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修士发出声嘲讽的笑意,满意地微昂着头扫视地面上的残骸,又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随后摆摆手,“既然合欢宗此后已经不复存在了,以后就莫要让我宗听到任何有关合欢宗的消息,否则……”
说到此,为首的人又侧过身来,眸中尽是恶意,“就别怪我宗没手下留情了。”
直到一行人走远了,钟愉也还保持着背对着师妹们的动作,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群孩子,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选择。
身后窸窸窣窣响了半晌,她听不真切,只以为师妹们是太悲伤。
隐约间听到句“真麻烦”之类的话,钟愉满是不解地转过头,差点惊掉下巴。
师妹们一个个麻利地清理着地面上四溅的残渣,松萝与席宁正费力地搬着最大一块,高高举起就朝着山下掷了出去,钟愉感觉她的脑子也随着骨碌碌滚落的碎块一同远去了。
席宁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尘,扭头看到钟愉微张着嘴,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呆站在原地,还煞有介事地踮起脚在她肩上拍了几下,“别难过了师姐,这神像砸了就砸了,反正也不好看。”
松萝也靠过来,笑嘻嘻地应和:“就是就是,师姐要是喜欢,等我们闯出个名头了,再照着师姐的模样雕一个。要比这个更大更好看!”
钟愉更傻眼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你们不是很舍不得这个神像吗?”
感情刚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还把她也骗进去了?
席宁摇头,“是呀,很舍不得。”
见她认可,钟愉略松了口气。要是她完全被这群孩子骗过去了,多少有些丢脸。
松萝补充:“这可是合欢宗最后的物件了,我们还商量着回头卖个钱呢,这下被砸了应付那群家伙,真是有些可惜呢。”
说罢,两人又对视一眼,眨巴着眼睛一左一右地搂住钟愉的胳膊,“只要有师姐在,合欢宗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要和师姐在一起,什么都好说。”
钟愉被她们哄得晕头转向,咧着嘴傻乎乎跟着笑起来,嘴上连连答应:“好,好……”
手上长剑震动一下,唤醒钟愉神志不清的状态,她连忙背过身去,悄悄加了句,“我们,我们一起。”
应雪这才满意地“嗯”了声。
钟愉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感觉你一点儿也不惊讶?”
应雪辩解,[我可没有瞒着你,我也是刚知道的,我可从来不会骗人。]
好一个否认三连。
钟愉半信半疑点点头,全当她与应雪一同受了孩子们的骗。
坍塌的祠堂那边传来声呼唤,“师姐,这里有个东西。”
那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名叫盛溪,平时比较胆小内向。如今高高举着手远远唤她,见众人视线聚集过去,又缓缓收回了手,有些局促地站着。
方才大家都在打扫工作量比较大的碎块,便让她去清扫祠堂的灰尘,没想到还会有意外发现。
席宁最为兴奋,“哐当”一声扔下手中的残臂,一溜烟跑了过去。
她踩着断裂的底座,扒着凹凸不平的边缘朝里面望。似是有些疑惑,她歪着脑袋换了几个方向,“这好像是个什么图案?花里胡哨的看不明白。”
青瑶比她高些,凑近了便能隐约看到,打量了会儿,转身朝被师妹们挡在外面的钟愉说:“师姐,看着像是阵法。”
“啊——”
原本伏趴在底座上的席宁好奇地探出手去模,在触碰到那繁复图案的瞬间,整个人便被冲天而起的光亮彻底笼罩。
盛溪与青瑶离她最近,瞬间反应过来,抓住她的双臂。
那硕大的底座化作了一片幽黑,诡异地翻滚出朦胧的雾气,其中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正用力拉着席宁,像要把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席宁悲号呼救:“师姐——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紧接着三人便一连串地,被蓦然加大的力道挨个吸了进去。
不过一吸之间,师妹们一个个伸出手想挽救对方,却又一个个消失在钟愉眼前。
她奋力伸出手向前扑去,只触碰到了松萝荡起的衣摆,那微凉的布料从指缝溜走,耳边只余下师妹们的哭喊声。
“师姐,救命啊——”
[快,抓紧我!]应雪的语气满是焦急。
一人一剑再顾不得其她,眼看那黑雾翻涌之下就要逐渐缩小,双手一撑倒栽葱似地栽了进去。
待山头最后的声响也消失在黑洞之中,它宛若吃饱了一般,“砰”地窜起一道极高的黑雾,随后一切便归于平静。
那底座上硕大的黑洞,连带着原本的繁复阵法,也一同消失了。
只余下满地狼藉,仿若合欢宗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钟愉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师妹们惊慌是错的呼救声。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感觉全身的骨头似是散架一般,沉重的钝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不会是又要穿越了吧,她有些绝望。
某一瞬间,身上的束缚骤然消失了,费力地睁开眼皮,充斥视野的是一片粉色的天空。
太好了,居然真的是穿越了。
钟愉淡淡地涌上了些许死意。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这才看清楚,那并非天空,而是漫天盛开的桃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躺在地上仰头看去,便只能看到这粉色的“天”。
钟愉愣愣在地上又躺了会儿,意识到她正身处一片桃林之中,手中原本紧握的长剑不见了踪影。
她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寻找应雪的身影,兀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低头一看,长剑正横在她的腰下,素白的剑鞘上沾染了泥土与花瓣。
“应雪!”钟愉赶忙抓起长剑,紧张地呼唤她。
剑身上仅是沾了些些许脏污,并无大碍,但她还是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
[我没事。]应雪无奈应声,[倒是你,摔得这么狼狈。]
钟愉见她没事,松了口气,环视一圈后又化作了苦笑,“我们这是掉到哪来了?”
这桃林无边无际,仿若没有尽头。桃树排列并不密集,但每一颗都开得极盛,花瓣随风飘落,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混合着泥土的清新,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师妹们呢?”钟愉四处张望,然而周围除了桃树还是桃树,连个人影都没有。
[别急,]应雪缓声安慰,[既然我们是一起被吸进来的,她们应该也在附近,我们先找找看。]
钟愉点点头,将长剑背在身后,选了个方向走去。
脚下花瓣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除此之外,整片桃林安静得有些诡异。
钟愉在桃林中走了许久,她不断呼唤着师妹们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桃林似乎扭曲起来,只余下视野里混沌朦胧的粉。
“钟愉……”一道熟悉的声音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钟愉猛地抬头,看到应雪就站在不远处。
她站在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雨中,一袭素白披纱笼在月白色长袍之上,随风舞动宛如飞仙。
应雪的面容是极为艳丽的,她眼尾上挑仿若含笑,唇色如浸了胭脂般殷红夺目,左颊一枚小小的红痣点在面中,最是衬得面若春景、气若繁花。
她又唤:“小鱼,为什么不靠我近些呢?”
钟愉未动,只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她。
应雪轻笑一声,主动走近一步,长而直的黑发伴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弧度,又徐徐落回她的肩头。
靠得近了,这张面容更是摄人心魄,似是这桃林有千般魔力,使得任何人都要在眼前此人身上挪不开眼。
“小鱼,经年不见你忘了我吗,”应雪见她毫无反应,神情染上哀伤,眉心微微蹙起,“难道……你已经忘了我的样子了吗?”
她说着,又走近几步,这才看清钟愉面无表情的脸。
应雪像是受了打击,细白的手腕从宽大的袖袍下探出,又颓然落下,眸中含着千般愁绪万般不舍,盈盈蓄着泪水。
她语调破碎,宛若牡丹啼血,哀鸣般从嗓间挤出不成调的质问:“你见到我,为何无动于衷?难道这么多年你未曾想念过我吗?未曾想要见到我吗?”
凄凄惨惨,好不惹人心疼。
她靠得更近了,身上被这片桃林彻底浸染,举手投足间充斥着浓郁的桃花香气。
应雪再度抬起手,小心翼翼想要触碰钟愉的脸颊,她仍旧笑着,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留下来吧,小鱼……永远陪我留在这里,生生世世……”
钟愉终究是忍不住了,面色古怪地后退几步躲开她的触碰。
这下眼前的应雪彻底愣住了,她不解地看向满脸嫌弃的钟愉,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蛊惑失败。
[喂,你这神神叨叨的鬼东西,在我面前假扮我的样子勾引我前女友,你没有鬼德吗?]
比“应雪”语调更凄婉柔美的嗓音响彻整片桃花林,其中包含着难以忽略的咬牙切齿。
“应雪”见势不妙,噔噔噔倒退几步,眼看就想跑。
[钟愉,动手。]
钟愉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果断抽剑劈下,在那鬼东西逃脱之前,成功斩杀。
眼见那东西化作一缕烟气融入漫天桃花花瓣之中,钟愉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毕竟那张脸确实跟应雪一模一样。
应雪本尊还在她脑海里不断咒骂,说那东西关公门前耍大刀,太岁头上动土……
钟愉摸摸鼻子,幸亏刚才没反应,不然现在一起挨骂的还要再加个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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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