京城的好事之众。
之所以等到现在,一方面是怕阮慕晴得知消息后嫌弃沈克己。另一方面是担心沈克己承受不住压力,自暴自弃或者干脆一死了之,这男人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可现在有阮慕晴在,他哪舍得去死。
……
一无所知即将大难临头的沈克己正在与阮慕晴抵死缠绵,活了二十七年,他终于品尝到当男人的滋味,只觉得自己前面二十七年都白活了。
**结束,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靠在沈克己胸口的阮慕晴爱怜地拿手指描绘着他脸部的线条,越看越甜蜜,他与自己初恋长得有八分像。
在前世,自己怎么努力都入不了那个人的眼,那个人的眼里只有他那位白富美女朋友。在他们结婚那一天,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就成了阮慕晴,一个美貌如花的官家小姐。
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在沈克己出现之后,她深信不疑。沈克己比那个人地位更高,容貌体型更出色,更重要的是,他爱她。
温存片刻,沈克己便要走了。
阮慕晴没说挽留的话,但是她的眼神动作无不在挽留。
沈克己怜意横生:“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阮慕晴登时心花怒放,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沈克己脸一红,不甚习惯她的大胆却又觉得甜蜜。她大方而又热情,无比真实,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像那些千金贵女,含蓄内敛每个人都带着无数个面具。
沈克己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去年冬天,他出来散心,在一片野梅花林听到一个动听的声音笑盈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下惊为天人,循声找过去,就见雪地里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敢问姑娘这句诗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那姑娘笑而不语。
他一愣:“难道是姑娘所做?”瞧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心存疑虑。
边上的丫鬟似乎不满自家姑娘被轻视,哼了一声,当下背出好几句妙不可言的诗,他才信了,不禁汗颜自己以貌取人。
如此,他们渐渐熟悉。
不知何时动了心,他只知道,只要看见她,他便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俗世纷纷扰扰都离他而去。
原本他们不该再有交集,他答应了谢婉妤的。只这一月来,他过的着实压抑,伤口被摊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围观。每日里都要吃那个药,还要承受大夫二日一次的检查,每一次都像在上刑。回到别庄,偶尔遇见谢婉妤,一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觉得难以呼吸。
他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他忍不住又来找阮慕晴。阮慕晴看出他心情不好,邀他共饮。
半醉半醒之际,说不清谁主动,水到渠成地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若是旁的女子,不是哭得要背过气去就是要他负责。她却说她是心甘情愿,她喜欢他。
其实比起她说的话,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病好了。
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他都忘了,回到别庄,他寻了百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再后来,他终于明白,他只能对她有反应,她是老天爷专门送给他的救赎
他不想也不愿意放手,但是……沈克己对抱着猫慢慢走来的阿渔客气地笑了笑,想起了自己的承诺,一颗心直往下坠。
阿渔上下扫一眼,啧啧啧,这性生活和谐的人,精神气就是不一样。
阿渔:“母妃差人来让我们回府过端午。”
沈克己应了一声,又问她何时动身。
阿渔:“我明儿就走。”
沈克己:“我明天还要去宋大夫处一次,我后日再回去,你先行一步。”
阿渔抓着猫尾巴摇了摇,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继续抱着猫遛弯去了。
怎么成宋大夫了,不是阮大夫吗?
第二天,阿渔先行回去了,正遇上沈玲珑回娘家,她是荣王妃的嫡女,向来看不惯谢婉妤,认为谢婉妤耽误了她的好大哥。
知道这一点的荣王妃再三叮嘱沈玲珑不许像以前那样挤兑她嫂子。现在的谢婉妤可不是以前的谢婉妤,荣王妃至今都没摸清楚她的路数。有时候像以前那样能忍,有时候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反正荣王妃是怕了阿渔,只想供着她过安生日子。
被荣王妃耳提面命一番的沈玲珑很是不忿,觉得她娘就是太宽容,他谢家再得势,他们荣王府可是皇族,万没有怕他们的理。
自己比大哥小了三岁,都有一儿一女了,可大哥呢,膝下荒凉颗粒无收。难不成将来爵位真便宜了庶出那几房的小崽子。
越想越不忿的沈玲珑决定好好找谢婉妤说道说道,身为女子岂能如此善妒。
沈玲珑拉着阿渔到了园子里,东拉西扯了一通家常,说着说着说到了孩子身上。
沈玲珑拉着阿渔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大嫂,你听我一句劝,就算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你打小养在身边,不是亲生的也是亲生的了。再不行,去母留子也是使得的。不管怎么样,我大哥总得有个后,不然将来你们老了可怎么办?”
阿渔抽回手,冷冷道:“什么时候小姑子能管兄长的房里事了。”
沈玲珑怔了怔,显然是不习惯居然被甩了脸子,登时怒了:“你以为我愿意管,要不是母妃和大哥性子太好了,你以为我愿意开这个口。”
“没人求你开口,你开这个口,母妃知道吗?”
沈玲珑粉面带煞:“你少拿母妃出来压我,母妃不说那是怜惜你,可也万没有你这样做人媳妇的。”
“可不是,天下哪个媳妇像我这么窝囊。”阿渔似乎也来气了。
沈玲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指阿渔:“你窝囊,全京城就你最威风,自己不能生还不允许别人生,你这是要生生断我大哥的后啊!”
阿渔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你可真够瞧得起我的,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到底是谁有问题,你去问问你的好大哥好母妃。”
沈玲珑瞳孔缩了缩:“你什么意思?”
阿渔瞥一眼假山:“字面上的意思,沈玲珑,我告诉你,你没资格说我,你们荣王府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我一个字。”
撂下话,阿渔大步离开。
沈玲珑像是木头似的戳在原地,好半响如梦初醒,勒令丫鬟闭嘴,恫吓一番,几乎是小跑着去找荣王妃。
谢婉妤肯定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大哥有问题,可她那么的理直气壮,还有母亲对她的维护。沈玲珑的脚步徒然沉重起来。
待沈玲珑一行人走了,假山后面走出两个人来,许侧妃手还放在嘴上,两只眼睛锃亮锃亮发着光,那表情彷佛发现了一个宝藏。
可不是宝藏吗?要是真的,她儿子的机会来了,一个废人岂堪世子之位。回想这几年的蛛丝马迹,许侧妃眼睛越来越亮。提着裙摆健步如飞往回赶,查,赶紧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豆奶酱w、会猫叫的兔叽、少爷妥妥是个攻、忘记吃药的地雷
☆、完璧世子妃4
“母妃。”沈玲珑着急发慌地冲进荷香苑, 把正在和白嬷嬷说话的荣王妃吓了一大跳, 正要训斥,就瞧见她一张脸惊恐万状,登时心里一突。
“母妃, ”沈玲珑正要问,瞥见周围的丫鬟, 赶忙把话咽回去,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们都退下。”
白嬷嬷觑一眼荣王妃,带人鱼贯而出。
荣王妃敛容肃声:“你这是怎么了?”
“母妃,不能生的到底是谢婉妤还是大哥?”沈玲珑一瞬不瞬地盯着荣王妃的眼睛。
这一路跑来, 她越想越不安。假设,假设问题出在大哥身上, 那么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母妃对谢婉妤这么宽容,宽容的她都有些嫉妒了,她自己也是有儿子的,倘若未来儿媳妇不能生还拘着儿子不和别人生儿子, 她可没这么好性子。还有大哥,都说大哥对谢婉妤情深不悔为她守身如玉, 可她又隐隐觉得大哥和谢婉妤之间似乎没那么亲密。
荣王妃勃然变色,提高了声音:“你哪里听来的胡话, 是不是有人乱嚼舌头?”
见状, 沈玲珑脑子嗡了一下,喃喃:“真的是大哥的问题。”
“胡说八道,”荣王妃反应过来, 立刻否认:“你大哥怎么可能有问题,你先告诉我,你是从何听来。”
“大嫂告诉我的。”眼下沈玲珑也不敢再不敬地直呼谢婉妤姓名了,问题出在大哥身上,可所有人都认为是谢婉妤的问题,她从来不辩解。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对她明里暗里的挤兑刁难,沈玲珑只觉得臊的慌,死命攥着锦帕。
“她,”荣王妃怒视沈玲珑:“是不是你去招惹她,把她惹急了!”
沈玲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荣王妃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去招惹她,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哪知道啊!”沈玲珑也觉得自己冤枉,要是知道问题出在大哥身上,她当然不会去说谢婉妤,可她不是不知道吗?不禁埋怨荣王妃:“母妃,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想自己这些年对谢婉妤做的那些事,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事已至此,知道瞒不下去的荣王妃也不再掩耳盗铃,女儿终究不是外人:“她说的时候,边上可还有其他人?”
沈玲珑不自在地扭了扭:“就我身边几个丫鬟婆子,母妃放心,我已经封了她们的嘴。”
“几个!”荣王妃眼前黑了黑,知情人又多了几个,被这么多人知道,秘密还算是秘密吗?
这一个月虽然风平浪静,然荣王妃夙夜难寐,惟恐哪个人嘴巴不严实漏出风声。这一群知情人就像是悬在他们母子头上的利剑,降落未落。
夜深人静时,荣王妃不只一次暗恨真定大长公主,那般不管不顾地跑来理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她都没来得及清场。又怪谢婉妤,毫无预兆地爆发。
现在更恨,谢婉妤这是要做什么,要把儿子的隐疾宣扬的人尽皆知,挽回她的名声不成。
荣王妃一个激灵回神,难不成谢婉妤打的真是这个主意。一旦外人知道问题出在儿子身上,她的名声瞬间就能回来,还会备受赞扬。荣王妃又摇了摇头,真是如此,她这一个多月何以毫无动静,还要儿子签下那个契书。
“母妃。”沈玲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神色变幻不定的荣王妃。
荣王妃狠瞪一眼沈玲珑:“把你那几个下人叫进来。”
沈玲珑瑟缩了下,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再分辨,依言叫人。
荣王妃敲打一番,随后,带着沈玲珑去找阿渔。
“待会儿你好好向她赔个不是。”
沈玲珑不自然地点点头,觉得有点儿没脸见谢婉妤。
见了阿渔,沈玲珑红彤彤的脸更红了,眼神发虚。
荣王妃万分歉然:“是我的不是,没和她说明白,以至于她误会了你。”
沈玲珑臊眉耷眼:“大嫂,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以前有不对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以前有多讨厌谢婉妤,这会儿就有多愧的慌。
阿渔牵了牵嘴角,笑容透着疲惫悲凉:“你不是第一个那样说我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母妃,难道以后但凡来一个我都要这样解释过去,还是继续打落牙齿活血吞?”
荣王妃心里咯噔一响,忙道:“我已经在想法子了,只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婉妤啊,你再给我一些时间,还得再委屈你一阵,不过母妃向你保证,绝不会太久。”
荣王妃好声好气地说情,中心思想就是希望她再像以前那样忍耐,别一言不合就爆沈克己的短。
听得旁边的沈玲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作为妹妹,她希望谢婉妤继续忍下去;可作为女人,她母妃的要求听起来就有那么一点过分了。
沈玲珑选择了沉默,什么话都不说。
阿渔苦笑:“那烦请母妃尽量快一些,我真的不想再被人说三道四了,字字句句如刀,痛入肺腑。”
闻言,沈玲珑的脸火烧火燎地发烫。
“好孩子,委屈你了。”荣王妃怜爱又感激地看着阿渔,整颗心却是泡在黄莲水里。
法子倒是有两个。让谢婉妤借种,还能拿住谢家的把柄,让他们再不敢趾高气昂。只恐谢家不肯依的,她也不敢张这个口。再来给儿子戴绿帽子,心里也不得劲。还有个法子十月怀胎后弄个孩子回来,可又成了混淆皇室血统,还涉及爵位传承,被捅出来那是欺君大罪。
这一个月是愁地荣王妃吃不香睡不好,生生老了好几岁,烧香拜佛求儿子病愈,那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然儿子这病断断续续治了有十年了,荣王妃几乎绝望。
阿渔瞥一眼眼神发苦的荣王妃,心情愉悦。看着他们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
且说许侧妃处,她心潮澎湃地回到自个儿院里,绕着桌子转圈琢磨。就说王妃怎么可能这么心善,合着是她儿子有病,这才对嘛!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蠢货,以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想过。
“快,去把二爷请来。”
许侧妃心情激荡,难以平复。她和荣王妃斗了半辈子,就输在名分二字上,连带着儿子也低沈克己一筹。
后来沈克己越来越出色,还娶了谢氏女,她不得不歇了争夺爵位的心思,也慢慢的不跟荣王妃斗了。
这两年反倒因为谢氏一无所出,那点心思又死灰复燃,利用的好,她就有法子让长房绝了后,让爵位落到自己孙子头上。
不曾想又来一转机,沈克己他是个废人,王妃这把年纪肯定生不出来了。这辈子,许侧妃从来没觉得离爵位这么近过。
荣王府二爷沈克勤入门:“姨娘,你这心急火燎的找我是有什么事?”
许侧妃喜滋滋地和儿子分享了惊天好消息,看儿子还一知半解,许侧妃来气:“蠢货,你以为他只是不能生么,他是不能人道。你想想,他院子里为什么这么干净。若只是不能生,以王妃的性子,早就寻一堆女人来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是压根就不行,所以不碰女人。”
沈克勤目瞪口呆,磕巴了下:“会不会是大嫂压着不肯让大哥找别人?”
“这种事她一个做媳妇的压得住吗?”许侧妃啧了一声:“咱们王妃年轻时候那手段你是没见过,她要想收拾世子妃,有的是法子,世子妃哪是她的对手。就说怎么突然改性子了,吃斋念佛做起菩萨来了,感情是作孽太多,报应到儿子身上,她怕了。”
沈克勤久久无法回神,他那高高在上神仙一般的嫡兄,是个废人?
许侧妃喝了一口茶:“说起来世子妃倒是个可怜的,嫁了个废人不说,还当了替罪羊,被千夫所指。”
这一提醒,沈克勤想起了谢家:“可姨娘,大哥还有谢家支持?就算父王知道了,怕是也不会舍弃了大哥。”
许侧妃擦了擦嘴角:“可要是全京城都知道了呢?”
沈克勤心头一震。一个男人不行,那是奇耻大辱,沈克己以后还如何见人。还有他将责任推给世子妃,躲在一个女人身后,必会招来唾骂不耻。
看儿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许侧妃顿感欣慰,不然她想打人。抬头望了望荷香苑的方向,她眼底射出寒光,严英凤,咱们就来算算年轻时的那几笔账。
“明儿就是端午,全京城的达官贵胄都要去湘湖……”
五月五日天晴明,一年一度端午节。
天蒙蒙亮,沈克己便起来了。他得赶回城陪家人过端午节,原本昨天就该走的。沈克己低头瞥一眼睡眼惺忪还躺在床上的阮慕晴,眉眼俱是温柔。
穿戴好,沈克己俯身柔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
阮慕晴抓着他腰间玉佩,睇了他一眼。
沈克己脸红了红,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望着他红彤彤的脸,阮慕晴笑得花枝乱颤,这古人可真纯情。
沈克己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又见她笑动间,薄被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以及起伏的峰峦,脸变得更红,呼吸渐渐沉重。
阮慕晴眼波一转,张开玉臂抱住他的脖子撒娇。
沈克己赶忙捡起被子裹住她,嗔道:“别闹,我真的要走了。”
阮慕晴嘟了嘟嘴,横了他一眼,不解风情的木头,气呼呼地转过身:“你走你走赶紧走,以后都别来了。”
沈克己哭笑不得,到底是个小姑娘,一时好一时歹。沈克己将她捞回来,温言软语一顿哄,总算是哄得她喜笑颜开,终于可以放心离开。
只离开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牵着马等候的小厮见自家主子满面春风,会心一笑,不禁多嘴一句:“世子如此喜欢阮姑娘,何不纳了她?”总比这么偷偷摸摸的好,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传扬出去,对世子无大碍,对阮姑娘却是灭顶之灾。
沈克己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若是他没有向谢家做下保证,自然可以纳她入门,可他答应谢家不得有另外女子。
但是慕晴的情况不同寻常,只有在她这,他才能做个正常男子。
一想起如何安排阮慕晴,他也茫然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徐徐图之。
沈克己走后,阮慕晴也没了睡意,唤小蝶进来。
但见她满身欢爱痕迹,还是没有习惯的小蝶羞红了脸,略有些局促地伺候阮慕晴穿衣洗漱。
阮慕晴坐在镜子前梳妆,小蝶伺候其他还行,化妆手艺惨不忍睹。端详镜中美人,她露出一抹怡然笑容。
前世,她容貌普通。穿越一回,不仅年轻了还成了个大美人。柳眉杏眼樱桃嘴,丰乳细腰大长腿,活脱脱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要是搁现代,分分钟能进娱乐圈。
端着水盆出去的小蝶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和几碟早点。
梳妆好的阮慕晴吃了早点,随后又皱眉喝下那碗避子汤,她现在可不想怀孕。
小蝶欲言又止。
阮慕晴拣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有话就说呗。”
“姑娘,”小蝶吞吞吐吐:“您和世子爷这般总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被人知道了,您可怎么办?”
小蝶一鼓作气地说道:“世子爷都不说要接你入府,他没诚意!”她家老爷好歹是六品官,姑娘这身份入荣王府做侧室也是够的。
阮慕晴嗤了一声:“入府做妾?你忘了我娘怎么死的了。”这年头妾室地位卑微如蝼蚁,身家性命都在主母一念之间,且一辈子都不能转正。
小蝶脸儿一白。白姨娘是被主母磋磨死的,姨娘死后,姑娘原本只需守一年孝,可主母愣是要姑娘守三年,这是打着把姑娘蹉跎成老姑娘的恶毒主意。这就罢了,主母还以守孝为由把姑娘打发到这荒郊野岭的破屋子里,只派了一个老妈子和她伺候。
“可姑娘这样,万一被谢世子妃知道了,像主母那样……”小蝶反而更加担心。白姨娘本是是老爷的表妹,奈何家有恶妇,不许纳妾,老爷只能将白姨娘养在外头。不想在姑娘七岁那年,被阮夫人发现了,阮夫人将姑娘母女接回了府,百般折磨,硬是逼死了白姨娘,还把姑娘打发到此地。
“你放心,我可不是娘,复礼也不是爹。”阮慕晴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都是从小蝶口中听来的过往。在她看来,阮老爷就是个吃软饭的懦夫,白姨娘也是个没成算的,只会嘤嘤嘤哭。
她不喜欢白姨娘这种只能依附男人的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但是她既然继承了她女儿的身子,自然会替她们母女俩报仇。
原身也是被阮夫人逼死的,原身绝望之下投湖自尽,就便宜了她。
小蝶讷讷,神情还是担忧的。
阮慕晴没再解释,跟她说不明白。就谢婉妤那种不能生养还仗着娘家背景耀武扬威的女人,注定是恶毒女配,早晚成炮灰。
她看的分明,沈克己对谢婉妤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可不是,那个女人这么能作,再深的情分也会被磨光,最后肯定会把自己作死。
这种套路,她看过的多了。她只要等着,耐心地等着谢婉妤谢幕。届时,她就能光明正大嫁给沈克己。
阮慕晴微微一笑,到时候报复阮家人轻而易举。
小蝶怔愣愣地盯着阮慕晴,明明笑颜如花,可她却觉得脚底板蹿上来一股寒意。突然之间,觉得眼前的姑娘变得无比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从姑娘投湖自尽被救活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都不像是姑娘了。
小蝶打个了寒颤,连忙低下头压住惊恐神色。
……
湘湖畔人声鼎沸,纷纷议论着方才精彩纷呈的龙舟竞渡。
阿渔也应景地闲聊了几句,不管这些人背后怎么议论谢婉妤,当着她的面,俱是笑语盈盈的。
另一厢,沈克己已被几个朋友邀上了船,泛舟湖上。
看着沈克己上了船,沈克勤微微一笑,为了避嫌,他就不去凑热闹了。
船上除了伺候的下人外,还有一众花枝招展的伶人,载歌载舞。
各人身边还有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倒酒布菜。
沈克己纵然隐疾在身,但是这种场合在交际应酬过程中也无法避免,倒也能应付。现在更是坦然如常,以往他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难免酸涩难堪,眼下有了阮慕晴,曾经的自卑去了大半,更显从容。
主人家孙公子给沈克己倒了一杯酒:“小凤仙,你不是说仰慕我表兄多年,今天可是能一尝夙愿了。”荣王妃正是他姑母。
名唤小凤仙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生得桃夭柳媚,是这两年京里颇有名的花魁娘子,一双媚儿眼,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小凤仙素手端起酒,眼波流转尽是风情:“两年前有幸拜读世子的《蝶恋花》,字字珠玑,笔歌墨舞,奴家便对世子心驰神往,今日得见世子真颜,此生于愿足矣。”
“诶呦呦,”有人拍着桌子乐:“世子就是世子,见上一面,咱们小凤仙都死而无憾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
沈克己也应景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姑娘谬赞了,不过是信手之作。”
小凤仙掩嘴娇笑:“世子信手之作就叫人如痴如醉,若是认了真,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就有人起哄,让沈克己当场再作一首,笑笑闹闹间,沈克己喝了个半醉半醒。
见他醉颜酡红,眼神不复清明,孙公子笑眯眯对小凤仙道:“表兄醉了,你扶他下去歇着。”
此言一出,其他人愣了愣,拿眼去看孙公子。
孙公子折扇一打,慢条斯理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你就不怕谢世子妃打上门来。”在外人眼里,谢婉妤那就是母老虎。
孙公子翻了个白眼:“大男人被个女人裹挟住,丢人现眼。我表兄做的够可以的了,难不成还真得替她守身如玉不成。”
几人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也觉得沈克己窝囊了点。偏偏在女眷中,他名声极好,哪个女人不想丈夫忠贞不二,没少导致他们被埋汰,这会儿或多或少都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在,反正在他们看来,睡个花魁,多大点事儿。
小凤仙就这么地扶着摇摇晃晃的沈克己进了临湖房间。脑子昏昏沉沉的沈克己觉得身体逐渐发热,嘴里发干发燥,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他是喝了不少,但是不至于到这一步,他想推开小凤仙,想出声,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沈克己瞪着小凤仙,眼神凶狠又惊恐:“你……走……”
小凤仙妩媚一笑,故意贴近,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世子稍安勿躁,酒里有些助兴的玩意儿,不伤身。奴家思慕世子久矣,若能做一日夫妻,便死而无憾了。”
沈克己遍体生寒。
前头几位公子爷都喝上了头,也不知哪个缺德地提了一嘴,一群人猥琐一笑,鬼鬼祟祟跑到房间外听壁角。
“我就不信,他床上还能端着架子。”
“不可能,这男人啊,床上床下那是两个样,床下是人,床上是狼。”
靠近了一听,面面相觑,什么动静都没有。
其中一个董少爷舔了舔手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旁人有样学样。
屋里头,沈克己被剥了个干干净净躺在床上,小凤仙衣衫半褪坐在床上伺候着沈克己,可安静的过分了。
外头的人又面面相觑,继续看。就听小凤仙突然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你,你不会不行。”
紧接着她仓皇滚下床趴在地上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奴家绝对不会把您不行的病说出去。”
她像是怕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惊呆了窗外一群听壁脚的。
好像知道了什么很不得了的秘密。
孙公子意识到不妙,酒都吓醒了,当即冲进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表兄不过是醉了。”
小凤仙慌忙改口。
孙公子又慌里慌张地扭头对一干人等:“你们都当什么没听到啊!”
众人嘴上应得好好的,可转过身,就对亲近的人说了,这群都是王孙贵胄,又不是下人,能被人管住嘴。
亲近的人又对亲近的人说了……这种**之事最是能够挑动人的八卦神经。
加上阿渔和许侧妃的人暗中推波助澜,这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还不少。尤其是向当时在场的几位公子求证之后的人,更是深信不疑。
短短几日内,彷佛全京城都知道沈克己他不举。
荣王气得病倒了,连骂沈克己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骂了,他现在见都不想见这个儿子,丢人,丢人啊!
荣王妃强撑着一口气查,这么巧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起初她怀疑谢氏,查下去却发现原来是许侧妃母子在捣鬼。许侧妃在王府经营多年,当时的下人里有她的人也不奇怪,是她大意了。
荣王妃咬牙切齿:“许霜月这个贱人,我活剥了她的皮。”
不过几日光景,沈克己眼窝泛青,眼里布满血丝,他目光呆滞地坐在,像一截木头,了无生气。
见他模样,荣王妃一面心疼一面恨铁不成钢,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在荣王妃和许侧妃在荣王面前撕起来,把荣王气得病上加病时。被流言蜚语‘逼’得躲到真定大长公主别院里的阿渔正在听下属汇报。
高磊恭声回:“荣王妃已经查到许侧妃头上……小凤仙已经送走,安排妥当。”
阿渔散漫地点了点头,小凤仙是许侧妃安排的,别看许侧妃生的温温柔柔,那可是个狠角色。利用完了人,为绝后患,想制造小凤仙畏惧沈克己报复自杀的假象。她既然知道了,也不好坐视不理,有伤功德。
前世,许侧妃这女人就很能来事,阮慕晴的消息,就是她透露给原身的。后来原身被沈克己和阮慕晴气得想杀人,这位也没少浑水摸鱼。这次就算是她一点小小的回馈了,就让她们热热闹闹地狗咬狗,最好把荣王府闹得底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2点左右更新~
☆、完璧世子妃5
怒气冲天的荣王妃拿着证据冲到荣王面前, 悲声道:“王爷,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躺在床上,头上盖了条湿帕子的荣王有气无力:“又怎么了?”现在他看见荣王妃这张脸就觉厌烦。要不是她明知儿子有病还娶妻又把责任都推到谢婉妤身上, 他们荣王府怎么会被骂得这么难听。
外头那群好事之众刨根究底地挖料, 把沈克己早年看病的郎中都挖出来了, 舆论再次哗然。这婚前就有病和婚后才得病, 完全是两码事。
骗婚涉及的人品道德, 把好好的姑娘骗进门守活寡不说,还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饱受流言蜚语的折磨。
他们荣王府的名声都快臭大街了,不只沈克己,还包括他和荣王妃,没人相信他们俩不知情。就是自己那些老朋友, 相信他的都没几个,都觉得他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 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就是不知道啊!他就比他们早知道一个多月而已。
荣王妃怒目圆睁:“许霜月母子欺人太甚, 就是他们做了个局, 故意把复礼的隐疾公诸于众。他们不就是想着复礼没了名声丢了世子之位, 老二就能做世子。王爷, 为了满足一己私利,他们就不顾你的脸面,不顾整个荣王府的脸面, 故意让我们整个荣王府沦为笑柄。”
荣王一下就有力气了,猛地坐了起来,起得太急,脑袋晕眩了一瞬:“你再说一遍。”
“人证就在外头,王爷可亲自查问。”荣王妃泪流满面:“他们好恶毒的心思,这是要生生逼得复礼没活路啊!”
待荣王亲自问了一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着后槽牙道:“让许氏和老二过来。”
沈克勤在外头,许侧妃先到的,一进门就撞上荣王妃刻骨怨毒的眼神,许侧妃眼皮子一跳,又看见了跪在那儿瑟瑟发抖的几个人,心头剧烈一颤。
“你个恶妇,竟敢设计复礼。”荣王咬牙切齿。
许侧妃心跳徒然漏了一拍,但她面上分毫不显:“王爷何出此言?”
“少在这装模作样,人证物证都给你拿到了。”荣王妃怎么可能冒冒然就过来,不然岂不是打草惊蛇,给许氏母子逃出生天的机会。这一次她儿子丢了大脸,她也要让许氏母子脱一层皮,她儿子想上位,做梦!
“妾身知王妃因世子之事心如刀绞,可王妃也不能污蔑我泄愤啊。”许侧妃悲鸣。
荣王妃冷笑涟涟:“到现在还要死鸭子嘴硬,那好,就让这几个人和你的人好好对峙。”
许侧妃的冷汗唰得一下子就下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王爷。”许侧妃哀哀望着荣王,泪如雨下。
“闭嘴!”荣王厉声呵斥,指了指梨花带雨的许侧妃,让人开始审问许侧妃的心腹,甚至用上了刑。
随着吐出来的话越来越多,许侧妃身上的衣裳湿了一遍又一遍,连带着中途被赶回来的沈克勤亦是冷汗如雨下,母子二人惨白着脸跪在地上。
“混账玩意儿,你是觉得我们荣王府名声太好听了,是不是!”荣王一茶杯砸到许侧妃身上,又上前把沈克勤踹倒在地:“想当世子,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宁肯爵位断了,也不会落到你这个无兄无父自私自利的人手里。”
趴在地上的沈克勤如遭雷击。
“王爷,”许侧妃惊叫一声,扑上去护住儿子:“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因为我恨啊!”
许侧妃声嘶力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王爷,你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吗?她都七个月大了,有手有脚会动了,可就因为王妃,她连来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王妃害死了我女儿,可她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不甘心我恨,我要让她尝尝锥心刺骨的疼是个什么滋味。”
“我知道连累整个王府的名声不对,可罪魁祸首难道是我们吗?若不是王妃骗婚在前,推诿责任在后,岂会有今日。今日之事,便是我有三分罪过,七分也在王妃母子身上。”
但见荣王神色松动,荣王妃冲上前一个巴掌甩在许侧妃脸上:“你为了夺爵枉顾整个王府,你还有理了。”
许侧妃捂着脸,怒视荣王妃:“王妃为了私利就去骗婚埋下隐患难道是有理?”
“闭嘴,都给我闭嘴!”荣王咆哮一声,困兽一般来回踱步,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随时随地都要炸开一般。
他抖着手指着荣王妃,又指了指许侧妃,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有一天,王府要败在你们两个女人手上。来人,来人啊,把她们带下去,关在院子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
人被带走,荣王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床上,悲从中来,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以后他还怎么出去见人。
过了好半响,荣王沙哑着声音:“让世子过来。”
“你去别庄住一阵,风声过了再回来。”至于这风声什么时候过,荣王嘴里发苦,就是现在这股子舆论过去了,可谁都知道他不行不是个男人,长子以后还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荣王望着素来令他骄傲的长子,嘴里漫上一层又一层的苦意。这个儿子是废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的名声已经一败涂地。
现在荣王对这个儿子的心情复杂得很,一面同情一面又恨。
沈克己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几天他都是这样,面无表情,连眼神都黯淡无光,彷佛三魂六魄都不在身体里,只剩下一具躯壳。
荣王挥挥手让他走,见了心里就难受。
沈克己不是马上走的,特意等到天暗下来,算着城门关闭的时间离开。
他只带了几个贴身的小厮又带了一队侍卫,沈克己坐在马车里,他不想见人,也不想被人看见。那些人的眼神无论是同情怜悯鄙视亦或者嘲笑,都让他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一路如常,却在城门口遇到了意外。
几个平日里与沈克己颇有些不对付的公子哥儿拦住了马车,装模作样地上来打招呼,然后一个说:“复礼兄看开些。”
另一个说:“我认识一个名医。”
还有人说嘿嘿笑,说自己有独门秘药。
一句一句专往痛处戳,怎么疼怎么来。
忍无可忍的沈克己一拳头挥过去,这几日他骤然从云端跌落泥潭,还要经受形形色色的目光,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而这些人成为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克己疯了一样,连招式都忘了,只剩下挥拳踢脚的本能。
“沈克己,你有病啊!”对方也动了真火。
这一句正戳痛点,沈克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掐得对方只翻白眼,要不是被人拉开,兴许正要闹出人命了。
来人看他目光狂乱,心里发怯,骂骂咧咧两句,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沈克己破罐子破摔,自个儿可是个瓷器,哪能和他同归于尽。
被侍卫抱住的沈克己慢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群包围住了,他们议论纷纷,眼神指点。
沈克己什么都听不清,但是觉得所有人都在说,看啊,这个男人他不行,他是个废物。
沈克己落荒而逃。
王府侍卫驱赶围观群众,驾着马车飞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
百无聊赖的阮慕晴正趴在床上发呆,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她对于外界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穿越什么都好,唯独没网这点不好,这日子太无聊了,阮慕晴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小蝶慌乱的声音:“世子,世子。”
阮慕晴掀开床帐,看见的就是鼻青脸肿眼神说不出奇怪的沈克己,阮慕晴本能的瑟缩了下,继而是心疼:“复礼,你怎么了?”
她光着脚冲过去,捧住沈克己的脸,还要问,却被劈头盖脸的吻堵住了嘴,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凶狠的咬,带着疯狂的意味。
跟着进门的小蝶吓得眼睛都瞪圆了,紧接着涨红了脸,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出去,跑出了一截,才想起门没有关,不得不忍着羞臊回来关门。
不小心一抬头,就见自家姑娘被按在桌子上,露出半边雪白的身子。吓得她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火烧尾巴似地关上门。
小蝶低头就跑。
屋里头,阮慕晴已经察觉到沈克己状态不对,他眼睛都是红的,也从来没有这样粗暴过,可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似的。
此时此刻,沈克己脑中只有一个,他没病,他是正常人,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良久,沈克己理智渐渐回笼,惊觉脸色苍白已经哭成泪人的阮慕晴,怜意横生,万分歉疚地抱着她:“对不起,对不起。”
阮慕晴一管嗓子都哭哑了:“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沈克己浑身一僵。
阮慕晴更觉奇怪还有不安。
“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沈克己看着阮慕晴的眼睛。离开京城,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他们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生儿育女,幸福快乐。
阮慕晴吓一大跳,着急发慌:“你遇到什么事了?”居然要离开京城,听他语气还有逃离的意思。
沈克己沉默。
阮慕晴安抚地抱着他,放软了声音:“复礼你别这样,这样我会害怕,你告诉我好吗?”
沈克己突然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情,觉得太累了。”
阮慕晴不信,肯定是大事,不过他显然不肯说,便也不想追问,刨根问底的女人不可爱,只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哪个混蛋打的?”
沈克己又敷衍了过去。
在阮慕晴这,沈克己得到了心灵以及身体上的安慰,终于睡了一个安慰觉。阮慕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连私奔都说出来了,肯定不是小事。
她按捺着好奇,等沈克己在她这住了两天,走了,才打发小蝶去城里打听打听。
沈克己那事闹得满城风雨,小蝶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小蝶傻了眼,沈世子不行,怎么可能,每次他们那动静……小蝶羞红了脸,急匆匆跑回去汇报。
阮慕晴也呆了呆,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沈克己行不行,她再清楚不过了。可传得有模有样,言之凿凿,也不像是造谣,要是造谣,荣王府哪里坐得住。
这种谣言其实好破的很,和朋友去一趟秦楼楚馆找几个女人演一趟活春宫,反正沈克己是男人不要紧,谣言立马不攻而破。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想起他们第一次,当时她心里拔凉拔凉的,以为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不过马上就放心了,只他还是生疏的很。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阮慕晴嘴角上扬,心里喝了蜜似的甜,她是捡到宝了。
当沈克己再次过来时,阮慕晴就直接问,他是不是对别的女人没反应?
沈克己立时白了脸,就像是被人在大冬天按在冰水里。
阮慕晴怜惜地抱着他的腰:“你还真把那些人的话往心里去,你行不行,我还不清楚。”
阮慕晴嘴角轻扬,点了点他的左胸:“因为你不喜欢她们,内心在抗拒,所以你的身体对她们没有反应。你才不是有病,你只是挑剔。那些对着母狗都能有反应的人,才有病。”
沈克己怔住了,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眼睛里也慢慢泛起光。
阮慕晴甜甜一笑:“别这么愁眉苦脸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挽回你的名声。”
沈克己心里一动:“你有什么建议?”
阮慕晴贝齿咬唇,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克己握住她的手里:“你只管说。”
“现在闹这么大,主要是很多人替谢氏不平,若是你们主动放她离开另寻幸福,想来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名声。”之前她还觉得谢婉妤是个恶妇,如今倒觉得她可怜了,守了七年的活寡。
沈克己静默不语。出事至今,他们没有提过和离,谢家也没提过。和离也许真的是一个法子。
“容我想想。”
阮慕晴笑了笑,乖巧的没有催促。
沈克己悄悄回府寻了被禁足在荷香苑的荣王妃,把自己和阮慕晴的事情说了。
荣王妃大恨:“你怎么不早说,不然我就能在一开始破了谣言,现在已经闹得人人皆知,谁还相信你能与女子正常行房。就算你当着他们的面行房,都觉得你是刚治好了病。”
因这露骨的话,沈克己涨红了脸。当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屈辱。
荣王妃恨铁不成钢,压了压火:“这女人手上肯定有特殊的药。”怎么可能她行别人就不行,没这样的道理。
“母妃,不是,我已经查过了。”沈克己到底是王府世子,怎么可能没怀疑过。
荣王妃绞着手帕,不肯死心:“我要见她。”
沈克己:“母亲,真的没有什么药。”
荣王妃不信,嘴上却道:“她与你如此特殊,我总是要见一见。”
沈克己只得应下,又说和离。
“和离?然后娶她,是不是那个女人提的?”荣王妃眼神发寒。纵然对谢婉妤有了不小的意见,但是对这个阮慕晴更加没有好印象,一个无媒苟合的女人,没吃过什么好玩意儿吗?
沈克己忙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和离好歹能挽回一些名声。”
“那你又知道和离会失去多少,你会失去谢家的支持,你名声坏成这样,已经有人参你德不配位不堪为世子了。再没了谢家帮衬,你以为你还保得住世子之位。”荣王妃瞪着他:“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了。”
沈克己脸色发白:“母妃,谢家不可能让我纳妾的,你忘了那张契书。”
荣王妃脸颊抽了抽:“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会有法子,一定会有法子。”局势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起码儿子的病有希望了,那个女人肯定有古怪。
治好儿子的病,洗刷不举的污点,再哄好谢婉妤,做一个好丈夫,浪子回头金不换,儿子还有回头路可走。
荣王妃派人请来荣王,如是一说,终是说动了荣王,解了她的禁足。
荣王妃得以出城,打量站在面前的阮慕晴,是个美人儿,怪不得儿子那么喜欢。看了看那双过分灵活的眼睛,荣王妃压下心底不喜,笑容满面地与阮慕晴说话。
荣王妃没有一上来就逼问她是不是藏了什么手段,免得打草惊蛇。而是情真意切地说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儿子委屈她了,日后必定给她一个名分,最后表示,对于儿子这奇怪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阮慕晴能对着沈克己说那一套洁癖挑剔的说辞,对着荣王妃到底说不出来,只能默认荣王妃以关心之名留下了几个大夫以及医女。
不过荣王妃走后,她还是对沈克己发了一通脾气:“你母妃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妖女,给你下了蛊。”
荣王妃还真这么想过。
沈克己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打马虎,好言好语的哄,费了一番力气把人哄得转怒为喜。
荣王妃日日夜夜关注着阮慕晴这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们能查出点什么来,治好儿子的隐疾,解除眼前困境。
可她等那等,等了两个多月,那些郎中医女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恨得荣王妃好几次想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刑讯审问。
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咬着牙听人汇报儿子和那个女人如何胡天胡地。不知廉耻的妖精,白天都勾着男人做那档子事。
白日宣淫好啊,方便捉奸。
摩拳擦掌的阿渔点了人杀过去,中途不小心被一群出来避暑的年轻公子哥看见了。
“那不是谢世子妃?”
“这杀气腾腾的是要干嘛!”
……
一群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得知后面多了尾巴的阿渔嘴角一翘,示意拿下外面的人,千万不要惊动里面的鸳鸯,捉贼得拿赃捉奸得成双。
这些人都是真定大长公主派来的好手,在谢家军中历练过的,这点事对他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阿渔畅通无阻地直冲书房,略走近一些,便听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喘。
啧了两声,这沈克己好不容易重振雄风,岂能不食髓知味,又被关在这破地方,整日里无事可做,可不是满脑子那档子事儿。
阮慕晴也是个放得开的,玩法层出不穷。
阿渔可同情被派来监视他们的那几个护卫了,人都憔悴了,为了他们的心理健康,她特意排表轮换。
扯回发散的思维,阿渔一脚踹开房门,惊动书桌上那对缠缠绵绵的野鸳鸯。
哇哦~女上位!
啧啧感叹的阿渔满脸震惊痛苦:“你,你们!”
不着寸缕的阮慕晴尖叫一声,滚了下去。
沈克己惊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呆住了。
阿渔彷佛是受不住打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母妃说你在治病,我怕你见了我难堪,所以忍着不来看你。原来,你的病已经就好了,”阿渔惨笑:“恭喜你啊,你的病好了,还得了如花美眷,我恭喜你啊!”
后面跟进来的众人探头探脑地凑过来,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这么一回事。所以说,沈克己的毛病治好了,但是谢世子妃都还不知道,而一治好病沈克己就开始迫不及待玩女人了。
众人:“……”竟是难以形容,完全渣破下限。
“不是这样子的,婉妤,你听我解释!”沈克己慌乱捡起衣服盖住自己,发现了跟进来的那群公子哥儿,瞳孔剧烈收缩,一张脸青青白白十分精彩。
而阮慕晴已经抱着头躲到桌底下,惊觉这桌子四面透风,当即浑身红得像只虾子,捞了件最近的衣服,狼狈不堪地抱胸奔向屏风。
阿渔差点笑场,很是辛苦地忍住了,她怒不可遏地指了指阮慕晴:“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不等沈克己开口,阿渔抓着长鞭冲进去:“我为你守了七年活寡,我替你背了七年污名,就算你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我也对你不离不弃,可你呢,你在这里和这个女人鬼混,沈克己,你还是人吗?”
沈克己的脸发红发烫,张嘴想说点什么。
虎虎生风的长鞭已经落下,沈克己痛得浑身抽搐,挡在身前的衣物也被鞭子卷走。
满脸通红的沈克己顾不得疼痛,只想抓住衣物保住最后一点脸面,“啪”又是一鞭子挥了下来,白花花的身子上立刻起了一道血痕。
他要说话,阿渔压根不给他机会,鞭子雨点似的往下落。
躲在屏风后面的阮慕晴也没能幸免,被打地嗷嗷哭喊求救:“复礼,复礼!”
她的情郎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她呀。
两个人被鞭子抽得光着屁股满屋子跳脚哀嚎,那画面美的让人不敢看。
“……”扒着门框看得津津有味的好事之众:这一趟来的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有点晚,晚上23点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