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子跟在后面:“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行李箱被一脚踹出来,滚轮磕到门槛,“咔啦”一声,骨传导似的,震得祁穆踝骨发麻。
他没伸手,任箱子躺进泥水里。
泥点溅上裤脚,深色一路往上爬。
他低头,用食指去抹,越抹越开。
砰——
门被甩上,震楼道灯管嗡一声。
隔着门板,男人的骂声断断续续,只漏出两个词:
“臭娘们……白眼狼……”
箱子被扔出来,滚轮磕在门槛,“咔啦”一声,像敲在他踝骨。
祁穆没伸手,任它躺着。泥点溅上裤脚,深色一路往上爬。
雨把石板打出白烟。
祁穆低头,用食指去抹,越抹越开。
灯管闪灭的瞬间,五楼防火门后伸出一只手,指间薄刃在扶手背侧轻轻一划。火星被黑暗吞掉,无声。
一点幽蓝光屑顺着台阶飘下,落在祁穆手背,没入皮肤,像从未存在。他依旧低头搓泥,连呼吸都没乱。
楼道上层,一个高瘦的黑影收回手,转身没进更深的暗色,像墨滴入墨,瞬间无迹可寻。
砰——门被甩上,震得楼道灯管一声嗡响
泥晕得越开,颜色越深。
指节被雨水泡得发白,下颌线却绷得发紧。
【别费劲了。】
他在心里说完,起身,呼出的白气在雨里一闪即没。
泥点留在那里,像被钉在裤脚上的黑标签。
电梯门开,一声脆响。
他脸上没表情,连呼吸都调到最小档。
祁穆抬手,把创可贴转了个面,猫耳朵朝内。
没贴。
蛋糕盒突然往前一倾,奶油蹭到他锁骨,甜得发腻。
小女孩踮脚,掌心整个覆在他下巴,烫得他一缩。
“贴贴就不痛啦。”
奶音砸在耳膜,他竟听成回声——多少年没人用过“哥哥”两个字,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称呼能有多软。
祁穆愣在原地,连呼吸都调了静音。
猫耳朵创可贴被压得歪到颧骨,粉色在黑暗中亮得过分。
电梯“叮”一声到达,门重新打开。
妈妈牵着孩子匆匆出去,蛋糕盒上的丝带扫过他手背,留下一道湿腻的甜。
祁穆低头,把创可贴又按紧了一秒,才松手。
猫耳朵朝内,他还是没贴。
指节上沾了一点奶油,亮晶晶的,像偷偷藏住的温度。
他下意识偏头,想避开那道视线
创可贴被举到眼前,粉色猫耳朵蹭着他睫毛,只要眨一下就能碰到。
施舍?不,是施舍他也不敢收——母亲走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别把希望往身上粘,粘了会更疼。
可小鹿不给他拒绝的程序,手腕一抖,贴纸“啪”地拍在他下巴,位置歪得可笑,却刚好盖住那道裂口。
滚烫的掌心顺势压上来,一秒,两秒——像有人在冰山上按下一枚暖手印。
祁穆的喉结滚了滚,想说“谢谢”,嗓子却只剩铁锈味。于是他把所有音节咬碎,化成一句极轻的:
“……乖。”
不知说给孩子,还是说给五年前那个被留在原地的自己。
电梯关起,妈妈牵着孩子匆匆出去。奶香远离,铁门合拢—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它只是不见了,像从未存在过的一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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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梧桐把站台一口吞进深绿,叶隙漏下的光斑像碎镜,闪得地面发冷。
祁穆拖着箱子,黑衣被风掀起一角,像割开一道口子,露出里头不肯示人的倦。
车厢里人声闷成一锅粥。他被挤到角落,箱子顶着膝盖,像顶着一段不肯回头的旧事。
旁边那人单眼皮,眼尾却修得细长,像一笔故意拖长的墨,冷淡地垂着,看英语本。
急刹!
祁穆猛地前倾,额头撞在面前那人锁骨,一声闷响。
阳光碎成刀片——惯性把他直甩进去,鼻息瞬间灌满冷冽的洗衣粉味。
「抱歉。」
单音节,不拖音。
对方单手扶了他肘弯一下,确定站稳,便松开,像完成一道必答题。
袖口一滑,银表露了半截。
表盖开着,里面没有针,只有一粒蓝点,闪得比他的心跳慢半拍。
祁穆没来得及看清,盖已合拢。
光被收走,像什么都没发生。
祁穆张了口,脏话冲到齿根,却卡成一声极短的:
「……嗯。」
尾音劈了叉。
他下意识去抓吊环,第一次抓空;第二次才扣住,指节发白。
箱轮被他一脚踹回原位,发出「咔」的脆响——像是找补面子。
英语单词本被换到另一只手,动作干脆,翻页声「沙」地盖住所有动静。
祁穆偏头,舌尖顶了下被撞得发麻的齿列,把疼咽回去。
那人再没抬眼。
仿佛刚才只是扶了一下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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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停,祁穆拽箱冲第一个下车,脚步凌乱带风,像逃。
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一闪即没,像把刚才那寸温度迅速销毁。
车厢里只剩翻页声。
沈习湛指尖碰了下银表盖,那粒蓝点暗下去的瞬间,恰好追上祁穆消失在站台口的背影。
英语单词本“哗啦”翻到下一页,页边多了道浅痕——
是铅笔尖无意识划的,形状像个没写完0
风从洱海吹来,带着一点咸,一点湿,一点旧日未褪的腥。他手机贴近耳侧,肩膀微缩。
祁穆喉结滚了滚,盯着手机上外婆的电话…,踌躇了很久都没按…
原来人真的会在某一刻,被一声“到哪了”轻轻放过。
不用每天神情紧绷,不用把“伪装的情绪”,挂在脸上,不用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祁穆深吸一口,风带淡咸洱海味
浪碎卷烦,心同海净空。